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般好——顾了之
时间:2020-05-20 09:40:27

  徐冽正安静地站在那里,逆光下的侧影挺拔如松,鼻梁和喉结的轮廓像硬笔勾勒的线条,转折锋利。
  陈星风回头看她:“干吗,不放心啊?”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苏好眼尾扬起,拉成细细一线,盘算着笑,“我是在看,新同学的喉结好性感,不当同桌可以当模特,改天把人抓去画室……”
  陈星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猛蹬一脚踏板:“你什么眼神,老子看那是甲状腺肿大!”
  “……”钢铁直男草泥马。
  *
  单车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
  等两人没了影,器材室老师才从里间拿出一摞装在塑封袋里的校服,语速缓慢地说:“冬装下学期统一发,这里是春装夏装,每套两身,只剩这尺码了,你瘦,应该能穿,就是袖子和裤腿稍微短点,先凑合着。”
  徐冽道了声谢,拉开书包拉链,慢条斯理地拿起校服往里装。
  “老师,借个球!”一个男生忽然急匆匆地奔了进来,经过徐冽身边时,不留神擦过他的黑色书包。
  书包被撞落地,连带里面一个纸盒子也掉了出来,发出轻轻一声“啪”。
  “啊不好意思……”男生回过头来道歉,一眼看见地上掉落的东西,愣了愣。
  “嗯?什么东西掉了?”老师拨下老花镜往地上瞄去,因为书包的遮挡,只看到盒子的白色一角。
  徐冽低头看了眼,不紧不慢地弯腰去捡,瘦长的手指轻轻一拢:“药盒。”
  “哦。”老师毫不怀疑地点点头,重新戴起老花镜去检查办公桌上的登记表。
  一旁借球的男生眼睁睁看徐冽面不改色地把那包烟放进书包,叹为观止地咽了咽口水。
  这他妈是哪里来的老江湖。
 
 
第3章 二月雨
  苏好和陈星风离开北篮的时候,艺术馆里已经热火朝天。
  尽管人数规模不足以开设艺体班,南中还是非常重视艺体生的培养。
  艺术馆与教学楼直线距离不远,是一栋气派考究的米白色穹顶大楼。这一块平常就是美术生和音乐生的地盘,当然渐渐也演变成美术生和音乐生的狐朋狗友们的地盘——
  此刻三楼的杂物间内,画板画架和打扫工具都被堆去角落,狭小的空间里腾出一片空地,支了张折叠小方桌。方桌上架起一只卡式瓦斯炉,旁边摆了几罐外壁湿漉漉的汽水。
  两个男生正围着瓦斯炉,叽叽喳喳地打手游。
  “你这什么随缘枪法?一顿扫射猛如虎,一看输出二十五?”
  “放屁,老子中了两枪好吧?好歹我还有输出,你这伏地魔有个鸟用!”
  “我这叫伺机而动,等他露头给他致命一击,狙王都这么玩的,懂?”
  “狙王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一旁的苗妙马尾辫一甩,一手一颗头,把两人的脑袋拧成面对面的方向:“你俩对喷去,别把口水溅火锅里,谢谢。”
  “不喷了。”文铭撂下手机,“我文明,不跟有些人一般见识。”
  “你文明,难道我不礼貌?”李貌呵呵一笑,“苗妙,你复盘一下,谁先爆的粗口。”
  “成天哔哔哔比个没完,垃圾跟垃圾到底有什么好比?比谁是有害垃圾,谁是可回收垃圾吗?”
  “?”
  苗妙叹了口气,指着窗外:“看见校门口横幅上那标语了吗?你们不想想,为什么学校在谈到垃圾分类的时候,会把你俩名字挂上去?”
  文铭和李貌往外一瞅——垃圾分类入校园,文明礼貌树新风。
  “哎,”李貌扭过头来,“你侮辱我俩可以,怎么还侮辱风哥呢?”
  苗妙这才注意到最后两个字,噎了一噎:“当我没说。”
  陈星风刚巧这时候一把推门而入,剑眉星目的长相,生气起来唬人得很。
  三人打了个惊嗝,见他脸黑如泥地问:“我早上就想说了,哪个傻逼拉的横幅?”
  “就是,我们风哥要也只能是腥风血雨的腥风,兴风作浪的兴风,哪个傻逼这么不长眼!”李貌附和。
  “德育处吧?风哥别气,今晚我们就趁月黑风高把这横幅撕了。”文铭拍拍胸脯。
  苏好跟在陈星风后边进去,耷拉着眼皮挑了把椅子坐,没参与众人无聊的话题。
  “好姐姐,”李貌坐在对面看她,“我们班好多人这学期都走读了,你还住宿舍吧,晚上一起行动?顺带放个风。”
  “放你大爷风,”陈星风拿筷尾敲他头顶心,“你瞎,没看见她困?”
