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甫一进城门,那位上京城第一花心大萝卜就被老情人们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趁此机会,因一张过于漂亮的脸蛋差点被误认为郡王新欢的杨戬与站在城墙上看热闹的师姐顺利会师。
于是在城门口蹭吃蹭喝的人又多了一个,好在太子殿下财大气粗,能用钱财解决的都不叫事。
就是晋帝在宫中左等右等不见外甥身影,产生了“难道朕又要失策”的不祥预感,心情日益郁闷,饭都少吃了一碗。
然而他少吃的那一碗很快就被拿师弟美色下饭的凌玥给补了回来。
“要回去吗?”
看完大师姐的留言,杨戬开口问道。
“不回,”凌玥咬着筷子答道,“师尊怎么说也是金丹,饿上个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事。”
关于玉柄真人可能会有的反应,她早在向太子提议前就猜到了一二。
对于包括凌玥在内的玉泉山弟子而言,那些死在落霞谷中的先人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纵使故事波澜壮阔,却很难有真情实感。
凌玥与太子的交易,说白了就是用先辈的壮举来换后辈的崛起,颇有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意味。
纵然玉泉山的先人不会在乎这一点利用,可玉柄真人显然没法坦然的过自己那一关。
作为玉泉山辉煌年代的亲历者,他对宗门的感情之深,从甘愿亲手捏碎金丹也要留下一线香火就可见一斑。
也正因如此,他不愿玷污先辈大义的心,与想要玉泉山重回巅峰的心同样强烈。
然而玉柄真人同样清楚,单凭如今玉泉山的大猫小猫两三只,若是不像凌玥这般另辟蹊径,真正到了封神战场上,也不过是籍籍无名的炮灰。
别看如今金丹、元婴修士都是一方门派的中流砥柱,在万年之前的那场封神之战里,三清本人都亲自下场别过苗头,陨落的仙人不知凡几,更别说大把的连仙人都不算的了。
“他现在就是想不通,想通了就会去山顶晒太阳了。”凌玥舔掉了嘴角沾上的汤汁,“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无论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想要异军突起,英雄与时势都缺一不可。
在这方面,比起还需要她去操心的玉柄,折叶在她身上的刻印要深的多。
况且,有些事情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了。
“大师姐和二师兄已经带着其他人投入了封神榜的运转,”她放下筷子拿起盛满甜羹的汤碗,“虽说大门派还在观望,散修们倒是十分踊跃,等到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尝到甜头,此事就算步上了正轨。”
杨戬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投向了不远处的皇城。
此事已逼近年关,上京城内张灯结彩,无数达官贵人结伴出行,特别是能够眺望皇城的酒楼早在一个月前就被订满,他们二人之所以能蹭上视角如此之好的雅间,主要还是靠出卖杨鸿轩的美色。
对此,正在宫宴上坐立难安的康乐郡王很是有几句话想说。
不过这些尚未出口的话都被宴席上那几名准岳丈杀气腾腾的眼神给扼杀在了肚子里。
如果这个时候告诉群臣他想溜出宫,别说太子大哥事后会不会打断他的腿,看这架势,他很可能都没命走上城头。
按照惯例,每当年节来临,晋帝都会率领群城登上皇城城头,与民众同乐。为了能一睹天颜,当日皇城对面的酒楼楚馆都是千金难进。
虽说以凡人的眼力,最多只能看到几只蚂蚁大小的黑点,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哪怕只远远瞧上一眼,也足够吹上一辈子之久。
不过,所有的障碍在修士过人的目力前都是小菜一碟。
当晋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走上城头,凌玥就将他被冷冽寒风吹皱的脸和不自觉打的寒颤尽收眼底,就着晋帝脸上写满的“遭罪”,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甜汤。
这还是杨戬头一次见到这位名义上的舅舅,在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找到了几分母亲的影子。
血缘实在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明明罗缨公主与晋帝性格喜好大不相同,偏偏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动作上有着惊人的相似。
比如说不高兴时都会微撅嘴唇,疑惑时会挑起秀气的左眉,受惊吓时一双凤眼就瞪的极大极圆,像是一只毛都炸起来的猫咪。
可惜,这个动作由有“上京第一美人”之称的罗缨公主做就是可爱,放到一个大男人身上就是老猫炸毛。
此时,杨老猫身上数量偏少却还算不上稀疏的毛发已经全部炸开,脱口而出的惊呼也由背好的贺词变成了求生必备的“护驾”。
而在他的视线尽头,有一道银光自西边而来,直取帝王的项上人头!
