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浅薄手段,长年浸淫在高门大户里待着的岳嬷嬷哪里看得上,也就碍于国公府的主子们顾念旧情,交待下来不能怠慢了未来的亲家。岳嬷嬷才忍了没做什么,等到国公夫人一问,她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据他们说,贺家的小娘子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喜欢在家读书写词绣花,性子十分温柔和顺……”这都快夸出花来了,可这话里有多大的水分,就不知道了。
二公子顾祐也是岳嬷嬷看着长大的,也是希望未来的二少夫人能是个好的了,不然实在委屈了。
谢夫人揉了揉眉角,叹道,“要真有说的一二分也就好了。”
顾祐虽不如他兄长顾焕承继世子之位,却也是极为出挑,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就是年轻气盛性子桀骜了些。若贺家姑娘真是那种贞静柔顺的大家闺秀,倒也还算相配。
既已改变不了的婚事,谢夫人只能往好的想了。
贺家底子薄,虽听闻前两年向朝廷献上了几个方子,博了些名声,但根基依旧不够,也没什么亲族,好像贺家姑娘还是独女,连个旁支帮衬的兄弟都没有。哪怕京中稍次一点的人家也看不上这样的亲事。
谢夫人也不能埋怨已逝的老国公,也希望日后夫君和老夫人能多照顾一些顾祐。
………………
周氏的心思愁肠百结,还费心的睁眼说瞎话,生怕错过了国公府这个看上去不错的冤大头。国公府那边依旧鲜花着锦,富贵无双。
这些都暂时与萧函没什么关系,恰逢十五月圆,萧函又一次见到了开启了她对修仙世界认知的龙鱼。
那夜它携宝珠投入萧函怀中,不仅是念着救命放生之恩,也是为着她说的那一句‘独一无二。’。
在敖泽懵懵懂懂的记忆中,它生来就与其他鲤鱼不同,那些同类也不与它亲近嬉戏。尽管它潜意识里的本能也在暗示着它好生修炼,终有一日,它是要离开所生长的那片大湖。但那不知多长久岁月的孤寂,还是影响了它。它更没想到,它离开大湖的方式会是被渔夫所捕。
那日其实是它修行积累下的一次脱胎换骨,不想熬过了痛楚,却昏沉沉随水波卷到了芦苇丛中,遇到捕鱼人也无力反抗。
萧函和芸儿要不是临时起意,它运气好点还能成为某大户人家的观赏鱼,差了就是别人腹中食了。至于龙王的报复,大抵也是没有的。经过三年修行,又有萧函送了一门修炼功法,敖泽苏醒的传承记忆也越来越多。
比如,“这世上早就没有真龙王了。”
萧函初听时,微微一愣。
敖泽十分亲近她,既有放生之恩,还给它取名教它修行,它如今就算再回到那大湖里,那些鱼虾蟹,不管开没开灵智的,都会乖乖的服从它,龙族的血脉天生对其他水族有着威慑力,哪怕只有浅薄的一丝,一旦觉醒了,便与那些凡鱼不同了。
它对萧函知无不言,说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全天下的龙族都飞升上界了。世间也再无真龙的气息,也正是没有龙族前辈的庇佑,不然像敖泽这样怎么说也承继了一丝的血脉,却落得被捕上岸差点被宰的下场。
萧函猜测像龙族一样举族飞升的仙妖肯定不在少数,说不定仙凡壁垒就是在那时定下的。
像敖泽这样没能上去的,被留在凡间的,自然更加艰难。
吸收日月精华,耗费了三年之久才炼化了横骨能与人言,觉醒了体内的一丝真龙血脉。
在苏醒了那些传承记忆后,敖泽也有些郁闷,哪怕它的心智并不完全,尚且如幼童懵懵懂懂,但也知道天下再无真龙是什么概念。它闷闷的在水下吐着泡泡,这还是它做鲤鱼时的习惯。
萧函笑了笑,低头轻声道,“也许你能修成这世间唯一的真龙。”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鲤鱼尚能跃龙门,何况敖泽觉醒了真龙血脉,假以时日修炼又遇上大机缘,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真龙。
后来萧函在惊觉这不是个普通世界之下,指点了它几门修炼功法,敖泽也迅速入门了。
对比起来,萧函还没摸到修仙的门槛。
这尾小小的龙鱼,说不定是真有气运在身。它自出生以来并无名字,萧函思及龙族有敖姓,上古有大泽,便取了这个名字。
看敖泽的修行进度,甚至都已经无师自通掌握了传承记忆里的一些控水之术,萧函也没什么好嫉妒的,许是过往世界里顺风顺水了些,这世就给她提高了些难度。
敖泽是个知恩图报的龙鱼,许是第一次经历生死之危,被人以钱财买卖,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对萧函示好的方式就是不断送珍贵的金银珠宝。
起初是那枚价逾千金的宝珠,后来随着它修为渐长,掌握了不少术法,附近的江河湖海都有去过,带来的金银珠宝也就越来越多。
这井底一片亮晶晶的,都快沉满了。
也就萧函比较警醒,早早封了这处井,也不让府里的下人靠近此处,不然第二日就要传遍永江府,成为奇闻了。
旁人关注的不会是贺家得了什么样的奇遇,而是贺家家财万贯珍宝不计其数,惹人嫉妒眼红了。
想想萧函昔日还动过经商当个富贵闲人的念头,龙鱼敖泽不过来了三次,就足够达到这个小目标了。要是萧函不去研究这世界的修仙之道,想要平安富贵一生也可以满足了。
