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是桃花妖,也肯定是山野间的妖精鬼魅吧,深更半夜的山上,哪里会出现什么良家女子。”
“美人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而且说不定是仰慕他的才华自荐枕席。”
不以为然的看客多是男子,自古男子三妻四妾,这顶多算是个没有名分的外室,山上清冷寂寞,聊以慰藉也不算什么。
而楼上的一些女眷看着心里不爽快,却又不好多说,免得被人指摘善妒。只能暗啐一句写戏本的人,写的什么玩意,尽是成全了男子,想那书生家贫穷酸,便有富家女和岳父倾力资助,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在山上读书读得闷了,就有桃花幻化成美人红袖添香,无一处不顺心如意的。
台上的戏继续唱着,书生妻子到过山上竹屋几回,送换洗衣服又送亲手做的羹汤,隔段时间就要来探望的。那少女桃华果然是竹屋前桃花所化,每每都能施术法隐去身形,让书生得以遮掩此事。
夜里书生拥桃华入怀,一番郎情妾意,说这不是长久之道,又言他妻子善妒,岳家满是铜臭味又轻视苛待他,让他受了许多苦楚折磨,唯有桃华一妖是真心善待他。
那桃华本为桃花妖,生出灵智还不到百年,懵懵懂懂又对书生倾心,自然是对他的话无不信任百依百顺。
于是书生便教唆桃华用法术谋害他的妻子和岳父岳母,称唯有这样他们才能下山长相厮守。
戏唱到此处,书生的丑恶面目展现,台下看客无不震惊,原以为不过是个三心二意的才子佳人故事最后坐享齐人之福罢了,想不到书生竟有如此恶毒的心思。那桃花妖不知人情世故,一心恋慕情郎,但台下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书生分明是要谋财害命,将岳家家产占为己有。
顿时就有人想掀掀桌骂了,“这种人读的什么四书五经礼义廉耻,他妻子和岳父真是瞎了眼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还是入赘的女婿,即便没有桃花妖帮他,日后考上秀才举人,一朝得势,也不对他岳父家报恩,活生生的白眼狼。”
好在重要戏码到来,又是一位道人出场,不比上个戏目中落拓不羁的豪爽葫芦道人,这位打扮得显得更加仙风道骨,有高人气质。他发现书生身上有妖气,一拂尘将他拦下。书生自然不敢吐露真相,但在道人追寻下,还是察觉到了桃花妖。
书生便又是谎话张口就来,哭诉称自己被妖精缠上,请道士出手灭妖。
这番歹毒心机生生将他妻子岳家和桃花妖玩弄于股掌,最后好独占家财,又将罪名推到桃花妖上,自己一身清清白白,什么坏事也没做。
若说上一个狐狸娶亲的故事,众人还是看个新奇趣味。那这个故事就是让人看得不平静了,桃花妖是无知作恶,但人心之恶更胜过妖魔鬼怪。
戏园子里热热闹闹的,看客们十分激动,纷纷期待后面的戏码。
结局终归没让人失望,那道人从桃花妖手下救下了书生的妻子和岳家,又揭穿了书生的谎言。最后书生被官府捉拿,被判流放边疆服徭役。而那桃花妖也被道人打回原形,变回一截枯木,道人叹道,桃花妖能生出灵智何其不易,却错信他人,险些害人性命罪孽深重。倒不如归于深山,重新修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非那道人出现,书生妻子一家就要命丧桃花妖手下,他们难道不无辜可怜?书生虎狼心肠,那桃花妖也是帮凶。”
看客们对桃花妖的结局争议最多,至于书生,那无一不是唾骂的。要是出现在眼前,非得踩上几脚不可。
最高兴得莫过于赚得盆满钵满,又扬了名声的戏班班主,拱手作揖笑呵呵高声道,“明日还有新的,还望诸位再来捧场啊。”
芸儿也高兴能陪小姐看这么精彩的两出戏。直到台上散场都还有些恋恋不舍。
萧函望着楼下的戏台,目光微凝了一下,最后叹道,“这戏……写得不错。”
第223章 仙缘
今儿个排狐狸娶亲,书生与桃花妖,明儿个排神仙戏耍神棍骗子。
丰翠园靠着新戏本在永江府红红火火,就连市井街巷,茶楼酒肆也在谈
论这戏,当然也少不了丰翠园班主背后使银子宣传宣传,想要在这江南富庶
之地博出个名头实在不易,好在场场上座率都很高,戏班还大赚了一笔银
子。
喝水不忘挖井人,戏班班主也知道能有这般名利双收多亏了写出这新奇
戏本的人。最重要的是将人伺候好了,免得别被其他戏班给挖了过去。
别说戏班班主当初还没怎么将人当回事,只是见人落魄,难得好心施舍
了几顿饭。没想到这人还识文断字,见他这是个戏班就说要排上几出戏,看
上去像是个爱戏成痴的人。
班主见了他给出的话本子起先还有些犹豫,这种戏过往在永江府也没排
