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誉一看来电显示,跟苏好说:“等会儿,是你妈。”
林阑拿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低。
邹誉接通电话:“姐,怎么了?”
“好好啊?她在我旁边看电视呢,脚养得挺好,你甭担心。”
“什么?还卡着不给批?这没道理啊。你别着急,我明天帮你联系联系我在北城的老同学,他是那部门里的。”
等邹誉挂断电话,苏好问:“出什么事了?”
“你爸妈清明那会儿不是临时有事没回来吗?是因为北城那边一个项目工程审批没通过,到现在也没解决。”
苏好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概念全无,问:“麻不麻烦啊?”
“照理说挺简单的,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别是给人下了什么绊子,我明天去了解了解情况。”邹誉拍拍她的肩,“不用你操心,上楼写作业去。”
苏好被邹誉背上了楼。
徐冽在沙发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跟林阑打了声招呼,说他到外面打个电话,拿起手机开门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十米开外,确认邹家那边已经听不到,他才拨出去一个电话。
那头可能把他的号码设置了特别关心,刚响一声铃就接通了。
“高特助。”徐冽叫了一声。
“欸,徐小公子你好。”高瑞回应得像个二十四小时在线的专业客服。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查一下。”徐冽皱着眉头说。
*
苏好回到房间后,刚一翻开作业本就神游天外,想起舅舅刚刚说爸妈遇到了麻烦事。
她跟爸妈平常联系不算多。姐姐出事以后,爸妈很后悔这些年一直在外打拼事业,忽视了姐妹俩,曾经有段时间放弃生意,一直陪伴在苏好身边照顾她。
但苏好当时的心理状态不太健康,有心理医生给了她爸妈建议,说他们失去大女儿后格外珍视小女儿的行为,很可能适得其反地给苏好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建议他们从前怎样还是怎样,不要盲目改变和孩子的相处模式。所以她爸妈后来还是去了北城做生意,把她交给了舅舅和舅妈,平常就跟她一礼拜通一次电话。
苏好本来想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想来想去,问了也帮不上忙,干脆拍了一张自己和试卷的摆拍合照,表明她在写作业,好宽慰一下他们,结果脑子一抽,不小心发到了徐冽的微信上,而且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后,过了撤回时间。
“……”苏好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做作又傻逼的样子,僵在了书桌边。
幸好徐冽不知在忙什么,还没回复,苏好石化了十秒,补充了一条消息:「我是想问问你,这个第七道选择题怎么做?」
两分钟后,未来男朋友:「看不清题,人让开点。」
“……”徐·不解风情·冽。
苏好重新拍了一张化学试卷的特写照过去。
徐冽这时候应该已经在给邹恺上课,所以消息回得有点慢,过了几分钟才答她:「钠化学性质活泼,必须保存在煤油里,这是高一必修的基础知识。」
这么基础的知识,苏好当然知道。她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挑,挑了道那么简单的选择题。为了圆刚刚那张自拍的场,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化学知识点这么多,还不许人一时忘了那么一个两个吗?」
未来男朋友:「这题排除法也能做,如果你懂其他三个选项的知识点,就不会选不出。」
言下之意,她不止忘了一个两个知识点,起码忘了三个四个。
苏好连续遭受了几天数理化的侮辱,忍不住回嘴:「不是我说,化学这门课它就是没有规律,就是太抽象,就是不讲道理。你说凭什么这东西是蓝色,那东西是白色,它俩倒在一起就变成红色了?这不符合调色原理嘛是不是?」
未来男朋友:「没人让你管凭什么,你理解不了就死记硬背。」
苏好:「那没法想象我就记不住啊。」
未来男朋友:「有画面就记得住?」
苏好:「比没画面总好一点吧。」
未来男朋友:「明天下午我去学校实验室做实验给你看,你留出时间来跟我视频,现在先给你弟弟上课,不说了。」
“……”苏好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不过嘴硬吐槽了几句,竟然会换来一场视频教学课。
眼看这个周末是要彻底毁了,她抓着头发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苏好发现自己之前的话说得太满了。她原本思忖吧,她的英语成绩一直在藏拙,每次都控制在九十分及格线游荡,真要发起力来,那还不大杀四方?到时候数理化再齐齐提升一截,总分轻轻松松就能考到正数。
可是数理化是这么好征服的吗?
