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不做生意了,只是不在城中摆摊。”叶明蓁与她解释:“娘也看见了,自从那位公子照顾生意之后,我们常常不到正午便能回家,一日便得了半日多的空闲。多了半日,便可做更多的事情。都是卖菜,要是能将所有货物只卖给一个人家,不就轻松许多吗?”
“一个人家?”叶母愣愣地道:“什么人家?”
“食楼酒肆,书院学堂,府上采买。但凡人多的地方,若是能谈好,日后直接将货物送过去就好,也不必辛苦叫卖了。”
“这怎么行。”叶母拒绝道:“你提过的这些,早就有人搭好了路子,好端端的,为何要换成我们?”
“那就找新的。”叶明蓁说:“我打听过,只这几日里,城中便开了四五家食楼,除去食楼之外,京中人来人往,时不时便有新住户。”
叶母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万万没想到,就这几日的工夫,叶明蓁每日跟着她一起卖菜,便打听到这么多了。
只是她沉默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行。”
叶明蓁抿了抿唇,又道:“娘若是觉得这个方法不行,我们还可以做别的生意。每日卖菜收入微薄,若是能拿出银子在城中置办一个铺子,挣银子也能更快一些,至于做什么生意,我也有了一些想法。”
叶母还是摇头:“你又没做过生意,说起来是简单,可哪里有这样简单的事情。娘知道你是想要帮忙,但家中有你爹和我,你也不必操心这么多。”
“可……”
“蓁儿,娘知道,你从侯府出来,一时过上苦日子,是有些不习惯。可家中有爹娘,没了爹娘,也还有夫君护着你,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娘会给你找户好人家,也不让你受委屈。”叶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万事都有我们,你只需快快活活就是,不必多想这些事情。”
“……”
叶明蓁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说,只是将烧饼掰开一半,放到了叶母碗中。她的食量小,吃不了那么多,叶母也习以为常。
她吃得少,也吃得快,吃完之后,便坐着等叶母。叶明蓁在这个时候观察四周,将周遭一切收入眼中。
“让开,让开!”
她转头看去,就见几个打手拨开人群,护着一个骑马的人走过,坐在马上的人衣着华贵,拉着缰绳洋洋得意。周遭人群也是习以为常的避让开来。
叶母抬头看了一眼,不禁道:“瑞王殿下怎么又出来了?”
旁人还有人议论:“楚公子也太倒霉了一些,怎么偏偏惹上了瑞王殿下,最近几日可是天天被瑞王殿下找麻烦。”
“就是,也不知道楚公子是哪里得罪了瑞王殿下,这都连着七日了,瑞王也是难得这么有毅力,听说已经好多日没闹事了,就只找楚公子的麻烦。”
叶明蓁看了远去骑着马的人影一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虽然不知道楚怀瑾又是哪里得罪了瑞王,可她倒是知道,二人也算是有过旧怨。从前也不知是谁拿楚怀瑾与瑞王比较,惹了瑞王发怒,亲自跑来找楚怀瑾的麻烦,人没打着,反而被一堆道理说了回去。楚怀瑾曾经拿此事与她提起,言语间满是无奈。
她每日在坐在摊子后面,都见瑞王骑着马大摇大摆从面前走过了好几回。虽说是张扬,可也没耽误什么,连片菜叶子都没踩着,反倒是让她看出一些兴味。听说瑞王每次铩羽而归,可第二日又这般趾高气昂的,愈挫愈勇,死缠烂打,让楚怀瑾烦不胜烦,近日见着瑞王就躲。
叶明蓁看着碗中汤面上的浮油。
但这些事情,如今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
楚怀瑾是当真很烦。
他抱着书一道与同窗走出书院,一抬眼便看见熟悉的瑞王坐在马上,昂着下巴,满脸嚣张跋扈,而他身边还有好几个打手一字排开,气势汹汹。
他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同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话早就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一块儿把他丢下走了。
“楚怀瑾。”瑞王在马上喊他:“本王可等你等了好久,总算是把你等出来了。”
楚怀瑾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了过去。
“瑞王殿下每日都来找在下,今日已经是第七日,总该给楚某一个理由了吧?”
瑞王昂起下巴,双手环胸,冷哼道:“本王想找你麻烦就找你麻烦,难道还要理由吗?”
