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智岁低头,“惭愧。”
小暖声音冷下来,“所以,你当本王妃是傻子么?”
柴智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耍小聪明了,“属下不敢。属下就是想着……想着您要是收下这银子,晟王便能……饶小六一条狗命。他爹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他死了就死了,小六绝不会有替父报仇的念头,再说他也没那个本事。他就是他家一个不受器重的庶子,能活下来都不容易,这些年小打小闹的,真没干过什么恶事。请晟王妃开恩,饶他这一回吧……”
晟王的性子柴智岁非常清楚,那是最狠的。他既然要灭了程家,程家人就不能留下一个喘气的,被发配去边关的程贤文得死,小六也得死。
说不得晟王已经派人追查小六的下落,或许已经把他给宰了。柴智岁来求陈小暖,就是希望小六还没被晟王的人找到。
这世上能让晟王心软改变主意的,就只有陈小暖。只要陈小暖接下这个钱袋,小六的命就保住了。
所以柴智岁硬撑着,双手托着钱袋,想为小六争争命。陈小暖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但程小六没得罪过她,她不至于赶尽杀绝。
再说,自己的三妹得罪她得罪得挺狠,自己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她,没准她心里觉得一爽快,就顺手饶了小六呢。是故,柴智岁的动作,越发显得卑微了。
他不在乎面子,这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掉了再捡起来就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要是没这点本事,他哪还能在京城混。
贵太妃看着跪在地上的柴智岁,眉目渐渐舒展。此人她随是第一次见,但他的混不吝的名声贵太妃却听过许多。不过依照今日这一出来看,传闻倒也不能尽信,他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这点小心思,还瞒不过小暖的眼睛,小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你为何要救程小六?”这还不是一次,柴智岁出声救程小六,就她知道的已不下三次了。
有门!
“属下蠢笨,但也知道朋友道义。小六是属下过命的兄弟,但凡有一点可能,属下也想试试。”说完,柴智岁抬头,努力收敛脸上的横肉,憨憨地笑,“属下敢来,也是因为知道您深明大义,不会因此把属下怎么着。”
柴智岁有脑子,他想救小六,但也不想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所以他不会去找晟王,只敢来求陈小暖。
要说起来,陈祖谟就是大周头号大傻子,自己生的闺女有多大本事他都不知道,要事他柴智岁有这么好、这么有本事的闺女,早就在京城横着走!
小暖忽然觉得柴智岁也是个人才。如果他不是柴玉媛的亲哥,小暖就把他招入店铺做事,这绝对是不会亏本的买卖,“你走吧,这是儿本王妃不想管,也管不着。”
柴智岁不敢磨叽,爬起来拿着钱袋走了。
当晚,睡下后,小暖趴在三爷的胸口,与他说起此事。
休假的三爷,比平日放松不少。他揽着小暖的腰,懒洋洋地问,“若是真能遇上程小六,你当如何?”
小暖抬胳膊拄在三爷胸口,笑眯眯地道,“听三爷的,三爷想如何,就如何。”
三爷满意地在她脸上印下一吻,“柴智岁虽然蠢,但有一点说得很对,程小六确实没本事也没胆子为他爹报仇。”
“所以,三爷打算饶他一命?”
“若他自己过来找死,收下他的命,也是顺手的事。”三爷声音平静,好似谈论的根本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寻常事。
从理智上来说,小暖知道三爷说得没什么错。她俯身,把脸贴在三爷胸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三爷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小暖。”
“嗯。”
“我本就不是心软的人,走到如今的地位,心只能越来越硬,否则无以震慑手下人和群臣。”三爷轻轻托起她的小脸,望着她清澈无惧的双眸,“你可以心软一些。”
小暖笑问,“不怕我拖你的后腿么?”
三爷缓缓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有你在,旁人才会觉得我柴严晟是人不是恶魔,还能与之打交道。”
第1404章 今非昔比的南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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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马得银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本是承平王府的侍卫,承平王三郡主柴玉媛嫁给新科状元郎陈祖谟后,承平王不放心女儿,给他们四人赐名金银铜铁,随郡主到登州济县当差。
其实在哪儿当差,马得银并不在意,左右是混口饭吃。谁知陈家这口饭,着实难混。
柴玉媛出损主意,找了几个不成器的穷酸书生勾引秦氏,想让她身败名裂。此计被陈小暖识破,她将那仨书生用棍子抽得半死,押去济县衙门,要追查指使穷酸书生之人。
最听话的马得铁把陈家派去济县大牢杀人灭口,结果活没干成,还被偶然路过的金不换将军穿了糖葫芦。
不得已之下,陈家推马得金出去顶罪,所以马得金死了。只剩下他与马得铜。
然后,他俩看着陈家和承平王府一日不如一日。马得金稳住了秦家村族学护院的柴氏,马得铜沦落到给村中老妪看门。马得金私以为,这样的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后来,马得铜对陈祖谟的侍妾青柳动了色心,两人暗通款曲。这种事儿在京城大户人家司空见惯,马得银没当回事儿。谁知这青柳恁得厉害,竟勾得马得铜杀了陈祖谟带着她私奔,自此下落不明!
