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感受到了她浓浓的慈母心。明明是舍不得她日子难过,却偏要说为了什么面子。
“我想求母亲,求母亲原谅我。”她双膝跪下,垂下头,将抹额捧过了头顶。
安夫人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只觉得似乎有一阵风从耳边吹过,那风里带来的消息,是那样的叫人难以相信。
“你,你说什么?”安夫人不禁放轻了声音,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目光落在她头顶上,又落在她举高了的抹额上,嘴唇颤了颤,她捉住了她的手腕,“颜儿,你刚才说什么?”
于寒舟此刻心里也涌上了酸意。为安夫人疼女儿,却不得女儿回应。也为曾经安知颜的任性,放着这样好的母亲不孝顺,疯狂成那样。
她想要一个慈爱的母亲,都不曾有。安知颜明明有,却不珍惜。
“母亲,我想求你原谅。”她低着头,又说一遍。
这次安夫人久久没有言语。
她此刻面上一片茫然,竟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刻。她一意孤行的女儿,居然认错了,还求她原谅。
是真的吗?
还是说,女儿有极要紧的事求她,怕她不肯应,才先来讨好她?想到这里,安夫人心里一酸。
这是她的女儿,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凡她能伸手的,哪有不应她的?
“你起来吧。”安夫人抓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事到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这样了,就别提了。”
说话间,她接过了那一对抹额,方才觉着针脚平平,这会儿看着,倒也有几分认真在里头。
这必定是她那没有耐心,什么也不擅长的女儿,做了好些日子才赶出来的。想到这里,安夫人的嘴角扬了扬,抬眼问道:“做了几日?”
于寒舟听了,就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很快就做得完的……”
她贪玩,就拖了些日子。
安夫人却以为她说自己针线不好,所以才做得慢,禁不住笑出来:“早跟你说,沉下心来学一学,也不至于用时为难。”
笑完,见女儿乖巧地站在一旁,不禁心中一软,将抹额交给丫鬟收起来,缓声道:“我很喜欢。”
听她说喜欢,于寒舟便松了口气:“那就好。”
安夫人便拉她坐在身边,闲话家常。问问她,那病秧子怎么样了?她在侯府的生活可还好?有没有人给她气受?
于寒舟一一答了,然后说起自己跟贺文璋最近做的事来:“我们说好了,所得的润笔费,全拿来做善事。”
安夫人听了,便有些感慨。女儿自从嫁人后,日渐看出成熟了。
“好。”她点点头,“就当是为璋儿祈福吧。”
又说了一阵,安夫人见女儿始终不提求人的事,不禁意外。心中想道,难道女儿果真不是来求她,而是为了赔罪?
这样想着,安夫人不禁觉得,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倒是头一回生出一个念头,她嫁人了也好,那病秧子再不好,却使她稳重又成熟了,这却是件好事。
“希望璋儿快些好起来。”安夫人说道,“回头我也添些银钱,多做些布施之事,给璋儿祈福。”
女婿身体好了,她女儿才有好日子过。
于寒舟在娘家度过了快乐的一天。首先,安夫人看起来像是原谅她了,待她很慈爱,母女两个很是亲近。其次,她还抱到了小侄儿,而且小侄儿还蛮亲近她,偎在她怀里,乖乖让她抱。
天色不早后,她就快快乐乐地回家了。
贺文璋早已是探头看了无数回,终于盼得她回来,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走出去迎道:“你回来了。”
“嗯。”于寒舟点点头。
丫鬟们簇拥着她进去换衣裳,贺文璋在外头等着,说道:“母亲派人来过了,今日有点风,不许我们去正院,让我们在这边用晚饭即可。”
“好。”于寒舟表示知道了。
到了夜间,风愈发大了,呼呼地吹,窗棱都嗒嗒作响。两人用完饭,坐在炕上喝茶,贺文璋给她看今天写的新内容。
讨论了一时,贺文璋吃了药,两人便准备睡下了。
于寒舟度过了充实而快乐的一天,很是满足,没多会儿就睡着了。贺文璋没舍得睡,他今天少看了她好多眼,他要补一补。
他微微侧着头,看着昏暗中轮廓模糊的脸庞。
窗外是呼呼的冷风声,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今夜会降温,明天会很冷。以前这时候,他都会觉得孤独,因为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一个人睡在清冷的寒夜中,他甚至会害怕自己度不过去。
但是现在,床上多了一个人,仿佛整间屋子都暖和了,鼻间是他早已习惯了的淡淡馨香,耳边是她浅浅的呼吸声,他感到内心一片宁静和安稳,渐渐也满足地睡着了。
次日早上,于寒舟醒来后,没有立刻起身。
随着入了冬,天一日比一日寒冷,她愈发不想起来了。
外面那么冷,起来做什么?被窝不够软还是不够香?她翻了个身,眼睛盯着被子上的花纹,一点点描摹着,就是不肯起。
贺文璋也醒了,察觉到身边有了动静,他就问道:“你醒了?”