“不知楚某是哪里得罪了瑞王殿下,若是有,在下定向瑞王殿下赔礼道歉。”楚怀瑾道:“只是在下想了许多日,在下与瑞王殿下交情甚浅,平日里也并未与瑞王殿下见面,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来。”
瑞王重重地哼了一声:“本王乐意!”
“瑞王殿下每日来找在下,每回都在书院门口。只是除了在下之外,这儿还有许多学生在读书。在下虽不介意,可也怕耽误了其他人。”
书院的学生探头探脑,已经看了七日的热闹。
瑞王环顾四周一圈,与不少人的视线对上。他不学无术,平日里就数这些读书人对他瞧不上。要说学问是人的底气,他面对这些读书人,可是半点底气也没有。
谁让这些读书人个个都和楚怀瑾一样,嘴皮子厉害的很,哪怕他带了一帮打手,一人一句都能说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瑞王攥着缰绳,先看了自己身边这帮打手一眼,心定了定,才又趾高气昂地道:“你做了什么事情,难道还要本王提醒你?”
“在下实在不知。”
“既然你这般愚钝,那本王也不为难你,大发慈悲提醒你一番。”瑞王说:“你若是识相点,就离那位姑娘远一些。”
“姑娘?”楚怀瑾满头雾水:“瑞王殿下说的是哪位姑娘?”
瑞王哪知道是哪位姑娘。
他只知道自己的太子兄长看上了一位姑娘,既不知道姓甚名谁,也不知道长相如何,只知道有个不长眼的楚怀瑾想和太子抢姑娘。
太子想找楚怀瑾的麻烦,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是立刻冲上去,虽然太子没有明示,但他懂啊!兄弟之间,那有一个叫心有灵犀!
瑞王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张口即来:“你和本王抢女人,还问本王是哪位姑娘?难不成你楚怀瑾还与很多位姑娘纠缠不清?本王可倒是开了眼了,没想到你这大名鼎鼎的楚公子竟还是这等风流人物。”
旁边有学生道:“瑞王殿下误会了,楚兄向来洁身自好,早已有婚约在身,也许是瑞王殿下认错人了。”
瑞王心中一惊:“你还有婚约?”
楚怀瑾颔首应下。
瑞王心中大惊,又很快否决心中的念头。
他的太子兄长怎么会看上有夫之妇?
瑞王心中揣测着,面上半点也不虚,道:“本王岂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反倒是楚公子,既然有婚约在身,为何还和别的姑娘纠缠不清?”
“在下实在不知殿下口中所说的是何人。”
“你不清楚?那本王倒要问问你,除了你那未婚妻,你还认得哪家的姑娘?”
楚怀瑾心中一跳。
不知为何,他就想到了叶明蓁。
作者:瑞王:我哥怎么会看上有夫之妇?我哥就不是这种下流无耻的人!
太子:……这个弟弟别要了。
第11章
与叶母提了做生意的事情,回家之后,叶明蓁又与叶父提了一遍。
叶父平日里话少,只闷头做事,但家中若是大事,做主的也还是他。他沉默地把叶明蓁的话听完,最后放下锄头,摇了摇头:“不行。”
叶明蓁心中失望。
“现在挺好的。”叶父干巴巴地道:“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我……再想想办法。”
他与叶母都说得十分诚恳,叶明蓁也不想为难他们。
叶父叶母都不是个大胆的人,平生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便是与侯府调换了自己的女儿,之后十几年更是提心吊胆。叶父叶母守旧又死板,也容易知足,过了十几年的日子,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更未动过半点改变的念头。只是前一个女儿眼高手低,后一个女儿主意又多,令他们二人实在招架不住。
连叶明蓁都想不明白。自己的爹娘做什么事情都缩手缩脚,为何偏偏当初有那么大的胆子,把侯府的姑娘抱了回来。也是他们运气好,一直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没被发现。
见两人都说不通,她只好道:“那能否当做借我的银子?若是我做成了,你们便听我的,若是我做不成,日后我就再也不提,我也会想办法将银子还给你们。”
叶母惊讶:“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我摆摊也就罢了,怎么能够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叶明蓁抿唇。
还是叶父拔完了院子里的野草,进屋后,才道:“你说要做生意,可家中没有那么多银子。”
叶明蓁不解。
她刚回来时,叶母可是大方地将所有银子都拿出来,说是要给她置办衣裳,叶明蓁并不知道有多少,但她只要了一块布,价格不高,应当剩了许多。平日里二人十分节俭,照她估摸着,应当也是小有富余。
叶母有些讪讪:“在你回家之前,凝儿说要借银子用……”
顾思凝重生回来后,便一门心思想要认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可对自己的养父母也没留情,叶母对她向来有求必应,便将家中大部分银子都给了她。谁知道顾思凝直接认回了亲生父母,后来发生许多变故,等回过神来后,银子自然也没了。
顾思凝要走的银子不算多,放到侯府,也只不过是随手的零花,可在叶家却是毕生的积蓄。
叶母叹了一口气:“这本来是我们欠她的,也幸好不是月底,不然险些连菜钱都结不上。”
叶明蓁没想到家中竟然窘迫到这种程度,一时也沉默下来。
叶母生怕她介意,期期艾艾道:“你若是想要银子,那……再等些时候,我和你爹再攒攒?”
