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柳若颜这时正哆哆嗦嗦地穿衣服,她得快点打扮好,今天没害到云月玺也就罢了,必定不能再把自己折了进去。
柳若颜穿衣服时,房门被一脚踹开。
她缓缓抬起头,慕容煜站在门口,正双目发红地盯着她。
柳若颜从没见过慕容煜这样的样子,他脸颊上的肌肉抖动,眼里的爱恨交缠,为了柳若颜同云府决裂、家人对抗、私通名声传满京城也没后悔自己爱过她的慕容煜在此刻,只觉自己是头彻头彻尾的蠢猪。
他眼里的热切退得很快,几乎让柳若颜如坠冰窟。
柳若颜哀求:“慕、慕容哥……是他逼我的,我是被迫的,慕容哥。”
慕容煜看着她衣衫不整还竭力撒谎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可笑,事实上,他也确实肩膀耸动,发出凄凉的笑声,他这时才看清,他曾经觉得最纯真的女孩,眼里哪里是善良,全是虚伪、算计和对财富的渴求。
慕容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眼见着柳若颜头发没有任何散乱、眼角只有春情,没有对贼人的惧怕,甚至她现在还紧紧挨着别的男人,那是被逼迫的吗?
慕容煜没傻。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罪有应得,他背叛了云府,对云月玺不忠,所以,现在也要尝试被人背叛的滋味。
柳若颜见一向疼她的慕容煜没同她说话,泪盈盈地扑过去:“慕容哥,真的是他胆大包天欺辱我,你替我做主啊。”
燕礼厌恶地看她一眼。
都被捉奸在床了抵赖什么?丢人。
慕容煜退开,离柳若颜远点,面沉如水地一拜:“卑职见过七皇子。”
慕容煜身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孙,诸多皇子他自然见过,也包括七皇子燕礼。
柳若颜震惊地望向燕礼,他,他是七皇子?
燕礼虽为皇子,但和别人的妾私通了被捉住,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燕礼答应一声,准备将此事揭过:“本殿听闻慕容世子纳妾之喜,特来庆贺,慕容世子可会怪本殿礼数不周?”
燕礼索性坐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煜。
慕容煜嘴皮一动,拳头紧紧握上,七皇子的意思是,要他不要声张此事,仍然纳了柳若颜。
他在以权压人。
正好这时慕容夫人进屋来,听见这句话后身子一晃,幸而周围的人眼疾手快才扶住了她。
燕礼看她一眼:“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个道理,定国公府应该懂得?”
慕容夫人气得心紧,如果柳若颜进了定国公府的门,定国公府才是名誉扫地,可面前的人是七皇子,她们该如何拒绝?
慕容煜自己引火上身,不愿让母亲再为难,他道:“一个妾而已,七皇子钟爱,卑职便赠予七皇子。”
燕礼疯了才收下柳若颜,这样的女子,他根本瞧不上眼。
燕礼道:“不必,如此美妾,本殿不愿夺人所爱。”
柳若颜难堪地在一旁听着两个男人把她左推过去,右推过来,不由咬紧唇瓣,别的穿越女都是被众多男人争抢,为什么到她这儿,别人生怕沾上她一丁半点儿呢。
眼见着慕容煜没法压过七皇子,柳若颜已经穿好了衣服,七皇子也重新穿好了,才有人去通知燕昭可以进来了。
燕昭懒得辣眼睛,现在才走进来。
他面如冰雪,进来便冷冷开口:“七皇弟,既然你做下荒唐事,便应认下。若你强迫朝臣,明日孤便为你上奏。”
燕昭一进来,燕礼的脸色就黑下来。
燕昭……他怎么在这里?
燕昭一插手管这事儿,七皇子便再也不能以权压人了,他冷笑一声:“皇兄雅兴,处处都能见到。”
皇室中的纷争复杂,即使燕昭已经决定不日杀掉七皇子,现在他也没露出半点端倪。
燕昭道:“你既同人有染,便应认下。天家名声,不容玷污。”
燕礼厌恶地看了眼柳若颜,真是晦气。今天燕昭出现在这里,明天父皇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他本来就不得父皇的喜爱,现在更要遭贬。
若是柳若颜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也便罢了,偏偏是个下三滥货色。
燕礼道:“不过是本殿倒霉,撞上这女人了,晦气。”
燕昭冷冷道:“你府中姬妾众多,不差她一双碗筷,带回去。”
燕礼道:“皇兄说得轻巧,这等败坏门风的女子带回去,岂不有辱天家威严?”他嫌恶地看了眼柳若颜:“她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让皇兄纳这样的女人,皇兄愿意?本殿看,既然都不愿意要她,就由定国公府的族老带她回去吧,是沉塘还是其他,随便人处置。”
柳若颜瞪大眼,沉塘?
为什么要沉塘?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沉塘呢?
柳若颜的头忽然疼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依稀记得不是这样的,沉塘的人不该是她,是云月玺才对。
她是穿越女,不应该好处都是她的,坏处都是别人的吗?怎么能这样?
