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楚公子是退了婚,可这……这……凝儿她……”叶母心神不宁,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冲击着她,令她怎么也无法镇定下来:“凝儿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那楚公子……她是不是不知道此事?”
话刚出口,叶母便知道错了。
若是不知道,顾思凝方才也不会在她们二人面前耀武扬威。
她无措地抓着叶明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一切都老老实实告诉娘。”
“……”
晌久,叶明蓁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事说来也简单,几句便能讲清楚。她说得平淡,可叶母听着,险些就要落下泪来:“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这分明是你的婚约,怎么能说抢就抢了,这样欺侮你。你也喊了他们这么多年爹娘,他们的心肠怎么就这么狠!”
诸多为什么,在无人理会的七天里,她早就想明白了。
归根到底,因为她不是侯府的真千金,是她娘为了治病的银子将她卖给了歹人。她占了多年的身份,虽说这本非是她意愿,可到底是她亲娘做下的事。顾夫人不将她们送入大牢,便已经是手下留情。除此之外,难道她还去怨怼自己的亲娘吗?
只这短暂的相处,她的亲爹亲娘也是尽力讨好。
叶明蓁平静地道:“楚公子已是我高攀不上的人物,即使婚约还在,迟早也会因为其他原因退掉。既然如此,不如当做一早就退了,日后也不必惦记。”
叶母垂首落泪:“这都怨我……”
“娘是为了救命,这也是人之常情。”
叶母说不出话来。
她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自己擦干了,再抬头时,只有眼眶红些。她道:“这事,我不告诉你爹。”
叶明蓁松了一口气:“这样更好。”
等再去城门口与叶父会合时,两人面上就一点不对劲也瞧不出来了。
叶父见两人手上空空,还纳闷不已:“不是说去买衣裳首饰,怎么就买了这点东西?”
他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了过来。
叶明蓁疑惑接过,入手还带着几分温热,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花糕。并非是什么很好的点心,花糕上头用模具压出的铺名更是她从未听过的。
叶父有些不好意思:“我猜着你或许喜欢。”
叶明蓁莞尔,小心收好,坐在驴车回去时,与叶母一道分了点心。
新买的布拿来做衣裳。在侯府时,这些事情都是丫鬟做,她连根线都穿不上去,捏着针与布料瞪了许久,叶明蓁只得认命地抱着布去找叶母。
叶母不禁失笑:“这些琐事交给我就是了,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即使从前不会,如今我也要一样一样学得。”叶明蓁说着,不禁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口气。锦衣玉食的生活过了十六年,现在什么都没了,她才忽然意识到,有人伺候的日子多舒坦。
她在心中暗想:等搬到城中之后,还得再多挣些银子,买几个丫鬟婆子。
“对了,娘,明日我也跟着你们一起进城。”
“你跟着去?”叶母顿生忧色:“这不太好吧……”
平日里,叶父赶着驴车去帮人拉货,叶母就每日去城中摆摊买菜,这事辛苦得很,天不亮便要启程出门,一整日笑脸迎合。顾思凝在时,可从未提出来要一起去过,更别说……叶母瞅了瞅女儿清丽出尘的脸蛋,心中忧愁便更多了。
她的女儿生得这样好看,哪里能跟着她一块儿抛头露面的?街上可什么人都有,若是让谁瞧见了,心生什么歹念,那可怎么好?
原先叶家村中便有一位姑娘面貌生的好看,随着爹娘一块儿进城时,被人一眼相中,直接强抢去做了妾。她的女儿可比那姑娘好看太多,若真发生此事,她与叶父只是一介农户,哪里护不住。
更别说她们家姑娘原先可还是千金小姐,就算变了身份,那也是心高气傲的,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
叶母想的越多,就越放不下心。
“不行。”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好好待在家中,哪儿也别去。你才刚回来,附近也不认得,这样,明日我就再带你去附近走一走。”
“娘……”
“你说什么都不行。”叶母坚定地拒绝道:“村中还有不少与你同龄的姑娘,你若是觉得无事,不如去找她们玩去。”
“可我也想帮娘的忙。”叶明蓁诚恳地说:“既然我回到了家中,娘也不该将我当做外人那样生分。爹和娘都只有我一个女儿,前面十六年,我没有在爹娘跟前尽孝,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娘却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吗?”
