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奶不就是凉了么?小棉吃了凉奶更得拉肚子了。柴玉媛吩咐道,“仔细这两个奶娘的药食,让她们三日内务必好起来。”
后天他们就该到京城了,若是小棉还是吃不饱奶哭闹,带她回娘家也起不到好效果,任谁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就哭闹的孩子!柴玉媛忧心忡忡。
父亲和伯父受她牵连丢官丢爵,这半年多来对她非常冷淡。便是她生孩子这样的大事,伯父家却未派人送去任何物品,外祖母和母亲倒是送了,不过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算不得多用心。
柴玉媛的心里没底,觉得以前疼爱她的母亲也不在乎她了。所以这次在出了月子后,她立刻借着回娘家躲灯的借口,进京探望双亲,让他们莫忘了家里还有她这个女儿,在乡下受苦。
按照大周的风俗,新嫁女成亲后前三年的正月十四到十六要在娘家度过,美其名曰:躲灯。躲灯又叫追灯,新妇过门第一年,娘家要给女儿送灯到娘家,按照柴玉媛家的规格,应送珠玉宝石镶边的琉璃宫灯一对并配着八盏精致小花灯做引灯,是引导新妇早生贵子之意。婆家接灯后,新妇随娘家来人回家躲灯。之后第二三年,虽说不再送灯,但娘家人还是会派人到婆家接女儿归家躲灯,是为不舍和重视女儿之意。
当然,躲灯在皮氏嘴里便又是另一番说辞:新媳妇之所以回家躲灯,是因为婆家正月十五要吃好吃的,媳妇在正月十四将好吃食准备好后便被赶去娘家,待婆家人把好吃的吃完,正月十六媳妇再回来收拾碗筷!
皮氏的的话听得柴玉媛想抽鞭子!最近让她想抽鞭子的还不只这一件。
年前陈祖谟给京中送了年礼后,娘家的回礼十分草率,且根本没提要叫她回京躲灯的意思。若是娘家不叫她回来躲灯,她在济县就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所以,过了正月初十后,柴玉媛以她爹娘让她提早启程归京为借口,没等到京城来人接,便与陈祖谟带着孩子动身了。春节后天气尤寒,他们带着孩子上路没几天两个奶娘便病了。这一耽搁便没在正月十四时感到京城,上元节也只得在路边寒栈中度过了。
简直是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
想到正在京中风光的秦氏三母女,柴玉媛的拳头就握得嘎巴巴直响。都是她们夺走了属于自己家的一切!这个仇,她一定要报回来!
“睡,明日还要赶路呢。”心中同样郁闷的陈祖谟翻身嘟囔一句,眼睛却合不上。
这一夜,京城内外睡不着的人还有很多。
第二日一早,陈祖谟夫妻便踏着寒霜带孩子上路了。轧着冰雪狂奔,总算在后晌天未黑时到了京城南五里一个比较像样的客栈投诉歇脚,一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待到明早给大哥柴智瑜送信,大哥再派人来接时,他们就可以进京了。喜欢京城繁华的柴玉媛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几日的行程,笑语吟吟的抱着女儿轻哄着,与她诉说京中的热闹。
不想不大一会儿,被陈祖谟派去打听消息的陈町却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老爷,朝中出了大事儿。昌王牵涉到年前的宫中行刺大案,被圣上亲自下令押进大理寺,着三部会审;德妃也被关在揽月宫中不得外出,同时被关押的还有监门卫的几个将军、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擎禾。”
陈祖谟惊得手中的被子落在地上,柴玉媛腾地站起来,“怎么可能,就算给昌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刺杀圣上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一定是晟王陷害……”
“闭嘴!”陈祖谟立刻高声打断柴玉媛,“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胡言乱语!昌王是圣上下旨关押的,与晟王何干?”
“呜——哇——”陈晓棉被她爹吵醒,又哭了起来。柴玉媛咬唇不语,的确是离开京城太久,她竟忘了隔墙有耳,这里已是京畿重地,可能到处都是圣上的探子,一言不慎就能招来杀身之祸。
陈祖谟在屋中走了几圈才吩咐道,“如今京中局势大乱,咱们先在此地休养几日再进京。陈町、陈忠,你二人立刻去京中打探消息,越详细越好。另外,尽快打听到秦日爰下榻之处,我想先见一见他,小暖和小草的落脚地也问清楚。”
陈町立刻回话,“秦日爰在京南晟王府不远的登州齐家京中宅院落脚,大姑娘和二姑娘就在离此客栈不远的第四庄内。”
“第四庄?”柴玉媛惊讶,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她怎么没听说过。
“第四庄就是圣上赐给秦安人,被秦安人改名的清王庄。”陈町及不可见地往后缩了缩,生怕夫人拿鞭子抽他。
柴玉媛果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过两年的功夫,秦氏那个贱人竟然有了三个田庄。第四庄……这意思是她还想弄个第五庄、第六庄、第七八九十庄了?!
