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正在掐诀,他是天生的法修,倒是能一心二用,闻言不由分了一缕心神给正说话的弟子。
这个人身上的服饰是……碧云峰的弟子?
王方发现这一点,本波澜不兴的心再添风浪,碧云峰上的弟子和云师姐有仇?对战在即,他们在底下胡言乱语什么?
比试规则就这样,他们按照比试来对决,有什么胜之不武的?
王方如是想,就连碧云峰弟子旁的弟子,听到他们说话,也不由得面露讶异。
这些弟子无法理解,循着规则而进行的比试,怎能算是胜之不武?难道要那个叫云月玺的剑修弃剑而逃,才算是光明磊落?
他们无法理解,甚至觉得对方在扯淡,但是一看,一群碧云峰弟子都深以为然,对云月玺露出那种看奸邪之徒的表情。
这些弟子默了默,想离这群人远一点。
“也不知师姐会怎么做?”一名碧云峰弟子忧心忡忡道,“之前师姐同我们比试,都会先让我们回复灵力再继续,但现在的师姐可不是以前的师姐……玉儿师姐危险了。”
说话的这群碧云峰弟子言辞恳切,他们真认为云月玺做得不对。
没办法,之前原身和他们比试,见他们灵力不足,都会秉着比试是要让他们进步,他们没灵力,连招式都没法出,怎能算是切磋?于是,原身见到他们灵力不足,都会静静等他们回复。
没想到,这群人养成了习惯,见到自己心仪的虞玉儿和云月玺对上,便下意识指责云月玺不顾虞玉儿身体。
“师姐她这般做派,难怪之前和师尊、师妹都有龃龉。”
他们唧唧歪歪,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云月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能残害同门、不敬师长。
“够了。”赵难来观战,行到此处,见这些人碎嘴子,不由出言制止。
到底是碧云峰的家丑,传出去没什么好的。
赵难沉着俊脸:“不得在背后私自议论此事,你们可记住了?”
对于云月玺是否胜之不武的事情,他并没反驳。
赵难有些恨云月玺害他蹉跎了这几年,道:“胜之不武的事情,师姐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忽然放低声音,“她最擅长的,可是等人筋疲力竭后,反手给人一刀。”
赵难和云月玺合作过很多次,他了解云月玺,云月玺作战非常慢,她现在一定要和虞玉儿拉锯,虞玉儿本就被耗费了灵力,拉锯的话,应该打不过她。
那些弟子们听到又来一个人说台上那位冷冰冰云师姐的坏话,俗语有云三人成虎,他们这时也不禁摇摆——难道那云师姐真的有这么不堪?所以人人都不掸以最坏的猜测去揣度她?
台下人心摇曳,台上风棱阵阵。
虞玉儿握着峨嵋刺前刺,王方的风刃却已经到了她的面前,虞玉儿将那峨嵋刺舞得得心应手,她身后的法修是一个水灵根的修士,见风刃逼近虞玉儿,率先召出冲天的水柱,这水珠牢牢扎在风刃前进方向,柱身一扭,将风刃给夹住,紧接着,水柱上冒出漫天冰刺,赫赫地朝王方和云月玺攻去。
虞玉儿夹在这漫天冰刺之中,朝云月玺刺去。
台下众人都敛气屏息——这只是第二场比试,居然就出现这么强劲的法修和体修,没有人不怀疑虞玉儿和她的队友是想一击必中,避免消耗战。
这种级别的法修和体修,定然是此次乾罗试炼的佼佼者。
台上融融水意中,忽然多了一抹极冷的气息,这道灵力一出,就连台下的弟子都感觉心头压了阵阵寒意。虞玉儿那边的水灵根法修也能模仿出冰刺,但是在真正的冰灵根之前,立即相形见绌起来。
虞玉儿直面这股冷冰冰的气息,知道这是剑修要出手了,她疯了才和一个不知深浅的剑修动手。虞玉儿的峨嵋刺变幻莫测,当即双手交叉,看起来朝云月玺攻去,实际……是要取王方的空门。
“叮”一声,虞玉儿手中的峨嵋刺触到冰凉的剑尖,云月玺面无表情,手腕一用力,虞玉儿的峨嵋刺当即被挑飞。
紧接着,她执剑而来,漫天的风刃、冰刺触碰她的剑尖,皆尽消弭。这是剑修的一力破万巧——
虞玉儿没想到她会看透自己,她确信,这一剑不是巧合。因为在她正谋算变招、恰好分心时,云月玺的剑刚朝她刺来,仅仅一瞬,冰冷的剑意就裹挟住了她,云月玺一剑制出队伍中的体修,继而,才能赢得胜利。
虞玉儿的峨嵋刺被打落在地,她本人也在云月玺的剑气之下被压制,虞玉儿手心被擦伤,坐在比武台上,她也不是输不起的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的峨嵋刺厉害就厉害在出其不意,要是被知道了意图,还打什么?