“嗯。”于寒舟应道,“我们等会儿起吧?”
这年头,一个起了,另一个没起,尴尬得很,因此都是夫妻两个同起。
贺文璋就笑道:“正好我也不想起。”
两人便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躺着,赖起床来。
“昨天写到书生忙于应酬,每天回家越来越晚,我觉得狐狸精会感到寂寞。”于寒舟提起昨天睡前他们讨论到的地方,“你觉得狐狸精寂寞了会怎样?把书生一顿教训,还是抓府上英俊健壮的护院来解闷?”
贺文璋听到后面一句,藏在被子里的手顿时握紧了。他佯作思考了一时,才道:“我觉得把书生抓回来教训比较好。”
“可是,书生总要应酬的,他要做官,就有许多应酬。”于寒舟说道,“那就这样,先教训书生,如果书生不改,就让她跟府上的护院好?”
贺文璋:“……”
媳妇的剧情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不过,他之前写过狐狸精吃书生的心肝,把书生剥皮做成旗帜,各种血腥的剧情,此刻这种绿绿的剧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总之她喜欢就好。
至于卖不卖得出去,别人喜欢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在乎。
“好。”他说道,“就这么写。”
两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赖着床,本想一直赖到日上三竿的,没想到找事的人来了。
“叩叩叩。”翠珠在外面敲门,说道:“大爷,奶奶,二爷来了,似有急事。”
翠珠如今也知道了,两位主子早上醒了会缓一缓再起,因此并不怕打扰两人睡觉,反正这个时候人是醒了的。
屋里头,于寒舟和贺文璋相视一眼。
两个人都没有动。
“哥哥!”这时,门外传来贺文璟着急的声音,“我有事请哥哥帮忙!哥哥!你快出来!”
屋里头,贺文璋叹了口气,缓缓坐起来。
第043章
贺文璋起了,于寒舟就不好再赖床了。
两人先后下了床,然后贺文璋唤了一声:“来人!”
翠珠等人便推门进来,服侍两人穿衣洗漱。
今早有些降温,翠珠便给贺文璋加了件衣裳,一边伺候着,一边说道:“二爷来咱们院子里几回了,早早就过来了,因见大爷和奶奶没起来,便又回去了。恐怕是有要紧事,才这样急着找大爷。”
“倒是忘了,他今日休沐。”贺文璋说道。
他也很好奇,弟弟何事这样着急,一大早就来找他。收拾停当后,便率先出去了。
贺文璟正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了,立刻迎上去道:“哥哥!”
“嗯。”贺文璋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才道:“怎么回事?”
