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知道娘亲怕什么,低声安慰道,“娘别怕,万事有女儿在呢。再说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没人会说什么,咱们摘完就走。”
秦氏闻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只想快点摘够了回家。
小暖却不急不忙,暗中观察那个走远的许昌荣,见他没有回头消失在树林里,才低头问大黄,“他怎么不对了?”
“呜呜”大黄哼吱着用爪子拍了拍脚下的落叶,小暖看向妹妹。
小草立刻道,“大黄不喜欢他,小草也不喜欢。”
“为什么?”
“他骂大黄是畜生!”小草撇起嘴。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欺负大黄就是不给她们脸面!秦氏皱了眉,小暖瞪了眼,“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就前几天,大黄跟阿妞她哥哥赛跑时赢了,蹦跳跳时他忽然窜出来吓到了,他就骂大黄了!”小草委屈地撅着小嘴儿,当时姐姐不在家,她又不想给娘亲惹麻烦,才没让大黄撕了他的裤子。要是姐姐在,她早就回家叫姐姐出来收拾他了!
不过后来她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见到许昌荣才想起来。
小暖拍拍大黄的背,“委屈你了,不过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跑,见到陌生人也别凑过去,把人吓了也麻烦。”
“汪!”大黄叫了一声,甩甩尾巴。
“我们没有在人多的地方,就在村外的田耕道上,他忽然从山坡上钻出来的!”小草懂规矩,不会带着大黄在人多的地方跑。可那里又没有山路,谁知道他会忽然钻出来。
秦氏摇摇头,“这次就算了,以后小心着点,不能伤人。大黄也记着点。”
“汪!”
“待会儿回去给你煮肉骨头吃。”
“汪汪汪!”大黄乐得摇尾巴。
小暖心思转了转,觉得那许昌荣若是真有什么打算,待会儿还会凑过来。
果然不大一会儿,许昌荣又从树林里走了过来,手里的袋子空空荡荡的,对小草笑道,“该放学了,小草姑娘要不要去?”
小草点头,“要。”
许昌荣刚要开口,就听小草又说道,“我跟大黄去,不跟你一起去!”
许昌荣摇头失笑,“小草姑娘还因上次小生怒斥你家狗儿的事情生气?”
“哼!”小草转头不看他,大黄得了肉骨头的许诺,也不再搭理他,用爪子扒拉树叶子玩。
许昌荣转身,跟秦氏解释道,“那日小生在路上经过,夫人家的狗猛蹿出来,小生受惊骂了它一句,小生确有不当之处。不过小生的母亲在家时经常说,狗这东西没脸,明明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却说翻脸就翻脸咬人。依小生之见,夫人家的狗比旁人家的个头要大一些,若真发起疯来定不好制住。还是栓起来得好,若它哪日真伤了人,于人于己都是麻烦事……”
“汪!”大黄露出一口獠牙。
许昌荣看了它一眼,苦笑道,“您看,小生不过是说了几句,它便如此暴躁,伤人是早晚的事,夫人若为了小草姑娘考虑,也不该让她与……”
“许公子!村里有句俗话叫‘猫狗一口’,意思是大伙养猫养狗都是当一口人看的。人有脾气,狗也有,它生气了会叫,高兴了会摇尾巴,但只要不招惹它,它们就不会咬人。大伙的狗都是从小养大教好了的,咬人的狗长不大,早就被打死埋了。”秦氏难得在生人面前说这么一大段话,因为在她心里大黄是跟着她一块从陈家出来的家人,被人这么说,她当然不高兴,“您去看看村里人家,哪家的狗是拴着的?你再去打听打听,哪家的狗伤过人了?”
村里人养狗是为了看家,散养的主要原因一是狗可以自己找水喝抓老鼠或兔子吃,省了粮食;二是若家里进了黄鼠狼、狐狸或野猫偷肉偷鸡偷蛋,狗也能帮着驱赶,若栓起来就不顶用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就是不招狗,意思就是闲着没事不逗狗,更不会招惹别人家的狗。
“许公子说的对,狗是翻脸不认人的,可不光是狗,上到人下到兔子,都一样!”秦氏又道。
被秦氏这样一声声地说着,许昌荣不恼,也没有嬉皮嬉笑,而是非常认真地听玩,然后整理衣衫,一躬扫地,“夫人教训的是,小生不该口不择言。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秦氏见他如此,赶忙让了让身道,“许公子请起。十里不同乡,咱们这里向来是散养狗,您刚来不晓得,这么说也是出于好意,小妇人方才说话也是口气冲了点儿,您别挑理才对。”
许昌荣起身,真诚专注地看着秦氏,“有您这样深明大义的母亲,难怪两位姑娘会如此聪慧懂事。” .
