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舒白碗中蹭完自己做的绝顶好吃的青豆后,关一北也摸出香烟,说了句兄弟借个火。
室内不宜抽烟,两个男人去阳台和风一起抽烟。
青雾缭乱间,刹不住话的关一北滔滔不绝讲着他们之前上学的事儿。
说他们以前上网开黑,某某某辅助菜得一批;也说他们去山路飙车,一排摩托车从山上阶梯路哧哧哧地颠簸下来,那风景比山里的猴儿还好看。
“你不记得那谁谁谁,对外称是你女朋友,你当时没否认,搞得全校女生都乱认你女朋友,临走前还让别人以为女朋友成堆。”
“我瞅着你也不花心啊,咋就不多嘴澄清一下呢。”
“搞得咱们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哪个女生。”
关一北的话匣子一打开,那就没完没了。
一根烟结束,郁景归没有再点。
关一北递上一根过去,“再抽一根就去睡觉。”
“不抽。”
“为啥?”
“减肥。”
“……”
关一北差点笑喷。
不知道这货怎么突然把减肥挂在嘴边。
说到减肥他就想起舒白,想起她自然而然要吐槽两句。
当然,他没一句是好话。
抱怨她脾气差,浑身公主病,这辈子也嫁不出去。
除了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谁还愿意做她朋友。
郁景归始终沉默。
大概觉得自己说着过分了,关一北侧首,迎着风向和漫天夜色,被烟熏过的嗓子沙沙哑哑。
良久,他又来一句:“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她以前过得挺难受的。”
“受人歧视,得过抑郁,生过大病,到现在还有后遗症,我一男人都受不了。”
长时间没和兄弟吐露过心扉,关一北没有太多的保留,想说的,憋在心里很久的东西都跟吐苦水一样慢慢地吐出来。
舒白减肥那段时间,他陪她一起跑操场。
关一北其实挺纳闷,一个连数学题都懒得动脑思考的人儿,是哪来的毅力逼她去减肥,而且是要了命的减肥。
就如同,上帝规定她在三个月时间瘦到一百二十斤,否则就会死掉。
一个无形的,让人心情沉重压抑的命令。
舒白是怎么过来的,只有最亲密的朋友才知道。
他们曾无数次强调短效减肥的危害,但是那些专家的建议对她来说如同耳旁风,她的眼里没有别的,只有瘦。
关一北宁愿她眼里全是肉,也不想变成那样子。
那几个月如同炼狱一般的日子,他们甚至都不敢再提。
“我问过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减肥,她一直不肯说,舒白那性子,通过这段时间相处你也应该知道,没心眼,说话没个遮掩。一件让她憋在心里一辈子的事,真不是小事。”
关一北唏嘘着,手中烟灰抖落至阳台栏杆边缘,轻笑,“咱也不敢问,咱也撬不开。”
许久,与风融为一体的声音响起。
“你喜欢她?”
“她是我最好的兄弟。”关一北哑着嗓音补充,“你和思域也是。”
…………
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在车里熟睡的原因,还是吃了不少宵夜,舒白在床上辗转反侧两个小时都没有半分困意。
而神奇的是她也不想玩手机。
大脑仿佛充满思想又空白一片,闭上眼是无尽的黑暗,睁开眼也看不到什么真真切切的东西,仿佛活在梦中一样。
她想出去溜溜弯。
舒白穿上运动短袖短裤准备出去的时候,林晓晓房间的门开了。
两人隔着两米距离对视一会儿,林晓晓揉着眼睛问道:“你干嘛去?”
“夜跑。”
“约/炮?”
“……跑步。”
“这个时候出去跑步,你在开玩笑吗?”
