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杨戬也默契的没有再问,只是默默记住了地上的简略地图。
过了良久,凌玥才打破了沉默,“这次祭祖,只有两个人要分外注意,一个是大长老凌晋峰,元婴修士的能耐自不必说,还有一个就是我叔父凌仲文,已是金丹后期。其余旁支无权居于岛上,也就不足为虑。”
“我来时听说,上京有贵人来了府上。”杨戬慢条斯理的问道,“难道只是以讹传讹?”
“官家确实派了人来,”将问题轻描淡写的带过,凌玥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的神态变化,“不过对方是我的熟人,倒也没什么妨碍。”
杨戬闻言点了一下头,看上去面色如常。
“三师姐以为,我要如何进府才好?”
“我今日见有仆役在搬运祭祀用品,想来进祖地也需要人手,我本想给你偷一套小厮装束,不过嘛……”
嘴上这么说着,凌玥的目光忍不住往一旁“沉睡“的土特产上瞟。
大约是从小练武的关系,云湖侯府的侍女普遍较为高大,举止里也多了些飒爽,与普通女子大不相同。
看看大了一号的“土特产”,再瞅瞅小师弟那张略一收拾就称得上秀美的脸蛋——
三师姐她,恶向胆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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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申时七刻, 已近黄昏。
凌玥到达长老舍门外的时候, 参与祭祖之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除了进进出出的侍从婢女,大长老、云湖侯一家三口还有杨鸿轩都已到位,只是气氛略显微妙。
从她的角度来看,凌晋峰与叔父面色严肃,婶娘与凌湛则与他们二人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凌湛的脸上不知为何还挂了彩, 从捂在脸上的药包下透出了几分血色, 至于杨鸿轩?
这位郡王爷大概是全场最如鱼得水的那个, 时不时就要冲来去匆匆的婢女抛上几个眉眼,气的凌晋峰脸色愈发铁青。
“跑哪去了?”
康乐郡王发现了在原地张望的少女,主动摇着扇子向她靠近。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凌玥并不是一独自前来, 身后竟然还跟了一名低着头的婢女。
这婢女身量颇高, 但也不到离谱的地步,一双绣鞋规规整整的藏在裙摆之下, 豆绿色的丝绦束出了纤细的柳腰,再往上看,白嫩的颈部划出了漂亮的弧度, 梳着发髻的头部半垂, 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小扇子一般的睫毛。
云湖侯府什么时候还有了这般美人?
“这位姑娘本王似是头一回见。”杨鸿轩越过凌玥, 将扇子搭在了婢女的下巴上,轻轻往上一挑。
那高挑婢女顺从的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白净的面容, 虽未施粉黛,但也足够秀美端丽。
“你!”惊呼刚开了头就被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杨鸿轩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好看吗?”凌玥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年维持着被捅了一刀的表情,僵硬的扭过头,声音从牙缝里往外挤:“这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吗?”
说完,他一把拉住少女的袖子,将她生拉硬拽到一旁,连声追问:“你从哪里找来的?让我家那老头子看到绝对会出大事的!”
“甭管其他的,”凌玥拂开他的爪子,“就问你像不像。”
“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杨鸿轩望着站在原地的婢女,依然心有余悸,“要不是知道她早就死了,我一瞬间还以为死人复生了!”
“你知道罗缨公主死了?”凌玥瞬间抓住了重点。
杨鸿轩闻言立马捂住嘴巴,“别套话,别套话,这事老头子可是下过死令,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你眼看就要进我家祖坟了,竟然连这点秘密都不肯跟我共享?”凌玥表示自己绝不接受。
“我只是进去逛逛,又不是要埋进去,”杨鸿轩强词夺理,“况且了,就算要入祖坟,也该是你入我们家的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此说完,凌玥冲着婢女就是一招手,显然想喊她过来。
“别别别,我的大爷啊,”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康乐郡王立即服软,“咱们什么话都好说,就是别让她过来,太刺激了,真的。”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凌玥眯起了眼睛,“你看仔细了,那可是活人!”
“要真是罗缨姑姑我还怕什么?”杨鸿轩顶了回去,“就是她长得跟我姑姑那么像,结果还不是才刺激!”
