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荡荡 小人长嘤嘤——坡西米
时间:2020-05-20 09:35:33

  看见这么一个大男生窝在折叠床上,还说这话,谈君子一身鸡皮疙瘩:“我还没害怕呢。”
  “你最好不。” 昌缨眼神有些幽深,看了看谈君子。随后往后倒,躺在床上下了逐客令,语气瞬间变欠:“人家要睡觉了,你记得把书房门关上。谢谢姐姐。”
  他从小就这样,仗着自己爷爷是谈正气崇拜的老班长,在谈君子家自在地像个皇帝。
  “你今天有病吧。” 谈君子不知道昌缨哪根筋又坏了,每次昌缨叫她姐姐时准没好事,但是嘴上虽然嫌弃着,谈君子还是轻轻帮他把门关上,末了还把灯关了,说了一声“晚安”。
  昌缨的腿都伸出床好多,他只能半蜷在这个小床上,睡得特别不舒服。
  此时此刻他的手负在脑后,在一片漆黑中望着天花板。夜已深,除了小区里偶尔几声狗叫,此时只能听到谈君子洗澡的声音,随后是刷牙漱口,随后是卫生间门一关,进屋的声音。枕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是谈君子的味道。昌缨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小声说了一句“晚安”。
 
 
第6章 娇花和猪笼草 泥潭和向阳花
  小时候昌缨身体不好,六岁之前小病不断,属于一年感冒两次,一次感冒半年那种。那时候昌缨又矮又瘦,加上一直吃中药调理身体,中药拿人,所以病恹恹的,不爱说话,就喜欢一个人看书。
  院里几个小孩子都不爱找他玩,他跑也跑不快,还老是咳嗽,经常磕了碰了的。只有谈君子爱找他一起玩。昌缨不说话,谈君子就能围着他嘚吧嘚的一天,给他编故事,拿着玩具自导自演一出戏,还会掰了谈正气养的文竹尖说是仙草,吃了就能病好。
  谈正气也宠昌缨,经常和谈君子说,这是弟弟,你要保护好他。
  昌缨发觉自己打小儿心眼就多。他会观察人,比如他观察谈君子。他发现谈君子特别有母亲光辉,吃软不吃硬。你要是弱势的一方,在她面前哭唧唧,她就会对你特别好,当大姐姐照顾你。你要是和她正面硬刚,她能把你撅折了。
  可能就是昌缨在谈君子面前太能掩藏锋芒了,以至于谈君子没有意识到,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前这个围着自己的娇花弟弟,已经长成一个随时能吃人的猪笼草。
  昌缨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于谈君子的感情超越了友情。大概是在初二吧,也许更早。
  那时候班里男生开始讨论女生,私底下还会评价谁更好看。昌缨不怎么参与这些讨论,但其实他在意的要死。他处于一种非常纠结的心理,既不希望听到男生们说谈君子不好,又不希望他们说谈君子好。
  最好所有人都觉得谈君子好,但只有他昌缨一个人知道她哪里好。
  他问过自己,这算是占有欲吗?不完全是。十分复杂。但他明白,所有的复杂混在一起就是喜欢。
  但是他没表现出来。以他对谈君子的了解,这个姑娘还没开窍。谈君子看着直来直去,其实敏感得很,是一个界限感非常强的人。昌缨自认为十分了解谈君子了,他知道谈君子对不同人的界限在哪里,令他欣慰的是谈君子的城墙在他这里很薄,但也不是没有。所以得慢慢来。
  喜欢一个人,要去忍着是件很难的事,总会有蛛丝马迹,但他昌缨最擅长忍。
  钓过鱼吗?钓鱼是件很考验耐心的事。钓鱼最重要的就是等待和观察。等待鱼上钩,观察鱼漂,然后收杆。收杆也有技巧,用多大力,什么时候抬起杆,什么时候要放一放以退为进,什么时候要全力收紧鱼线,都是学问。他不介意用一辈子钓这一条鱼。
  昌缨是一个把自己的欲望掩藏的很好的人,这欲望里包括占有欲,以及少年青春期那难以启齿的本能。
  昌缨总想着,要是谈君子知道自己内心是个怎样的人以后,会不会感到害怕。他不确定,他在感情方面确实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自问没欺骗没操纵,所以也不能算是小人吧。
  *
  张达喜欢谈君子,但他知道自己没戏。不是因为昌缨。昌缨他还真没放眼里。他知道昌缨家挺有钱的,但是张达爸爸也是做生意的,所以除了昌缨的爷爷,他还真看不上昌缨家那仨瓜俩枣的。
  张达觉得自己没戏,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烂人,从根儿上烂透了。
  他父亲做医疗器械的生意,在省内做的挺大的。他母亲是小三,但是他父亲除了原配还有小四小五,像个皇帝一样,三妻四妾,一个城里有一个家,张达的妈妈就是他父亲安置在彤城的老婆。
  这几个老婆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对于他母亲来说,最大的事业就是伺候好丈夫然后要钱,还有就是训斥张达,嫌他不争气。
  张达做的再好,他母亲总是说:“那个xx贱人的孩子比你强多了。你要是不争气,以后家产都他妈归了其他家。” 他总是不能让他的母亲满意。
