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考明年田庄要种多少斤棉花籽才好的秦氏,缓了缓神才回话,“臣妇就是想找个门当户对,会种田又待我闺女好的。”
太后无语,她的皇孙两条不合人家的要求:跟她家不门当户对、不会种田……她也不认得能跟她们家发当户对又会种田的人家,秦氏这意思是不希望她帮着参详了!
这样可不行,易王妃赶忙问道,“安人为何一定要给小暖招上门女婿呢,是因为家中无男丁么?”
上座的两只都支起耳朵听着。
秦氏诚实地道,“是小暖孝顺,才说要招上门女婿。臣妇只是想给她找个好男人,让她过上踏实舒心的好日子。不过若是真能如闺女所愿那样,招个好的上门女婿,臣妇当然也很乐意。”
原来是这样!这陈小暖跟着她娘离开当时前途无限的陈家,帮着她娘撑起门户过上好日子,又想着招个上门女婿给她娘养老,倒也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太后点点头。
皇后问道,“女儿的亲事,小暖的爹不管么?”
这是个很要命的问题,回答不好就会让太后觉得她没规矩不守妇道。好在秦氏也有准备,“小暖和小草的爹说两个孩子都养在我身边,她们的婚事也让我做主,让给她们挑好人家。”
皇后微微点头,陈祖谟没拿着两个闺女的亲事谋利,看来此人也不似京中传言的那样坏,“抬头嫁女,低头娶妇,秦安人没想过让她们姐妹嫁入高门?”
好给人做媒的太后又抬眸看过来,却见秦氏坚决摇头,“小暖就是土生土长的野丫头,除了喂猪、种田能成,其他的都不成。她到今年才会做鞋,给臣妇做的鞋还是一只脚面高一只脚面低,做衣裳绣花更是拿不出手……”
“……她脾气暴,饭也做不好。这样的闺女嫁到大户人家去当媳妇,一定不讨婆婆喜欢,搅得人家家宅不宁,而且臣妇也怕女儿受苦。”秦氏掰着手指头把小暖贬了个一无是处。
太后和皇后默默对视片刻,秦氏连她眼里的“大户人家”也看不上,更何况他们这种“大大大”户人家了。
易王妃犹自努力着,“皇祖母,母后,听秦安人这样说,孙媳妇真是惭愧不已。孙媳妇不会做鞋、做饭、女红也是上不得台面,还不会种田,喂猪……这般说起来,孙媳妇还不及小暖呢。”
太后和皇后都被逗笑了。
秦氏赶忙站起来,异常认真地解释道,“王妃不用会这些,王妃是皇家的儿媳妇,能相夫教子为重。您是国公府的贤良淑德的好姑娘,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我家小暖就连字也是去年才开始学的,琴棋书画那是样样不会。其实这不能怪小暖,因为臣妇就是个无知村妇,正是因为臣妇无能,所以才没教好闺女们。”
得,人家方才是贬闺女,现在连自己也贬上了……易王妃的心跟着凉了半截。
皇后好奇问道,“安人不识字,孩子的爹却是读书人,难道他不曾教导两个女儿?”
秦氏摇头,“陈家的规矩是女儿归祖母和母亲教导,儿子归祖父和父亲教导;臣妇无能,没能给陈家生下儿子。”
连小草的祖母也一起贬了……皇后败下阵来。
秦氏这般做派,真是铁了心地要女儿守着她,也当个农妇了。说实话,秦氏能这样为了女儿打算,皇后心里还真得挺佩服她的。世人重男轻女,有多少人家的父母在给女儿找婆家时真会看中女儿幸不幸福、喜不喜欢,看中的不过是家族利益罢了。
太后也有类似的想法,秦氏真的是个本分没野心的。这样的娘亲教导出来的女儿也差不了哪去,晟儿娶小暖为妃,倒真是让人放心得很。
难得遇到这么实诚的人,太后终于问出了一个在她心中藏了许多年的问题,“秦安人觉得女人入宫为妃如何?”
皇后吓得一哆嗦,母后这是要把小暖招进宫么?
秦氏吓得两哆嗦,太后这意思,是建隆帝看上她闺女了?她脑袋里转悠着云清先生说得那些趣事,斟酌着回答道,“能伺候皇上当然是这世间女人最大的福分,是上辈子修来的造化。臣妇一定得才识品德一等一的好人家的闺女,才能有这样的福分。”
她家闺女没才没品,可配不上进宫伺候皇上。这京城一定跟她们家八字犯冲,所以小暖第一次来京城就撞了头,第三次来就被刀插了背。
这地方,不能来!
这些套话太后早听烦了,于是她更直接地问道,“像皇后贵为一国之母,身具天下女人最高的荣耀,却被困在皇宫中度过一生,在你看来是福分还是不幸?”