贺文璟的面上便露出几分羞愧,还有些许恼意,解释起来:“前些日子,我跟人打了一架……”
于寒舟也好奇贺文璟有什么事,因此让丫鬟手脚快些,随便梳妆了下,就也出去了。
她听了个七成,猜猜补补,也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事还跟女主有关。
女主名叫陆雪蓉,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但是早早病故了,她和母亲、弟弟一起生活。她也是穿越的,在原主一次生病高烧的时候穿来了,为了生存,努力肩负起家庭重担,开始做吃食卖钱。
这会儿,她已经攒起了一点本钱,在坊市中租了间店面,开始卖各种点心小吃。
贺文璟常常跟朋友们相聚游玩,很快就发现了这家与众不同的点心铺子,尝了发现味道不错,便时不时买一些回家,给哥哥送些,往正院送一些。
这次打架,就跟陆雪蓉有关。却是有个纨绔公子,买不着某样点心,就逼着陆雪蓉立刻去做。陆雪蓉每天卖的点心是有数的,卖完就不卖了,谁来都是这么说。她好声好气劝对方明天早点来,对方不肯,带着一众朋友家丁堵在陆雪蓉的店门口,闹得排场很大。
贺文璟看见了,就挤进去了,劝那闹事的纨绔别难为人。他虽然人设很不解风情,但是性格爽朗仗义,看不得一群人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谁还不是前呼后拥着长大的?贺文璟的劝说,一点也没起作用,反而愈发让对方气焰张狂,结果就打起来了。
这一打起来不要紧,那纨绔打输了,丢了面子,便记恨在心里了,非要贺文璟给他赔罪不可。
贺文璟才不会给他赔罪。
他拿贺文璟没办法,就拿陆雪蓉出气。每天使下人早早排队,把陆雪蓉店里的点心都买走,然后自己不吃,全赠给乞丐。
一天,两天,三天……连着好几日,都是这么干的。
陆雪蓉又气又怄。虽然她没有损失银两,但是被对方这么搞,以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还买她的点心吃?都道是乞儿吃的,她气得店都不开了。
“这招数有些阴损,他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招数?”贺文璋拧眉问道。
那纨绔一点就着,当街就跟贺文璟打了起来,是个炮仗脾气,不像是能想出这等埋汰法子的人。
贺文璟更气了:“并不是他,我打听出来了,是他妹妹给他出的主意!”这也是贺文璟烦的地方,如果那纨绔寻他的不痛快,尽管寻就是了,偏偏这样牵连无辜,让贺文璟又烦又没办法。
贺文璋便问道:“他们想怎样?”
“想让我赔罪。”贺文璟烦道,“他想得美!让我给他赔罪!”
他打都打了,要怎么赔罪?
再说,是对方仗势欺人,他一点错处都没有,赔的什么罪!
贺文璋沉吟半晌,说道:“你去赔罪吧。”
“哥哥?!”贺文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赔罪?”
贺文璋道:“你打了人,这就是错处。”
对方不讲理,便跟他讲道理就是了,无论如何不能动手打人。
“你向薛公子赔罪,薛小姐向陆小姐赔罪。”贺文璋道。
那纨绔家中姓薛。
于寒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听着贺文璟的解释,那薛家很可能是她知道的薛家。
而此刻,贺文璟愁眉不展,满心不甘。用他的低头换薛家的让步?叫人怎么甘心!
“璋哥,用饭了。”见早饭摆好了,于寒舟便招呼道,“吃过饭再商量吧。”
贺文璋便起身,往桌边走去。
身后的贺文璟抿着唇,英俊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一点也不想赔罪,如了对方的心意,才来找哥哥想办法。可是哥哥也要他去赔罪。
贺文璋似乎没发现弟弟的郁闷,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还关切地对于寒舟道:“天冷了,多用一些,不然手脚要冷。”
听在贺文璟耳中,更加不痛快了。他的脸皮都要扔地上给人踩了,哥哥还管于寒舟吃多吃少!
吃多吃少,算个事么!
“嫂子,你有没有主意?”贺文璟抬头看向于寒舟道,“你素来聪明,又是女子,不知道此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说她聪明,绝对是修饰过了的。他原意一定是想说,她这样有心计有手段的人,这点事应该不难解决吧?
于寒舟还真有点想法。
不过,她不会这么上赶着说出来。
而这时,贺文璋又开口了,他回头看向贺文璟,语气严厉:“我怎么说的?吃过饭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