  但实际上,除了训斥,他母亲并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教导。父亲不在彤城的时候,母亲就整夜整夜不回家,要么在麻将桌上,要么在和小白脸鬼混。他早就习惯了。
  但有的时候,身处泥潭的他,也想看看岸上的向阳花。
  他记得初中时家访。本来是班主任和班长一起去家里,但是那天班长有事,就让谈君子随班主任一起去他家家访。
  是个下午,他带着班主任和谈君子回家。彼时他母亲正在家里呼呼大睡,为了晚上通宵搓麻养精蓄锐。他明明和母亲说好了,说今天下午会有家访,但很显然他这个妈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母亲穿着吊带睡衣坐在沙发上打呵欠,班主任没说两句,他母亲就开始犯病,不停地当着班主任,当着谈君子数落自己这个儿子有多不争气,有多道德败坏,有多不堪。
  班主任有些尴尬,第一次见到家长当着班主任骂自己儿子是个瘪三。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后妈都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宛如神经病。
  张达就是面无表情在一旁站着。思绪早飞了,他饿了,想吃晚饭了。晚上还要写作业。
  他印象特别深,当时谈君子蹭地一下站起身,就定定地看着他妈。他家客厅朝西,西晒的阳光打在谈君子脸上,他都能看到绒毛。
  “阿姨,您儿子数学特别好,这次期中最后一道大题特别难,他还考了班上唯一的一个满分。除此之外……” 谈君子想了想:“除此之外,他还热爱运动,我记得运动会他跳高给班级拿了第三名。”
  “我虽然和张达同学并不是很熟,但我可以保证,他不像您说的那样不堪!我认为他身上有我们大家都值得学习的地方。”
  张达的妈妈看了看谈君子,拨了拨头发,只是笑笑。
  那次家访并没有因为谈君子的仗义执言有任何改变,相反,谈君子走后,他妈还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早恋,说他不要脸,说他像他老爸一样以后三妻四妾,狼心狗肺。
  “您醒醒吧,就您儿子这个样子,谁会喜欢呢?” 张达当时这样说。第一次,站在装修奢华的家里,他觉得自己非常贫瘠,一无所有。
  自那之后,在学校里,张达开始关注起谈君子。
  正如谈君子所说,他俩并不算很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起初他担心谈君子会把家访的事当作八卦传开,但他发现谈君子根本没和任何人提,不仅如此,他们的关系根本没有因此有任何改变。谈君子从没期待过他的感谢。这让他有一点失落,因为他期待自己在谈君子那里哪怕有一点的谈资。没料想,人家姑娘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但这并不妨碍他日益增长的喜欢。他还想听到谈君子说出他的好,虽然在那次家访后再没听到了。他俩本就没什么交情。
  在开始关注谈君子之前,坦白说,张达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姑娘。长得确实漂亮,身材也好,尤其是腿,班里男生都说谈君子的腿最好看,又细又白。但是他觉得她劲儿劲儿的,不说话的时候挺冷的,不知道在傲气什么。
  在他开始关注谈君子以后,他发现,这姑娘的冷,其实挺勾人的。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征服欲和控制欲。想要把她拉下神坛。想要让她那双腿沾上泥污。
  他觉得自己有一点病态。因为在他的幻想中,泥潭最终吞噬了向阳花。
  烂人也可以喜欢一个人吧。或者说,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能算是个烂人。
  *
  昌缨今天睡在谈君子家,因为他了解谈君子。
  谈君子属于那种沾枕头就能睡着的人才。小时候俩人睡一张床上,谈君子说要给他讲故事,刚讲到‘在很久以前’,就没声音了。一个只有几十句话的故事,能讲几十天,因为一天只能讲一句话。
  而且睡得特别死,夏天外面咔咔打雷打闪,屋内谈君子不动如山。睡眠好的令人羡慕。这点可能随谈正气,爷孙俩一样,睡眠推销课程在这爷俩身上捞不到一分钱。昌缨甚至会担心,哪天家里着火,这爷俩能被活活烧死,因为根本醒不来。
  只有个别情况,谈君子会做噩梦,会在梦里撒癔症。比如看了鬼片。
  谈君子莽啊,爱看鬼片,小学时候看幽灵船,看的时候谈君子一脸平静。到血腥场面,谈君子还会特别贴心地帮昌缨捂住眼睛。虽然昌缨对于鬼怪内心毫无波动,但他会装,抓着谈君子胳膊说害怕。谈君子就会萌生使命感,自己不能怂,得保护昌缨。
  但实际上,到了大晚上,昌缨就会听到谈君子在梦里大叫:“快逃命啊!!!”
  ……
  昌缨在折叠床上缩着,姿势太难受了也睡不着。一直等到后半夜,果不其然,谈君子那屋传来:“快跑啊!!!”