叶母:“……”
叶明蓁垂下眼,她模样生得好看,若是作出可怜的模样,便更容易让人动摇。叶母只看一眼,便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攥在手中,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娘先前还说,什么都愿意依我。”
叶母:“……”
她撇开头,硬逼着自己不去看:“你说再多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
叶明蓁幽幽叹了一口气。
等到第二日。
天不亮时,屋子里便传来动静,是叶父叶母晨起去村中收菜。叶明蓁听着动静清醒过来,飞快收拾好自己,趁二人出门之后,便往村口走去。
等叶父叶母提着灯笼到村口时,便见她站在村口簌簌发抖。初春时的清晨还冷的很,叶母一瞧,整颗心都软了。
等再听她祈求的话,看她乌发末梢挂着的晨露,叶母当真是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应了。
一路上,她还在不停埋怨:“你又何苦折腾自己,这天这么冷,小心冻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吃苦受罪可还是你。”
车上装满了菜,人只能坐在车尾,半个身子都挂在外面。叶明蓁紧紧抓着底下的木头,心惊胆战地看着脚底下一晃而过的路面,偶尔颠簸时,险些以为自己要飞出去,更不敢松手。
她一面听着叶母的念叨,一面脸色发白地想:搬进京城的事情一定要抓紧了……
等到京城时,天刚蒙蒙亮,空旷的街上也开始逐渐有了行人。
叶父帮着将所有菜卸下,很快赶着驴车离开。叶明蓁听着叶母的话,乖乖地坐在摊子后头,一面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她从这条街上走过不少回,却鲜少注意过街道两旁的这些摊贩。像叶母这样卖菜的摊子有不少,种类略有不同,除此之外,还有做吃食的,卖面人的,应有尽有。这些摊主一见到人便费劲地吆喝起来,使劲招揽客人,叶母也是如此。
叶明蓁张了张口,却是不好意思像周遭其他人那样大声叫喊出来。
好在叶母也不指望着她帮忙,往她手中塞了几文钱,指使她去旁边的馄饨铺子用早饭。叶明蓁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乖乖去了。
小馄饨皮薄肉少,汤头鲜美,早晨的生意尤其好,摆出来的几张桌子坐满了人,互相谁也不认得谁。叶明蓁不太习惯与陌生人坐一桌,匆匆吃完便回了自家的摊子。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摊上的菜便已经卖了不少了。
她坐在一旁看了许久,耳边听着各种吆喝呼喊,便觉得热闹的很,听久了,连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这是长宁侯府没有的烟火气。
虽然陌生,可也让她觉得轻松的很,再也不必担忧睁眼时被礼教规矩束缚,无论做什么都被人看在眼中,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叶明蓁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站了起来。
她笑着对叶母道:“娘,我帮你吧。”
街口处。
一辆华贵的马车悄悄停下,马儿温顺地站在原地,虽说车身上没有徽章标记,可只从外表看来,便知主人家不凡。
车夫回过身,也不掀起车帘,恭敬躬身道:“主子,到了。”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从车中看去,正好看到不远处正笨拙地帮着卖菜的叶明蓁。
晌久,马车中才发出一声似庆幸,又似喜悦的叹息。
作者:出场了出场了!就算是只有一只手!男主也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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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齐承煊上辈子喜欢一个人。
他乃天潢贵胄,刚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成年之后又压过其他皇子顺利登基,后坐到九五之尊,想要的东西招之即得。可偏偏当他认识顾明蓁时,顾明蓁已经嫁给楚怀瑾,做了楚怀瑾的妻子。
他一辈子顺风顺水,唯独心上姑娘是臣妻。
长宁侯府的千金风姿绰约,在深闺便已经才名远播,京城贵女争相模仿交好。若是没有早早与楚怀瑾定下亲事,恐怕及笄后,上门提亲的媒人就要踏破长宁侯府的门槛。出嫁之后,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他见她冠绝京城,见她夫妻恩爱,见她被珍重呵护,却找不到机会插手。他心心念念,始终难以忘怀。
直到他一梦醒来。
也不知为何,他就回到了许多年前。齐承煊起初不敢置信,这等怪力乱神的离奇之事,寻常人也不敢相信。他花了两日的时间来适应确认,知道自己回到了何时后,他立刻派人来调查顾明蓁的行踪。若是他记得没错,这会儿顾明蓁还没嫁给楚怀瑾。
只要还没出嫁,他便还有的是机会。他做不出夺人妻子的事情,可还没过门,算什么妻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顾明蓁竟然被赶出侯府,如今叫做叶明蓁了。
上辈子可没发生什么真假千金一事,直到他回来之前,叶明蓁都是长宁侯府唯一的嫡女。齐承煊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再听说二人之间的婚约取消,不由眼睛一亮。
没有婚约,那岂不是更好了!
