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穆华翎时,律相已经不会再将她当作一个普通柔弱的公主,也不会觉得她真的会顾忌他北殷丞相的身份而不敢要了他命。统领暗卫营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疯子,她也不会是例外。
律相垂首,脸上满是悔恨懊恼,看起来已经被击溃了所有的心理防线,但再抬起头,却露出一抹狰狞疯狂来。
“老夫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既然老夫要死无葬身之地,也要拉着北殷皇室同我一起陪葬。”
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殷太后和穆华翎残暴不仁,逼死了北殷丞相。
萧函注视着垂死挣扎的律相,看了他片刻,似乎是在欣赏他此时的丑态,然后淡淡道,“我很遗憾,你放弃了最后的一丝体面。”
律相以为他败在没有按捺住野心继续蛰伏顺从,更没料想到穆华翎的不简单,以致于给了她一个突然发难的机会。但这雍都没什么秘密,何况是丞相府,他被捉到暗卫营的事,不出天亮就会传遍朝野。他有四个儿子在京中任职,或为一方主政官,还有更多亲信门生。一旦动起来,整个北殷都要伤筋动骨。
他要让穆华翎知道他的命没那么好要。
但穆华翎说出的话却让他感到不安,律相冷笑道,“你是要对老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吗?”
萧函,“你毕竟是我北殷丞相,也曾为朝廷立下过许多功劳,我又怎会对律相动刑呢?但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暗卫一连带了上十多人,其中有的是律相的家眷妻儿,还有为他出谋划策的幕僚谋士,一个个仓皇失措面带惊惧,甚至都是被拖着走的。
丞相府里也有人第一时间察觉不对想逃的,但又如何逃得了早已将相府包围的暗卫。
还有其他亲信官员爪牙,也迅速被暗卫们拿下了。
萧函在一众犯人点出某位,“相府幕僚蒋方,十日前为律相献上刺杀我的计划。”
蒋方面色煞白,当时进献良策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位监国公主手中,而且还是一位外表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人物。
萧函又看向瑟缩着身子的一位少女,“这位就是令千金律清月,律相为我北殷准备好的皇后人选吧,令夫人还特地请了宫里的嬷嬷教导她,还让她学会皇兄最喜欢的打扮,性格,嗜好习惯。”
律清月满脸泪痕,吓得不知所措,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是怎样可怕的地方,明明母亲告诉她,她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等着入宫当皇后就可以了。
律相看着穆华翎一一走过这些人面前,更可怕的是她竟然还将每个人的姓名身份等等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加上准备的一应证据,他根本无力翻身。
律相透出颓然之色,原来殷太后和穆华翎早已将他的相府渗透成筛子,他的那些心思行为怕是早在她们的眼中。
萧函淡淡道,“有了你的亲生儿子和门生大义灭亲,亲口举证,便是律相畏罪自杀,想必天下人也不会有所质疑吧。”
只要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就够了。
其他的,她和殷太后还会在意名声不够温和仁慈吗?
律相没想到穆华翎早就做好不让他活着出暗卫营的打算,“你……”
萧函甚至可以更残忍地道,“至于他们会不会说,律相大可亲眼看一看暗卫营的手段。”
光是谋害监国公主一事上,就足以株连三族,所以这些人注定都是死人。
但死是一回事,在暗卫营的手段下能熬多久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实上,仅仅刑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熬不住开口了,“公主饶命,我知道我父亲有什么罪名,他有贩卖北殷良马,他还和南梁的人有书信来往,他这是私通敌国……”
经受不住刑讯甚至主动攀咬,这在暗卫营里实在不足为奇。
一夜审讯下来,连萧函的衣裳都带上了浓重的血腥味,全部料理清楚后,她才回到别苑,沐浴过后换上新的干净衣服,天也微微亮了,她还要准备入朝。
……
天子理政,公主监国。
所有人可能都要以为穆华翎这个公主是被拉出来当挡箭牌的,不论是为保住摄政太后的权势,还是避免大权旁落,天子掌控不了北殷朝政,主弱臣强的局面,华翎公主都可以作为一个平衡稳定此时风起云涌危机四伏形势的过渡人选。
却不知殷太后计划中的真正核心是穆华翎,好让她能够最快插手朝政,接管大权。
至于天子穆颐,只要他能因为华翎愿意配合就够了,殷太后对他也抱什么别的期望。
律相全族及他的派系官员众多在昨夜被拿下的事,早已传遍雍都,令百官惶惶不安,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一连多日未主动开过口的穆华翎,徐徐走下殿。
在朝堂上宣布律相谋害当朝监国公主,通敌叛国,私贩军马等等罪名,判处满门抄斩,株连三族。
百官这时才惊觉,原以为是个吉祥物的华翎公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掌控了朝中权势。
……
早朝结束后,天子穆颐本还想同华翎说说话,但他还要应付铺天盖地的折子和非议。
阿蝉出言道,“殿下一夜未睡,不妨先休息休息。”
萧函倒没觉得精力不济,想了想道,“先去芙蕖殿看看永思吧。”
永思公主的寝宫倒是被天子派了甲士护卫,怕出什么意外,一见到萧函,永思就急急迎了上来,“皇姐,发生了什么事?”