过,他也判断不出好不好看,要不是戏班实在撑不下去了,来来回回也都
是唱烂的旧戏本,班主还真不一定敢用起来。
不想真的剑走偏锋,风头将永江府的其他戏班子都压了下去,连带园子
里的几个青衣旦角都捧红起来了。
已经有达官显贵家来预定下月戏班到府上唱戏了,只待这阵借着这股热
劲在永江府彻底传扬开来,戏班名声最重要,打响了名声日后的银子自然
滚滚来。
班主正眉开眼笑盘算时,有个园子里的伙计过来传话,说二楼雅间有位
客人想见一见写戏的人。
戏班班主先是一咯噔,以为这么快挖角的人就来了,后听伙计附耳告诉他是贺家的千金。人家娇娇小姐,也就不可能是别的戏班派来打探的钉
子。
关于这位贺小姐的传闻,班主也听过几耳朵,会来戏园子看这几出神仙
志怪的戏也不奇怪,正投了她的爱好吧。但喜欢到连写戏本的人也要见上一面也是少见。
谁让人家出手阔绰呢,班主也乐意去传话。
这些戏本都出自一人之手,此人姓辛,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自从他写
的戏本在园子里火了之后,旁人见了他都称了一声辛先生。他成天也不爱
出门,就关在屋子里写戏本,喝酒。一如他初来时的落拓不羁,放浪样
子。
来了丰翠园后,他也没别的要求,三餐一宿足以,然后便是唱好他写的
戏,听的人越多越好。多的银两他也不要,不少人都觉得他是个怪人,虽
能舞文弄墨,写得一手情节曲折离奇的好故事,但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功名
在身,不然也不会是这副样子。
“不见不见。”听了班主的传话,辛先生摆了摆手,即便班主说是喜欢
他写的戏本的人,他也不甚在意,本也不是为了追求名利写这个的。
辛先生不肯,戏班班主总不能强拉着他去见,只好亲自到贺家小姐面前
道声歉意。
萧函听了也不生气,什么也没说微微颔首便走了。留下戏班班主倒是有
些狐疑,这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啊。
………………
出了戏园子,萧函让芸儿去同芳斋买了几样点心打包回去。
贺府,周氏本来还想就女儿明目张胆去逛戏园子的事说几句,但见到女
儿特地买的她喜爱的莲心酥,气到嘴边便已消了一半。说女儿不服管教,
但有时候又分外熨帖细心。
周氏这么多年下来也看出来了,要是她这天仙般的女儿肯对别人多用三
分心,周氏也就不用担心她以后会不会在国公府吃亏了。可她偏偏十分心
思,九分花在那什么求仙问道上,还有一分念着孝顺他们,别的就什么都
没了。
萧函其实还买了贺父喜欢的蜜三刀,但贺父却不在家,她随口问了一句,母亲周氏就道,“你爹他去医馆了。老实说贺父的医术真不怎么样,便是有位御医父亲也只是学会了些皮
毛,但这到底是贺家的招牌,贺父还是希望能将其保留着传下去的。也就
招了几个坐堂大夫,看病问诊的事他插不上手,也就时不时过去转悠一
下。
哪怕没有特别厉害的大夫坐镇,光靠制药也足够贺氏医馆在永江府立足
了。
萧函还让贺父将这些方子借永江知府的手献了上去,那些高官显贵府里
多的是妙手回春的神医,看不上这一两个药材简单低廉的方子,但却是适
这份功劳不说在朝廷那里留名,永江知府也会记着照顾一下贺家的。
“别以为几样点心就哄住我了,今儿个去逛戏园子怎么回事?”周氏语
气看着是挺重,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偏爱,“你也不多多顾惜你的名声。让
别人见了,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萧函笑意浅淡道,“丰翠园新排了几出戏,讲神仙志怪之事,颇有趣
味,娘也可以去看看,我见刘夫人,王夫人带着家里的女眷在那里呢。”
令周氏伤脑筋的一点,就是女儿毫不掩饰她对求仙问道之事的兴趣,你
说稍微掩饰一下,信道信佛还能博个心怀仁善淡泊名利的名声呢。
她微叹了口气,“江南到底不比京城,你在这里是可以随性子些,但到
京城,只怕人家就会将你从头挑到脚了。”
“那便不去就是了。”萧函放下茶盏,盈盈一笑道。
周氏沉了沉心,面上神情越发苦口婆心道,“这可是你祖父和老国公定
下的婚事,哪能说不去的。”
萧函脸上的笑意略淡了些,“爹娘还想着国公府的亲事呢,我听闻老国公去世,国公府里的人至少要丁忧一年,嫡系子孙需守孝三年。”
周氏叹气道,“是啊,去岁老国公走了,我和你爹还准备了奠仪送过去。要不是这路途遥远的,理当带你去国公府拜访一趟的。老国公在的时候对我们也挺照顾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爹娘派去送奠仪的人是怎么在国公府吹嘘她的名声。
