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满脸惊骇,又惊又恐。
“朝中各个部门,每一个都有你们二人留下的痕迹,这回被处置的官员之中,有多少是你们二人塞进去的?”就在皇帝寝宫门口,在侍卫与太监无数人的耳目之下,齐承煊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你们二人的手伸得这么长,真当是以为无人察觉?孤倒是想知道,你们偷偷培养这些势力,又是作何居心?”
“本王听不懂太子这番话的意思。”豫王强装着镇定道:“太子无凭无据,张口就冤枉别人,是否有些不妥?”
齐承煊:“若是你今日当真想要来为自己求情,倒不如亲口将手中那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坦白清楚,要不然,等到被发现的那一日,恐怕你就是想自救也回天无力。”
豫王闭了口,不再说话,犹豫再三后,竟是直接转头离开,也不再想着为自己求情,背影匆忙,显然是要忙着去交代手下那些事。
皇帝喝完了药,精神也有些不济,这会儿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瑞王说话。见到齐承煊回来,才强撑着身体要坐起来。
齐承煊快步走过去把他扶起。
“豫王呢?”
“儿臣已经将他劝回去了。”
皇帝冷笑一声,他闭了闭眼,满是失望。
他抓着太子的手,又吩咐了几件事情。案子是结了,可朝中却没稳定下来,豫王在其中插了太多手,如今要梳理起来,实在麻烦的很。
皇帝的身体不好,这会儿又被气病,自己已经是有心无力,好在他还有太子帮忙,太子已经入朝堂办事多年,平日里也帮着他处理公务,尤其是他病倒时,便将所有公务接过去,处理的井井有条。太子行事向来稳妥,手段也不差,他一件件交代过去,看见齐承煊郑重应下,这才放心地阖上眼,安心睡了过去。
皇帝歇下,众人便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回到东宫后,齐承煊才拿出一篇文章,交到叶明蓁手中。
“下回京报刊登这篇。”
叶明蓁接过,从头看了一眼,等放下时,眼中的惊骇几乎藏不住。
上面写得竟然是户部一案的大事,这等大事,本该不能写在京报上,当然,文章写得也极其隐晦,若是普通百姓看到,也不一定会知晓内情,顶多只会愤愤不平,但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却能明白底下的暗潮汹涌。也不止如此,在这文章上,竟直将矛头指向豫王,豫王在其中搅了那么多浑水,做下的恶事那么多,文章里只差是指名道姓说出豫王的罪责。无论是谁见了,都得说一声豫王可恶至极。
京报上向来要求公正准确,叶明蓁知道事情内情,读这篇文章,也挑不出错处,可虽是挑不出来,可这文章从头到尾避重就轻,唯一的目的便是在针对豫王。
“皇上恐怕不会答应。”叶明蓁迟疑地道:“这些时日,京报上已经刊登了不少关于豫王的消息,百姓们已经对豫王多有不满,这篇文章是否太……”太过放肆了?
即便京报有着大靠山,也不敢乱登这样的文章。
“皇上将此事交给我,等他病好之后,我定然也要让他看到结果,只要结果能让皇上满意,那用了什么办法,皇上也不会过分追究。父皇他向来心软,若不这样,说不定等过几日,豫王再来求情,他便放过了豫王。”齐承煊道:“何必要给他这么多机会,就在这回,让他日后再无能出来翻身的机会。”
“再说,若是不让豫王看到我的决心,如何能把他与长宁侯逼出来?”
齐承煊眉目温和:“蓁蓁,这一回我便要借一借你的口舌,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听我意愿。”
叶明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她的胸膛火热,只一想到太子口中那副场景,连握着文章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她听见自己冷静地说:“殿下的这篇文章,还有几处需要修改。”
第145章
京报如期发行, 被修改后的文章也刊登在了上面。
如今满京城无人不知京报的名字, 上面一有变化, 便立刻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文章一出,果然让不少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户部与豫王身上。
在京城这种地方,路上随便拉一个人, 说不定家中便与朝中哪位大官沾亲带故,更别说还有关心天下大事的书生们。这些时日, 在京报先前的文章攻势下, 便已经让无数人敏锐地察觉到京中的变幻, 如今文章一出,便有更多人注意到了豫王。
普通人第一回 接触到这种大事, 对此议论纷纷,茶楼之中,书生们也不再谈论风花雪月,开口闭口说的斌都是近日发生的大事。户部一案牵扯到那么多官员, 这么多人的升迁或贬职, 也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这么大的事情, 豫王自然也知道了。
京报送到豫王府, 亲眼看见上面的文章,豫王又惊又恐, 直接打翻了杯盏。
顾思凝陪在他身边, 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忙道:“王爷,怎么了?”