“来了。”酒楼上,杨戬耳朵一动。
“啧啧啧,果然按捺不住。”
清甜的汤汁在凌玥舌尖打转,她懒洋洋的抬起头,瞥了吓到快要裂开的晋帝一眼,捡起桌上的筷子,挑出微微有些弯曲的一根,对准城楼上的帝王掷了出去。
那根弯曲的筷子在夜空中疾射而出,几乎与西来的银光平行,电光石火之间便越过了还未发现异状的百姓,在晋帝惊骇的面孔前陡然一拐,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西来的剑光已到,斩在了那一根竹筷之上。
“啪。”
筷子应声而断,剑光去势未尽,对准帝王的眉心一点,却只在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便散尽势头,化为了四散的狂风。
“啊。”
死里逃生的帝王发出了一声喟叹,心神放松之下,心腹太监尖利的嘶喊和儿女们的呼唤传入耳中,与阎罗王擦肩而过的心悸仍残留在体内。
“官家!”
被无数惊叫中,男人踉跄了一下,冷风顺着衣衫的缝隙灌入,他才发现身上的龙袍已经被剑风割的不成样子。
“走。”凌玥放下碗,对着小师弟眨眨眼睛,“咱们去探视一下你这位好舅舅。”
戊戌年末,年节前夜,晋帝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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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朕可能要死了。”
躺在床榻上, 晋帝双手放在腹部,神情安详。
“官家,您这是什么话,”心腹大太监站在床头,“太医说了, 您就是受了惊吓又吹了风, 修养几日就能好。”
晋帝闻言幽幽叹息:“唉, 朕年纪大了,身子骨愈发不行,这么卧病在床, 朝堂大事不知要耽搁多久……”
“官家放心,”大太监一指背后堆成山的奏章, “先前太子、康乐郡王两位殿下已经吩咐奴婢们将中书省递上来的奏章搬过来了,让官家您放心养病。”
晋帝眼睛瞪的有如铜铃。
好不容易生病了还不让他偷懒——逆子!都是逆子!
托《神武真龙诀》的福,大晋的历代帝王虽然没法成仙,但身体个顶个的棒,能从登基奋斗到咽气的前一刻, 一生无休。
可惜见者不伤心、闻者也不流泪,在周围众人“你当皇帝, 你就应该这么干”的目光里,历代晋帝只能缩在被子里委屈的哭出声。
由此可见, 能把晋帝搞的卧病在床,除了他想偷懒之外,昨夜西来的那道剑光确实把这位最高统治者吓得不轻。
要是没有危急关头那根横空出世的筷子, 这位可就不是生病而是真的凉透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不管禅宗那群大和尚堪没堪破,反正皇帝陛下没有堪破。
他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其实五百年太难的话,打个对折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了,太子呢?”满心想要活到二百五的晋帝一看见那快要堆满寝宫的奏折就头疼,“这早膳都过了,他怎么还没来给朕请安?”
“回官家,太子说去请您的救命恩人了。”大太监连忙答道。
“救命恩人?”嘴里念叨着,晋帝想起了那根救他于危难之际的筷子,“那是得请过来好好谢上一谢。”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是不是朕的恩人来了?”晋帝一个激动坐在了起来,想起来自己还在养病,才慢悠悠、病恹恹的躺了回去,吩咐大太监,“你去瞧瞧。”
“喏。”
大太监颠着小碎步走出内室,不一会儿又颠了回来。
“官家,几位娘娘带着小皇子守在门外,说是要来为您侍疾。”
晋帝一听,顿时被如此不加掩饰的刷好感手段给震撼到了,“朕只是要养病,又不是要出殡,来这么多人作甚么?”
见过侍疾的,没见过成群结队还带着小萝卜头一块侍疾的,你们能不能走点心?
他成年的儿子们天天想着压榨他干活,结果话都说不利索的反而惦记起他屁股下面的位子了?
这是何等的我勒个去?
别看晋帝成天埋怨修士把他的大小老婆当牌打,实际上后宫叶子牌每一版他都有!