而且,今晚上不应该是云月玺被人发现通奸,不该是云月玺受人指责吗?为什么她算计来算计去,反而搭上了自己?
柳若颜头疼欲裂,一时间晕了过去。
不过,她倒是没被沉塘,曾经的云月玺之所以被沉塘是因为找不到奸夫,现在七皇子被逮了个正着,加上燕昭在一旁敲打七皇子,柳若颜便在昏迷中被带去了皇子府。
没有仪式、没有嫁妆、连妾都算不上,顶多就算是皇子府的丫鬟。
今晚这事儿完毕,定国公府的人满面晦气地打道回府,慕容煜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戚,他朝云尚书拜了两拜,就连看云月玺的勇气都没有,便回了定国公府。
七皇子燕礼带着柳若颜心不甘情不愿地等被燕昭的护卫送回皇子府。
燕昭也紧随其后离开,他上马车时,云府众人都心照不宣隔得远远的,把云月玺留在最前面。
燕昭正要上马车,忽而问道:“今天你很惊讶?”
云月玺想了想,她的心绪确实无法平静,虽然在她替原身云月玺活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做好了要为她活完整一生的准备,但嫁娶之事,她一直在刻意回避。
其实燕昭当真很好,博学、人品优良……但他看起来就不像要同自己成亲的样子。
因此,云月玺道:“是,很惊讶。”
燕昭凝视她半晌,方道:“孤一直在给你熟悉孤的时间。”
“孤若无事,不会每日找你,你安心。”说完,他方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离去,同天边的夜色融合在一起。
他这话,便是在挑明是他早动了心。
云月玺收回目光,之后,云尚书也找云月玺谈了一次,大抵是诚心实意地在说燕昭的好话。
云月玺也没说燕昭不好,值得一提的是,赐婚后,燕昭仍然日日约云月玺出去游玩,似乎是他所说的给彼此熟悉的机会。
这个太子只愿意给熟悉的机会,但绝不会给拒绝的机会。他如冰似雪的英俊面庞下,包裹着灼烧人的野心和霸道,远比他展现出来的可怕。
在云月玺成为未来太子妃,蜚声京城时,柳若颜那边则过得鸡飞狗跳。
七皇子燕礼,不仅有七皇子妃正妃,还有各个贵妾、良妾、贱妾……他府里从唱戏的角儿到青楼的花魁都有,各个都是狠角色。
柳若颜没有娘家作为后盾,也没个正经名分,七皇子燕礼厌恶她让自己丢了那么大一个脸,还被父皇责骂,更恶心她。因此,在七皇子府,便是连丫鬟都能欺负柳若颜。
进府第一天,七皇子妃就寻了个由头,说柳若颜不干净,要让她把身上里里外外都洗干净。在全府女眷的注视下,柳若颜被迫清洗了自己身上的每个地方,还要被她们询问和世子的过往洗干净没。
柳若颜讲人要平等,七皇子妃立刻柳眉倒竖,几个巴掌就抽了过去,骂她不懂规矩,在天家说平等,把陛下放在什么地步?于是柳若颜又被心烦气躁的七皇子给收拾了一顿。
柳若颜再度拿出自己父亲是柳大人的名头,又被七皇子府的女眷给嘲笑了个干净。说她妻不妻妾不妾,有什么脸提柳大人?活着只是给柳大人丢脸,她们揪着柳若颜去沉湖,嘴里说着要死了去见柳大人的柳若颜比谁都害怕,趴在地面上死活不肯跳下去。
七皇子府的女人太多,所谓拥有现代灵魂的柳若颜为了活下去,也被同化。
她开始争宠,大晚上地唱现代歌曲、跳舞,结果被七皇子妃说是狐媚惑主,几十板子打下来,柳若颜卧床好多天。
她被她嘴里的愚蠢古代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七皇子?若是以往,柳若颜自诩穿越女的名头,根本看不上种马男七皇子。
但现在柳若颜为了活下去,哪怕上一秒被七皇子打了一耳光,下一秒还得立刻陪笑,用自己柔软的身体去蹭七皇子。
妾尚且以色事人,何况柳若颜?