凌玥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复在嘴里嚼了几遍才品出味儿来。
罗缨公主与当今官家是对颇为相似的龙凤胎,像罗缨公主也意味着……像当今官家。
杨鸿轩是以为自己撞破了父皇的某次风流韵事才这么紧张。
虽说儿子撞破老子丑事不算什么,可一旦放到了帝王家,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能变成泼天大祸。
想通了这一点,凌玥有心揭穿“婢女”的真实性别,又觉得这样给杨鸿轩的惊吓会更大。于是她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知道罗缨公主有儿子吗?”
“知道,在灌江口养着,”杨鸿轩想也不想的回答,刚说完就不可置信的看向“婢女”,顿时膛目结舌,“他、他、他、他……他?”
“我师弟是为了混进来,别乱想。”凌玥一敲他脑门。
“你师弟?”此言一出,杨鸿轩就跟炸毛的猫似的跳了一下,“他怎么会是你师弟?”
凌玥被这么一问,还真跟他扛上了,“你说说,他为什么不能是我师弟?”
“怎么回事?”青年看上去比她还诧异,“太华山没收他?还是他们没抢过你?”
再听不出不对,凌玥就真的是个傻子了,“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在太华山?”
“因为他就该在太华山!”环视了一下四周,杨鸿轩压低声音说道,“什么公主离奇失踪都是编出来挽回皇室颜面的瞎话,罗缨姑姑当年是跟一个太华山道士跑了!”
这可真是震撼我全家。
突然就被宫廷秘史糊了一脸的凌玥很懵逼。
没能体会少女复杂的心情,杨鸿轩一口气说了下去,“不然你以为令狐胜为什么这些年处处让着我家老头?就是因为他心中有愧!”
“他的大徒弟拐走了我大晋朝的公主,你要他怎么在苦主面前硬气的起来?”
原来如此!
在这一刻,梗在凌玥心间的一些疑问迎刃而解。
为什么太华山总是率先向官家服软?
为什么杨戬固执的要去聚英会见世面?
为什么微北生一认出“烛影”就变了脸色?
为什么柳千易一直说小师弟的招式看着眼熟?
原来里面有这么多她所不知道的纠缠。
如此说来,微北生立时将杨戬拒之门外也能解释通了:
正所谓人走茶凉,无论眼下如何低伏做小,太华山只要熬死了当代官家就能重新挺起腰板做人,若是真的将罗缨公主之子纳入门墙,可就真的世世代代都在晋朝面前抬不起头了。
毕竟,罪证就每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啊!
等等,这样说来……当初在聚英会上,杨戬这小子开口要报的,恐怕也不是她们玉泉山的名字吧?
呵,男人。
于是杨戬就发现,自家师姐与那只花孔雀窃窃私语完,看自己的眼神立马就高深莫测了起来。
“能被郡王爷看中,真是妹妹几辈子的福分。”
抬手为他理了理衣襟,凌玥缓缓说道,“妹妹自己个儿,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啊?”
最后的“啊”字可谓是千回百转,听的人是毛骨悚然。而在她身后,花孔雀杨鸿轩拼命摆手以示清白。
杨戬不敢说话,怕露馅儿。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钟响从身后的祖地传来,打断了几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大长老凌晋峰几步走到杨鸿轩面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吉时到,”他说道,“郡王,请上轿。”
他指的轿子是一台停在祖地入口的纸轿,一前一后配有两名的强壮的轿夫。
“凌长老客气了。”杨鸿轩一正神色,“小王本次乃是代父皇祭奠旧友,还是步行以示心诚的好。“
此言一出,目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落在了杨鸿轩的身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年总觉得就连仆役们捧着的纸人都在瞧向自己。
“郡王爷误会了。”凌晋峰咧嘴一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下牙,“官家有此心意,乃是我凌氏的荣光,然而这祖地设有九九八十一道禁制,代代只容许我凌家血脉踏足其中,乘轿还是为了郡王的安全着想。”
“哦?”杨鸿轩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若是凌氏以外的人踏足会怎样?”
