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真君喜出望外:“当真?是谁?”
白黎也是在路上听到的消息,不过,对方是法修和剑修的组合, 又是靠近主殿的比武台, 那么……
“师尊,应当是赵难师兄和温月师姐。”白黎道, “连胜的是一组法修和剑修的组合, 咱们碧云峰,只有他们一组。”
“好、好。”清虚真君连说了几个好字,他这么些年, 也想碧云峰出些人才,这样,宗门给的修炼资源也会变多。
白黎笑嘻嘻道:“师尊,还没打完呢,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好。”清虚真君携着白黎以及其余弟子,一同前往主殿的比武台。
还没靠近台下,清虚真君就听到比武台底下的弟子们道:“这比赛……精彩。”
“波澜诡谲,吊诡难测。”
清虚真君不由带笑,他修为深厚,目力也极好,一眼望去,就见到台上果然立着赵难和温月。清虚真君微笑,是他们便好……
等等,他们的脸色为何如此隆重?而且周身灵力不稳,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清虚真君不由为赵难等捏了一口气,但是没事,按照乾罗试炼的机制来说,只要他们连胜了,哪怕输这么一场,也没关系。
在清虚真君计算种种时,视线中出现一柄剑,那柄剑如覆满雪色霜华,剑身冰冷,清虚真君认得,这是云月玺的剑。
他心里突然一打鼓,法修、剑修连胜……说的是赵难和温月,还是云月玺和王方?
平心而论,清虚真君希望是赵难他们,他不得不承认,手心的厚度不一样,人心的偏正也不一样。赵难他们那组两人都是碧云峰的,而且,他们是师弟师妹,出身也没云月玺好,需要更多机会。
比武台上。
赵难和温月卯足了劲儿,想要胜过云月玺,他们全都超常发挥,倒是缠了好些时候。当然,这也和云月玺、王方二人刚经过几场恶斗,精力有所下降有关。
赵难是法修,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天赋极好,现在却几乎陷入铺天盖地的绝望之中。他的法术,原本可以作为云月玺前进路上的障碍,但是,全都在没到云月玺跟前时,就被消掉。
就连同样是法修的王方,也因为变幻莫测的风灵根法术,将他的攻击尽数躲过。
赵难的额角滴下冷汗,温月作为剑修,起初还能招架,但越到后来,越陷入云月玺的节奏里。她仍然能挡,但是就连格挡的动作,仿佛也在云月玺的计划之内,他们二人就像提线木偶,会被慢慢玩死。
现在对方之所以久攻不下,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死死支撑,不肯放弃。
实际上,这场战斗从一开始,胜负就已经分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赵难的灵力快要告罄,云月玺冷漠的面容映入他眼帘,他忽然生起强烈的不甘心,他怎么能输在这里?
如果是要赢,也许,还有一线可以争取的机会。
赵难了解云月玺,他们之前合作过很多次,云月玺曾经受过伤,她的左脚有缺陷。那点缺陷,云月玺一直瞒得很好,半点也看不出来,但是赵难知道。
赵难现在就在想,如果他等会儿放弃防御,专攻云月玺左脚,给温月提供时间,这会不会反败为胜?
赵难有一瞬的犹豫,但下一刻,他又立刻告诉自己,为什么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曾经,在和叶师姐的对决中,云月玺偷袭了他……害得他输掉比试,现在,他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赵难陡然发难,他汇聚全身的灵力,金丹中泛起暖意,刹那间,周身护体灵气全部碎裂,灵气搅成的漩涡朝云月玺的左脚而去。
云月玺左脚有暗伤,哪怕她时刻注意,这也是她周身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她低垂了眸,往空中一跃,底下的漩涡紧随其上,云月玺一剑过去,那漩涡却已经分成几份,欲要吞噬她,更可怕的是,温月也反应过来,趁此机会朝云月玺全速刺来一剑。
这一瞬,可谓是险象环生。
云月玺完全没理会温月的剑,她剑上生凉,自天而降,从漩涡中心刺过,赵难全力攻出的一招,就被她从中间刺开。
赵难眼见着长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打鼓,却不断告诉自己,温月师姐的剑快到了,云月玺会输的。
然而,他眼看着云月玺根本没回头看温月的长剑,她的剑一往无前——
而温月师姐的剑,被王方的风刃给牢牢拦住。
“噗嗤”一声,赵难肩膀一痛,云月玺的长剑生生没入他的肩膀,给他穿了过去。
比赛进行至此,胜负已分,其实云月玺可以停住剑尖,但是,哪怕是台下观看比试的弟子们,也不觉得她做错了。那么危急的时候,没收住剑很正常。
比试受伤本就是常事。
但只有赵难知道,云师姐本可以收住剑的。
他肩膀痛,眼中的震惊收不住,云月玺看了狼狈的赵难一眼,拔出剑那一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的左脚,是救你而伤的。”
赵难闻听此言,心中如炸起惊天霹雳。
云师姐看出来了,他刚才冲着她左脚去的。赵难此时有些难堪,不愿回想的回忆涌上心头,云月玺确实救过他。
那也不算是救?只是,在妖兽扑来时,师姐挡在了他面前。
赵难陷入痛苦之中,宛如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那般。云师姐救他受了伤,他今天就根据这个伤口来害他,他……但他无法忘怀云月玺之前偷袭他的事情,他认定了,云月玺害过他,那么他害她一次又有何妨?
