鸣锣后,两匹战马向中间跑去,两位小将皆是右手持枪左手握缰绳微微向前倾身,两人身姿极像,乌羽就像乌桓的一道影子,让小暖恍然,让看台的皇上皱了眉。
两匹马交错时,两人同时出枪,电光火石间过了一招,分开,又一东一西。
身后依旧是叫好声,似乎他们不是来看比赛的而是羽林卫为了烘托气氛专门找来的托……
小暖抓住绿蝶的胳膊,“怎么样?”
“小爷慢了,不过没有受伤。”绿蝶低声道。
玄其也点头,“小爷不谙骑射,短短三月能有如此长进,已是让人刮目相看。”但他与乌桓的差距内行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一项已无需比试。
但是,北看台的圣上是外行,东西南看台的众人多数是外行,必须有一人明显落败才可以结束。
锣声又响,乌羽和乌桓又带马往中间冲去,出招,错开,再分马左右。
南看台依旧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不知为何,乌桓的战马竟扬起前蹄长嘶。
小暖心惊胆颤,“玄大哥?”
“战马……不满意了。”
不满意什么?
还不待小暖发问,也不待锣声响起,两匹马又往中间冲去,然后再分东西停住,拉马回头,彼此对视。
小暖又问,“怎么样?”
绿蝶低声道,“乌桓让了三招,小爷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让?小暖握紧拳头,为什么让?
第四招!连小暖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乌羽的马速加快了。
错马之时,他却被乌桓一招便下了枪。
银枪脱手,化作一条弧线,稳稳落入看台边的羽林卫手中。
看台依旧欢呼,东西看台掌声雷动。太后不忍,“够了,够了……”
皇上摇头,“不够,羽儿又抽出了兵器,他不服。”
太后转头见到乌羽又从兵器架上抽了一把红缨枪,双手握住带马杀了过去!两人马首交错间,太后惊得站起,眼看着这两人枪尖相对,两枪相撞声音清晰可闻,再错开拨马回身,乌羽的枪已再滴答掉血。
这不是黑枪,清清楚楚的红色扎疼了太后的心,她慢慢闭上眼睛。
看台被这鲜血点燃了,掌声叫好声冲破云霄。
“再来!”乌羽大喝一声,又冲了上去。
然后,再冲,再冲。
小暖看得心酸,够了,乌羽这是干什么,他又打不过乌桓,已经够了啊。
可皇上没看够,众人没看够,乌羽也没拼够,他又冲了上去!
小暖直接闭了眼睛,叫好声中,绿蝶在她耳边道,“这一招,小爷占了上风。”
小暖第一反应是不是乌桓让的,她张开眼,就见乌羽又冲了上去。
这次,他被乌桓用回马枪拍飞,重重摔在地上!
人已落马,乌桓胜,南看台欢呼声小了些。
乌羽手握长枪,怒指苍天,大声嘶吼,“我不服——!”
我不服!我亦流着乌家血,我乃乌家长子嫡孙,为何不能跪拜父母,不能堂堂正正地立在世间!
我不服!为何生来就要无辜背负害死父母之名!
我不服!
不服!
第三一三章 破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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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就起来接着打啊!”
“都被打下马了,这输得明明白白的啊!”
“就是啊!”
“……”
乌羽的吼声还在上空回荡,南看台的观众们已经开始不满地议论了,原本支持乌羽的人觉得他输不起不够大丈夫,开始脱粉。
秦氏抹着眼泪,乌桓胜了她开心,乌羽这样她伤心,此时她的心情委实得复杂难述。
小暖则怔怔的。乌羽方才的话里满是戾气,他不服的是谁,他为何不服,他是说给谁听的,老天爷吗,天……天子吗?
望了一眼天上慢过来遮住日头的大片云朵,小暖望向北看台的三爷。她太过弱小,这种场合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有靠三爷了。
北看台一片寂静,没有人敢看建隆帝此时的脸色,太后刚要起身给乌羽求情,严晟已跪在台上。还不等严晟开口,皇后却接到儿子柴严易的眼色,捂嘴笑道,“这孩子,上次讨不到花灯是这模样,这次夺不到武状元还是这模样,过了一岁,只长了年纪,还是这么孩子气。”
皇后一开口便把乌羽的话定性为夺不到武状元耍小孩子脾气,现场的气氛便随之缓和了些,太后则叹了口气,“都是哀家平日里太宠着他了。”
再次坐实。
“是儿臣日日鞭策乌羽骑射,尚有一丝力气也不准他服输,是儿臣教导有失,请父皇降罪。”严晟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自己这三儿子确实是有一口气在也不肯倒下的倔脾气,乌羽真的只是孩子气,那话只是不服气,还想再比?建隆帝微微皱眉。
难得万事不沾边的老三跳出来请罪,大皇子柴严昌本想趁机踹一脚,但无奈他被老三捏着把柄不敢开口,便给刚被去年被老三坑过的四弟柴严昙猛使颜色。
柴严昙假装看不懂,只盯着场上横躺着的,在皇宫里比他还嚣张的乌羽,暗道一声活该!
