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刚要回厂的许力闻言,猛地一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赵玉珍手里的透明香皂,一瞬间脑海里掠过无数想法,激动的不能自持。
“您也知道我姥爷是涞阳市主管香皂生产的,我以前曾经和姥爷学过一些,这个透明的香皂是我无意间研究出来的,只做了一块,您要是喜欢可以送给您。”像是没有察觉出许厂长的热切,范晴雪全程和赵玉珍对视,语气云淡风轻。
赵玉珍呵呵一笑,拿着香皂放在手里把玩,越看越觉得稀奇。
“那个,赵主任,您手上的东西可以借我看一下吗?”许加紧张地看着赵玉珍,右手抬起又放下,攥紧又松开,嗓音涩涩的。
赵玉珍看了一眼许加,最后眸光落在范晴雪身上,“小范同志,你说呢?”
她的眼里有种看透一切的通达,范晴雪回望着赵玉珍,目光澄澈,梨涡浅浅,“东西已经送给您了,您说行就行,您说不行就不行。”
说完双手一摊,满脸无辜。
赵玉珍把香皂往许加手里一搁,意味不明地笑了。
“我倒是小看了你这个丫头,罢了,谁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呢。我给你俩引荐一下。”
赵玉珍久在职场上混,平时接触的大多是勾心斗角之辈,对面的饭桌上才提到日化厂产品不丰富的问题,转眼范晴雪就当着许厂长的面不小心掉出一块自制香皂,她看不出来才怪。
不过,如果范晴雪能解决红旗日化厂的难题,确实会给许厂长、给她家老郑提供不少助力,她在中间牵线搭桥,何乐而不为呢。
范晴雪站起身,在赵玉珍的指引下郑重地跟许厂长做了自我介绍,许厂长眉角的褶皱展平,不住点头,等她们吃完饭后立刻邀请赵玉珍和范晴雪到厂里去参观指导。
许厂长的邀请与范晴雪的想法不谋而合。
原本她没想过和红旗日化厂有牵扯,私下在黑市卖香皂闷声发大财就好。可是原材料的短缺让她不得不面临一些现实问题,就是如何合理地大规模地去购买原材料而不引起其他人怀疑。
七十年代很多材料必须要有工厂出示的证明才能买到,如果私底下一点点地收集无疑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得不偿失。她空间内的东西有限,总有全部用完的一天,必须早做筹谋。
所以,和日化厂合作势在必行。
她和日化厂合作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曾经不着痕迹地跟何诗曼打探过日化厂的信息和工人情况,一共做了两个计划。
今天等实地考察完日化厂,再决定取用哪个计划。
赵玉珍笑容满面地拎起包,把小吕支回国营百货工作,自己作陪,准备和他们去一趟日化厂。
一路上,许加略显兴奋地追问关于香皂的问题,一个劲儿地说他们厂里有救了,等制出香皂,绝对可以吸引省城日化厂在这办分厂。
范晴雪失笑的摇摇头,刚才她可是听出来省领导的意思了,临景市不会列入考虑,省城大领导中意的是管理完善、生产设施完善、有完整供销渠道的涞阳市日化厂,而不是“三无”的红旗日化厂。
即使红旗日化厂短期内可以做出香皂,也还是跟涞阳市日化厂的差距太大了。
这个许厂长想的太简单了。
而且三两句话的功夫,他就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搞得范晴雪都不用费心思考虑如何谈判加码,就已经十拿九稳了。
这个年代的国营企业还没有破产一说,再往后十年,红旗日化厂绝对会是第一个因为亏损而破产的企业。现在要不是有政府扶持,厂里连工人工资恐怕都发不出来。
赵玉珍扶扶额,懒得提醒这个憨憨。
当初日化厂里那么多青年才俊,老厂长怎么就选择让许加接任了呢?
哦,对了,是因为他憨。老厂长说过,许加这样的人将来肯定会大公无私地一心为厂,不会跟别人一样搞贪污营私那套乱七八糟的。
“小范同志,你那种香皂制作成本大概多少?需要的材料复杂吗?可以保证大规模生产吗?”
“每块制作成本大约不到一毛钱 ,需要的材料倒是不复杂,至于能不能大规模生产,我还需要参观一下厂里生产线才能得出结论。”范晴雪客观地回答道。
不是她故意卖关子,生产设备决定了产品的最终质量,设备太过老旧的话做出的产品合格率可能不过半,也就是说剩余的一半都是废品,卖不出价格。
范晴雪注意过红旗日化厂生产的肥皂,不仅有杂质和气泡,味道也不达标,除了本市的国营百货和下属县镇的供销社,估计别的地方都不会从他们那进货去卖。
产品质量差导致销售量低,厂子不受市里重视,导致无法获批购买新的生产线,买不到新设备只能使用旧设备再导致产品质量更不好,销售量更低,恶性循环。
参观过红旗日化厂的生产车间后,范晴雪知道仅靠香皂是解决不了厂子的根本问题的,她头大地看着许厂长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自己和许厂长合作是不是不太明智,她能猜到日化厂的设备可能有些陈旧,可是真的没想到会旧到这种程度啊,这些真的不是报废的设备吗?
