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去找叶父,留叶明蓁一个人守在摊子前,摊上只剩下一些蔫哒哒的菜。
她见齐承煊出现,还问:“公子昨日买的菜吃完了?”
齐承煊慢吞吞地应道:“家中人多。”
“那公子今日来晚了。公子也看到了,已经什么也不剩了,若是公子要买菜,还得明日早些时候来。”
他可不是来买菜的。只要见到了人,那也就足够了。
“无妨。”他从怀里掏出钱袋,今日他做足了准备,“无论多少,我全要了。”
“……”
叶明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脸正直,丝毫不心虚,这才叹了一口气,抽出草绳把剩下的菜捆好。
剩下的东西不多,都不必让下人过来拿,齐承煊一手就能提住。他相貌英俊,衣着华贵,可偏偏在街坊闹市提着一捆菜,看起来不伦不类,有些好笑。
提了菜,他也舍不得离开,憋了好半天,才问道:“你可有什么难处?”
叶明蓁不解地看他。
“若是有难处,我可以帮你。”他补充说:“只是举手之劳。”
“劳公子费心,但民女也并无难处。”
齐承煊不信:“只要你开口,无论何事我都可以帮你。”
昨日回去之后,他又再仔细调查了一遍。
原先他只知道真假千金一事,知道叶明蓁被赶出侯府,成了农户之女,其他却知晓的不多。昨日又仔仔细细调查了一番那侯府真千金的事。
一旦调查的多了,他知道的也就更多了。自那真千金主动上门认亲之后,长宁侯府上下便对叶明蓁冷落嘲讽,连下人都能骑到她头上去。非但如此,那真千金回府之后,便被顾夫人带着去其他府上拜访,此举自然是为了让真千金入京城圈子,可偏偏言语之间,又对叶明蓁百般数落贬低,踩着叶明蓁来抬真千金。更别说楚家,从前令他辗转难眠暗恨嫉妒的婚约,楚家更是翻脸不认人,直接抢了她的婚约给顾思凝。
他从后世而来,从未听闻真假千金一事。可看长宁侯府这般狠绝果断,应当也是真的。他已经知晓身份调换一事的前因后果,仍旧为叶明蓁抱不平。
就是有错,那也是叶家父母的错,那时叶明蓁还尚在襁褓,不知世事,为何偏偏又是她受尽委屈。这且不说,长宁侯府作践她,勉强是理直气壮,此事到底是长宁侯府的事,可楚家又凭什么?
那婚约是楚家主动上门求得,是楚怀瑾自己求的。他对楚怀瑾嫉妒在先,虽对他有贬低不屑,可也未怀疑过他的品行,尽管他认为楚怀瑾配不上叶明蓁,可也当他是君子。既是君子,又怎么能行如此无耻之事?
一想到自己曾甘心将心上人让给这等无耻之辈,齐承煊便恨得整夜都辗转难眠。
再一想叶明蓁对那个无耻之徒一心一意,他睁眼看到天明。
齐承煊想起楚怀瑾,咬牙切齿地说:“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
叶明蓁沉默了半晌,她困惑地看着眼前人,似乎从他的眼中读出了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意识到了一点,“公子原先认得我?”
“……是。”
“我却未曾见过公子。”叶明蓁问:“公子是哪一家的人?”
她未出闺阁,能见到的外男也少,可原先就回忆过一遍,这会儿更想不出头绪。
齐承煊轻声道:“你不认得我。”
这时的叶明蓁与他从未见过,也不可能见到。
于是他说:“我只是一介下仆,侯府的小姐自然是认不得我。只是偶然得小姐恩惠,听闻小姐遇了难事,想帮上小姐的忙,报答小姐的恩情。”
叶明蓁瞅了瞅他身上。今日换了一件衣裳,可衣料依旧华贵。哪家的下仆能穿的比主人家还好?
叶明蓁也不拆穿,“公子有心,可民女的确并无难处。”
“……”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齐承煊心中却不平静。
他难免要多想一些,想叶明蓁是否还对楚怀瑾留有旧情。不管那楚怀瑾为人如何,他也看了一辈子二人恩爱情深,二人的婚约也是从小定下,青梅竹马,说不定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他不愿相信叶明蓁是这样死心眼的人,可偏偏连他自己也想一个人想了一辈子,哪怕那人已是臣妻。
齐承煊酸溜溜地问:“那楚怀瑾就这样好,值得你手下留情?”