赵难嘴角流血,他擦干净血:“云师姐,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吗?”
赵难眼中有恨意,他充满着怨恨地看着云月玺,却发现不管自己眼中的恨有多明显,云月玺也始终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赵难道:“云师姐,你之前和我同盟时,未用全力吧。”
“你看,那么多次战斗,你都轻而易举解决,怎么和我合作时,你就要慢慢拖延呢?”赵难讽刺道。
“温月和你同盟时,为什么也要慢慢打?”云月玺问他。
赵难愣住,他还没有和温月一起正式比试过,但是,之前哪怕是练习,每次也需要很久。
“你稳健有余,不懂抓住时机,而且防御薄弱,不知变通,身为你的队友,要更注意你的动向。”云月玺道,“而且,你无法交托后背,今日如果我身后的法修是你,我会输。”
她的意思是,赵难无法做她的后盾,所以,打得快慢,不关她的事,怪赵难。
赵难有心反驳,但他仔细想了想,如果是他,能抵挡住温月的剑吗?
答案是否定的。
云月玺只会左支右绌,最后输掉比试。
赵难动了动唇,他今日看到了云月玺的实力,就连虞玉儿都败在她手里。王方的确强,但是,云月玺才是主力。
他之前一直觉得是云月玺连累了他,直到今日,过往的信念轰然坍塌,赵难甚至生出一种感觉,没有他的存在,师姐或许早就大放异彩,成功进了乾罗秘境。
赵难说不出认错的话,云月玺抽出剑,和王方一起离开。
王方在背后等着云月玺,云月玺走近,他道:“师姐,这是今日的最后一次比赛,你脚上的伤,一会儿去治一下。”
云月玺颌首:“好。”
他们一起离去,赵难在背后看着,不知为何心生不快。
好像,之前每一次他和云月玺一起比试后,他们输了,都是云师姐安慰他。他从来没想到过,云师姐也需要别人的安慰。
赵难只觉过去的美好,已经不可再追。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更不想承认……是他先抛弃云月玺,赵难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他看着云月玺的背影,脱口而出:“你真这么光风霁月,一心一意为我好,又怎会偷袭我?”
云月玺没回头看他,和王方一起走远。
她忽然感受到奇怪的视线,往一处阁楼处看去,正好捉到了之前那个貌美男修的视线。
这个人一袭青衫,他们那身衣服,就有些不正经,云月玺总觉得,那身衣服的设计,凸显的是锁骨腰身,有一种魏晋风流之感,并不适合战斗。
这门派是?
云月玺现在有时间,她在记忆里检索这样的穿着,只检索出一个门派:合意宫。
这合意宫算得上是一个炉鼎门派,他们宫内的人,要么是纯阴体质,要么是渐阴体质,总之适合帮助修士提高修为,反而,他们自己的修为不算太高。
合意宫的人,都是俊男美女。他们每一代,只会有一个圣子圣女,据传,是他们门派内最有天赋的纯阴体质。
云月玺不知道一个合意宫的男弟子望着自己干什么?她默然一瞬,她没有找人双修,提升修为的打算。
而且,他为什么要站得那样高?
那男子看到云月玺望他,也没离开,等云月玺别开视线,他才关了窗楞。
云月玺和王方一起赢了比试,底下比武台的弟子们倒都欢呼连胜,看热闹,永远是人的本性。
清虚真君听闻旁边的欢呼,有些落寞,原来赢的人不是赵难他们。
碧云峰从来没出过连胜的弟子,看起来,他们必定能去乾罗试炼。清虚真君心中颇觉得可惜,明明,获胜的人中有碧云峰的弟子,但是这荣誉,却不能算在碧云峰的头上。
原因也很简单。
这次乾罗试炼,他半点没有指导云月玺,还担心她窥探机密,让她不许看他们练习。这样的情况,清虚真君如何好腆着脸说,这荣誉该给他们碧云峰?