许加面对范晴雪复杂的眼神,低头一笑,“这些‘老伙计’在建厂之初就存在了,年头是有点长。不过我年初的时候受邀参观过几家别的日化厂,有的设备还不如咱们这儿呢。”
“哦。”所以呢?
范晴雪一脸冷漠,这种攀比心理可要不得。
*
“谢教授,有您的信。”研究室门外的士兵面容严肃地推门而入,步幅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右手朝眉目清隽的谢青瑜快速敬了一礼,左手掏出信件递给他,立在他身边静默不语。
谢青瑜才来研究院半个月,就帮助张老教授解决了一个一直困扰他多年的分子反应动力学问题,获得了张老教授的好感,和院长力荐他参与一些贴近核心领域的研究课题。
在研究院立足很简单,只要你展现出真正的令人信服的实力和超群的智商,自然会有人接受你,这是个实力为尊的小社会。
这里是被科学院最高院士特批的一个秘密研究所,完全剔除了那些满脑子斗争妄图夺权的各派系人员,只允许专业的研究人员进入。营造出一个良好的科研环境。
像这样的秘密研究院不少,他们都是国家未来进步的希望。
谢青瑜由于表现突出,上面特别重新为他设立了一个由他负责的研究小组。委派下来的监视人员已经从四个减少到两个。监视与保护并行。
诧异地抬头,谢青瑜放下手里的试剂,摘下手套接过信封,当着士兵的面打开信件仔细看了起来。即使知道他们已经检查过一遍信的内容,他为了自证清白依然要当面打开。
寄信人竟然是倍受敬爱的最高院士。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想要的男主可能跟我给出的男主有点不一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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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许厂长一路上多次邀请范晴雪来红旗日化厂上班, 承诺如果她共享香皂的配方就立刻在日化厂创办一个香皂生产车间由她来当负责人。
范晴雪几经犹豫,没有痛快地给他答复, 只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红旗日化厂不仅是设备陈旧的问题,它的厂房、车间、库房同样有些破败,管理松散,让她接手的话需要大面积整改。
可是鉴于临景市领导对红旗日化厂根本不重视, 想要引进新的生产线、调整旧的运行模式,实在是难上加难。
头疼地敲敲额头, 范晴雪发现自己之前整理的两个方案都需要重新修改一番。
阳光灼热,晒得泥土露出大片的裂剥纹, 许加不住用衣袖擦拭脸侧的汗水,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赵玉珍。
“赵主任, 你帮我们厂子说说好话,再这样下去,我连工人的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由于红旗日化厂经济效益持续走低, 出现连续负增长, 市里的领导对他们极度不满意,财政部给他们拨款拨的越来越少, 想要维持厂子的运行也愈发艰难。
原本许加寄希望于省城日化厂可以合并掉他们的厂子, 让红旗日化厂起死回生, 可惜谁都不是傻子, 不愿意接受这个烂摊子。
自嘲的笑了一下,许加垮下肩膀,眼周的浮肿映出些许红色。
赵玉珍无奈, 把拎着的包挎到胳膊上,看着垂眸沉思的范晴雪。
“小范同志,你是怎么想的?要是不愿意到日化厂工作,我可以做个见证人,让许厂长花钱买下你的香皂配方。”
范晴雪抬眸注视着赵玉珍,语气轻柔,“赵主任,这不是香皂配方的问题,是日化厂的生产线问题。不引进新的生产线,用原来的设备做香皂是行不通的,纯属白费功夫。”
看了一眼眼圈微红的许加,她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提点他:“许厂长,当务之急不是增加一两个产品种类,而且如何说服领导同意扶持日化厂,为日化厂开绿灯。”
她虽然没有自己开过公司或者工厂,但是隐约知道一个地方工厂的兴衰与当地政府的态度还有很有关系的。
至于怎么说服领导,她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只能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范晴雪顿了顿,拉过帆布包换个位置,微微一笑,“如果谈判需要筹码,我可以献出香皂配方。不过,”她的话音一转,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许厂长是要跟在省城日化厂后面伏低做小,还是要把自己的厂子做大做强,可一定要考虑清楚呀。”
许加听到她的前半段话眼睛一亮,紧巴巴地憋出一句“谢谢”,至于后半句话,他的厂子快要活不下去了,考虑那么多干嘛?做大做强?想都不敢想。