舒白耸肩,她睡不着,这不是她的过错。
林晓晓见舒白素颜着一张小脸,没有出去蹦迪作妖的意思,还算放心。
虽然现在夜场治安和谐,但他们还是不会放任一个女孩子单独出去蹦迪。
林晓晓担心舒白会趁她回去睡觉的时候重新坐回梳妆台化妆,然后再换上衣服去蹦迪,所以为了防止万一,林晓晓把舒白的口红都收起来了。
蹦迪不涂口红。
相当于吃饭不用勺筷。
舒白歪着脑袋静静看着林晓晓搁这里作妖,说实话她要是想去蹦迪的话,都不需要化妆,光是素颜就能秒杀一大片女孩子好吗,只不过是气场足不足的问题。
凌晨三点夜跑。
怕是只有舒白能做得出来。
她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只要过了凌晨两点,她很难再继续入睡。
小区内空无一人,路灯和星月都是孤独者,还有她。
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舒白才开始慢跑。
就算是凌晨,此时的温度也不低,没多久她的额头上就覆上一层层的细汗,扎起的波浪长马尾随着步伐而飘动。
记忆是在她开始感觉到喘的时候开始哗啦啦放入大脑的,曾经的感觉又逐渐回来似的。
时隔多年也忘不掉那种痛苦。
仿佛在冰火两重天的中间。
左右都是痛苦。
活着就是痛苦。
不减肥=被嗤笑=继续痛苦。
减肥=痛苦。
而这一切的起因。
不是她之前不去细想,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一样。
学生时代,坐在窗口的舒白曾替常宁收到过几百份的情书,男生们无一不是羞涩道,请把它转交给校花。
而舒白从小到大,没有收到过写给自己的情书。
一份都没有。
也没人喜欢她,男生女生都不喜欢。
就像校友会所说的那样,嫌弃她体型大,占据社会资源。
人讨厌对自己不利的人和物。
舒白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收获出朋友以外的人送的的肯定和安慰。
后来,她等到了。
她收到一份巧克力和情书。
情书上写,希望她放学后在操场上等他。
因为没有署名,常宁认为那盒进口巧克力是追求者送给自己的。
但舒白坚持认为是送给她的。
巧克力是日本小众品牌,也是她最爱吃的,她笃定那人肯定是打听到她的爱好才买来送她。
而且,巧克力是放在她桌子上的。
舒白怀揣着一天的激动好心情,在放学后去操场赴约。
然而,她没等到那人。
她等到的,是常宁落井下石的耻笑:“我都说那人的巧克力是送给我的,你替我赴约,人家看你长得那么丑,当然不可能露面了。”
常宁以为,那人知道自己搞错对象后,会重新追求她。
但从以后,那种巧克力始终没出现过。
舒白也再没吃过巧克力。
…………
超额运动的好处就是,舒白回来后冲个澡就能躺床上睡着。
坏处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她也没醒。
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地响动,舒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扫了眼号码后,想都没想就往枕头下一塞。
这个时间点,舒老爹给她打电话过来,准没好事。
她中午再回也无妨,反正老爹知道她喜欢睡周末的懒觉。
眯着眼继续睡两分钟,房门被林晓晓敲开。
林晓晓脸上还挂着面目,说话也不利落,“白白,关一北叫我们去吃饭,你快起床,我先走了。”
舒白没搭话,埋在枕头里的眉头皱深。
提到关一北她就想到昨晚因为那家伙撞上郁景归怀里这事,提到郁景归她就知道舒老爹大早上的电话肯定和婚约有关。
这么一想后,心头难免烦躁,双手抓着枕头,翻了个身,把自己蒙在薄毯和枕头下方,呢喃:“好烦啊……我又不继承家业,干嘛让我结婚……我也不想生孩子……老人那么喜欢小孩咋不去幼儿园当老师。”
被生活勒住喉咙的舒白还是起床了。
这次真应了关一北的鬼话,她成了熊猫眼。
简单洗漱后,她简单换了白衬衫和A字小短裤,屁颠颠地去5102蹭早饭。
准备按密码进去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立下的条约,于是规规矩矩地按了门铃。
给她开门的是郁景归。
一碰面,两人衣服相得益彰。
不巧,郁景归今天穿的也是上白下黑。
男人的衣着搭配种类本来就不多,他对这方面的要求并不花里胡哨,基本上都是单色调,白衬衫对他来说只是普通的日常搭配。
而舒白,突然穿的白衬衫就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舒小姐。”郁景归不无礼貌地低头朝她看看,唇间淡笑明显,“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舒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瞎搞的搭配。
她脑子坏了去穿白衬衫?