“今早雪雀和月莺,青燕她们都被带走了。”永思有些紧张不安地道,那些侍女都陪了她多年,而且她虽懵懂,但也猜得出她们被带走很可能活不了命,不然也不会哭着求她救命。
萧函看得出来,永思有些被吓着了。上次雍都惊变还是父皇驾崩,她年幼无知,也没多大的感触记忆,这些年来被保护的无忧无虑,哪里知道那些险恶之事。
宫里的细作探子都早早被暗卫营探明了,之所以一直未动,只是迷惑稳住宫外那些人,给他们看些假象罢了。真正像是殷太后一直清醒的机密,根本没有机会传出宫去。
而现在萧函要对他们下手了,自然要将宫里的危险也一并清理出去。
只是这些事情一时也与永思分说不清,萧函轻笑道,“永思相信皇姐吗?”
在陪伴自己多年的侍女,和十年都没怎么亲近过的皇姐,永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她点了点头,“永思相信皇姐。”
殷太后因为忙于朝政,除了宠爱之外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小女儿,但必要的教育还是有的。
萧函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好,永思去陪陪母后吧。”
“母后醒了吗?”永思听见这话,显然十分惊喜。
萧函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永思也不再问萧函关于那些宫人被带走的事,萧函派人将她送到殷太后那里。宫中的探子虽然都被暗卫营清理了,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永思还是待在殷太后身边比较好,绝对的安全,也不用知道外面将会发生的腥风血雨。
处理律相和他的势力,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但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
同一日,殷太后苏醒好转,并让华翎公主传令严鸮等将士带五万精兵悍勇入雍都,镇压律氏乱党。
短短数十日,雍都乃至这个北殷都是风云变幻,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以刺杀监国公主的罪名,诛连甚广,从朝堂百官再到北殷世家贵族,屠杀血腥无处不在。
每日都有数道命令传下,而且由华翎公主下旨,一同盖上监国印玺和天子玉玺。
在此期间,萧函也没有掩饰自己统领北殷暗卫营一事,且其中果决狠辣令人闻之色变,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暗卫营手中。
最后尘埃落定,华翎公主仍担任监国之职,且实实在在地接手吏部,户部和刑部三司,掌管北殷所有官员升迁调令,全国钱粮,天下刑狱的权力,可谓是权势滔天。
北殷这番风云动荡,权力洗盘,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甚至还引起大兴和南梁的震动。
第75章 谍者公主
距离北殷风起云涌已过去了三月,
大兴帝都这边时刻关注着, 陆续有收到消息, 但都是少得可怜,而且触碰不到核心。
关系到北殷摄政太后病倒, 丞相被诛,权力变动等等,光是只言片语, 便知道是出了多大的事。
这不仅是北殷内务,也影响到与它相邻的大兴,北殷刚收复云朔不久, 现在又突然来了一场朝内大清洗,谁知道会不会是北殷太后铲除异己安顿好内务后患无忧, 想要再次出兵。
北殷摄政太后, 虽在内外都被不少人诟病权欲重野心勃勃,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是一位传奇人物,她的强势是出了名的, 北殷天子和朝堂上下被她压的喘不过气来。这样的人物, 要想她在彻底掌握北殷大权后,安分的休养生息龟缩不出兵, 根本不可能。
气的大兴皇帝大骂靖安司无能。
靖安司也是无奈, 谁能想到大兴在雍都的暗线刚受重视运作起来没多久, 就被扯进了北殷惊心动魄的政变之中,许多探子都被抓了,就这样四处刺探能传出一两条消息出来都已经是不容易了。
而且就是这样, 北殷国都也是几度风云变化,刚有消息说殷太后一病不起,大兴这边的人还没轻松的喘口气,转眼间局势突变,北殷丞相因为刺杀监国公主被诛杀,连带全族处斩。随即那位本来名不见经传的监国公主向朝堂开刀,朝野瞬间血流成河。
这些有的是大兴探子传回的情报,有的是靠靖安司的人不眠不休绞劲脑汁收集整理零碎的消息,比如边关兵力调动的异常,北殷商旅变少等等,分析出来了这些。
但直到北殷局势稳定,大兴依旧没有足够的能力插手到其中,不然朝堂那些老狐狸早就愿意支持北殷内部反对皇室反对殷太后的势力,希望北殷越乱越好。过去他们没有怎么重视,那是因为云朔在大兴手中,隔着这么一条天堑,还能掣肘北殷,不用他们多顾虑。现在北殷已经露出了惊人的獠牙,一次是收复北殷,下一次可能就是出兵大兴了。