老天爷让他重来一回,便是弥补遗憾。他唯一的遗憾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因此,齐承煊命人注意好叶明蓁的行踪。今日一早,她随叶父叶母一道进城时,便有人将她的行踪报到了齐承煊这儿。早朝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出宫来寻。
如今从掀起的车帘缝隙中看去,叶明蓁的一举一动皆可被他收入眼底。齐承煊看了许久,连眨眼都舍不得,直到眼睛传来酸疼的感觉,他才把手收了回来。
车夫隔着车帘小声问:“主子,要不要回去?”
齐承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他出来匆忙,身上的衣裳还是太子朝服,若是出去恐怕太过扎眼。旁人认不出也就罢了,叶明蓁难道也会认不出来吗?
他道:“去瑞王府。”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缓缓驶离了街口。
瑞王今日起得晚,这会儿还惫懒地歇在榻上眯眼睛,听到下人传报时,险些从榻上摔下来。
他忙不迭爬了起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外走,回头冲着下人道:“快快快,快让人将府中最好的茶水最好的点心端上来,千万别慢了!”
还不等他走出屋门,齐承煊便大步走了进来。瑞王一个激灵,立时在原地站直了身体:“哥!”
齐承煊应了一声,毫不停留,径直越过他走进了内室。瑞王愣了片刻,都不等他想起屋中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脚就已经主动跟了上去。
“太子今日过来,是……”他视线往下移。太子身上的朝服都还未脱呢,怕不是今日一下早朝便立刻来了。瑞王将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努力回想了一番,也想不出自己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才让太子这样着急。
等瑞王回想完,一抬头,便见自己衣柜门大开,里头的衣裳被丢出来大半,而罪魁祸首还拿着一件往自己身上比。
比了不说,还要回头问他的意见:“这件如何?”
瑞王还未回过神来,张口便已经拍出一串马屁:“好,好看!太子天人之姿,这件衣裳用的可是皇上上回赏赐给我的料子,我特地……哎哎哎!别扔!”
瑞王连忙扑过去将衣裳接住,迎头又被一件衣裳砸了脸。
他满脸困惑,干脆便坐在一旁等着太子将自己的衣柜翻完了,才找出一件令他勉强满意的衣裳。瑞王瞥了一眼,与地上那些华贵衣料的相比,这件衣裳普普通通,倒没什么出彩之处。
瑞王撑着下巴,满脸不解:“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齐承煊将衣裳换上,又问:“怎么样?”
“好,好看,原先是英俊不凡,现在是风流倜傥。”瑞王胡乱拍了一通马屁,又接着问:“你还没说,这好端端的,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就直接闯进我屋中,还穿我的衣裳做什么?”
太子与瑞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与齐承煊不同,瑞王出生时,前头已经有了一个做储君的兄长,皇帝皇后对他便多有放纵,只有齐承煊对这个弟弟颇为严格,也让瑞王平日里也最怕他。
瑞王警惕地道;“我先说好了,我最近可没做什么逾矩之事。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那些可都是假的,你要是不信,你去问我府中的管家,我做了什么,他可最清楚了。”
齐承煊摆了摆手,又问了一遍:“当真好看?”
“……好看!”
他伸手转了一圈,问:“可还看得出孤身份?”
瑞王挠头:“凡是认得你的人,谁还能不认得你?”
“……”
齐承煊自己对镜照了照,觉得已经低调许多,这才走出去。
瑞王纳闷地跟上:“哥,你这过来就换件衣裳,别的什么也不做了?”
“嗯。”
“那你出宫是?”
“与你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