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去,又做起了手帕。
而贺文璋却是怔住了。她,还要给母亲做?而且,是“几条”?他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帕子,不用数,就是两条。
母亲能得到的比他多。这让他心里不太是滋味儿。
不过,很快他又调整好了,他如今可是拿着她亲手做的帕子呢,还有什么不知足?上回她给母亲做抹额,都没他的份。这次,先给他做的,又给母亲做的呢!
他很快高兴起来,将帕子收入袖子里,根本舍不得用。
到了下午,贺文璟来了,笑容满面地道:“哥哥,几个朋友来了,你都认得的,叫他们来长青院,还是到我院子里去?”
从前贺文璋身体好的时候,也会跟着贺文璟一起见朋友。都是贺文璟的同窗们,但是贺文璋也都认得,而且关系不错。
“去你院子里吧。”贺文璋说道,站起身来,叫秋萍给他拿了大氅披上,就要跟着贺文璟往外走。
又对于寒舟说:“我去璟弟院子里,你若有事就使下人去叫我。”
“好。”于寒舟点点头。
贺文璋这才往外走了。
于寒舟看着外头的天色有些暗沉沉的,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再看手里做了一半的帕子,就放下了。
侯夫人又不缺这几条帕子用,她且不急着做完。抱了小猫,往内室去了,口中还道:“小乖乖,我们去睡觉。”
天色这样暗,外头又冷,不如睡觉!
贺文璋跟着弟弟见了他的朋友们。
“程兄,李兄,张贤弟……”贺文璋依次见礼。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
待坐下后,便开始说起话来。明年三月份便是春闱,在座诸人将近一半都要下场,讨论的也正是这件事。
贺文璋和贺文璟兄弟两个都是不下场的。
贺文璋身体这样,自不必说。贺文璟日后要被侯爷放去军中历练,他是要袭爵的人,自不必参加科举。
然而今日的话题却出了一点岔子。
“璋兄的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有人诚心赞叹道,“脸颊丰腴些许,气色也好了不少。”
贺文璋便笑道:“娶了贤妻,将我照顾得极好。”
本来也很高兴的贺文璟,听了这句,嘴角便是一撇,但是很快又笑得真心实意起来:“大夫说了,我哥哥会好起来的,日后长命百岁。”
众人自是一番恭喜。
然后有人说道:“说起来,侯爷一直不曾立下世子。日后璋兄身体好了,侯爷岂不是可以请封世子了?”
这话似是随口一说,然而话出口后,气氛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
众人全都沉默不语,有的将视线落在贺家兄弟身上,有的索性低头喝茶,装作未觉。
打破寂静的是贺文璋,他按下了要开口的弟弟,声音和缓而有力:“我父亲乃是武将,我身体这般,即便大好了,也难习得武功在身,若说袭爵,不如文璟来得合适。”
他从小身体不好,常大夫还放言他活不过二十岁,因而虽然他是嫡长子,但是没有人想到让他袭爵。
只不过,侯爷正当盛年,便也没有急着立下世子。即便要立小儿子为世子,也该等老大不行了再说。
众人便纷纷赞叹起来:“璋兄和文璟真是一对好兄弟。”
“我们家中兄弟的关系都不如你们好。”
“兄友弟恭,贺家的家风实在是好。”
然而贺文璟沉着一张脸,嘴唇抿得紧紧的,盯着刚才挑事的那人看。
贺文璋将手搭在他肩头,用力一握,冲他示意了下,贺文璟这才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心里知道就行了。”贺文璋低声说道,“不要在客人面前失态。”
那人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都无所谓了。总归不是蠢就是坏,日后不要过多往来就是了。但是在场的客人中,许多都是很好的,贺文璟作为东道主,这样失态却是不应该。
贺文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抬头又是一张笑脸,还问道:“天冷,要不要喝些酒暖暖身子?咱们行酒令,玩耍一番如何?”
