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般好——顾了之
时间:2020-05-20 09:40:27

  校医从里间拿了药出来,看了眼这和谐友爱,公平公正的一幕,把两盒药递给苏好:“活血化瘀的药,一个涂的,一个喷的,用法用量都在上边写着了,这十天半月好好歇着,脚尽量别走动。”
  “十天半月?”苏好吃惊地反问,“那我运动会怎么办。”
  “还想着运动会?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听过?”
  “那我这不是没伤到筋骨吗?”
  “所以是十天半月啊。”
  苏好被堵得无话可说,暗暗咬牙。
  校医给苏好开了假单,方便她最近遇事请假,等冰敷时间到了,跟徐冽和陈星风说:“行了,把她送回去吧。”
  两人移开冰袋,弯下身去,作出了抱人的架势。
  苏好两条腿的腿弯被两只手分别搭上。
  她手指死死抓住治疗床的床沿:“等等等等……”
  冰袋一人抓一半就算了,这是要把她也一人一半分掉?懂不懂尊重一姐?
  校医打住两人:“没错,都别着急。”然后变法宝似的从角落推出了一把轮椅,“来。”
  苏好:“……”
  感觉更不被尊重了呢。
  *
  苏好受不了被人围观坐轮椅的模样,出了医务室,问陈星风拿了校服外套,用“她看不到别人那别人也就看不到她”的掩耳盗铃架势往自己脸上一兜,把自己从头到腰的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彻底装死。
  这个方法当然没什么实际作用。毕竟身后推轮椅的两个名声太大,但凡看到这一幕的,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能劳动这两位亲自出马的,整个南中也就只有一个人。
  教学楼有七层高,安装了电梯,平常一般只供教师专用,这时候倒便利不少,避免了在楼梯上抬轮椅的尴尬。
  徐冽和陈星风把苏好送进高二七班后门。苏好被这无妄之灾惹得冒火,没什么说话的心情,一把扯掉兜头的校服,还给陈星风,自己闷声挪坐到座椅上。
  徐冽把轮椅折叠起来,靠去墙角。
  陈星风毕竟不是七班的学生,到此为止不好再逗留,薅了把寸头说:“我去算账。”
  “哎,”苏好叫住他,“干吗去,别瞎搞,我自己会看着办。”
  “你这脚都这样……”
  “谁说非要动脚,占理的人动什么粗,动脑子不行?”
  陈星风知道苏好的脾气,只好作罢:“那你自己搞,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苏好挥挥手示意他去,补充了句:“给我捎个信封来。”
  傍晚的饭点,教室里只剩了苏好和徐冽两人。
  苏好没打算搭理徐冽,旁若无人地掏出手机下载回微信,翻开群消息记录浏览了一遍,从手边拿了张A4横线纸,在第一行写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举报信,然后对照文铭李貌在清明假期提供的信息,按时间地点的格式,把温安妮违反集训守则的动向简明扼要地一条条列下来,最后写了一段总结陈词,在右下角利落地签上名——举报人:苏好。
  写到这里,陈星风刚好买回一份盒饭和一包新信封,从窗口递给她:“还有别的需要没?”
  “没了,吃饭去吧你。”苏好冲他随意地摆摆手。
  两人隔着靠窗的徐冽来回说话,倒像把他当成了空气。
  陈星风看了眼一动不动干坐在座位上的徐冽,转身离开。
  苏好对折起横线纸,正要往信封里装,徐冽抬手摁住了她的手背:“等等。”
  “怎么?”苏好本来就是故意当徐冽面写这封举报信,料定他肯定沉不住气,眉毛一挑,阴阳怪气地说,“怕你的好妹妹失去竞赛资格?也是,我不过是伤了一条腿,你的好妹妹如果提前打包行李回家,就要失去她的爱情了啊!”
  “……”徐冽朝她摊开手,“信纸给我一下。”
  “做什么?”苏好把信纸护住。
  “没要拦你。”徐冽把信纸从她手里抽走,拔开笔帽,在“举报人”那栏的“苏好”旁边签上了“徐冽”两个字。
  苏好一愣。
  徐冽把信纸还回去:“我是当事人,这样可信度更高,如果老师要调查,我可以对举报内容负责。”
  “怎么,”苏好斜眼觑他,“大义灭亲?”