虽说萧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与贤良淑德,蕙质兰心这些字眼应该沾不上什么边的吧。
萧函无比确定她娘应该花了不少银子,贺家家底还算厚实,但周氏平日得,萧函也不能对这一片慈母之心说什么。只是萧函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年她都有意潜移默化改变爹娘的态度,好
取消这婚事,怎么反而他们表现得更上心,态度也更坚决了呢。
待萧函陪着母亲说了好一阵子话又吃完点心才回房后,周氏脸上更显愁容,“溪儿这一天天的对求仙问道入了迷,连国公府那样好的婚事也一点
心思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呀。”
她怕改日女儿就要挽了锥髻到山上道观清修了。
周氏身边的嬷嬷婢女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们家小姐这明显就不正常啊。
若是寻常的痴迷兴趣顶多惹人笑话罢了,现在却是连嫁人都不愿意了,试
问问这永江府的姑娘小姐们,听了这种金贵婚事哪个不动心,她们家小姐
不会是傻了吧。
一个嬷子说起前朝有位才女,痴迷诗词,最后婚嫁不幸郁郁而终,她父
母都认为是那些诗词害了女儿,将她的诗文词稿尽数焚毁。
周氏狠不下那个心,但也不想女儿有朝一日清心寡欲抛却红尘,尤其是
像她二叔那样一去不归。于是心中更加坚定要将女儿嫁入国公府,断了她
去追求那缥缈无妄仙道的心思。
………………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太谢氏也在为儿子犯愁呢。
去岁老国公驾鹤西去,她两个儿子的婚事都须往后一拖就是三年,府里
最为上心的是她的长子,也是前国公嫡长孙现在的世子顾焕的婚事,定的
是左相的嫡女。那孩子她也见过许多回,品貌出众,堪称天作之合。谢夫人是极为满意
谢夫人心里对左相家的姑娘还有些愧疚怜惜,那姑娘已经十五了,再拖
个三年,十八就算老姑娘了,说出去不好听。等以后进了府她再好好补偿
大儿媳。
至于次子顾祐,谢夫人想想就有些头疼,他这门婚事定的比他兄长还
早,还是老国公亲自定下的,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变。
她知道公公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在世最后那几年还常念起贺太医的救命
之恩,说贺太医的孙女肯定是个好孩子,顾祐能娶了她是他的福气。这话
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夫人还能怎么说,哪怕挑剔一句贺家姑娘的不是,都
能背上不孝的名声。
老国公去世后,她身边的管事嬷嬷也有撺腾过她,做主退了这婚事,好
为二公子再寻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谢夫人有点动心,只稍稍在给婆婆国公老夫人请安时透露点意思,以为
老夫人向来宠爱顾祐,应该也是愿意的。结果被二话不说打回来了。比起
疼爱的小孙子,老夫人更在意的是老国公的遗愿。
就凭这一点,她也不能怠慢了贺家的姑娘。以后娶进门了也得好好供
着。
第224章 仙缘
无论是老国公夫人,还是如今当家作主的定国公,她的夫君,态度都十分明确。先人遗愿加孝道这道招牌压下来,谢夫人再也不敢多言,只好作罢收了所有的心思。
这些年,先是老国公身子不好,后就是国公府大办后事,夫君承继爵位,还有向朝廷请封定下世子。整个国公府都处在风口浪尖上,主持中馈的谢夫人忙得不可开交,也腾不开手去江南打听一下那位贺家姑娘人品性情如何。
难得有了空闲,谢夫人想起老国公葬礼时,远在江南的贺家还送了奠仪过来。她身为国公夫人正二品诰命,还不需要去亲自接见几个远方亲戚友人派来的仆役,当时就打发底下人好生招待了。
身边伺候的岳嬷嬷,就是内宅的大管家,对谢夫人私下道,“……那贺家瞧着像是眼皮子浅的。”
与这京城里的勋贵世族相比,格调自然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尤其是进了国公府后还撒了不少银子给府里的下人仆婢,为那江南的贺姑娘营造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