  “哦……”李貌把食材一盒盒拆开,拿起公筷涮肉,“那吃肉!”
  薄嫩的肥牛卷就着漏勺浸入咕噜噜沸腾着的红油汤底,一烫就变色。
  李貌把烫熟的肉兜起来盛到碗里,顺便替苏好蘸好酱:“苏姐,快尝一下我的手艺有没有精进。”
  “涮个肉还他妈涮出手艺来了。”文铭斜着眼吐槽。
  苏好夹了片肥瘦相间的肉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咽下后皱起眉头:“有点奇怪。”
  陈星风把手边那罐汽水递给她,骂对面:“你是傻逼吗?火锅都涮不好,还寻思考大学。”
  “不是,那考大学也不考涮火锅……”
  “我是说,”苏好接过汽水,“嚓”地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左右打量几眼,“你们今天有点奇怪。”
  四人夹菜的手势齐齐一顿。
  “平常鸡毛蒜皮的事都问个没完,怎么今天一个个也不好奇刚才考场上那女的跟我什么仇什么怨,花这么大手笔阴我?”苏好就着吸管喝起汽水来。
  “嗐,那还用好奇吗?”李貌笃定道,“肯定是嫉妒你漂亮……”
  苏好把汽水撂下,眼梢带风地瞟过去:“那人家怎么不去阴刘亦菲?是刘亦菲没我漂亮?”
  “……”
  苗妙握拳掩嘴,咳嗽一声:“风哥刚才说了,他会把这事搞明白,是不是?”
  “哦,”陈星风接过苗妙的眼色,抬起一根食指在桌上敲了敲,跟苏好说,“那肯定,老师要不给个结果,回头我找人把那女的堵了给你讨说法。”
  苏好朝李貌努努下巴,让他下点虾滑:“我倒猜着个说法。那女的叫秦韵是吧,看着有点眼熟,上学期见过几次,好像是我前同桌分班之前的闺蜜?”
  陈星风默了默,败下阵来,对苗妙耸肩:“我就说她猜得到。”
  “行吧,跟你直说了,”苗妙挠挠耳根,“你之前在国外不知道,你前同桌寒假在家想不开割腕自杀了……秦韵跟她关系好,可能把这账算到了你头上吧,莫名其妙。”
  苏好脸色一僵。
  “啊,你放心,是自杀未遂,救回来了,现在也该出院了。”苗妙赶紧解释。
  “我放什么心?”苏好垂下眼捞虾滑,捞了好一会儿没捞起来,搁下漏勺,好笑道,“又不关我事。”
  *
  苏好回到教学楼的时候,第一节 晚自修早已开始。
  高二七班教室里,杜康正在讲台上讲话:“好了,我们新同学呢,就先坐在最后一排。新同学性格可能比较内向啊,刚刚在台上也没自我介绍,那我替他多讲几句。”
  几个说着悄悄话的女生立马闭嘴,难得对杜康嘴里的长篇大论产生兴趣。
  事实上,打从徐冽进门起,教室里的骚动就没停过。
  刚才杜康站在一边,看见一群女生不约而同地在徐冽走上讲台的那一刻挺直背脊,悄悄把碎发别到耳后,脸上藏不住的雀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杜康理解青春期女生的心态,倒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拣着一些与学习相关的信息说:“徐冽同学从北城转来,在过去学校,理科成绩是非常优秀的,曾经在这个数学联赛里啊,拿到过CMO的资格。”
  “哎,CMO是什么呢?就是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在座有些同学可能听都没听过,你们偷偷带手机来学校的,别有事没事打游戏聊微信,好好查查这种正经事。”
  “当然,徐冽同学呢,原来在北城用的课本教材跟我们这边有点出入,而且上学期落了半学期课程,刚到新环境,难免需要大家课下帮帮他,尽快赶上学习进度。”
  苏好走到七班后门边时,刚好听到最后这段呼吁词。
  和她开伙的其余四人都是九班政史班的,已经跟她分道扬镳。她喊了声“报告”,刚要往里走,看到教室西北角多了个人。
  苏好座位隔壁原本是一套空置的桌椅,旁边常年立着她的画架,课桌里也塞着她乱七八糟的杂物。
  当然,因为刚开学,现在那里还不算特别狼藉。
  她望向转过头来的徐冽,头一歪,无声表达质疑:说好坐讲台边的呢?