但容易实现的事情,总是会让人厌倦的。而且明知这世上有神仙妖魔的踪迹,让萧函不闻不问,装聋作哑当作不存在,也实在太难为了。
穿越了这么多世界,萧函懂得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难为自己,何必憋着心痒痒呢。
……………
相比起来国公府素来厚道念旧情,嫁过去日子总不会太差。后一句是她与老爷贺璋说的,周氏倒是想在女儿耳边念叨,但也要她听得进去才行。
但新戏想要红遍整个永江府,甚至江南之地,也是很慢的,一天戏园子从早至晚,也只排几场戏,场场爆满也只能容纳一定的看客,唱得也不是什么名角。
辛先生却好似习惯了一般,依旧闭门不问外界的事,只顾饮酒,写故事,戏班上下待他是冷落还是热情都是如此作派。
又是一日戏园里桃艳曲绵,曲词婉转。
不,是个乔装过的豆蔻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辛先生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微挑了挑眉,“此地不是姑娘该来的,还是回去吧。”
辛先生想应是哪家贪玩好新奇的小姑娘,女扮男装闯了进来,或许还买通了给他带酒的伙计。戏园子在世俗中人眼里是什么,他也知道,于他可有可无,只是对这小姑娘的名声会有影响吧,也不愿沾染上什么多余的是非。
“我是来向你求教一些事情的。”萧函笑了笑。
她放下酒壶,又在辛先生疑惑皱眉之间,将袖中一样东西贴在了身后闭合的门上。
灵气微散间,四周气息骤变,院子里的风,鸣叫的蝉也停滞了一般,一动不动,任外面戏园再热闹喧嚣,也不会有人察觉这里的异样。
辛先生脸色微变,不由得脱口道,“问什么?”
萧函微微一笑,“问成仙之道。”
第225章 仙缘
无论是萧函以符箓布下结界,还是她道出的那句话,都成功地将辛先生给吓住了。
原来是他错看了,
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压根就不是一般人。
辛先生知道自己的几两本事,这封锁了四周气息的结界,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他其实是想得严重了,萧函不过是免得有人打扰他们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萧函虽至今未能摸到如何成仙的门槛,但过往的一些修真手段还是能用得上的,三年下来也耗费时间精力炼制出了一些可用的符箓,要不是为了与这位辛先生见上一见,她还舍不得浪费一张结界符。
结界之外,凡人一无所觉,这里是永江府,萧函长大的地府,又有父母在这里,她也不希望闹出什么风波来。
“在下名照,字丹明。”辛先生维持面上的镇定,拱手作了一揖,“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他素来游戏人间,不在乎世人态度,但在真正实力莫测的修行者面前,却是不敢妄自拿大的。
萧函笑了一下,“我姓贺。”
略交谈了一会后,辛照的戒备警惕心陆续减弱,也是相信萧函是真的来求教,而非找麻烦的修行者。
“至于成仙之道,恐怕要让贺姑娘失望了。”辛照语气坦然,“我也不是什么真人,只是个爱写故事的人罢了。”
辛照自称是个散修,或者说是个落魄书生,青年时还得过前朝秀才功名,当然放在现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过他志也不在仕途,自家人离世后就开始四处游历,从各处听来了许多奇闻异事,心生痒痒都记了下来,还编成戏本让一些戏班传唱。
丰翠园并不是他第一个逗留下来的地方,他写的故事也曾在大江南北流传过,只是身在永江府一隅之地的萧函不曾听过。
他也没想到此处还会遇到修行者。
据辛照多年见识,修行者向来隐匿山林或凡间,很少显露人前,掌握法术神通的也没那么多,尤其是像萧函那样随手就能布下结界,年纪还这般轻,他都怀疑是他不知晓的名川大山隐逸修真门派的弟子了。
至于后者,萧函多问几句,辛照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过往北一点的地府,还有少数的宗门存在,只是几乎都不怎么出来了,可能有些断绝了还不为人所知呢。
比起记载各类奇闻异事,辛照似乎也并不是很热衷修仙问道之事,本人也文弱的很,要是对上几个武力高强的游侠土匪,也是挨揍的份。
和辛照的一番交谈之下,萧函收获良多,还顺了一些记载山野精怪的话本子。
而送走她后,辛照也松了口气,但转瞬那些心情就一扫而空,然后打开贺姑娘留下的那瓶春日醉,却发现味道浓郁霸道有些不同,戏班的伙计去给他打酒,买的是二两一壶的春日醉,但这瓶,却是传闻中酒家珍藏的极品春日醉,千金不换。
入口清冽自喉间好似燃起熊熊烈火,翻滚着一路烧到胃里,烧得整个人都热起来,热进四肢百骸,又翻滚着涌起极甘醇的回味。
不过一会,酒壶已空了大半。
辛照心中叹道,饮了这极品春日醉,永江府也算不虚此行了。
………………
敖泽的传承记忆和辛照所述的,似乎便是此方世界修仙的贫瘠现状,还记得萧函最后问他,“这世上,真的有人求仙得道成功了么?”