  “本来就不是亲。”
  苏好有趣地打量着他:“徐同学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日益精进啊。”
  “集训生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徐冽正视着她,放慢语速,“我和她不熟。”
  “青梅竹马还不熟?”
  “我从幼儿园起就在明哲念书,直升明哲私小、私中、私高,跟我一样的人数不胜数,如果这样就算青梅竹马,那我有很多。只是不知道,”徐冽眯了下眼,“我和这些青梅竹马,有没有你和陈星风熟。”
  “……”
  苏好气笑:“你这话题转移得好自然,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这是同一个话题。”徐冽直直看着她。
  “我在跟你说温安妮,你来和我讲陈星风,哪来同一个……”苏好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心跳像漏了一拍似的落了个空,又自顾自摇摇头,“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不是对温安妮有那意思?”
  “谁跟你说的。”徐冽皱皱眉。
  “你自己说的啊,你拿成绩这种鬼话跟我扯淡,潜台词不就是你想给别人当男朋友。”
  徐冽撇开眼沉默了会儿,抬抬下巴:“打开你课桌。”
  “干吗?你叫我开我就开,那我不是很没面子。”苏好呛他。
  徐冽靠过去,翻开了她的课桌盖。
  三本陌生的笔记本和三沓厚厚的资料平平整整躺在她的课桌里。苏好差点不认识这是谁的课桌。
  “这什么?”她一边问一边翻开了其中一本笔记本。
  工整干净的楷体字入目,苏好随手翻了几页,发现这些笔记全是高考化学一轮复习的知识点整理,每个知识点标题边都标记了一串页码。苏好对照着这些页码去翻另一沓打印资料里的习题,都能一一对应上。
  同样的模式,还应用在了物理和数学两科。
  这些笔记是谁手抄的就不用说了,好歹是同桌,字迹怎么能认不出。
  那习题当然也是同一个人打印整理的。
  苏好飞快眨着眼,消化了一会儿这些信息,扭过头去看他:“你借我的笔记和习题?”
  “借?”徐冽反问。
  哦,也是,徐冽用得着这么基础的笔记和习题吗?
  苏好回忆了下他近段时间的古怪——上课突然开始跟进老师讲课的慢节奏,课上课下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低头写笔记或者刷题。
  她还以为,他是不想理她才故意装得日理万机。
  “你……给我量身定做的?”苏好更正了用词,又去翻那些满满当当的笔记,心里“卧槽”了一声,一礼拜写了三本笔记,整理了几百页习题,他都不用吃饭睡觉吗?
  苏好懵懵地看着他。
  这么仔细一瞅,他的脸色确实不是特别健康,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
  “你原来真是嫌弃我成绩?”苏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是嫌弃,”徐冽纠正她,“是担心。”
  “……”苏好清清嗓子,缓缓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过了会儿又想起什么,重新扭过头来看他,“这些笔记和资料你什么时候放我课桌里的?”
  “昨晚。”
  “那你早上干吗不跟我说?”
  徐冽叹了口气:“你给我机会了吗?”
  苏好回想了下今早她都说了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因为你一句话就转性了吧,你当你谁啊这么大魅力。
  我有那时间填这门不当户不对的鸿沟,怎么不换条路?
  这气氛,好像是不太容易说出口。
  苏好扶着额角冷静了一会儿:“不是,那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之前也没见你管我成绩啊。”
  “杜老师找我谈话了。”
  苏好恍然大悟。
  对上了,这样情节就都对上了。
  怎么跟她脑补的完全是两个版本?
  苗妙害她!
  “所以你不喜欢温安妮那样的女生?”苏好抓着头发,一脸生无可恋地碎碎念。
  “不是不喜欢。”
  “嗯?”苏好瞪大了眼。
  “是有点反感。”
  “……”
  “可我之前学……”苏好不小心冲口而出,覆水难收,思忖着本来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干脆破罐破摔地认了,“可我之前学她搞林妹妹那出,看你不是还挺有滋有味。”
  徐冽默了默,忽然移开了窗户:“听歌吧。”
  “啊?”