柳若颜汲汲营营,再也记不得什么她是现代的灵魂,哪怕在七皇子私下和人宴会时,只要七皇子对她露出一点兴趣,柳若颜便会万分主动地去伺候。
她忘了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活得比古代女子还不如。
这也没办法,爱她的慕容煜被她背叛伤透,至今还是京城的笑柄。柳若颜现在都忘了曾经被男子宠着是什么感觉,曾经也有一个男子,为了她甘愿同天下抗争……可惜,被她弄丢了。
她的一生都在做减法,初时有云府庇佑、姐妹情谊、有喜欢自己的人围在身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对她好的人,最后都遍体鳞伤,同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柳若颜麻木地活着,她度日如年,每天都有新的折磨,新的斗争。
直到半年后,太子大婚,皇帝大喜,宣布大赦天下。昏时,东宫的仪仗从七皇子府门前经过,以柳若颜的地位,她没有资格去东宫喝喜酒,她和别人一样,挤在府门前,看着门外的轿辇。
东西真多啊。
嫁妆像是长龙一般,喜气洋洋源源不断,嫁妆的队伍还在后面,东宫送去云府的赏赐便同嫁妆聘礼一起,几乎堵满了整个街道。
当今素节俭,其余皇子公主也刻意节俭,唯有太子的婚礼,是这盛世之最,几乎让每个闺中少女为之羡慕云月玺。
巧合一般,在经过七皇子府时,云月玺掀开了一点轿帘,露出云鬓花颜、美不胜收的一张脸。
柳若颜惶惶然后退几步,云月玺还是娇花,而她,已经穿上了俗气的粉纱,像后院的姨娘小妾般媚俗争宠。
她嫁给慕容煜当夜害云月玺没害到,反而拉大了两人的距离。
她旁边有人说道:“那就是太子妃?她可真美。”
“对啊,命也好。太子殿下府中没一个姬妾,连通房都没有,干净得不得了,而且,他们说太子一直会去尚书府,借着公事就是想见太子妃一面,直到婚前几天,太子才守礼没去。”
命真好……
柳若颜呆呆地听着这句话,她笑得酸楚极了,谁有她命好?
她活过两世,还跨越过时空,可也在古代活成了这样。
柳若颜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这才是刚成婚呢,太子婚后,不一样要娶侧妃?登基后不也得三宫六院,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的,不,她在深宫,比我们还不幸呢。”
旁边的女人横她一眼:“你啊,还是管好你自己,人家是太子妃,你也配嚼舌根?”
第31章 被诬陷私通的姐姐完
云月玺的婚礼盛大热闹, 她穿着一袭嫁衣, 隔着红盖头观察喜房, 龙凤花烛烛光跳动,屋子里一应摆设都换成了金、红二色,喜庆富丽。
云月玺眼睫微颤, 不大敢想待会儿燕昭进来是什么样子。成婚时的燕昭,令人难以想象,不过, 前厅进酒的人有许多,今夜燕昭许会很忙。
云月玺正想着, 不多时,众多整齐的脚步声便朝这边走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走进来,身上携着淡淡的龙涎香, 坐在云月玺旁边, 是燕昭。
一旁侍立的婆子高呼:“掀——”
燕昭便以喜秤掀开了云月玺的盖头, 掀开那一瞬,云月玺盈盈的美目同燕昭对视一眼, 云月玺方看清了成婚时的燕昭是什么样子:燕昭冷淡的面庞仍然胜雪,寒潭般的眸子此刻波光微深,似乎是在看她, 大红绣金龙的喜服冲淡了不少他身上的威严, 似乎要亲近许多。
至少穿着这身, 不再像是要去秉公办事的样子。
云月玺觉得新奇,看了一眼后又看了一眼,燕昭也没避开她的眼神,任她打量。
婆子喜笑道:“合卺酒——”
燕昭从侍女手中的托盘内取了两杯酒,云月玺见状,欲配合伸手去拿左边的一杯,燕昭却淡淡避开她,主动递上右手的酒杯。
云月玺的手指不小心触到燕昭的手时,有些微讶,燕昭的右手有些烫,那样的烫不是正常的人体温度,而像是刻意为成,云月玺看燕昭脸色不红,不像是发热的样子,紧接着,她触碰到酒杯,便瞬间懂了原因——
燕昭右手的酒杯是温的,他武功高强,的确能用内力捂热酒杯。
燕昭没一句解释,神情平静地和云月玺喝了交杯酒。饶是云月玺,在这样亲密的环境下,也不由红了双颊,但是,燕昭不只没红脸,连睫毛都没颤过。
他和云月玺喝完酒,把杯子放到托盘里,让其余人都下去。
这下,屋子里只剩了云月玺和燕昭两人。
暧昧的气氛流淌在屋内,云月玺既紧张又好奇,紧张在她和燕昭今夜成婚,好奇在……燕昭都不羞涩吗?
这明明也是燕昭第一次成婚,但是燕昭表现得非常冷静稳妥,就像他之前每天约云月玺出门一样淡然。
云月玺惊讶地偷望燕昭,她的视线被燕昭捕捉到,云月玺心慌地想别开眼。
燕昭道:“不必躲闪,你是孤的妻子,大可随便看孤。”
云月玺:“……”
云月玺下意识地想看燕昭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再度望向燕昭,视线同燕昭对在一起。两人的眼睛一个冷、一个美,视线相融在一起,燕昭忽然站起身,上半身朝云月玺靠过去,离得近了,云月玺才发现他身上的龙涎香中,包含了股淡淡的梅香。
燕昭居高临下弯腰,在云月玺的眼皮上落下个轻轻的吻:“你的眼睛很美。”
紧接着,屋内所有烛光被燕昭挥手熄灭,仅仅留了一对龙凤花烛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