“公子也认得楚公子?”叶明蓁心中猜测,难道这人是楚怀瑾的朋友?
楚怀瑾在京中颇有才名,他在书院之中同窗也不少,也或许是有人听闻此事,看不过眼。楚怀瑾交友甚广,仇敌也不少。
“听闻京中对他多有赞誉,夸他有君子之风,我看也不过如此。”他道:“只要你想,就算是楚怀瑾,我也可以帮你。”
“公子说自己是下仆,也认得楚公子身份,明知是蚍蜉撼树却还要帮我。”叶明蓁叹了一口气:“我虽不知道公子来历,若从前当真有过恩惠,应当也不值得公子这般费心。”
“……”
“公子若是要买菜,请明日赶早。”
这就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齐承煊有些不甘心地握紧手中的草绳,复又松开,小心翼翼问她:“我明日还能过来?”
“公子要是只想买菜,便是客人,做生意哪里有不让客人上门的道理。”叶明蓁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可要是其他事情,恐怕就不欢迎公子了。”
“……那我明日再过来。”
他提着菜慢慢离开。
这捆菜照旧是送到了瑞王府中。
瑞王忐忑不安地吃了两天素,听闻太子来了,连忙出来讨好卖乖想给自己求情,谁知道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又被丢过来一捆菜。
瑞王抱着菜脸都绿了,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哥,昨日送到我府中的还没吃完呢……”
齐承煊一言不发,径直到主座坐下,沉着脸若有所思。瑞王站在一旁猜了好半天,也没猜出他的意思。
“哥,我要是犯了什么错,你直说就是,我保证改。不就是用功读书吗?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连青楼都不去了!”瑞王指天发誓完,见他眉头紧皱的模样,底气一下又虚了,“可要是你有什么难事,你……你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说是不是……”
“孤问你。”齐承煊忽然开口:“若是你想讨好一人,可她软硬不吃,那该怎么办?”
瑞王愣住:“人?什么人?”
他可对政事一窍不通啊。
瑞王眼睛转了一圈,忽然灵机一动,机智地问了一句:“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
瑞王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将手中的菜放下,殷勤地凑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我要有太子妃嫂嫂了?!”
齐承煊心说:要是有就好了。
“这好办啊,只要将你的太子身份搬出来,天底下哪个女人能拒绝?”瑞王信誓旦旦地道:“东宫之中连太子妃都没有,你当然不懂这些事情了。此事还是我最擅长。平日里,只要我一搬出身份,立马有大把大把的人凑过来,以兄长的身份,想要一个女人,哪需要苦思冥想办法讨好?”
齐承煊听着有些不对:“你平日里还会遇到许多女人?”
“当然。”瑞王理所当然地说:“青楼里的姑娘,不全是女人吗?”
“……”
齐承煊没好气地瞪了蠢弟弟一眼。他定是头昏了才来找瑞王出主意!
瑞王被瞪得一怵,心想几日不见,他这太子兄长好像比从前更可怕了。他这想法转瞬即逝,眼见着人要走,又急忙过去把人拉住:“哥,你别急着走啊,再与我多说说。母后可为你的太子妃发愁许久了,你眼光这么高,是哪家的姑娘能入太子殿下的眼?她是不是生的特别好看?”
“要是让你知道,明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瑞王摸了摸鼻子,可实在是敌不过心中好奇,他想了想,道,“你要是告诉我,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你?”
“没错。”瑞王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地说:“朝堂政务我是不了解,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可最擅长了。你是太子,平日里不能经常出宫,又不能暴露身份,要办什么事情,不还得靠我吗?在这京城之中,可没有本王办不成的事,得罪不起的人。别说是你的心上姑娘,只要你说一声,就算是户部尚书之子,我也能撩起袖子把他打趴下了!”
户部尚书之子,正是楚怀瑾。
齐承煊顿了顿,再看蠢弟弟,仿佛果真有些不同了。
他难得和颜悦色:“不如就这样办。”
瑞王一愣:“什么?”