有人忧心忡忡,也有人只顾着争权夺利。对靖安司受到重视,还投入这么多资源到它身上,朝堂上早有不满,如今见没什么成效更是大力指责无能,多方压力博弈下,靖安司也是举步维艰。
暗探用间一事本就不是一日之功,偏偏皇帝和那些高官大臣们一个个都急于求成,靖安司主事的头发都快愁的掉光了。难得出门休息一下喝碗热羊汤,就见到了司徒怀箬。
“司徒公子。”主事对他颇有好感,不仅是在抓捕帝都内的北殷暗探一事,司徒怀箬有助靖安司,更因为他不似其他高门子弟,态度倨傲,连朝廷命官也不放在眼里。司徒怀箬是真正的气度澄澈,翩翩温润公子,不外如是。就是坐在这路边小店,也是和光同尘般。
司徒怀箬微拱了拱手。
他虽不在朝中也有听说,靖安司因为北殷变故而颇受责难的事,见到主事大人愁眉苦脸也不奇怪,可惜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北殷风云惊变,他知道的也不多,也无心去探究,只是他唯一想知道的人,就是动用了司徒家的隐秘势力也没能查到。司徒家虽有些背景势力,但也只是在大兴国内,出了大兴,能起到的作用就很小了。
说不定查到的还没有靖安司多。
司徒怀箬默默垂眸,尽管他已经问过了秦葭,原来她只是将他从山崖边带了回去,他是如何从山崖下被救上来的,又是谁给他上好了药,秦葭茫然不知。
是他想错了,他以为秦葭很多没说的是因为她那个神秘师父。而他体贴她的难处,没有多问。而司徒家的人在查过几日出入山间的行踪,也只有偶尔会去那里打猎为生计的秦葭,别无他人,不然,难道还是施恩不望报的山间精怪么?
但秦葭的话,证实了只是他和司徒家的人没有发现,又有人抹去了痕迹。
但究竟他在生死之间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韩菱,司徒怀箬还是想找到她亲口问她一句。
曾经领他入门授他佛法的心念大师说过,慧极必伤,莫要太执着。
司徒怀箬并不理解,他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与她是不是北殷暗探,大兴与北殷对立这些没有关系。
至于问完后该如何做,司徒怀箬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
司徒怀箬刚开口,提及‘韩菱’两个字,靖安司主事的脸色就变了,又极为难地道,“司徒公子,此事涉及我靖安司机密,我说不得。”
主事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司徒怀箬,有求于他时,请他帮了多次忙,当问到什么事又不得不将司徒怀箬当成外人。只是此事实在不简单,他也不能随意透露。
喝完羊汤,主事带着歉意告辞了。
司徒怀箬神色微怔,能让靖安司主事这般慎重态度,他们应该已经查到了韩菱的身份,而那个身份一定至关重要。重要到被下了封口令,不得泄露外传。
他有想过,韩菱的身份,大兴暗探尚未查明。
要么是韩菱回北殷后,一直未有露面,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
大兴暗探纵然潜伏在北殷,只会在既定范围内查探,不可能一个个查过去如大海捞针。
连靖安司内在最初查探的时候也分成了两派,一是听过司徒怀箬建议的靖安司主事,觉得韩菱既然能号令所有暗探,必然身份重要,另一方认为就算韩菱在北殷身份地位不低,但她已离开大兴,回到北殷,就算查出来了也没什么用,而韩菱的身份已然暴露,对大兴也不再有威胁的可能,等同鸡肋,更加不必投入这么多人手在追查这条线索上。
结果,在北殷风云期间,知道那位监国公主的年龄等一些特征时,靖安司的人并没有联想到之前在帝都搅风搅雨的北殷暗探。
但等到大兴暗探不知晚了多久传回的消息,所有人都震惊了。
韩菱竟然就是北殷监国公主。
随着穆华翎监国,并对朝廷大清洗,从腥风血雨中一举掌握北殷生杀大权后,有关她的卷宗消息就在短短几日间迅速被收集到了各国有权有势的人桌上。
殷太后长女华翎公主,自幼聪慧,颇受帝后重视,帝崩逝之时,因染病被送到别苑休养,多年甚少有归京。直到数月前康复,并在殷太后病重之际授监国大权。
连时间也能隐隐对得上,靖安司的人不禁苦笑,殷太后可真是狠得下心,还是从那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皇帝还斥责他们被一女子玩弄于掌心中,靖安司的人只想说他们输的不冤枉,那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北殷的监国公主,诛杀了丞相等不下千名官员,心机手段深不可测,威名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