豫王将京报重重拍在桌上,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思凝把京报接过来,才看到上面的文章。
上面写得内容隐晦,可知道内情的,也能看出点问题来。顾思凝把文章看过,才说:“不过是一篇文章,王爷何必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篇文章?”豫王指着京报道:“你可知道这篇文章是谁写得?”
“这京报是太子妃的,这文章难道是她写的?”
豫王冷笑一声:“本王与太子同在上书房里读书多年,他的文章是什么模样,本王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篇文章是太子亲自写的,他特地登在京报上,让全京城的人都能看见,不就是为了坏本王的名誉,也是给本王下了战书,特地挑衅本王!”
顾思凝仍旧没放在心上,“太子挑衅王爷,王爷难道还怕太子吗?以王爷能力,还有我爹帮忙,太子又哪里比得过王爷呢?”
豫王:“……”
他回头看了顾思凝一眼,饶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这王妃脑袋空空,也只是因为拉拢长宁侯府才娶的人王妃,可这会儿亲耳听到顾思凝的这番话,也很是不敢置信。
他经由顾思凝提点,才注意到户部的那些事情,私底下也有了一番操作。可如今的情形,分明是他已经失败,私底下的动作暴露,如今皇帝还发了很大的火,也不是会如何处置他。太子显然是要趁着这次机会将他打倒,让他再无翻身可能,就这些,难道顾思凝还看不出来?
豫王很是失望,再看顾思凝满不在乎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若不是为了长宁侯手中的那些人脉势力,他何至于要娶这样一个蠢妇!
豫王想了想,问:“你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先前户部和工部的事情,的确是顾思凝提醒,才能让他发觉。豫王期盼着,这回顾思凝也能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可顾思凝却很是尴尬。
她能知道的,便也是前世待在王府后院里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哪里会知道这么多?能记得户部和工部的事情便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犹豫半天,才道:“这京报敢刊登这些,实在是大逆不道,若是让太后娘娘出面,叶明蓁这京报定然也办不下去了。王爷,她这不是送了一个把柄到我们手上吗?若是京报没了,日后还少了许多威胁。”
提及太后,豫王面色更沉。
“别说是让太后出面,如今本王连太后的面都见不着。皇后把持后宫,拦着本王不能见人。要不然,本王早就去求太后出面施压。”
偏偏皇帝病倒,卧床休息,也无暇顾及这些。皇后与太子联手,把后宫前朝都掌握在手中,别说是太后无用,就连他手底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皇上呢?”
豫王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若是能见到皇上,本王何至于受太子制约。除了这些,你就想不出其他主意了吗?如今的打算,是如何对付太子,京报是重要,可说到底,发号施令的还是太子,没有太子准许,京报怎么敢刊登这些文章。”
顾思凝讪讪道:“我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哪里会懂朝堂之事。王爷不如去找我爹商量?”
豫王:“……”
豫王深吸了一口气,甩袖而出。
顾思凝连忙把他拉住:“王爷今日不留下来吗?”
“本王去找你爹商量!”豫王挣开了她的手,大步往外走,看那方向,却不是出门去找长宁侯,而是去后院找其他女人去了。
顾思凝心中顿生无限委屈。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旧平坦,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顾思凝暗自咬了咬牙,愤愤叫上丫鬟:“随我出门去。”
今日首饰铺上了新货,她堂堂豫王妃,总不能在这些地方委屈了自己。
……
长宁侯府。
长宁侯放下京报,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顾夫人小心翼翼地侍候在他旁边,提着茶壶给他续了一杯茶,见着他慢慢喝了下去,可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多少。
“情势很危急吗?”顾夫人问:“是不是先前动作太大,让太子殿下察觉到了什么?”
长宁侯道:“豫王与我说过了,先前办事的时候,的确是不小心,大约是让太子发现了什么。但太子如今也没有追查到,只要日后小心一些,定然也不会出问题。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豫王。”
顾夫人将京报接过,看过了上面的文章之后,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叶明蓁竟然敢这样大胆?”