虞玉儿娇嗔,她本来没想过云月玺会回答她,但是,云月玺道:“你的眼神、手腕动作、腿部动作。”
虞玉儿一愣。
她听到云月玺压低声音和她说话,再度追问:“我明明没有动。”
“倾向。”云月玺道,“你出招的确纯熟,但是眼神倾向于别人,峨嵋刺对着我,但是腕部朝王方处发力,你整个人都呈现出矛盾的状态。”
这些微小的动作,落在云月玺眼中,清清楚楚、就像被放大了的秋毫。
虞玉儿从没想过这一点,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云月玺:“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那是身体反应,你哪怕知道,也不一定能改掉。”云月玺收了剑,“想要改掉,需得彻夜苦练,而有那个时间,你可以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几重,或许,等你改了之后,你反而会怨我。”
虞玉儿咬咬唇,彻夜纠正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这要花多少功夫,落后同龄人多少修为?
“你也一直这么做吗?”
虞玉儿问道。
“我不用。”云月玺完全没骗她,“我心里只有剑,你心里还有自己。”
虞玉儿大致听懂了,她本就是天才,现在被人教训了,虽说心里懂得,但面上仍不忍服软,道:“那我知道了,你也别太得意,你行的我也一定行。”
虞玉儿转身,捂着自己的手下了比武台。
她们刚才的谈话声刻意压低,其余人都没听到。虞玉儿走下台时,之前对她心有好感的碧云峰弟子看她狼狈,忍不住出声道:“玉儿师姐,云师姐她出手一贯这样违背常理,我们这些弟子都知道,你不要太难受了。”
“对、对。”这些弟子在虞玉儿面前不停点头。
虞玉儿听得刺耳,她输了就是输了,需要别人来安慰?何况,违背常理出招的是她,她反而输了,这群人是在说她活该吗?
虞玉儿性子直接热情,对云月玺,她崇拜强者,虽然这个强者打败了她,说话还那么不客气,但也不妨碍虞玉儿帮她。
虞玉儿道:“你们是哪个峰的?比试有输有赢,我输了也便输了,不用你们在这里安慰。何况,在比试之前,我就听闻你们说我的对手会胜之不武,我倒要问问你们,比武台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双眼睛,别人都看不到她胜之不武,就你们几个修为不到金丹的弟子看透了?”
那群碧云峰的弟子被这样当众质问,好些视线朝他们投射来,他们便不自在起来。
他们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因为他们是云月玺的师弟,知道云月玺比试时的喜好。
但这话能说吗?他们是对方的师弟,反而这样贬低对方?稍微转一下脑子也该知道不能这么说。这群弟子陷入沉默,虞玉儿咄咄逼人,穷追不舍道:“你们是哪个峰的?”
“……碧云峰。”
“碧云峰?”虞玉儿想到刚才长老对云月玺的介绍是碧云峰云月玺,更是柳眉倒竖,“既是同峰弟子,还做得出这种嚼舌根的龌龊事,你们仔细些,之后别犯到我面前。”
虞玉儿说完,撒袖便走,她临走前,不由自主地向台上的云月玺看去。
不巧,云月玺也正在看她。
云月玺认为那些人都是杂鱼,杂鱼没有力量,只会碎嘴,乌泱乌泱地一大群,在耳边嗡嗡嗡,和他们吵,反而浪费修习的时间。
但是云月玺也不觉得虞玉儿吵架是不沉稳,每个人、每个时刻都有适合自己的道,沉稳是道、快意恩仇同样是道。
虞玉儿被云月玺那冰冷但含着一丝纵容的眼神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这个人怎么这么看她?比她哥哥的眼神还让她招架不住,虞玉儿跺了一下脚,匆匆躲开。
云月玺原本下意识追着她的视线,目光不期然间,便看到一个青衫男子。
这名青衫男子模样极美,云月玺第一次用美来形容一名男子,他容颜绝美,像是春天时烟雨蒙蒙,和着烟雨春光,飘下一层蓝紫色的花雨。
按照这人的模样,很容易会被误认为是女子,但他身上偏偏有股奇特的气质,中和了这种过于柔和的感觉。云月玺看他的眼神,表面柔和,但其实,分明十分淡漠、自有一股坚韧之感。
这男子好似也在打量云月玺,他打量许久,都没见这女子看他,自是心中积酿了些疑惑。
见到云月玺朝他看过来,这男子挑了波光潋滟的眸,回望过去,那双眼里的风情,足以溺杀任何一个人。
但云月玺偏偏如同瞎子一般,转开了眼。
她已经看透了这男子的修为,并不高,不过是筑基巅峰。一个筑基巅峰的弟子,居然能来玄武宗观看这次乾罗试炼,这说明,他是他们门派的前二十名。
再看下去,或许要牵扯出秘辛了,云月玺果断别开眼。
这男子的眸色微微一沉,他身边的同样着青衫的男子想拍拍他的肩,也被他躲开。
那男子名叫薛永,薛永看自己又没拍到人,道:“慕襄,你怎么了?最近怎么拍一下都不让?之前不是都可以?”