罢了。
清虚真君也是个高阶修者,自是要脸面,还做不出此等事。
他也颇有风度,见云月玺下台,还去恭贺:“月玺,你做得非常好。”
云月玺也对清虚真君极有礼貌:“多谢师尊。”
他们师徒之间看似关系良好,实则仅剩了寒暄,多余的话,是一句没有。
清虚真君也想不到关心云月玺的伤,他觉得现在这样的师徒关系太冷漠了,也想着修复。
清虚真君想了会儿,决定尽师表的职责,他道:“月玺,适才那一剑,你的剑确有惊天之势,但最后若能收住,也不会伤你师弟了。你出剑之时,便要想着如何收剑,否则,你这一剑为何要出?”
清虚真君所修之道极仁,确实极为悲悯。
他不只自己悲悯,也要别人悲悯。
云月玺眉心微皱:“师尊,事急从权,当时我的心中只有出剑。”
“这如何能行?”清虚真君道,“你的剑锋利难当,对你来说,只是刺出一剑的时间,但你剑下,或许命丧许多亡魂。”
云月玺完全不被清虚真君带沟里去,若是原身在此,必会为师长的话心烦意乱。原身将师尊当作指路的灯塔,但是这座灯塔,却只想贯彻他自己的任道,而不是原身的剑道。
这不能说仁道有错,只是,清虚真君是修己身道的大能,却无法做到因材施教。
他并不适合为人师尊。
云月玺想让原身知道,她的剑道,从来没错。
她道:“师尊,最后赵难死了吗?”
“没死,但是……”
“既然没死,师尊何故管我如何出剑?”云月玺道,“战场之机,瞬息万变,我在出剑之时,首先想的是如何扭转战局,如何让我的剑到达我心中所想之处,我是剑修,出剑时若想着如何扼制我的剑不给人带来伤害,那么,我可以不用出剑。”
仁义之剑,不是清虚真君说的仁义法。
仁义之剑,是能杀而不杀,而不是不知是否能杀时就想着一定不杀。
云月玺的脑子清楚得很,他们这边师徒谈话,不远处观战的一个剑君忍不了了。
这剑君名叫破虎剑君,是几个观战的真君叫过来的。
破虎剑君难得看到这么好的剑修苗子,不,已经不算是苗子了,她的剑意已然初露雏形,等待她的,只是时间。
破虎剑君本以为这剑修是别的剑君的弟子,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法修的弟子。
那清虚真君要是放任自流,或者是稍加引导也就罢了,往后扯后腿算是怎么回事?
破虎剑君走路带风,气势汹汹走过来:“清虚,你在瞎教什么?”
清虚真君道:“你这……”
他管教他的弟子,也有错?
破虎剑君道:“剑修是一条龙,你非要把龙的利爪拔除,让她如蛇般蜿蜒。剑修的剑,哪有出剑不伤人的?你的法术,施法前会考虑会不会伤到人?”
清虚真君道:“本君的法术,得心应手,覆水可收。”
“你是覆水可收,那是你修为高深,但你这弟子,只是金丹期,你如何以你的修为来要求她?”
清虚真君这便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觉得云月玺优秀,对她的期望,不知不觉就变高了。
清虚真君也不是知错不能改的人,他是天然的脾气好,给云月玺道:“月玺,适才为师说话略急,你莫要往心里去。”
云月玺多谢了这位破虎剑君,才道:“弟子身上还有伤,先下去治疗,望师尊勿怪。”
她和王方一起走开,清虚真君陡然生出无力感。
到底为什么?现在他明明想和这个徒弟修复一下关系,也总觉得使不上力气。
云月玺走远,破虎剑君看着清虚真君,以及他身边那群傻乎乎的弟子,道:“清虚,你在想什么?你一个法修,收了这么个天赋绝顶的剑修,你就是这么对待的?她才比试完,你好歹问一句她身上是否有伤,你这一上来就是指责。本君一直因为本君对本君的弟子足够严苛,但清虚你……更胜一筹。”
破虎剑君是看着清虚真君旁边围绕着他的弟子,个个眼神过于软和,和刚才那名女子身上透出的孤独全然不同。
破虎剑君就差直言: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不过,似乎对方也不在意。
清虚真君听完破虎剑君的话,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有心想上去找云月玺,却又觉得她现在或许正在气头上,不找为好。
清虚真君怅然回了碧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