皇后立刻成了苦瓜脸,暗道母后问话就问话,干嘛把她拉出来说事呢?
不过皇后也倾耳听着,她也很好奇秦氏会怎么回答。因为她也想知道秦氏这样的普通村妇,会怎么看待她们这些住在宫里伺候皇上的女人。
第四八六章 太后都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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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问的这个问题,小暖没跟她说过,云清先生也没跟她讲过,秦氏自己也没有准备,所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秦氏面露难色,太后更加温和地道,“无妨,今日只是话家常,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这可不行!
小暖千叮万嘱过,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怎么想的怎么说,一定要考虑“她们最喜欢听什么就怎么说”,这点莫说秦氏,就是小草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太后这句话,秦氏可不敢信。她想了想,先问道,“太后娘娘,臣妇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大懂规矩,也只能咋想的就咋说。要是说得不好了,您可别生气。”
就是想听这样的!太后满意点头,“好,无论你说什么,哀家都恕你无罪。”
秦氏谢了恩,“臣妇小时候,家里虽说能吃饱饭,但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两回肉;后来嫁到陈家,就想着要是能吃好、穿好就好了,可还是不成。”
“臣妇每天忙活,还是吃不好穿不好。后来有了俩孩子,臣妇常因为没钱给她们买过年的新衣裳而难受。臣妇就把自己的嫁妆衣裳拆了改小给小暖穿,小暖不能穿了再改给小草穿,小草也不能穿了就拆了刷浆用来纳鞋底子……”
“孩子小的时候就是个吃穿,穿的臣妇给不了她们,吃的就更不行了。家里没钱,每次听到货郎到村里来敲梆子,看着孩子们那想吃又不敢说的眼神儿,臣妇就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
“没吃没穿还不算啥,最怕地就是生怕。孩子们一旦生了病,就只能熬着,熬过去了就活,熬不过去就死。”
“小暖撞头那回,臣妇花光身上的钱,只能背着她、领着小草、带着大黄出城住在破庙里。小草饿的没力气,小暖烧得说糊话,民妇只能一个头挨一个头地给菩萨磕,靠着大黄狗叼回的兔子给她们填肚子,小暖能活过来,都是菩萨保佑……”
秦氏说到动情处,眼泪汪汪的。
太后、皇后和易王妃知道百姓多疾苦,但这些没人跟她们细说。今日秦氏这样娓娓道来,让她们跟着心酸,暗道秦氏的日子过得真不容易,陈祖谟一家真不是东西!
秦氏话锋一转,接着道,“皇后娘娘住在宫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生病了也有御医给看,不用担心药钱。这样的日子,在民妇眼里就跟住在天上一样,好得不得了。”
人家说得还真是没错。
太后看看皇后,皇后看看太后,她们这俩不愁吃喝用度的女人问秦氏这连饭都吃不饱的女人:我们过得好不好?
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太后叹息一声,“你说的在理。可哀家和皇后也有难处,只是你不在这个位置上,体会不到罢了。”
“啥难处啊?”秦氏问完就后悔了,赶忙低下头赔罪。
啥难处?
她们的难处都是说不出口的,能说出口的又如何算难处?太后再次摇头叹息。
皇后开口道,“比如说,我等住在宫内不能随便出宫,娘家人一年也见不得几次。”
太后点头,的确如此!她儿富有大周江山,她却郁于一室,不得轻易出门。
这样啊……
秦氏耿直道,“臣妇嫁在本村,但一年中除了逢年过节,也不能回去几次,不过能在田间地头上见到娘家人说几句话,还算好的。臣妇原先的邻居陈三媳妇是济县北边的山沟里嫁过来的,要么因为大雪封山回不了家,要么是中秋的时候地里忙回不去,她两三年回不得一次娘家,她爹过世了一个月她才知道,赶去的时候坟上都长草了。”
太后和皇后沉默……
“至于不能随便出去……臣妇觉得皇宫里多好啊,有园子、有水、有百兽园、还有这老些嫔妃可以一块说话、一块打叶子牌、一做新衣裳。像臣妇这样的农妇,只能在家围着锅台转,出门围弯腰在田里干活,也是哪都去不了的,赶上天下雨不用下地,咱们就做在炕头上几个女人一块说说闲话,舒坦得像过年一样……”
太后更沉默了,她深深体会到师无尘跟她讲过许多遍的一个道理:井蛙不可以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
她问秦氏这些话,纯粹就是对牛弹琴。
见太后和皇后败下阵来,易王妃上场,“秦安人,不只皇宫的女人不愁吃穿、有钱看病有钱抓药,高门大户的女人也是能的。你说了这贫苦人家的诸多难处,为何还不愿意让小暖和小草嫁入高门大户呢?”
是啊!