“老爷不对啊,第一庄不是秦岚的,为何她的三个庄子都挨着第一庄的号叫下来了?”柴玉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总觉得秦日爰跟秦氏的关系非同一般。
陈祖谟正为朝局忧心,哪有心情管秦氏那蠢妇给田庄起了什么名字,“派人给秦日爰下帖子,约他尽快到客栈相见;再派人去给小暖送信,让她今日速来见我。”
陈町又往后挪了挪,“回老爷,大姑娘为了救圣驾身负重伤,如今还在床上静养……”
“什么?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救了圣驾!她哪来的这个本事!”柴玉媛又跳了起来,绝不相信这是真的。
“废物!把你打听到的消息一口气都讲来!”陈祖谟气急败坏地将陈町踹倒,没了承平王府的路子,他的消息闭塞如同被人塞住耳朵,这等大事他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第四九九章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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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陈祖谟亲手拎着一个匣子站在第四庄外,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秦氏的庄子!前边是右相,右边是晟王,中间是秦氏的五百亩田庄!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想踏入这个田庄!
他再深吸一口气,撑着满脸担忧,快步踏入田庄中。
登门是客,田归农见来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客气问道,“先生您过年好,请问您是来?”
见守门的是个他不认得的红脸汉子,陈祖谟心中反而松快了些,他单手背后微微颔首道,“‘陈小暖’可在这府中?”
“您是?”大姑娘有伤在身,不方便见人。再说他谁啊,一个大男人,来了就指名道姓地想见他家姑娘?
想见他家姑娘的人能从这里排到五里外的南城门了,他算哪根葱!
陈祖谟端得是一派从容淡定,“我乃小暖之父。”
暗道这就是那个抛弃妻子娶恶婆娘的负心汉?田归农眼皮一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陈祖谟打量了个遍。
长得倒真是人模狗样的,怨不得能入了柴玉媛的眼。
陈祖谟被门人这毫无顾忌的眼神看得异常不舒坦,不过他既然来了京城就做足了准备,这样的目光是他必须承受的。
大丈夫必须忍旁人之不能,方能成大事,成就功名!
早晚有一天,他陈祖谟要让这世人知道他是什么人!
田归农看够了后,才拱拱手客气问道,“您老来此何干?”
方才他说的还不清楚!陈祖谟额头蹦出一个大大的十字,“自是得知女儿受伤,过来看看。”
人家当爹的来看自己的姑娘,田归农还真没法拦着,“您稍待片刻,小人这就去通传一声。”
说完话,田归农转身就往里走,竟把陈祖谟晾在门外。
就在陈祖谟的脸色终于要撑不住时,这厮又搬出一个长条木凳放在门洞里,客气道,“陈老爷,外边风大,您到门洞里坐。”
陈祖谟看着那明显是给下人坐的粗糙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长跑,觉得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这厮莫不是个瞎子?他穿的什么衣裳,能坐这样的凳子?
若这凳子的边角将他的衣裳挂出丝来,这厮赔得起么?这件袍子可是他花大价钱让绫罗坊的一等绣娘缝制而成的,看似普通实则精致,正称他现在的状态:低调内敛又不显寒酸。
见老爷跟凳子较劲儿,陈忠立刻过去把凳子推到一边,假装它不准在,免得再污了老爷的眼睛。
正和女儿头碰头写东西的秦氏听到陈祖谟来了,眉稍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娘,小草去看看!”小草放下毛笔,随手就抄起她的小棍子,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大黄立刻跟上。
秦氏一把拉住小闺女,“别急,先看你姐怎么说。”
在书房跟秦三和绿蝶议事的小暖不慌不忙的,“娘继续抄书,让小草去把爹爹带过来见我。”
小草的小胸脯一挺,“不用姐姐出面,小草一个人就能成!”
小暖揉了揉妹妹脑袋上的小毛球,笑道,“他是来找我的,你今日打发走了明日他还会再来,带过来。”
“好——”小草当然是听姐姐的,转身点道,“莲年、有鱼、大黄,跟上!”
小草的两个小丫鬟和好搭档大黄立刻跟上。今日负责保护小草的贺风露和保护大黄的张冰也跟上,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前院。
见到门口的爹爹只带了陈忠一个下人,一看就不是来干仗的,小草就把手中的小棍棍交给莲年,带着笑有模有样地行礼,小嘴巴巴地道,“爹爹来啦。小草给爹爹拜个晚年,祝爹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汪!”