众人便笑着应道:“好啊。”
于是下人们便进屋,撤了桌上的茶具,改为换上了酒具等。
贺文璋便道:“我饮不得酒,你们玩便是。”
被一人捉住,说道:“少了璋兄怎使得?璋兄自不必饮酒,仍旧用茶就是了。”
其他人纷纷应声,贺文璋只好留下了。
一时酒令行了起来。
贺文璟玩惯了的,说刁难谁就刁难谁,他也做得不甚显眼,玩过两圈便难为那人一次,很快就给灌醉了。
“瞧李兄这酒量,我带他下去喝碗醒酒汤。”贺文璟站起身,拖起那人就往外走。
还有人拦道:“让下人扶他就行了,文璟不要去。”
“那怎使得?”贺文璟道,执意带人下去了。
贺文璋看见了,没做声。
不多时,贺文璟回来了,被他拖走的人却没回来,只见他无奈道:“李兄实在醉得狠,我安置他去客房休息了。”又摊了摊手,“早知他酒量这样不行,我让让他了。”
众人大笑。
贺文璟坐下后,贺文璋压低声音问他:“你把人怎么了?”
“没怎么。”贺文璟轻描淡写地道,很快面向众人笑起来,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都有谁的酒量不好,说一声,我让让他。不然一会儿灌醉了,可不许赖我。”
众人都道:“谁要你让?我酒量好得很!”
一时玩得热闹。
直至天色晚了,贺文璋才回了。
对于那李兄,他提也不提。文璟是心里有谱的人,他不会做出格的事。贺文璋只在心里想着,待他身体好了,要怎生是好?
想着事情时,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手帕。父亲的爵位,他是袭不了的。就算他身体极好,他也不能应下。这么多年来,大家心知肚明谁才是袭爵的人,他忽然好起来,对弟弟不公平。
而他的身体不好,袭不了爵,日后要如何封妻荫子?他是一定要给妻子挣个诰命的。
行至半路,天就暗了,好在下人提了灯笼走在前头,照亮了路。
想着在院子里等他的人,贺文璋心中亮起了一团明光,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转眼又是两日。
翠珠的病还没好,便听闻侯夫人病了。
本来这日该去正院请安,但是人还没出门,就见到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说:“夫人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叫奴婢来传个话儿,大爷和大奶奶不必去请安了。”
贺文璋和于寒舟听了消息,都很担心:“母亲怎么会染了风寒?几时染上的?好些了么?”
又想到三日前去请安,侯夫人跟贺文璟斗嘴的时候,便咳了几声。那时只以为是说话呛着了,此时回想起来,约莫那时就身子不适了。
“你在院子里待着,我去瞧瞧母亲。”于寒舟说道。
贺文璋自己都是病恹恹的,如今勉强不病着,就谢天谢地了。让他去探望生病的侯夫人,怕不要被侯夫人打出来。
于寒舟身体挺好的,作为儿媳,理应去探望一番。
“好。”贺文璋点点头,忧心地看着她去了。
侯夫人病了三日了,虽然吃了常大夫配的药,却是一直也没好起来。于寒舟进去的时候,侯夫人已经吃了药,半靠在床头坐着,一脸的烦躁。
“给母亲请安。”于寒舟进去后,率先行了一礼,“我来看看母亲好些没有?”
对大儿媳来探望一事,侯夫人料到了,倒也没说什么“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让你不要来吗”,略点点头,哑着嗓子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烦得很。”
她强势惯了,像这样身体不爽利地卧床,非常的不适应,以至于心烦气躁。
于寒舟便坐下道:“母亲若是不嫌我烦,我跟母亲说说话吧?”
她来都来了,侯夫人还能撵她不成?就道:“颜儿是孝顺的好孩子,我怎么会嫌你烦?”又问道,“你来得这么早,早饭可用过了?”
“还没有。”于寒舟便道,“得知母亲病了,璋哥和我都十分担忧,璋哥叫我快些来瞧母亲,还未来得及用饭。”
“这傻孩子。”侯夫人就道,扬声吩咐:“来人!叫厨房准备些吃的,大奶奶还没用早饭呢!”