这男子眉眼间闪过一丝厌烦,道:“现在我不习惯。”
他再看了眼比武台的方向,先一步拂袖离去:“我还有事,先行别过。”
薛永见那男子走远,才目间闪过一丝阴狠:“呸,同样是合意宫的人,现在拽成这样,不就是仗着宫主喜欢?几时叫你死在我手里。”
这边,云月玺和王方一起在比武台上,和虞玉儿的遭遇一样,他们也被连续挑战了。
云月玺和王方心理素质都非常好,她们连着被挑战了五场,基本,全由云月玺一剑结束战斗。
他们这五场比试,都不是和泛泛之辈比试。
虞清的妹妹虞玉儿、修罗掌罗泓、逢春刀苏客之……这些有名的天才,基本全在云月玺手下走不过三招。
她的剑招快而准,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架子,势如破竹。
“这人是谁?以前也来参加过乾罗试炼吗?我怎么没印象?”
“碧云峰的云月玺!这人我好像记得,但是,之前的名次肯定不高,也不出彩,现在短短一年,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真没想到碧云峰也能有这样的强的修者,我还以为碧云峰全员皆……不怎么样呢。”这人委婉说道,碧云峰是唯一一座,从没有弟子进入过乾罗试炼前二十名的峰。
“难道今年,碧云峰要卷土重来?”
“应该不会,本次乾罗试炼在其他比武台也有举办,碧云峰的实力……一言难尽。”
“这就奇了。”弟子们纷纷道。
只有负责此处比武台的长老皱眉:“这女弟子,到清虚的手上,糟蹋了。”
此人名叫金玉真君,身形稍矮,有些胖。他身旁站着浮光真君。
浮光真君勾唇道:“她到了清虚的手上,还能养成这样的心性,才是不错。至于清虚,他惯常会把狼给养成羊,又要所有羊都跪在地上吃草。”
金玉真君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此时,云月玺和王方已经开始了第六场比试,按照规则,一组选手最多只能连续被挑战六组。
王方掐诀掐得手有些累,稍稍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对云月玺道:“云师姐,你累不累?”
“不累。”云月玺道:“最后一场了,只要继续赢,之后我们的场次会少很多。”
乾罗宗的长老不会再疯狂给他们安排对手,因为每组选手的只有一次失败的机会。
王方闻言,直了直腰:“好,来。”
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赵难以及温月。
王方担忧地看向云月玺,对于云月玺这两个师弟妹,他感觉很复杂。王方倒不会手下留情,但他担忧自己手段太狠,云月玺会难受。
云月玺猜到王方的意思,冷声道:“不必留情。”
这时赵难和温月刚上比武台,温月听到这话倒没什么,赵难闻听,抬起的步子都一顿,眼中的震惊收也收不住,星星点点的震惊疑惑从他眼中涌起,好一会儿才退去。
赵难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理智,道:“得罪了,二位。”
温月不想像赵难一样把气氛弄得那么僵,显得自己气度不够似的,她道:“云师姐,还请多指教,师弟师妹们来向你讨教一二。”
师弟师妹来讨教一二……温月这话意味深长。
“不必。”云月玺随手挽了一个剑花,“指教是师尊该做的事情,在这个台上,我是你们的敌人。”
她的眼清高狂傲:“我只负责打败你们。”
第142章 重生者判我有罪九
清虚真君正观摩另一个比武台的比试, 此时正在比试的是碧云峰另一组弟子。
这组弟子分别叫张然和李梦雨, 都是清虚真君的爱徒。清虚真君立于比武台下, 看着张然和李梦雨被对手打得节节败退,不由怅然而叹。
他的碧云峰究竟怎么了?这么多年来, 碧云峰在门内所有比试中, 始终处于垫底的位置。虽然掌门不说什么, 但是清虚真君看得出来,掌门对他的教法颇有微词。
清虚真君叹息,白黎这时笑着从远处跑过来:“师尊, 师尊……”
清虚真君佯怒:“黎儿, 这么吵吵闹闹, 成何体统?”
白黎好不容易站定,笑靥如花:“师尊, 他们说靠主殿的那个比武台, 有咱们碧云峰的弟子连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