可柴严昙心中也挺佩服乌羽敢不要命地喊出那三个字。
何止乌羽不服,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愿屈服?!三哥也就罢了,他柴严昙比大哥二哥丝毫不差,为何要他臣服?!
皇上不看跪在面前的儿子,只盯着校场中的乌羽。左右看台鸦雀无声,陈祖谟眼睛转了几转,在承平王耳边低语几句,承平王目露犹豫,陈祖谟继续给他咬耳朵,承平王的神色渐渐坚定了。
怒吼过后心中一片空虚的乌羽,眼望苍天。
乌桓下马,一步步走到乌羽面前,弯腰伸出右手,低声道,“大哥。”
乌羽一动不动地望着遮天蔽日的大片云朵。
“大哥……”
乌桓的声音里已含了恳求,他背负着乌家的期望而来,不容有失。
乌羽闭上眼,再张开时已经带了笑,他慢慢抬起手握住乌桓的手,借乌桓之力站起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不错。”
“多谢大哥。”乌羽心中不好受,乌桓的心中又何尝平静。
两人这一番互动所有人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点头。承平王马上起身到看台边跪下朗声道,“乌桓有勇有谋,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还不骄纵,果然是麒麟状元之才。圣上洪福齐天,得此麒麟,定能安天下享太平!吾皇万岁,万万岁!”
承平王这话把大家点醒了。
是啊,乌羽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选出了让人心服口服的麒麟状元!
二皇子柴严易也适时地跪在柴严晟身边,拱手高呼道,“父皇得麒麟状元,定能安天下享太平,吾皇万岁,万万岁。”
二皇子一带头,群臣立刻俯身跪拜恭贺。
南看台恭贺。
校场上,乌桓撩战袍跪拜。乌羽亦慢慢低头跪在乌桓身边,他以头触地,飞扬的尘土弥漫了双眼,堵住了呼吸。
校场一片欢腾,建隆帝龙心大悦,亲下校场走到乌桓和乌羽面前,“朕的麒麟状元,好!”
乌桓叩谢,群臣下校场跪贺,百姓跪贺。
建隆帝脚下,漆黑色的乌羽似是被人遗忘,小暖真想冲上去把他拽到角落里,不能这样,不该这样!
小暖凭着一股血性,忽然高声喊道,“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大周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这一喊,小草和秦氏、绿蝶也二话不说地跟着喊,玄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身后的几百人也来了劲头儿,齐声高喊,声音响彻校场。
建隆帝忽然笑了,“乌桓的神枪或许能平天下,乌羽的弓箭可破云开?”
恰在此时,云破日出,光芒万丈,让人为之一震,百姓喊得更欢了,群臣见皇上笑意不减,也跟着喊起来,“大周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至于那平天下破云开这等不着边际的话,他们是有身份的人,才不跟着瞎起哄。
建隆帝朗声大笑,“平天下,破云开,好,哈哈——”
太后僵硬的身体微松,严晟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丫头,是什么都敢说……
陈祖谟也听出了小暖的声音,竟让这死丫头抢了岳父的风头!她不是南下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混到校场来了?
建隆帝笑完,问还跪在脚下的乌羽,“乌桓得武状元,你可服气?”
“服。”乌羽声音平静。
“好!你箭法精湛,骑射亦大有进益,堪当榜眼。”建隆帝开尊口,给了他个榜眼之名。
“臣谢主隆恩。”乌羽再拜。
“不过你这脾气还得磨砺,晟王当再严加教导才是。”皇上又点了三儿子。
柴严晟叩首称是,带着乌羽退立一旁。
之后,建隆帝又封郭守靖为武探花,轰轰烈烈地比了一个多月的武状元才算圆满落幕,建隆帝才起驾回宫。
太后起身时望了一眼严晟和他身后低头不语的乌羽,严晟微微点头,太后才忧心忡忡地离去。皇帝这还是不高兴,不许乌羽进宫了,她身为太后,也得尊皇帝的意思去办。
皇上走了,群臣散了,最后才是百姓。
小暖一家随着人群鱼贯而出,她们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小草左看看娘亲,又看看姐姐,小大人地长叹一声,“乌大哥现在一定很难受,姐姐,咱们去看看他?”