凌晋峰眯了眯眼,“不是老夫吓唬王爷,为保万全,此次进入祖地的仆役都是从旁支精挑细选的,稍有差池便是十死无生。”
说完,他又一摆手,“请吧,郡王。”
话说到这份上,实在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杨鸿轩只能登上那台诡异的纸轿,任由两名沉默的轿夫将自己晃晃悠悠的架到了半空。
“湛儿,”侯夫人拥着儿子,急切的嘱咐道,“进去以后都听你爹的,听到没有?”
凌湛捂着伤口,倔强的抿着嘴。
“你这孩子,这时候闹什么别扭!”见他这样,侯夫人当真急了。
“慈母多败儿。”
凌晋峰此时已经走到二人身边,伸出手硬把凌湛从侯夫人的怀里拽了出来,不顾少年的挣扎,将他往凌仲文的左侧拖。
然而,他还没拖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经先一步站到了云湖侯的左后方,抬眼对上了眼神阴蛰的老者。
“郡王要祭拜的是我爹。”凌玥脆生生的开口,“这一点,大长老可千万别忘了。”
“忘不了。”凌晋峰一字一顿的答道,将手中的凌湛推到了凌仲文的右侧。
等到踉跄的少年站定,队形才算是彻底成型。
由凌晋峰打头,凌仲文次之,后面则是凌玥和凌湛,由杨鸿轩坐着轿子垫后,而在他们右侧,杨戬手捧果盘站在婢女的队列末尾,左侧则是扛着布幡和纸人的男性仆役。
“起。”
随着凌晋峰的口令,队伍缓缓走过空无一人的长老院舍,接近了通往祖地的路口。
此时天空已慢慢被夕阳染成了橙红,然而通往凌氏祖地的道路却昏昏暗暗。
“列祖列宗在上!”
发出一声悠悠长叹,凌晋峰率先迈入祖地。在他身后,众人鱼贯而入,直到杨戬也踏入其中,昏暗的道路上隐隐起了薄薄云雾。
“不好!”
凌仲文在看到路边泛起的迷雾后瞳孔猛的一缩,“有外人在!所有人退!”
有外人混进来了!
原本还算整齐有序的祭拜队伍顿时陷入了恐慌,不少人扔下手中的东西就想往回跑,却发现来时的道路已被浓的化不开的迷雾所遮盖。
“哎哎哎!”
杨鸿轩的惊叫声传来,原来是架着他的轿夫为了逃命竟然直接扔下了轿子,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跳下纸轿,双脚落到了凌仲文的身边。
迷雾顿时又浓了几分。
将手中的果盘一扔,杨戬撸起袖子,露出袖内一道以血画就符文,用手指在上面一沾——还没干!
然后他下意识的望向血的主人,凌玥正站在队伍中央,流风回雪笛已握在了手中。
“啊!!!!”
有惨叫声从迷雾中传来,正是来自方才逃入雾中的奴仆。
“别慌,祖地不会伤害凌家人。”
作为侯府主人,凌仲文此时脸色微沉,但也不见惊慌。
“所有人呆在原地,不要乱跑。”
“大长老,请您重新开启通道。”
被点名的凌晋峰站在原地,面色古怪,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捂着脸的凌湛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左侧喊道:“那、那是什么!”
他的呼喊就像是一道开关,让黑暗中潜伏的东西蠢蠢欲动起来。
“撕拉——撕拉——”
纸张撕扯的声音响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白色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
惨白的脸、艳丽的腮红、带笑的眉眼,还有单薄的躯体,这爬起的赫然是一只他们带进来的纸人!
有了第一只,就有第二、第三只。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被纸人给包围了。
纸人们晃晃悠悠的抬起手,疑似喉结的部位不断颤动,发出了“嘻嘻嘻嘻”的笑声。
“绣花针,绣衣线,绣个荷包给哥哥。”
“哥哥说,荷包虽好看,不如生人肉。”
“生人在哪里,生人在哪里?”
诡异的歌声自四面八方响起,纸人们也颤颤巍巍的向内靠。
“找到啦,找到啦!”
“生人呐,就在这里呀!”
话音刚落,纸人们的手就齐刷刷的举起来,对准了杨鸿轩!
一滴冷汗从青年的额头流了下来。
“找出他,抓住他。”
“割下好肉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