  于是昌缨下床,进谈君子屋的时候,姑娘还在空中蹬腿,翻来滚去,感觉在跑。被子早被踹下去了。睡衣卷起来撩到肚子,昌缨站着看了几秒,伸出手帮她把睡衣扥下来,盖好。
  昌缨蹲在她床头,推了推她。先是轻轻推,没醒,然后用力推。
  谈君子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看见是昌缨便没再害怕。
  昌缨看谈君子醒了,便把床头灯慢慢旋开。
  她反应了一会儿,坐起来:“什么事?”
  昌缨笑着说:“我做噩梦了,害怕。”
  谈君子还有点发愣,缓了缓:“你做噩梦了?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昌缨笑得眯着眼睛,继续说:“我梦见花棉袄了。”
  谈君子在床上腾了腾地,拍拍,让昌缨坐下:“别害怕,那咱们聊会天,等你困了再去睡,啊?”
  这句“啊”从小到大都没变,女孩儿的尾音有点颤,带着心疼和安慰。
  但昌缨没坐下,只定定地看着床单。
  谈君子低头一看,姨妈侧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请个假,今天双更,明天不更。
 
 
第7章 胖师傅和高师傅
  “哎!” 谈君子猛地把毯子扯过来盖住那块血迹,看见昌缨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蹦下床去推昌缨:“你快出去快出去!”
  昌缨被强行推到门口,转过身看谈君子:“不用我帮忙吗?”
  谈君子背着他在撤床单,摆摆手:“不用!” 床单撤下来被谈君子团成一团抱着,谈君子俯身看了看,还好底下的床垫没沾上。
  “噢,你知道吗……” 昌缨十分淡定地指着她身后:“你睡裤上也有。”
  谈君子吓得几乎蹦了起来,捂着后面:“你快回去躺着!” 满脸通红。
  床头灯光昏黄,此时谈君子披着头发,睡觉睡得有点压了,几根头发还立在脑袋上,此时的谈君子像只跳脚的柯尔鸭,顾前忘后的。昌缨把一声笑忍在了喉头,走出了谈君子房间。
  躺回折叠小床,昌缨侧着耳朵听谈君子在外面窸窸窣窣,过了一会儿听到卫生间水龙头打开的声音,哗啦啦的。想了想,昌缨还是起身走出书房。
  谈君子在洗手间拿盆子接着水,看昌缨站在卫生间门口,男孩儿抱臂靠在门框上,前额黑发有些长了,半遮下来。
  “你快去睡吧,我把这个搓出来,很快的。” 谈君子用手拨了拨水,倒进去一勺洗衣粉。
  水是凉水,昌缨看着谈君子的手指在水盆里把洗衣粉搅开,不由分说地迈进卫生间,把谈君子挤到一边。
  洗手间立马逼仄起来,男孩儿弯着腰就着水盆,挽起袖子开始洗床单。
  谈君子手上还滴着水,看见昌缨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洗着床单和睡裤,自己觉得脸红的要炸了。
  “你你你起开……!” 谈君子伸手进水盆要去抢床单。昌缨啧地一声,一只大手捉住谈君子的两个手腕,把她从自己身后拽出了洗手间:“你给我在这里站着,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昌缨看着谈君子整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笑了一下,指尖蘸着一点泡沫,轻轻点在她鼻尖上:“乖,别添乱。” 然后继续专注地搓着床单。
  谈君子张嘴要说话,昌缨也不看她,兀自开口:“你帮我把头发往边上拨一拨。”
  “噢。” 谈君子把他额前的头发往后别了别,男孩儿的头发很软,没打理的时候少了几分张扬,“行了吗?”
  昌缨点头。然后开口说道:“你还记得我三年级的时候发高烧,我爸我妈都不在家,然后你姥爷去和老战友聚会去了,你一个人骑着三轮车,把我拉到医院。”
  他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踩着三轮车,过上坡的时候骑不动,站起来蹬,一下一下的。他烧得都有些神志不清了,谈君子在前面一边喘着气一边大声给他唱葫芦娃。
  “一棵藤上七朵娃” 这句她还唱错了,昌缨强打着精神纠正她是“一根藤上七朵花”。当时谈君子不停地唱错,他不停地纠正,就这么一路熬到了医院。
  “好像有印象。” 谈君子说。
  “你知道么……”少年顿了顿:“你当时给我唱的葫芦娃,是我听过最难听的,走调都快走到姥姥家了。” 说话间,昌缨开始拧床单,水滴滴答答,拧干以后把水倒掉。打开水龙头,又开始接干净水。
  昌缨在心里叹了口气。说真的,他都不知道他和谈君子两个人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一个有爸有妈,但是家长几乎从不着家。一个只有姥爷,但这个姥爷粗枝大叶,一个老头子哪懂小女娃娃的成长辛酸,养谈君子就跟训练新兵似的。
  几次换水,裤子床单都洗好了,昌缨把最后一盆水倒掉,“你瞧,这不是挺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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