看着许加急匆匆的背影,赵玉珍的眼角微微上挑,兴趣盎然地盯着范晴雪上上下下地看。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神澄澈干净,板着小脸假装严肃地回望赵玉珍,“赵主任,红旗日化厂能不能重新站起来,恐怕还需要您吹吹枕边风了。”
赵玉珍“嘿”了一声,轻轻捶了她一下,声音戏谑:“你个臭丫头,我还用你教啊?还有什么吹‘枕边风’,这像是应该从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话吗?羞不羞啊。”
范晴雪没绷住脸上的表情,瞳孔缀上清浅的笑意。
她看出赵主任的爱人是有些真心想帮许厂长的,要不然也不会利用私底下的关系让省城的领导往临景市跑了两趟。
赵玉珍抿唇给范晴雪一个尽人事,听天命的眼神,轻声说:“我只能提一嘴,具体能不能成事还要看许厂长的马力了。”不同的工作系统,不好越权管的太多,即使是做为副市长的郑涛,身处权利斗争中心,很多时候为了制衡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有心无力。
红旗日化厂在临景市四大国营工厂中排行老末,基本上是被政府放养的状态,想要做出改变,必须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才能引起领导的重视。
范晴雪点点头,“只要郑副市长坚定地支持许厂长就行。”她待会儿回家再做一份详细的规划报告交给许厂长,面对广阔的前景和大大的利益,相信会有领导动心的。
和赵玉珍告别后,范晴雪按照孙小蝶的指引找到一户修钢笔的人家,一个大约60多岁的老大爷搬出工具箱,戴上单框眼镜,仔细查看一下她不小心弄坏的钢笔,点头表示可以修。
大概等了不到20分钟,老大爷就把修好的钢笔递给范晴雪,在她掏钱要付账时,他沉默着摇了摇头,不接她的钱。
范晴雪一瞬间反应过来,用钱交易算是他私下做生意,逮住的话会被纠察队挂牌游街的。
连忙翻了翻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块缺角的肥皂。
这肥皂还是何诗曼说家里的肥皂用完了,让范晴雪从帮忙百货商场带的呢。
接过肥皂,老大爷转身切下四分之一,剩余的四分之三交还给范晴雪。扬起手中不大的肥皂,他笑眯眯地说:“这么大就够了。”
从老大爷家出来,范晴雪满脑袋都是怎么改善红旗日化厂的各种设想,眉心浅蹙,看上去苦恼极了。
通用机械厂的门卫看到范晴雪回来,冲她招招手,“范晴雪,有你的信。”门卫大叔在厂子工作二十多年,对厂里的工人和家属都十分熟悉,即使没有说过话,他也能精准地叫出他们的名字。
信?
谁会给她写信啊?
范晴雪偏头疑惑地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时,眼神一顿,差点忍不住直接把信给撕了。
笑盈盈地谢过门卫大叔,她随手把信塞进了帆布包,懒得再看第二眼。
回到家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现在正是下午工作时间,范深已经被何诗曼接了回来,安排进厂里的托儿所学习。
起初何诗曼还有点不放心,怕他和小朋友打架,观察两天后发现范深挺爱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的,天天早上起床就兴奋得伸出两条小胳膊让何诗曼给他穿衣服送他去找小朋友们玩。
范晴雪拿出纸笔正要写计划书时,有些发皱的信封飘落在地,她捡起信封,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清河镇红星生产大队,丁宁”的字样,片刻后勾了勾唇,轻轻撕开信封。
她倒要看看这个丁宁搞什么鬼。
信纸上有几点干涸的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丁宁在信里不停道歉,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帮丁慧害范晴雪的,她每天都十分后悔,就连做的梦都是反复和范晴雪道歉乞求原谅。
第二部 分内容开始不断诉苦,说下乡有多么多么苦,吃不饱,干活也累,睡的地方又露风又露雨,村里的人排挤她们,一天到晚冷嘲热讽。
最后重点来了,丁宁希望范晴雪能可怜可怜她,给她寄点吃的过去,反正范晴雪在国营百货工作,不愁没有好吃的,大不了她可以给她钱。还说杨晏也在乡下吃苦受罪,即使范晴雪不给她寄吃的,也要给杨晏寄一些吧?
看完信,范晴雪冷嗤一声,真当她是好骗的三岁孩子吗?
指尖用力,把丁宁的信揉成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范晴雪起身到水房洗了一遍手。
回来路过客厅的橱柜时,她的视线落在麦乳精上,似是想到什么,旋起梨涡狡黠一笑,清瞳里全是恶作剧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