太后和皇后深以为然。
咋又绕回来了?
秦氏眨巴眨巴眼睛,如果不是跟着小暖学了本事,她现在一定晕头转向了。不过她可不是两年前那个别人说啥就是啥的村妇了,她现在只相信一个人的话——她大闺女的!
小暖说,别管别人说什么,只要心里记得自己想要啥、想说啥就成。
秦氏沉淀了沉淀,非常老实地回话,“大户人家是啥也不愁,可也得有本事的人才能到大户人家当媳妇的。臣妇的闺女们不会读书,不会琴棋书画,只能种地拔草、养猪喂鸡,所以不能去祸害人家。”
得,又回来了!太后看看皇后。
可是有人想让你家闺女祸害啊!皇后看看易王妃。
臣妇无能,实在跟她说不通啊……易王妃惭愧低头。
秦氏见三个贵人都脸色不好,也跟着低下头,暗自琢磨她那句话说得不好,为啥说了半天没把她们哄高兴,反而还让她们不高兴了?
学了这许久还是不成,她还不如小草会说话……秦氏惭愧。
见殿内陷入尴尬中,大太监安顺立刻禀道,“娘娘,肃王妃到了。”
“快宣!”
莫说是跟她有话可聊的肃王妃,现在就是阿猫阿狗来了,太后都想宣进来!
跟秦氏聊了这一会儿,她很是郁闷,忽然觉得自己这不愁吃喝的女人天天琢磨着自己过得痛快不痛快,就是没事找事!
待一头银发的肃王妃被人扶进来后,秦氏被太监请了出去。好在安顺还记得这位可能是晟王的岳母,不敢有丝毫怠慢,让大宫女采珍送她去侧殿烤火吃茶。
出了正殿,秦氏忐忑问道,“采姑姑,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惹太后生气了?”
原来您自己也知道啊!
不过采珍基于和安顺同样的理由,不敢得罪秦氏,含笑敷衍道,“安人说得很好,太后娘娘是听了您的腓腹之言心中感慨万千,所以一时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原来这是这样啊!
秦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待在侧殿内见到翠巧和齐嫂担忧的模样时,赶忙道,“太后娘娘就问了几句话,娘娘因为我说得很好,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啪!”退出侧殿的采珍,一不留神趴在了门框上,疼得泪流满面。
第四八七章 三爷给的压岁钱
采珍这一撞,撞得殿内命妇们的嘴角跟着一咧,都替她疼……
后仰的采珍被手疾眼快的玄迩过去扶住,秦氏关心道,“采姑姑,可还好?”
好……个鬼!采珍颤抖摆摆手,“无……事,没事。”
玄迩不着痕迹地帮她按了几个穴位止痛后,额头红了一大块的采珍才算缓过来,勉强笑道,“让安人见笑了。如棋,照顾好秦安人,待晚宴开始时再领安人过去。”
“是!”侧殿内的管事宫女立刻屈膝应了。
秦氏慌忙摇头,连道不敢。
偏殿内的老、中、少女人们见采珍撞了门,本以为她是被秦氏的话惊的,秦氏热了太后生气。
可似乎又不是这样,看太后身边的红人采珍姑姑对秦氏这恭敬的态度,如棋那殷勤程度,还真似这个乡下来的六品小安人真入了太后的眼,所以这帮宫女把她当一二品大员的妇人恭敬着。
能到这儿的人,没几个是糊涂的。待采珍走后,众人客气地与秦氏打了招呼,各自落座。
这里坐的都是等着太后召见的命妇,她们坐一会儿就被招去正殿,然后下一批再带着寒气和兴奋走进来,各种寒暄,各种叮嘱自家女儿或孙女。
只秦氏三人在角落的小屏风后守着炭火盆舒服坐着,还有管事如棋派的小宫女伺候。
秦氏非常满意,因为她们不冷又不用在人前端着。翠巧更是满意,因为她可以从外边的夫人们言谈举止中学到许多东西。貌似老实木讷的玄迩知道慈宁宫中还有比这更舒服更好地去处,但秦氏被安排在这里也算不错了。
这过来伺候的宫女年纪不大,但知道的事不少。进偏殿的命妇十有八九她都认得,而且每进来一个,她还给秦氏介绍一番。
于是,在这个角落里,主仆三人透过屏风的缝隙,过足了八卦瘾。
这个就是昌王妃啊,没有易王妃好看,看着跟柴玉媛挺像,脾气不好……
安国公府的续弦国公夫人真是年轻又漂亮……
右相家的姑娘、皇后的两个侄女,真是不凡。让她们一比,太后的侄孙女、宁侯家的方挽离也不显得姿容出众了……
庆国公府的姑娘没她的表姐柴玉媛好看,不过这脾气看着比柴玉媛要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