女人会离开你,兄弟会背叛你,但数理化不会——数理化不会就是不会。
一声手机震动打断了苏好的惆怅。
她解锁手机屏幕一看,是英语课代表发在班群里的消息:「@全体成员下周英语测试的重点范围已经发在群文件里了,大家记得看,周末好好复习哦!」
苏好盯着屏幕愣了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会儿,徐冽当时好像也没说非要六门课总分提升到正数啊?
苏好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一条通往幸福的捷径。
她的未来男朋友,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第45章 四月雨
周六, 徐冽给邹恺补习完奥数后,没留时间让苏好画画,回学校跟值班老师打了份申请报告, 下午就在实验室用支架和手机跟她视频。
苏好对着笔记本电脑看了一下午化学实验。
徐冽因材施教,知道她图像记忆能力强, 把能用画面表达的知识点一样样亲手演示了一遍。
枯燥的化学实验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底下成了视觉享受, 看他振荡试管,摇晃烧瓶,划燃火柴,盖酒精灯灯帽, 滴管取液……苏好全程目不转睛。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明星直播, 长得赏心悦目的人, 光坐在屏幕里嗑几个小时瓜子都能让观众看得心甘情愿。
苏好一向不吝啬对美色的肯定,时不时给他竖个大拇指:“牛逼。”
“酷炫。”
“专业。”
或者嗨几句——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这白光好刺激!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
“啊这沉淀好恶心,像拉稀的屎……隔着屏幕都闻着味了你快拿走!”
徐冽不打岔她的自嗨, 偶尔也分神接她的梗。
插科打诨会让她产生记忆点,那些被她吐槽过的实验现象,别说高考, 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到傍晚,苏好终于嗨不动了, 萎靡地支着额角看着屏幕:“徐老师,一口吃不成胖子,今天差不多了吧。”
“你关视频, 我收拾器材。”徐冽一边整理台面一边说。
镜头一直特写在徐冽的手部,苏好跟他视频一下午,一眼都没看到他的正脸,忍不住“啧”了一声:“视频不急着关啊,你调一下支架,露个脸啊徐老师。”
到不正经的环节了,徐冽就不为所动地装聋了。
苏好拿笔敲敲镜头:“你自己说这公平吗?你连个下巴都没出镜,我却给你看了一下午脸。”
“我没看你。”徐冽淡淡地说。
“……”
真怀念被杜康找谈话之前的徐冽。
那个徐冽已经死在了遥远的昨天。
苏好调侃他:“徐老师,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只要我考到正数,你就二话不说从了我?”
徐冽忙着清洗烧杯,想提醒她换个平等的说法,想了想,没扫她的兴,“嗯”了一声。
苏好摩拳擦掌,刚想跟他预告这一天不远了,忽然听到房门被“笃笃笃”敲响:“好好,关着门做什么,跟谁说话呢?”
是舅舅和舅妈下班回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一把阖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操作着身下的电动轮椅去开房门:“没跟谁说话啊,作业做累了刷会儿微博。”她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邹誉往她房间里一望,见她课桌上堆着学习资料,满意地点点头:“恺恺吵着说吃完晚饭要出去看电影,我们就早点回来。”
苏好脸色阴沉下来:“趁我脚不能动,你们要去看电影!”
“那小子不是下下周一生日吗,下周末要期中复习,没时间出去玩,就提前满足一下他的心愿。等你脚好了,考完试了,会让你出去放风,现在你就安心待家里,啊?”邹誉转身要走,又记起什么,“差点忘了,来跟你说一声,你爸妈那事解决了。”
“怎么说?”