辛照面上有些怅然,“曾经有过,现在却是少了。”
上一位不知是几百年前,还是上千年前了,对比今日,成仙更像是传说中虚无飘渺的一个概念。
萧函一观辛照的面相,便知他的骨龄早已过百,所以他的功名也是前朝的。真算起来少说也有一两百岁了,而且还能继续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无病无灾,许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半只脚其实已经踏入仙途了。
萧函也没多问什么,这个世界,各人有各人的仙缘。
如敖泽的血脉觉醒,又如辛照心胸开阔随心而为,游戏红尘。也许哪天她寻到自己的仙缘,那点阻碍她的薄薄壁垒也就不算什么了。
丰翠园的新戏依旧唱着,但某一日戏班里的人就发现写戏本的那位辛先生留下一张纸条就告辞离去了。除了戏班班主沮丧,其他戏班高兴之外,其他关注此事的人并不多。
萧函听了也没怎么在意,辛照实力是弱了些,但一些糊弄普通人的障眼法脱身,还是会的。
临近冬日,周氏忽感身体不适,连胃口都有些不好了,以为是吹了冷风着凉了。
萧函亲手为她把了脉,露出一抹笑容,“是我该恭喜娘亲了,娘亲身怀有孕,要给家里多添个弟弟妹妹了。”
萧函的医术,自家人都是知道,比医馆里坐堂大夫还要好,无人怀疑。而陆陆续续的,周氏的妊娠反应也显现出来了。
贺夫人有孕,这对整个贺府来说都是好消息。
周氏生下女儿之后多年肚子都没个动静,以前还找高僧算过说命中注定只有一女。两夫妇便歇了心思,反而是萧函一直都有为父母调养身子。
周氏有孕的这九个月,萧函可以说是悉心照料。周氏一是感到极为熨帖,另外也想着生个儿子,好等女儿出嫁后娘家还有个兄弟能够替她撑腰,不至于让她受了委屈都没人说。
京城定国公那边也打发人来送了不少滋养的补品,周氏有心又在女儿面前,将国公府这门亲事夸了又夸。
孩子生下来后,还是萧函给取的名,为清晏二字,
贺清晏。
…………
萧函出来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里可以说是走遍了大江南北,也逐渐看清了此方世界。
就如同抽走了极大部分精气神的孱弱病人,那些精气神便是大量的仙妖神魔,还有利于修炼的灵脉。传承断绝,灵脉枯竭,自然修仙艰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方天道有意为之,将仙凡两界隔开,设下重重壁垒,就是不知断没断成仙之梯。
萧函倾向于天道还是会给世人留下一线生机。
如辛照可以长生,敖泽连龙角都快修出来了。萧函离开永江府,没想到敖泽也跟了上来,平日也就隐匿在水脉中,那些凡夫俗子捕鱼人也伤不到它,哪怕碰上了心存歹念的修行者,逃脱是不成问题的。
谁让这世间隐匿的那些修仙者,实力弱的可以,辛照还真没蒙她。
萧函还碰到过几个自诩是得道高人还受到不少供奉敬仰的家伙,但一试之下,那些法术神通犹如街头把戏薄弱如纸不堪一击,实在是令萧函失望得很。
也不怪世人都不信有神仙存在了。
瀑声冲峻壁,经影漾层河。
萧函坐在江河的一只小渔船船头上,此段河流湍急,她就从一个老叟手中买下了渔船,逆流而上。钱财她是不缺的。甚至有敖泽在,随随便便就能弄到几颗珍珠来,它还自发地在饭点的时候,唤来鲜嫩肥美的鱼虾跳到船上给萧函送餐。
没一会儿,船头都快堆满了。
回想起与敖泽初见的场景,萧函不禁摇了摇头,许是敖泽龙角已生,不复昔日鱼鳞,有了真龙的觉悟,与这江中凡鱼终是不同的。而那些成仙的修行者,观世人是不是也如同蜉蝣一般呢。
萧函微微沉思着,冥冥之中仿佛陷入了某种参悟的玄妙境界里。
敖泽绕着渔船游来游去,自带的震慑令小船在水上十分平稳前行,也不让其他水族靠近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