叶明蓁哪里应得下来。
她便当没提过此事,安抚了叶母几句,回屋便陷入两难。早知道如此,她当初离开侯府前,就应当想办法多卖几篇诗,唯一那一点银子被她换了衣裳首饰,这会儿连多余的都拿不出来。
难道她再去卖几篇诗?
可当初那是丞相府千金牵头做诗集,本就是闺阁之中的乐趣,诗集也不对外流通,叶明蓁尚有几分自知之明,那诗篇入选说不定还是看了侯府的面子。更别说如今她身份变了,也不好再与从前的好友来往,京城那么小,长宁侯府也只有一个千金。
此事也只能日后再提。
做生意的念头暂时放下,叶明蓁依旧是陪着叶母每日去城中摆摊。
她把注意打到了齐承煊的身上。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目的,可这么多天过去,也没见他透露什么,叶明蓁大胆猜测,或许这人当真是好心想要帮忙。
不知道她从前的那点恩惠,够不够借点银子……
今日齐承煊依旧来得有些晚。
过了正午,摊上的菜蔬还有不少,叶母看了看天色,今日太阳好,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正好这会儿街上冷冷清清的,她便赶着叶明蓁去旁边的茶摊上。
“喝两杯茶,再买几块点心,等晚些时候再回来,摊上有娘照看着,若是那公子来了,娘再来喊你。”
叶明蓁捏着铜钱,乖乖去了。
茶摊生意也不好,有好几张空桌子,她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点了最便宜的茶,没买糕点,只闻着香味多要了一个茶叶蛋。鸡蛋刚从锅中捞出来,还滚烫的很,她伸手想拿起,柔嫩的指腹碰到蛋壳,立刻被烫的缩回了手。
叶明蓁呼了一口气,刚想重新伸手,面前忽然坐下一人,另有一只手将鸡蛋拿起,慢条斯理地沿着蛋壳碎裂的纹路剥开。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却看到是楚怀瑾。
“……”
叶明蓁抿了抿唇,道:“那是我的。”
惊讶之间,楚怀瑾已经将鸡蛋剥好,放回到了她面前的碗中。
茶叶蛋的香味还在鼻子底下萦绕,叶明蓁不动,只沉默地看着他。
楚怀瑾率先败下阵来,喊了她一声:“蓁蓁。”
“楚公子自重。”她冷淡地道:“楚公子直呼一个民女名讳,未免太过唐突。”
“……”楚怀瑾只好改口:“叶姑娘。”
叶明蓁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垂眸看着碗中白嫩圆滚的鸡蛋,心中可惜了一番。这一枚鸡蛋花了她两文钱,看得见,吃不着,放到现在肉疼的很。
楚怀瑾开了口,后面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若是楚公子无事,那民女便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起身,楚怀瑾却比她更快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叶明蓁一挣,便挣了开来。
“我有话说。”楚怀瑾有些苦涩:“如今你却是连话也不愿与我多说一句了。”
“楚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你可知这些日子里,瑞王每日都来找我?”
叶明蓁当然知道。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瑞王的马蹄还从她的面前踏过数回。
“瑞王每日都来找我,直到昨日才告诉我缘由,原来是为了你。”楚怀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认识瑞王。”
叶明蓁端起杯子喝水的动作一顿。
她何时还认识了瑞王?
她面上不显,冷静地喝了一口茶,才道:“民女与楚公子并无关系,楚公子何必要问这些。”
楚怀瑾却不这样想。
昨日他听瑞王问题,心中便立刻想起叶明蓁。他平日里向来洁身自好,自小有婚约在身,更不会与其他姑娘多亲近,除了叶明蓁之外,最熟的姑娘也就只有家中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