  徐冽瞥了眼讲台方向。
  苏好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讲台两侧不知什么时候各摆了一盆半人高的硕大绿植。
  “……”
  “愣着做什么?迟到还磨磨蹭蹭,赶紧把你座位边收拾干净,别给新同学添堵!”杜康催促她。
  “不是,新同学跟我说……”
  “你先出来!”杜康打断苏好,把她叫到门外。
  教室里闹腾起来。
  角落有人低声议论:“新来的是不是被威胁了?”
  “我看是,不然刚才人家放着好端端的座位不要,说坐讲台边?”
  “那也可能是听说了苏好把前同桌害休学的事,望而却步了呀!”
  “要我说,还不如坐讲台边,长这么张男神脸,又是国家级的竞赛苗子,可别成了下一个许芝礼……”
  教室外,杜康小声训着话:“你这一身火锅味,又跑哪儿去了?”
  苏好还没答,他又自顾自摆摆手:“算了先不说这个,刚刚新同学跟我提出坐讲台边,我就猜你肯定跟人家说了什么。这事我不允许。别说新同学是好学生,就算差生也不行。我就不喜欢其他班那些风气,让捣蛋的孩子坐讲台边听课,那地方天天梗着脖子看黑板,对颈椎能好吗?糟践人吗这不是?”
  “那糟践我吧,”苏好指指那两盆绿植,“我坐那儿行不行?”
  “不行,都是祖国的花朵,怎么能厚此薄彼?老师知道你本性不坏,不许想过去那些不好的事了,好好跟新同桌相处,听见没?”
  苏好叹息一声:“那万一我们处太好了怎么办?我当初跟许芝礼闹掰,主要是同性相斥,现在来了个男同桌,还长得这么好看,从头到脚都是我的理想型,我怕自己忍不住跟他早恋。”
  “苏好同学,你要是在学习上也这样有自信,老师会很欣慰。”
  “?”
  “早恋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呀,就算你忍不住,以徐冽同学优良的品质作风,又怎么可能跟你早恋呢?”杜康安慰地拍了拍苏好的肩。
  “……”
  满教室哄堂大笑。
  苏好在人声鼎沸里走进教室,一巴掌拍上门板:“都笑屁啊?”
  瞬间满堂死寂,这一巴掌的杀伤力,比政教主任不差。
  苏好有这个威力,还得从跟陈星风的关系说起。
  这位哥家境好,脾气炸,架打得厉害,从小浑到大,中二时期甚至成了学校叱咤风云的“扛把子”。
  可考上高中,到了南临以后,陈星风却惨遭苏好修理,日常被她踩鞋、踢腚、踹小腿肚,有阵子一看见她就狼狈逃窜。
  加之学校里陆续传开苏好如何如何“社会”的流言,后来又出了她带许芝礼上外边鬼混,害人家休学的事,这位姐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继任“扛把子”。
  苏好回到窗边坐下,看见自己被杜康扣留的文具袋已经摆在课桌上。不知是杜康放的,还是徐冽。
  她转过头,瞥了一眼认真翻着书的新同桌。
  她的新同桌正拿着一支水笔,在新课本的目录页上圈画标记,大概在划分哪些是学过的内容,哪些是新的知识点。
  整个人冷清到仿佛与世隔绝。
  苏好在座位上放空一会儿,怎么都不习惯余光里多出的那道人影,只好趴下去睡觉。
  结果还没睡着,刺耳的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刚才杜康勒令她第一节 晚自修下课后,把徐冽课桌里的杂物取出来。
  她叹了口气,从零钱包里取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钥匙,转过身去:“让让?”
  徐冽看她一眼,合上课本站到一边。
  南中的教室使用翻盖式课桌,桌盖边缘有个可以上锁的金属扣。但为避免学生藏违禁物品,原则上不允许这样做。
  苏好当然不是遵守原则的人。
  她用钥匙拧开锁扣,取下挂锁,一把翻起徐冽的桌盖,正要伸手往里掏时,忽然一顿。
  课桌里四散着几张签了她落款的素描——
  全是人像。
  男人的人像。
  一丝不挂,肌肉贲张,连某器官都描绘出具象的,男人的人像。
  “……”她这金鱼脑子,怎么不记得寒假前在课桌里塞了这些画?
  苏好滞住的刹那,徐冽的目光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好觉得他似乎对此产生了一丝难能可贵的——惊讶?
  苏好用了一秒钟,在“慌慌张张收拾起这些画”,和“大大方方让他看个够”之间,选择了后者。
  “习惯一下,你同桌我是个思想非常open的艺术生,”她手肘支着桌盖沿,嘴角的不屑拿捏得恰到好处,“这种尺度都接受不了,我们以后处起来会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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