当然,美名其曰,了解后宫动向。
因此,这些上赶着前来刷存在感的小老婆们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却不知被刷的对象对她们私底下的动向了如指掌,甚至还会面无表情的把她们组合成连招。
呵,朕只是一个木得感情的牌手,唯有在牌桌上大杀四方才能勉强获得快落。
让大太监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来添堵的小老婆们,晋帝突然想起了在他牌组里压轴的正宫娘娘,陡然发现自打他卧病在床,这位名正言顺的大老婆就没露过面。
“皇后有没有说何时来看朕啊?”他期盼的问道。
“回官家,”大太监答道,“皇后娘娘早些时候来了口信,说您只是在养病,又不是要出殡,她就不凑热闹了。”
得,一听就是真夫妻。
晋帝也是被皇后如此直白的答复给治的没脾气,面无表情的躺回榻上,准备蒙住头好好哭一场。
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大太监突然来了一句,“官家,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讲。”
若换在平时,晋帝肯定一句“该不该讲你心里没点数吗”怼回去,可今日他难得休息,竟然也起了闲心,“但讲无妨。”
说是这么说,要是这位御前太监真的敢胡扯,那肯定会被拉下去一刀两断。
得到应允,大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您将封神榜一事都交给太子处理,与仙师来往也皆有太子殿下出面,虽说太子殿下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可是奴婢担心,天长日久之下,那些仙师恐怕心中……”
晋帝的耳朵动了动,想起珍藏的那几十套叶子牌里这位大太监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耿耿”,咽下了到嘴边的训斥,换成了一声嗤笑。
“你懂什么。”他扭过头,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白胖太监,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就是这样才好呢。”
“你可想过,为何世人都赞大晋类周,可那些在嘴巴上敬朕的修士,朕却从来指使不动?”
“奴婢愚钝。”大太监叩首。
“因为朕或许能成为周文王,却永远也当不了武王。”晋帝冷哼一声,“众仙救文王于危难之中,众仙是主,文王是从,等到后来凤鸣岐山,周武王伐纣,却掉了个儿过来,变为了武王为主,众仙为辅,你可知为何?”
“奴婢愚钝。”大太监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
“因为周武王尊姜太公为尚父,还娶了他的女儿,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男人语气淡淡,“所以他才能天下归心,定鼎四海,而不是像他爹一样,对这个谦卑,对那个折腰,也不像他大哥,不明不白的被做成了肉丸。”
“在那群自命不凡的家伙眼里,吾辈只是向往长生又失败的可怜虫,纵然统御四海,却无法与长视久生的仙人相提并论。可鸿鸣不一样,只要他能晋升金丹,哪怕只是最低劣的金丹,都迈入了长生者的行列,与吾等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大晋的国祚,放这点权算什么呢?”晋帝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为帝者,眼光要放的远些才行。”
“请官家赎罪,奴婢实在是愚钝。”大太监连磕数个响头,敲的屋内光源哐哐作响。
晋帝不喊停,他就一直磕。
直到屋外太子携仙师进殿的通传响了起来,大太监才将将停下,带着额头上磕出的血印退到了帘幕后面。
“父皇,”太子清朗的声音传入内殿,“儿臣把两位恩人带过来了!”
听到长子的提示,晋帝连忙躲回被窝,等到脚步声踏入内殿,才维持着欣慰又期盼的表情扭过头来,然后……他的笑容就裂开了。
“别过来!”
大吼一声,晋帝连人带被子以与出人意料的敏捷身手翻到了床榻背后,伸出一只手指着踏进内室的某人不停的颤颤颤,“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凌玥一只手拿着毛笔,另一只手拖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砚台,眼皮都没掀一下,“小师弟,按住他。”
什么?
还没等晋帝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而拎他的人一边将他放回榻上,一边就地取材,用被子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这是要谋逆!
被捆成粽子的男人正待挣扎,一抬头,与双臂按在他肩膀上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看着少年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晋帝一愣。
这一愣,就无力回天了。
“来来来,不要动。”凌玥把笔头沁在砚台里沾着墨,“画歪了我可不负责啊。”
吾命休矣!
看着步步逼近的女魔头,动弹不得的晋帝脸都要绿了,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