如今,金银铜铁就剩了他一个。
贺王和承平王被新皇厌弃,成了平头百姓。陈祖谟死后陈家无子,再无崛起之日,死气沉沉。
皮氏和柴玉媛扶棺回乡将陈祖谟安葬途中,管家陈忠卷着陈家最后一点家私跑了,姨娘春泥受不了皮氏和柴玉媛的骂,吞金了。陈家的下人只剩柴玉媛的武婢早莺,柴和两口子和一个乳娘。皮氏见家中人手不够,便将自己从族学调回陈家做活。
是真的做活,做农活!陈家租出去的田地,皮氏收回来五亩让他和柴和耕种!
柴和在承平王府时也算个有头有脸的管事,自己大小也算个王府的挎刀侍卫,居然沦落到被一个老妪骂着种田!
给稻田灌水的马得银越想越怒,索性躺在稻田里赚个凉快。他躺在这里,皮氏那老叼婆子看不见也骂不着。被压倒的稻子?
少长一些,两个月后收稻子时他还少受点罪!多打几斗米,皮氏和柴玉媛又不会多让他吃半碗饭!
扛着铁锹的柴和拖着疲惫地双腿走过来,见马得银躺着,异常干脆地扔了铁锹,仰躺下去!
“啪!”溅起一片水花。
“娘的!”柴和骂了一句,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
马得银幸灾乐祸地笑了,“管家热得连哪垄有水哪垄没水也分不出来了?”
柴和嘴硬着,“别叫我管家,爷我就是个扛长活的!爷我就是想躺在水里赚个凉快咋滴?”
马得银无声笑着。
柴和站起来拧着衣裳的水,问,“得银,你日后怎么个打算?”
马得银生性谨慎,否则他也不能活到现在。柴和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清楚,怎么可能跟他交实底,“某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没有打算。”
鬼才信你!柴和拧着衣裳,正要鼓动马得银将皮氏那老不死的宰了,却见打远来了一群人。他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相爷,秦安人,小人早知您二位回来了,却没能抽出空过去给您二位请安,真是该死。”
她回秦家村能叫回来,李奚然能叫“回来”?被李奚然闹得心情不好的秦氏,更觉得烦了。
李奚然扫了一眼,没认出这泥人是谁。
柴和连忙道,“小人柴和,本是承平王府的管事。五年前相府老夫人过寿,小人跟着大少爷去贵府贺寿,给您老磕过头。”
李奚然近来最听不得这个“老”字,他的目光淡淡落在柴和身上,不怒自威,“原来是柴管事。”
柴和枯木逢春般的笑容被李奚然这表情镇住,连忙道,“正是小人。小人正在浇田,又该去开畦了。”
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柴和,和绿油油的稻田,秦氏的心情好了些,“他把稻子管得不差,这一季算是稳了。”
翠巧笑道,“奴婢听说,这里的稻子马得银管得多一些。”
“陈家的侍卫?”李奚然望着稻田中不自然倒下的那一块,眯起眼睛。
“是呢。”秦氏心里碎碎念,管事、护卫、大内侍卫、镖师、郎中都会种田,就她身边这个不会,还非得跟着添乱!自己去第二庄看棉花,他跟着个什么劲儿?!
李奚然似是没看到秦氏颇为怨念的目光,含笑道,“安人,此去第二庄,是乘车还是步行?”
他到哪儿哪的庄稼就长虫子,第二庄的棉花长势不错,秦氏实在不愿让他跟着,偏又说不出口,只得道,“今儿天热,不去第二庄了。”
李奚然从善如流,“那,回去收豆?”
不祸害了她的庄稼,他就不甘心是不是?秦氏赌气转身,往山长茶宿走去,“天热,去茶宿吃茶,听故事!”