  教室里的广播没开,原本只能隐约听到学校广播站在放英文歌,窗户一移开,走廊里的音响送来了清晰的歌声。
  苏好一愣之下去听。
  “Id never ask you to change(我从未要求你改变)”
  “If perfect is what you're searching for(如果你想追寻完美)”
  “Then just stay the same(那就什么也别改变)”
  “Cause you're amazing(因为你是如此美丽)”
  苏好认出了这首英文歌。
  歌名叫《Just the Way You Are》,中文翻译为——皆因是你。
 
 
第43章 四月雨
  这算间接表白吗?
  苏好用她聪慧的大脑以及刚巧不错的英文水平理解了一下歌词大意, 思索着眨了眨眼。
  徐冽点到为止地关上了窗,像是暗示把这一页翻过去。
  但苏好还难受着,不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这心里就过不去。
  她偏过头继续追问:“那你说不跟成绩倒数的女生谈恋爱,到底真的假的。”
  “真的。”
  “……你要是怕被老班发现, 可以低调点偷偷来啊。”
  徐冽也不知该气该笑:“我怕老师干什么, 我怕你考不上大学。”
  笑话,这真是苏好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看不起谁呢?”苏好气得肝疼,“你以为我心里真没数?瞎操心什么,信不信我下回就考个正数给你看看?”
  “那就等你考出来再说。”徐冽比了个划分的手势, 特意跟她解释清楚, “正数的意思是, 班级排名二十五以上,不包括二十五。”
  “……”
  严格,这个人真的很严格。
  要不是他给她做了整整三本笔记,她又要怀疑他在故意找茬。
  苏好摇了摇头。
  愚蠢的人类, 他根本不知道,他同桌初中时候成绩多么辉煌。
  当然,好汉不提当年勇, 她承认她高一荒废了一年文化课学业,除了高二把英语单科重新补了起来, 其他科目暂时还拿不出手,但是——只花一个学期就复健了英语的她,难道还复健不了数理化?
  这世界上, 只有她苏好不想做的事,没有她苏好做不到的事。
  苏好叹息一声,撑着腮往他面前一杵:“等我考到正数,你就没话说了是吧?”
  南中是重点高中,对一个专业过硬的美术生来讲,文化课成绩能在校内达到平均水平以上确实已经差不多了。
  徐冽点点头:“静候苏姐佳音。”
  *
  复健数理化绝非一日之功,开工之前,苏好决定先把气出掉。
  十分钟后,苏好坐在轮椅上,被徐冽推出教室。
  她抬头看了看走廊外的天空,总觉得这红彤彤的夕阳充满了讽刺,仿佛预示着七老八十的她终将像此刻这样,在某个宁静的傍晚因为年迈走不动道,被她的老伴,呸,护工推出房间看晚霞。
  刚好广播站换了歌,到了经典老歌环节,唱起了“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苏好看了眼手里揣着的举报信。
  她该用什么姿势杀去办公楼,才能展现应有的意气风发和帅气逼人。
  徐冽光看她后脑勺都看出了她的惆怅,低头说:“给我,我去送。”
  “我不,”苏好的眼神杠中带倔,“我苏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举报就要亲力亲为,从写信到送信,缺一步都不叫实名叫嚣。”
  徐冽眉梢一挑,点点头,继续推着轮椅往前去,推到天桥上,忽然听见苏好感慨:“其实跳广场舞也不错。”
  “……”
  “我突然有点理解上次车站那些老太了,跳广场舞是腿脚灵便的证明,是活力四射的象征,跳广场舞的就是比坐轮椅的有优越感。”
  “……”
  沉默片刻后,徐冽点了点头:“我说你有天会理解。”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苏好心情复杂地穿过天桥,巧了,在尽头处跟温安妮来了个狭路相逢。
  陪在温安妮身边的那个女生正在义愤填膺地骂:“太过分了,你也是不小心撞到她,怎么就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欺负人,把你手弄成这样。”
  温安妮刚要说什么,看到徐冽推着苏好迎面走来,捋下袖管的动作一顿,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动作间,手肘那一块红沥沥的破皮准确无误地暴露在了苏好和徐冽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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