“叶明蓁?”长宁侯冷笑一声:“恐怕是太子的授意。”
“那这京报……”
长宁侯道:“皇上病倒,将朝中事务交给太子,太子定是要抓住这次机会。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瞧见了这份京报,上面的内容早就已经传开了,这篇文章,非但是太子在挑衅豫王,也是在警告我们。豫王这次疏忽,让太子抓住了把柄,太子铁了心要对付豫王,这回豫王是自身难保。”
顾夫人听着,手中轻飘飘的京报都险些没有拿稳。
她一脸惊恐地转头看向长宁侯:“那你的意思是……”
“哪怕是豫王倒了,也不能暴露我们。”长宁侯神情冰冷:“若他能保住自己,当然最好不过,若是不行……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顾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确不是头一回了。
十几年前,他们也还在这间书房之中,商量过同样的事情。
可这回不同。
“那凝儿呢?”顾夫人着急追问:“凝儿可是豫王妃啊,若是豫王出了什么事,让凝儿可怎么办?”
“我当然知道。”长宁侯站起身来,“我方才不是说了,若是豫王能躲过这一劫,凝儿自然也会无事,好好做她的豫王妃,日后也能有机会做皇后。”
那万一……万一没成呢?
顾夫人肚子里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
万一豫王失败了,那顾思凝这个豫王妃自然讨不着什么好。顾夫人嫁给长宁侯这么多年,也最是清楚枕边人是什么性子,在长宁侯心中,顾家是最重要的。
为了能延保长宁侯府的延续,牺牲一个亲女儿,也不是什么难题。
顾夫人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出去,脚步坚定,毫不迟疑。只要一想到豫王失势后,顾思凝会有的下场,她便眼前一黑,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这可是她唯一的女儿!
长宁侯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又折了回来。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顾夫人,警告道:“这回,你可别再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
顾夫人一噤,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本能地点头应下。等她恍惚从十七年前的旧事之中回过神时,书房里空荡荡的,也就只余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
叶夫人拿着京报进了宫,等听叶明蓁说完前因后果后,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忍不住道:“太子也实在是太大胆了一些。”
“太子行事向来稳妥,敢这样做,也是做足了十二分的准备。”叶明蓁道:“娘,你还不放心太子吗?”
就是一直放心太子,她看到京报上的文章时,才吓了一大跳。
知道太子与豫王不对付,叶夫人也不奇怪。她与定国公年轻时辅佐当今圣上,那会儿还帮着将昭王扳倒,扶持皇帝登上皇位,该看的她早就已经看过了。如太子与瑞王这般关系这样好的兄弟才比较少见,而与豫王,也只能是看谁手段更厉害,成王败寇而已。
她不是头一回见到了,可叶明蓁却是头一回经历,让叶夫人总是忍不住多操心。
“但长宁侯府是怎么一回事?”叶夫人道:“长宁侯帮着豫王,以我看来,怎么太子更像是还在针对长宁侯府?”
就说那篇文章之中,的确有一大部分在针对豫王说事,但叶夫人多敏锐,从只言片语之中,也还看出了齐承煊的其他目的。在文章里,帮着豫王做了那些事情的,豫王的其他手下一个也没有提,唯独提了长宁侯府。
叶夫人很难不多想。
叶明蓁将宫人挥退,等到人都走光了,殿中空荡荡的,她才压低声音,与叶夫人说了齐承煊的怀疑。
长宁侯手中有一股势力,平日里藏得好,帮着豫王做了不少事情,齐承煊追查许久也没有追查出头绪来,追溯源头,怀疑这股势力藏了很久。
“长宁侯府?”叶夫人惊讶之后,摇了摇头:“蓁儿,你就是在长宁侯府长大,应当知道长宁侯府的过往才是。”
“正是因为我在长宁侯府长大,所以我才奇怪。”叶明蓁道:“我在长宁侯府待了十六年,这十六年之中,却是一点奇怪也没有察觉到。娘,太子若非是有把握,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怀疑。可连我都瞒了过去,那长宁侯手底下的那些势力,岂不是在我出生之前就藏好了?”
叶夫人若有所思。
“可从前长宁侯府是什么模样,您应当也知道的,起初,侯府的确是厉害,可到先前两代,顾家却是衰落下来,空有爵位在身,日子过得还不如京城其他世家,也是如今的长宁侯接手顾家之后,才将顾家重新振兴起来。那样的长宁侯府,如何偷偷摸摸培养这么多势力?”叶明蓁说:“只说长宁侯府有如今地位,也是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才慢慢发展成如今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