“也好。”李奚然跟在秦氏身后,一脸得逞的笑。今日天气闷热,本就适合吃茶听故事。
回来后,李厚生和小草便在山长茶宿花钱收故事,每日到山长茶宿听故事、讲故事的人络绎不绝,甚是热闹。
因此处有建隆帝亲口赐名的五更书舍和云开书舍,入内读书、抄书皆不用给钱,已成了济县乃至登州学子云集之地。尤其是南山坳内的云开书舍,其内藏珍本数万部,又有云清先生坐镇,令天下读书人心向往之。
来了读书不要钱,但吃穿用住都要花钱。南山坳之主“怜惜”天下多读书人,南山坳内客栈、食肆、成衣铺、文房四宝铺林立,只要你想到的,南山坳就有,极为便利。
在诸葛卿和黄子厚的打理下,如今的南山坳,繁华远盛济县城,且这里远离俗臭,闻的是读书声,飘的是纸墨香,令天下学子心向往之,乐不思蜀。
天下读书人汇聚之处,岂会缺了好故事?李厚生写秃了数只笔,小草画满了数刀纸,收获颇丰。
秦氏甩不掉李奚然,只得躲着人走后门,进入山长茶宿的雅间。
大厅内人不少,却不吵不闹,大伙儿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故事,秦氏也好奇地倾耳听着。
第1405章 大人相中小草她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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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的书生讲的是寒门学子苦读书遇女鬼的故事,讲到惊悚处,秦氏只觉得脖子后凉嗖嗖的,她摸了摸脖子,担忧着外边的小草,“禾风,你去看看小草干啥呢,吓着没有?”
禾风挑帘子,快步去了。李奚然笑道,“小草胆子大着呢,这样的故事吓不到她。”
禾风回来果然说小草好着呢,秦氏才安心。安心之后,秦氏不敢再听外边那神叨叨的故事了,她想带着丫鬟走了,这故事听完,谁还敢走夜路,还不如去收拾棉桃。
秦氏酝酿了一会儿借口,转头要跟李奚然说先走,却见李奚然已经站了起来,“这故事无趣得很,浪费这好茶,李某想去云开书舍与云清先生对弈,安人呢?”
秦氏长长松了一口气,“就是没啥意思,我也去南山坳的铺子里转转。”
秦氏是想回第二庄或去第一庄收绿豆的,可她刚说了不去,李奚然走了她又去,挺不好的。
于是,两人又走山长茶宿的后门离开,转道去南山坳。出来后虽然热,但没了那毛骨悚然的阴森感,秦氏立刻觉得舒坦了,“方才那书生的口音很是奇特,也不晓得他是哪里人。”
李奚然笑道,“这是蜀地羁縻思州口音。”
李泗想问思州在哪儿,那地儿是不是真的女鬼山精多又美,可老爷勒令他不准插话,他憋得抓耳挠腮地难受。
秦氏琢磨着,“思州应该不是个繁华地方吧?”小暖在大周开了几百个铺子,秦氏没听说有思州分号。
小暖不感兴趣的地方,应该不富裕,没生意可做。
“思州偏远,确实不算富裕。不过……”李奚然转而道,“思州秀山风景秀美,乃武陵山脉的名山。安人可听过武陵?”
秦氏眼睛一亮,紧走两步,“我知道,陶潜的《桃花源记》写的就是武陵,那里有桃花源!”
见她走到了自己身边,而不是遵礼数落后两步,李奚然心中愉悦,“桃花源所在,各家说法不一。不过武陵秀山确实美极,安人可有意去看看?”
秦氏摇头,“不想。”
李奚然问,“为何?”
秦氏如实道,“我们这里低头是田,抬头是山。想看抬抬头就成,干嘛跑那大老远去看,怪费劲的。”
此言差矣,李奚然道,“此山非彼山。”不亲眼见识一番,又怎知一山还有一山高,怎么江河秀美。
秦氏摇头,“哪的山,都是一堆石头。”
见自家老爷被秦安人说愣了,跟在后边的李泗笑得场子都要打结了。
“这几年,我和小草跟着小暖去了老些地方。一开始是还觉得新鲜,但时间久了,我就发现哪都差不多。哪里的人们都在忙着过日子,那里有啥就吃啥,有啥就穿啥,山有土有水就长树有鸟兽,没土没水就光秃秃的。”
秦氏说,李奚然便认真听着,深以为然地点头,“安人所言,颇得禅妙。”
“智真大师也是这么说。”秦氏忽然想起了智真大师对她的称赞,“大师说观山有境界,说我这是最高境界。”
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出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正是禅宗所讲之三境。秦氏懵懂之间,竟悟了。
李奚然正欲赞赏几句,却听村口有人聒噪,“呦,小草她娘,你们这是往哪去啊?”
秦氏转头见了秦三奶奶,笑得比看着李奚然时真心多了,“三婶儿啊,我刚去田里看了看庄稼,打算往南山坳里去转转铺子,您老一块去不?”
秦三奶奶笑眯眯地摇头,“不去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老婆子走两步就一身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