第一四七章 要命的谣言
许昌荣这一句话把她们一家子都夸了,除了大黄。
秦氏刚才是有一股火撑着,这会儿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转头求助闺女。
小暖笑问道,“许公子可知我爹是谁?”
许昌荣点头,“陈状元。”
“那你也该清楚我爹和我娘合离的事儿吧?”小暖又问。
许昌荣目光灼灼道,“正因此事,小生才对夫人,佩服之至。”
只这一句话,秦氏便红了眼,转身就走。
许昌荣见惹了她伤心,惶恐道,“可是小生说错了什么?”
秦氏走得更快了。
“没有,是我们该回家了,许公子接着采枸杞子,后会有期。”小暖带着小草和大黄去追娘亲。
许昌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们远去。
回到家时秦氏正假装若无其事地低头收拾东西。
小草和小暖在旁边陪着,因娘亲不开心小草今天也不去接大牛放学了。见娘亲开始剁白菜做馅,小暖拍拍手站起来,“小草去挖几棵葱,我去买块肉。”
秦氏赶忙叮嘱道,“买一斤就行,再给大黄买块带肉的骨头。”
大黄的尾巴立刻甩了起来,嘴角也拉开了。
小暖出了家门,先去村南的茶宿找赵三打听,“咱们店里可住了一个叫许昌荣的二十多岁的书生?”
赵三查了查册子,“有这么个人,十天前来的,京南人士,本打算进义学当先生,可没进去,所以住在店里,每日读书闲逛,姑娘可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暖拉了赵三低声道,“最近村里可有传出什么关于我们母女仨的闲话?”
赵三面上颇有难色,但还是小声道,“其他的倒还好,倒是有一件比较奇怪。有人说你娘面带福相,谁娶了她准能高中秀才、举人甚至中进士。”
小暖听了,眼神便是一厉,“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赵三摇头,言语之间有些吞吞吐吐的,“小人听到时,已经有几日了,打听之下也没个头绪。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小暖知道他的意思,沉着脸道,“多谢三叔,这事儿一定不是我娘说的,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查清楚。若再有什么议论,麻烦三叔帮我留意着些。”
出了客栈,小暖径直去村中的肉摊买了肉和骨头回家,还未进门就听到院中传出有节奏地剁馅的声音,她静静地在门前立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才推门进去。
大黄早已晃着尾巴等在门口了,抬爪扒拉小暖拎着的骨头。小暖问道,“想吃生的?”
“汪!”大黄用力摇尾巴。
小暖把草绳解下来,骨头递过去,“去吃吧,吃不了的别到处乱埋,藏在自己窝里。”
大黄蹭了蹭小暖的腿,叼起骨头颠颠地跑回窝边开饭。
小暖拿着肉进厨房,笑道,“卖肉的人不多,所以我让小武哥把肉剁成馅了。”
秦氏打开荷叶看了看,“这就省事儿了,你们俩先玩会儿,娘调好馅咱们就包。”
小草都在剥蒜,小暖自然不会闲着,她挽起袖子接过菜刀继续剁白菜。秦氏看她一刀重过一刀地剁在案板上,就知道她心里有事儿,不过闺女不说,她也不问。
待到晚上小草歇了,小暖才把茶宿听来的谣言跟娘说了。
秦氏听完腾地坐起来,用力垂着炕沿怒道,“哪个传的瞎话,这不是要娘的命吗!”
陈祖谟得了状元时,便有人传秦氏是旺夫命,那倒没什么。现在她与陈祖谟合离又未再嫁,传出这样的闲话,人家会怎么想?
首先就以为是她秦氏不耐寂寞,想再嫁人了,所以才这么不要脸地给自己贴金刷色儿!
秦氏气得直抖,声声问道,“小暖你说,到底是谁这么恨娘啊,到底是谁?这到底是为了啥啊?”
小暖的气愤不比娘亲少。
大周选官有两种方式,一是帝王世家子弟阴翳得官,二是其他子弟以科举入仕。读书人自童生至秀才、举人、进士,千万人挤一根独木桥,白头童生拄拐秀才比比皆是,难度之大可想而知。那些读书人若听了这话,又有陈祖谟中状元之事在前,他们会怎么想?!
难怪娘亲说她出门时总觉得有人盯着她看!她现在在居心不良的人眼里就是块通关牌,能不打她的主意才怪!
“那个姓许的,一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秦氏的嗓音都抖了。
“不管是不是为这个,他住在茶宿一定是听到这谣传了。”小暖安抚道,“娘别慌,两天之内女儿就把事情弄清楚,不管是谁,女儿绝不饶他!”