小暖点头,“等他们回了济县,咱们就去。”
没等回到济县,她们刚回客栈,三爷便派人来请小暖过府了。
第三一四章 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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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三爷赚回来几十万两的小暖,本以为再见到三爷,二人应是兴高采烈地坐地分赃的。可现在因为乌羽的事,她连提钱的心情都没有。
严晟亦是。
“本不想让你跑这一趟的,可乌羽见你一面,或许能振作些,所以才劳你走这一遭。”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她啥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你莫自轻,乌羽因见你努力打拼才振作。今日他的目标本是武探花,可校场与乌桓对敌,一直隐于暗处的乌羽难免心绪波动,这才一发而不可收拾。今日之事,他该跟你道谢才是。”
若非小暖带头呼喊,乌羽现在怕是会更糟。
小暖摸摸脖子,“那可要让他好好谢,日爰是冒着掉脑袋诛九族的风险吼的。”
这样的大恩要怎么谢?
严晟脑袋里窜出一句话,立刻抬手敲了小暖的脑袋,“待会儿见了他不许这么讲!”
正在算钱的小暖委屈地捂着额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
严晟见她这不开窍的模样,也不多言,又问道,“那两句话是你想出来的?”
“日爰抬头看到遮住太阳的云要飞走了,才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是不是很有文采?”
小暖很是得意,“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
听听,多么得朗朗上口,现在已经传开了,而且很快会传遍大周。她一出口就是经典永流传,不愧是想出诗集的娘亲的女儿,这天赋,杠杠的!
本想赞扬她的严晟,又忍不住敲了一下,“即不对仗又不押韵,打油诗而已,以后还要多读书!”
打油诗也是诗啊,两只小手捂着脑袋的小暖泪目,她委屈!
“疼?”他又没用力气,怎得她这小模样似是真真地被他欺负了?严晟倾身想拉开她的小手看一看。
不能让气氛变得暧昧!
小暖立刻坐直肃穆,“不疼!三爷可否给日爰讲讲乌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日爰见了他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回事?
若是以前,严晟定不会把此等秘辛讲给她听的,不过现在她是自己的人,知道一些更好。
“这本源于一场梦。”严晟开口道。
一场梦?小暖瞪大眼睛认真听着。
十几年前,初登大宝的建隆帝夜卧龙床,梦到有臣子家中喜得龙凤胎,建隆帝便兴起诏进宫来一观。待建隆帝弯腰仔细分辨两小儿的面貌差异时,那男娃忽然睁开眼,其眸异色如火,惊得建隆帝后退踢翻椅子摔倒在地,一把利刃从空中落下,插在建隆帝的头上。
建隆帝惊醒,招司天监入宫问吉凶。
司天监如何释梦的无人知晓,当日隆庆帝早朝提到惊梦之事,下诏建永福寺。
天子一梦惊天下,刚经过夺嫡血洗的朝官如履薄冰,自那日之后,京中官员府中再无双生子,谁也不敢以此去试探建隆帝的手段。
几个月后,建隆帝的亲姐姐宁平在济县偷偷生下一对龙凤胎。长公主不敢入宫中,可她又不忍与幼子分离,便只报喜说生了一个女儿,暂瞒下双生之子。宁平长公主也不想因此事让在漠北迎敌的乌家父子分心,便也去信报说只得了一女。
宁平长公主为此忧心忡忡,秘密送信回京向太后求计,太后让她等待时机。
正无计心焦时,公主府的大管事献策,说若是公主随夫出征,以夫妻破敌进京献捷的佳话定可破龙凤惊梦。长公主思之可取,便待孩子百日之后偷出公主府,直奔漠北找丈夫,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哪知她刚入漠北便中了匈奴埋伏。匈奴军以她为饵,少将军乌正平、乌正天、乌正下为救她命丧沙场。
随后又以长公主的性命胁迫老将军乌铁崖投降。丈八高台上,长公主不堪当众受辱咬舌自尽,乌铁崖破釜沉舟,帅哀兵八千破三倍之敌,浴血抬棺而归。
哪知将军府内,得知乌正平的死讯,其怀孕刚满九月的妻子大恸,产下乌桓后血崩而亡。
所以当重伤的乌老将军被抬入将军府时,府中除了一院奴仆,只余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乌正天的遗腹子乌桓更是因早产虚弱不已。看这这两个娃娃,便是号称铁将的乌铁崖也当场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