今日是什么好日日,今朝又是什么良朝,还要他年年岁岁如此?近日倒霉透顶的陈祖谟看着不会说话缺少教养的二女儿,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你姐呢?”
小草大大的眼睛望着爹爹,“爹爹,小草给您拜年了。”
“为父听到了。”陈祖谟应付道,“你姐的伤可好些了?”
小草有些委屈了,“奶奶不是这样教的……”
按着陈家的规矩,孩子给父母拜年后,父母要说几句吉祥话,再给些压岁钱。
都到了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谁还记得几文压岁钱!陈祖谟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发现自己分文未带,便随口道,“为父没带银钱,下次过来补给你。”
没钱了?
小草歪着小脑袋关心起爹爹的日子,“爹爹是没钱了吗?那爹爹从村里过来的钱是郡母拿的吗?您欠秦东家的银子还了吗?”
见她如此口无遮拦,陈祖谟开始在风中凌乱。
贺风露和张冰见惯了,神色自然;莲年、有端着标准的翠巧训练出来的丫鬟该有的谦卑模样,一动不动;只有没见过大场面的田归农转头无声偷笑。
“小草今年得了很多压岁钱,这就拿些给爹爹,帮爹爹还债。”觉得自己很有用的小草,转身往里走。
什么没钱!再说她那几文压岁钱够干什么!这是秦氏和小暖教她的,让她在大门口以阿堵物奚落她的亲生父亲,好让他颜面扫地?
陈祖谟觉得这门槛有万丈高而他的腿又有千金重,他很不想进去!
但为了大局,陈祖谟还是咬了咬牙抬起腿……
“对了……”陈祖谟抬起的腿还没放进门内,就见这越来越没教养的丫头又回头道,“爹爹还没说过年的吉祥话呢,我奶奶讲过,不说吉祥话是没规矩呢。”
“喀”一声,崴了脚的陈祖谟疼得脸都扭曲了,他扶着门框强忍着道,“愿爹的女儿今年无病无灾,早早学会温良恭俭让!”
“爹爹是被门槛碰到脚了吗?”这门槛真的是太高了,小草没想到他会受伤,关怀道,“疼不疼?要不要让华郎中给爹看看?”
“没有!头前带路!”都到这儿了,他不见小暖绝不回去。
小草乖乖带路,边走还解释道,“姐姐还伤着不能出来,进屋后她也会给爹爹拜年的。”
待终于走到内院堂屋时,陈祖谟的脚已经针扎一样地疼着,额头也冒了冷汗。
他抬首见小暖居然拿着书端坐在堂屋正位上,气便不打一处来,“既有力气翻书,为何不去门口迎接为父?”
小暖缓缓放下书站起身,屈了屈膝盖,“女儿是背伤行动不便又疼痛难忍,才效仿爹的做法读书止痛的。失礼之处,还望爹爹见谅。”
前年,陈祖谟在望江亭上替乌老将军挡了一刀,小暖去见他时,他就是趴在炕上读书止痛的。
当年背上那一刀的痛虽抵不上脖子上鞭伤的痛,但也比现在的脚痛难熬多了。
这一句话便让陈祖谟所有训教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微微点头,算是谅解了她不去门口迎接的过失。
小暖才不管他什么脸色,又按着陈家的规矩拜年道,“女儿大年初一时不在家,在这里给爹拜个晚年,祝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陈祖谟……
“姐,爹爹说不给压岁钱。”没拿到压岁钱的小草可怜兮兮。小孩子不管缺不缺钱,对靠着自己拜年赚回来的压岁钱总是在意的。
陈祖谟……
第五零零章 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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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爹进京,一定是奔着疏通和稳固他岳父那边的关系来的。到了京畿得知她在宫中为了救驾受伤、小草也得了宫中贵人青睐后,他才主动登门拜访。
这一则是能让人知道他是个慈父,与女儿的关系不想传闻的那样糟糕;二则是想从小暖口中打听些消息或得些好处。
既然他是有求而来,却连哄小草高兴,该给她带的压岁钱都不记得带,足见他有多么不把她们放在心上。这样的渣爹,小暖为何还要给他留颜面,“小草,爹也有为难之处。爹现在养着一大家子人又欠着别人老些钱,而且还没个进项,肯定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不给咱压岁钱也情有可原。待咱们回村后,奶奶、外公、舅母和村里的奶奶叔伯婶子们都会给的,莫难过。”
陈祖谟额头蹦起青筋,“为父何时说过不给了?不过是今日出来的急未带银钱罢了!真是无理取闹!”
小暖的脸咔哒往下一沉,“爹在说谁无理取闹,是女儿还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