这样一搭配,搞得她是故意和这个男人穿情侣装似的。
“不好意思,我这身衣服有点不合身,我去重新换件。”
舒白故作冷静,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自家门口后,立刻摁密码遁走。
后背抵着门,舒白的心越来越乱。
明明,是这个人先找上她,并且有的没的撩拨。
怎么到头来,成她碰瓷他了?
看来,她还是应该让他知道她该有的姿态才对。
五分钟后,舒白再次摁响对面门铃。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乖巧的邻家妹妹。
给她开门的……还是郁景归。
换完衣服回来的舒白眼线挑高几度,眼尾还贴着非主流亮片,粉粉闪闪的,上身衣服是黑灰拼接上衣,下身是同色无规则方格短裙。
一个经典笼统没特色但一眼就能让人认出这就是“夜场小靓妹”的打扮。
知道郁景归此时在打量自己,舒白佯装冷静,慢条斯理又不失风度地给自己高挺鼻梁上架上一个黑色墨镜,夹着嗓子装御女音。
“郁先生,能让让吗?”
郁景归不好对女孩子的穿着做出适当评价,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郁先生一直盯着我看,不会是……想请我吃饭吧?”舒白轻撩一波大长发,“不好意思,下午五场约会,你知道的,我的追求者很多。”
“舒小姐想多了。”郁景归不逊色地回以淡笑,“我没这个意思,何况……我下午也有三个女朋友要接。”
“是吗,好巧。”舒白继续卖弄自己曾被吐槽至退圈的拙劣演技,“我也是个海王。”
“海王是什么意思?”
“有很多那个呗。”
“那个是什么?……水?”
“……”
很多异性朋友!!!
这他妈怎么开起车来了——!!!
舒白感觉自己无力反驳。
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个能戳穿地球的深洞?
郁景归确实不知近些年流行的“海王”是中央空调的意义,那般问只是表面意思,见舒白不好回答便不再询问,但也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
视线从她浑身上下打量一番,男人眉头终究还是微拧,“我能冒昧地问一下,舒小姐这身衣服方便吃早饭吗?”
“可能不太方便,但是我乐意。”舒白轻哼,“因为晚上要出去耍,所以提前穿上蹦迪装。”
“这样啊。”
“你觉得怎么样,性感吗?”
衣服整体效果非常好,性感御姐范,只是……她那鞋子……
郁景归的目光落在她那双小黄鸭萌萌哒的拖鞋上面,“……我觉得舒小姐这身蹦迪装,挺有个性的。”
如果不是那双老可爱拖鞋,他还真信了她的性感。
顺着男人的目光,舒白低头,也看着自己的拖鞋以及露在外不尴不尬无处安放的jiojio。
性感小衣裤搭配这双鞋,有个性爆了。
“你们两个搁这里磨叽啥呢,来不来吃饭呢。”
室内,关一北终于没忍住,出来催促,顺带瞅一瞅到底啥情况。
结果,人还没到门口,就看见舒白那身衣服,关一北一边皱眉一边走过去,“舒白,你杵这儿干嘛?”
“我……”
“今天的衣服怎么穿得跟黑乌鸦似的。”
“……”
好吧,舒白得承认,郁景归的“挺有个性”已经是嘴下留情,真正不留情的是这个逼。
“还有,你爹刚才给我打电话。”关一北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指道,“他问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对他介绍的对象不满意。”
“我就知道他会问这个。”舒白叹气。
“知道你咋不回电话?”关一北乐了,“他又不是第一天给你相亲,你还没习惯?”
“之前不一样,这次是订婚。”
“就是上次那个于家?”
“上次听错了,是郁家,郁景归。”
气氛突然冷沉下来。
显然,关一北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
刚才还催促舒白进去吃饭的他,此时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英俊五官头一次方方正正,没露门牙笑也没斜眼嘲讽,他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惊诧和意外。
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掺杂在眼底。
关一北看向旁边的好兄弟:“……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