秦氏躺下盖上被子,蜷缩着抱住膝盖,哽咽道,“小暖,咱们搬家吧,咱们搬到城里去住……”
小暖心疼地保住娘亲,“好,都听娘的。等女儿弄清了这件事,咱们就去城里住……这次是我疏忽了,才让人传出这样的闲话,不过娘放心,只要有女儿在,没有人能伤你和小草一根头发!”
这一夜,小暖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早,小暖叮嘱娘亲不要让大黄和小草出门后便了城,转身再回村的,已是书生打扮的秦日爰。
秦日爰头晌在茶宿内坐着吃茶,小暖后晌在村内四处转悠。如此两日后,她便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谣言竟是茶宿的两个书生传出来,再经她的大舅母张氏坐实后传开的!张氏在这之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始作俑者乃是客栈的那两个外地来的书生!
只这两天的功夫,谣言便愈演愈烈,甚至已经传出秦氏与茶宿的书生私交过密,一起钻小树林私会了!
为此,秦三好找上门来,质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秦氏得了小暖的叮嘱,自然矢口否认,秦三好气呼呼地来又气呼呼地走,更是闹得一村闲话。
在城里做短工的秦二舅回来听说了,也不放心地跑过来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儿,生怕他姐再被小白脸给骗到火坑里去。
小暖拉着秦二舅商量了半天,秦二舅压住火气,也黑着脸走了。
于是乎,传言愈演愈烈。
为此,村霸韩二胖、秦三奶奶也拉住小暖说道,意思跟秦二舅差不多,跟她说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甚至小暖去买盐时,合伙开杂货铺的韩二爷和秦三叔也拉住小暖叮嘱半天,生怕她娘吃了亏。
陈家母子听到这样的传言,内心均是一阵庆幸,庆幸他们早早地将这个心术不正地妇人赶出了家门。
秦氏每次出门,更有不少人明里问,暗里指,若非闺女在后边给她当主心骨,秦氏怕真要撑不住了。
小暖知道,这火候差不多了。
第四日,小暖叮嘱娘亲莫怕莫慌,让她独自一人背着背篓去村东的树林里拾柴。
然后,果然出事了! .
第一四八章 一女克三敌
小暖靠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仰首盯着树叶间摇曳的点点光斑,手中转着一颗石子。
这石子是大黄的宝贝。八月十五那夜,它被人用这块石头打晕后,大黄把它叼回来,找人练躲石子。
她们母子三人现在无乱用多大力,完全打不着它了,绿蝶又出门不在家,所以这两天它才把石子放在洞里,等着绿蝶回来再用。
连刚满一岁的大黄都知耻而后勇,更何况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
小暖的目光如刀。
“汪,汪,汪”大黄猛烈地叫声从村东传来,愤怒,激烈。
村中各家的狗被惊动了,纷纷仰头长吠。做活的,闲聊的村里人都停下来,向村东望去,心中觉得不安稳。
谁家的狗叫的这么急,这是……出事了?
小暖站起身,“小草,走吧。”
小草小脸上满是慌乱,“姐,大黄咋这么生气?咱娘呢?”
“跟姐去看看,别怕,有姐在不会有事儿。”小暖拉起妹妹的手,大步迈出家门,向村东走去。
大黄还在狂吠,一村的狗躁动不安,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见小暖姊妹脚步匆匆地往村边赶,有人问到,“小暖,你这是干啥去?”
“我娘去捡柴还没回来,我家狗叫成这样,怕是出事儿了,我们得去看看。”小暖脚步不停,一脸焦急。
秦三奶奶立刻把捺了一半的鞋底子往腰间一插,迈着八字脚跟上,正在家门口做冬鞋的陈二嫂也抄起粪叉跟着,搬最后一点儿家当的皮氏也停住,嘴角挂起不屑和冷笑。
马得金见了脚步匆匆的小暖和这呼啦啦的一大群人,觉得心中不安,“老夫人,小人跟去瞧瞧?若二位姑娘有事,小人也可帮帮手。”
皮氏才没有帮忙的意思,不过这毕竟是王爷家的侍卫,多少也得给个面子,她自己也得撑起自己的慈祖母名声,只得道,“去吧,有点分寸,别惹人说闲话。”
马得金立刻跟了去。
青柳见此也放下扫帚,“老夫人,奴婢……”
“闭嘴!把屋子打扫干净,一根草都不留!”皮氏冷着脸骂道,青柳只得恙恙地捡起扫帚继续打扫。
马得金快步跟上小暖,“姑娘,出了何事?”
小暖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看得马得金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