“你方才说的。”
“我方才说……说……”瑞王挠了挠头:“打人?”
“不错。”
要是狠狠打一顿,也算是能出他心中一口恶气。
“可……可我打不过他……”瑞王心虚地道:“先前有人拿他与我比较,比的一文不值,我也想找他出气来着,谁知道他这人嘴皮子实在是厉害,还颠倒黑白,我还没动手呢,仿佛我就已经坏事做尽,十恶不赦。我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我,我就跑了……”
“……”
原来不只是心上姑娘,还有一个蠢弟弟。他与楚怀瑾的新仇旧恨加起来还不少。
齐承煊叹了一口气:“你平日里肆无忌惮,连父皇母后都纵容着你,名声差的也不止这点,孤劝过你这么多回,也未见你听过孤的话。怎么旁人说两句,反倒是听话了?”
瑞王挠了挠头,想到什么,又问:“那楚怀瑾何时得罪你了?”
“……”
“京城里的人提起他时,可全是好话,连父皇都夸过。你平日里都在宫中,也碰不着他,难道今日碰到了?”
“……”
瑞王平日里不太灵光的脑袋瓜忽然灵光一闪,结合起两人先前在说的事,一下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他和你抢姑娘?”
齐承煊:“……”
谁说他弟弟笨的?他看着比朝中不少官员都聪明多了。
齐承煊想起上辈子。
他提拔楚怀瑾,将许多事情交给他办。所有人都以为,楚怀瑾得圣宠,受他重用,是因为他看中了楚怀瑾的才能。
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看中的是楚怀瑾的妻子。
只因求不得,才只能让她过得更好一些。
作者:上辈子的男二:我以为是我是靠本事,没想到我是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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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叶明蓁跟着叶母卖了几日菜,就看见了那个公子多少回。
有时候是齐承煊亲自来,偶尔他抽不开身,便派下人过来,每每都是出手大方,将摊上所有菜蔬包圆了。
叶母起初还以为是遇到了大好事,次数一多,她便忐忑起来。又是一日看着自己摊上的菜蔬被包圆,今日来的是派来的下人。叶母看着人走的看不见了,才紧张地将叶明蓁拉住。
“蓁儿,你告诉娘,你是如何怎么认得那人的?”
“他说从前见过我,得过我的恩惠,但也没告诉我是哪个府上的人。”口中说的是某位贵人府中的下仆,本人不来时,还要派人来,每次也只将摊上所有东西包圆,其余的倒是什么也没有做。饶是叶明蓁也是有些纳闷。
叶母忧心忡忡的:“他就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娘,你多想了。”
叶母却不觉得。
她也是亲眼见过那个公子来的,她在的时候,那个公子便鲜少开口,每回都只是买了菜就走,出手大方,若不是叶母注意到他的眼神,当真会信了他的话。
她是过来人,与叶父也恩爱,如何能看不出来。哪怕那位公子藏得再好,她这个旁观者也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是别有它意,那目的可就难说了。
要叶母说,她的女儿这般好,若是会有人喜欢是再正常不过,可那也得是知根知底的人。要真是哪家下仆,他们这样的人家,嫁给哪个贵人府中的下仆也是好事,可这人来了这么久,也不知来历,不知姓名,平时掏出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叶母卖菜多年,可见过不少出来采买的下人,哪个有此人这般风度与阔绰的?
恶霸抢占民女的事情听多了,她见到个形迹可疑的陌生男子,哪怕这人长得再俊秀,都得要怀疑一二。
谁知道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叶明蓁利落地将摊上的东西收拾好,拉着叶母到了附近的汤饼摊子上,一人要了一碗汤饼。热腾腾的汤饼端到了面前,叶母还在想:“蓁儿,不如下回那个公子再来,咱们就不与他做生意了。”
“为何不做?”
“那公子这么可疑,每回都只是将咱们摊上所有东西都买走,娘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瘆得慌。”
“那位公子来了以后,我们不到天黑就能回家,娘也轻松许多了。”
“可是……”
叶明蓁将汤饼咽下,道:“我也有一个想法,不如日后不再城中摆摊了。”
叶母一愣,当即大惊失色:“娘只是说不与那公子做生意了,好端端的,怎么连咱们家也不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