“生意上的事跟你讲了你也不明白,反正就是审批通过了,而且说以后都给你爸妈优先审批。”邹誉指指她的课桌,“好了,你继续写作业吧。”
苏好关上房门,坐着电动轮椅回到电脑前,登上微信,看了眼早就中断的视频通话,发消息给徐冽:「徐老师还在线吗?」
未来男朋友:「不在了。」
“……”
*
徐冽收拾好器材,回完苏好的微信,走出实验室,刚到楼下,接到了徐翘的电话。
“臭小子,有事找高特助都不找你姐,你不知道只要你姐一句话,别说高特助,就连他顶头上司都要给你姐跪下吗?”一接通电话,徐翘的骂声就传了过来。
徐冽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她连珠炮放完,才重新把手机移到耳边:“我找了你,你也要把事情交代给他,结果都一样。”
昨晚在邹家听说苏好爸妈在北城的项目被卡,徐冽第一反应联想到了温安妮,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温家下了绊子,所以拜托高瑞先去查证。
结果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徐冽不想再欠程浪更多人情,但也不能对温安妮报复苏好坐视不管。
温家在北城势大,这件事除了程浪没人能解决。所以最后,他还是请了这准姐夫出面。
徐冽刚出了片刻神,电话那头徐翘已经转移了炮火,冷笑着说:“温家真是越来越小家子气,越来越上不了台面,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恩怨闹到生意场上来,恶心谁呢,你跟你那同学说,这事我们家管定了,以后她爸妈只管在北城横着走!”
徐冽沉默着没有讲话。
他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苏好。少年人之间的事,本就该用少年人的方式解决,苏好没做错什么,不应该为这件事付出所谓的代价。
他从小在那个圈子里长大,看多了成年人的勾心斗角,习惯了那套利益至上的生存法则,但苏好用不着去习惯,至少现在用不着。
听他没吭声,徐翘呀了一声:“怎么,不跟我姓了,改跟雷锋姓啦,打算做好事不留名?”
“本来就是我连累人家。”徐冽纠正道。
“人家?我看可不是‘人家’,”徐翘叹息,“弟弟长大了,已经会拱白菜到自己家了。”
“……”
“算了,当无名英雄也好,别搞得小姑娘太感动,回头以身相许了也麻烦,还有一年成年,青春期容易躁动,过火的事还是别做。”
“……”
*
过完周末,苏好继续在徐老师的监督下恶补数理化——苏好的思维非常缜密,虽然她已经找到了一条捷径,但为了钻徐冽的漏洞,在名分定下之前,必须先给他留好印象分,刻苦用功的形象绝不能垮掉。
又熬了几天,周四,苏好终于迎来了那场可以改变她命运的英语考试。
因为不是大考,考试在本班教室进行,英语老师刘芬拿着试卷进来的时候,苏好举了个手,问老师能不能坐到她旁边监考。
最近年级组办公室都在传,说苏好明明伤的是脚,却像换了个脑袋,居然开窍了,破天荒地写起了作业听起了课。
老师们说笑之余当然更多是欣慰,所以虽然苏好提出的这个要求很古怪,刘芬还是照做了。毕竟让监考老师坐在自己旁边总不是为了做坏事。
一场一百二十分钟的考试,苏好花九十分钟酣畅淋漓地答完全卷,最后半小时不慌不忙地检查书面表达,涂答题卡。
刘芬坐在她侧后方监考,看她架势十足,自信满满,没去细看她答题情况,怕看到满篇错处,打击到她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学习兴趣。
考试结束,刘芬站在苏好身后朝前说:“这份卷子我们班是第一批考的,年级里还有几个班没考,所以你们收卷的时候把试题卷一起收上来,大家千万别出去泄题。”
苏好活动了下脖子,转头问:“老师,卷子什么时候改出来?明天能出成绩吗?”
刘芬看她积极得像打了鸡血,拍拍她的肩,把她叫出了教室,到无人的角落,一语双关地说:“成绩没那么快出,别着急。学习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取得成效的,尤其英语这科,得靠平时积累,慢慢努力就好,别对眼前的分数抱有太多期待,急于求成很容易心态失衡。”
“……”
“老师,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的英语还可以。”苏好真诚地说。
“对比你的数理化是还可以的,上次月考英语不就及格了吗?”刘芬微笑鼓励,“不过这次卷子难度很大,分数出来两极分化也会比较严重,如果没有及格也不用觉得太受打击。”
“我指的‘还可以’不是及格不及格的问题,”苏好斟酌了下,“这么说吧,老师,我寒假去美国参加美术生集训的时候,沟通毫无障碍,非常流畅。平常考试我只是不想表现得太优秀,故意压分了而已。”
“是吗?这事老师倒真不知道,那你挺深藏不露啊。”刘芬继续平静而官方地微笑,显然是因为习惯了她从前用真诚的态度说鬼话的样子,没把她这些话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