立时有下人应了,自去准备不提。
于寒舟就跟侯夫人说话,说他们长青院的事,说贺文璋的身体又好了些,总归是说些好话儿叫她心里舒服。
不一会儿,下人端了早饭来,于寒舟挽起袖子就要吃东西,还问侯夫人:“母亲可用过早饭了?”
“没胃口。”侯夫人摇摇头,撇过头去不看她了,“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于寒舟便道:“是,母亲。”开始用美味的早饭。
侯夫人听得她这么干脆利落的应下,不禁哽了一下。暗道,大儿媳平时在长青院也这么说话的吗?那她儿子怎么没被哽死?可真是稀奇。
她打量着于寒舟吃饭的架势,发觉于寒舟吃饭很香,吃得慢悠悠的,好像在享受无上美味一般。
渐渐的,侯夫人也生出一点食欲来,道:“给我端碗粥。”
侧对着她用饭的于寒舟,弯了弯唇,亲自端了粥,奉到侯夫人的面前:“母亲请用。”
温热的碗来到手里,再看大儿媳漂亮温顺的脸庞,侯夫人蓦地心情好了一些。她接过来,低下眼睑:“嗯。”
因着侯夫人肯用饭了,自然不必于寒舟伺候,屋里的丫鬟们自上前来侍奉。
于寒舟坐在桌边,继续用自己的早饭。
待到吃过饭,于寒舟净了手,又坐到床边,跟侯夫人说话:“我打算做几条帕子孝敬母亲,已是做了大半了,只是我从前在家时不学无术,手艺不好,回头母亲不要嫌弃才是。”
侯夫人上回见了她的抹额,就知她几斤几两,但还是笑道:“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很高兴了。”又装作不经意地问,“给璋儿也做了吗?”
于寒舟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母亲不要怪我,我先给璋哥做了两条,才给您做的。”
侯夫人哪里会怪她?反要夸奖她:“你既嫁过来,侍奉夫君便是第一件要紧事,我不仅不怪你,还要赏你。”
又吩咐下去,叫人开库房,赏于寒舟几件皮子,叫她拿去做袄子。
“多谢母亲。”于寒舟仍旧是干脆利落地接了赏。
侯夫人就喜欢她这干脆的劲头,又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困了。
“母亲歇息吧。”于寒舟轻轻站起来,扶着她躺下,又挽了袖子,轻声说道:“我给母亲捏一捏,平日里璋哥睡不好,我便是这样给他捏的,母亲也试试。”
侯夫人便打起几分精神来:“好,我试试。”
于寒舟轻重交加地给她揉捏起来。
第051章
一遍还没揉完,侯夫人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于寒舟:“……”这也太好哄了?
她心里哭笑不得,放轻了力道,将一整套做完了,才轻轻收回手,转身走开了。
对外头伺候的丫鬟们点点头,说道:“我回去了,如果夫人有什么不适,便去长青院叫我。”
“大奶奶慢行。”丫鬟们纷纷道。
于寒舟回了长青院。
进了屋门,先在门口褪下披风,又使丫鬟拿毛巾来擦手,然后往里面行去,换了一身衣裳,才走出来往贺文璋身边去:“母亲没有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我来时母亲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贺文璋点点头,然后道:“辛苦你了。”
于寒舟便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陪母亲说说话儿罢了。”
又说起侯夫人被她按摩时很快睡着的事,笑道:“母亲本就困了,我给她揉了揉脑袋,她很快就睡着了。”
贺文璋看着她笑意盈盈的面孔,此刻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本来她如此孝顺母亲,他应该高兴才是。然而奇异的,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给侯夫人按摩脑袋这件事上。
她待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母亲生病了,她也会给母亲按摩。而小猫,它不必生病,她天天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它。
心里犹如被针扎了一下,口中还要说:“是你细心体贴,母亲一定会睡得很好。”
“希望如此。”于寒舟点点头道,“睡得好些,总是更容易好起来的。”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对丫鬟吩咐道:“去把大爷写的几本话本拿过来,下午我拿去给夫人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