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娆一开口,在场的别的宫娥,也都高兴附和着道:“奴婢也听到了。”
“奴也听到了。”
“皇后娘娘,马蹄声越来越大了,奴可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后来,连皇后自己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她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去。
潘娆跟着皇后出营帐去迎接皇上,却在皇上身边,意外看到了傅世安。潘娆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他,猛然一见,她吓得不清。
但脑子稍稍一转,反应过来后,她就更是惊奇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前几日她进宫前和傅公子临别时,傅公子有和她说一些意味深长的话。傅公子说,不必等春狩结束二人才能重聚,想见自然会见。
她当时只以为是傅公子和她说的情话,却没想到,此番这般情景,倒应了那句话。
潘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说,皇上这场遇害,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但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傅公子是聪明,且也很有手腕。但皇上是谁,皇上身边的又都是些什么人,怎能是傅公子这样普通的一介布衣能算计得了的。
那如此说来,就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正当潘娆出神时,皇上却突然朝潘娆看来,笑着问她:“朕记得你和朕说过,你的夫君,是一位满腹经纶的书生?”
意识到皇上是在问自己话后,潘娆忙垂头回话:“回皇上的话,是的。”
皇上此刻身披玄甲,银白发丝迎风翻滚,面早已皱如树皮,但那深邃的眉眼精致的轮廓,依稀能瞧出点昔日的英俊来。虽老矣,但身姿却笔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王者气概。
皇上侧头朝身边着素色衣袍眉眼清冷绝色的青年看了眼,才说:“今儿朕只知他功夫了得,才华……倒是暂且不知。”
默了一瞬,皇上又对恭敬候立一旁的傅世安道:“此番你救驾有功,朕且先好好想想怎么赏你。不过,在赏你之前,朕还需要考一考你。若你真有惊人之才,朕到时候连你夫人一起赏,若只是浪得虚名,朕便要治这潘家娘子一个欺君之罪。”
潘娆吓得不清,忙给皇上跪了下来。
傅世安却抱拳弯腰道:“草民遵旨。”
皇上惊讶于他的稳妥从容,倒觉得他是有几分胆识的人的。
见父皇对傅世安颇为看重,容王忽然有些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日子,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全是装装样子给他看的。
他并没有把自己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听进去,他依旧是想参加科举走仕途。
之前他背无靠山,不敢违抗他的意思。而如今,他寻到了父皇这样的靠山,想必日后,怕是不会再对自己言听计从。
此时此刻,容王自然十分明了傅世安的意思了。
在外面的时候还好,回了自己营帐后,容王直接卸了伪装,露出自己本来面目来。今儿的事情容王妃也知道,方才一直在担心,此番见王爷回来,她心中才刚刚松一口气。
但见王爷脸色不好,容王妃心中明白,想必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所以,她把帐内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候着了。
“王爷这般怒气冲冲,可是出了什么事?”容王妃十分贤惠的坐去了容王身旁,一边问,一边抬手帮他捏肩垂背。
容王妃的手法很好,容王十分舒服享受的闭上了双眼,这才缓缓启口把方才的事情说了。
闻声,容王妃倒是也惊着了。
默了片刻,容王妃这才问道:“那王爷心里是如何想的?世安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起什么。”
“本王也不知。”容王有些烦躁,“他自小就是个极聪明的,如今显然是想脱去我的掌控。只是本王筹谋了这些年,要真被他这一颗棋子毁了,本王是万不会原谅他。”
容王妃垂眸思虑了一番,倒是镇定了下来。她再抬起头看向容王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容王妃温柔笑着道:“咱们父皇如今最是个猜忌心重的,他想玩救驾有功这一招,也得看他有无这个福分。这皇家猎场,深山老林,好端端的,他一个平民百姓如何能出现在这儿?还这么巧合的救了皇上……若说是他早有预谋有害皇上之心,也是说得通。”
容王看了她一眼,道:“可似乎早在今儿之前,父皇母后就已经对他十分有兴趣了,想来,是那个潘家的丫头的功劳。父皇早对他起了兴趣,他可巧今儿又赶趟儿遇到这事,想敲他一个警钟,怕得仔细想想怎么去敲。”
“一来他不蠢人,既出招,想必自留有后手。二来,我的目的,只是希望他听话,能全心全意为我所用,替咱们儿子铺路,而不是和他结仇,鱼死网破。”
容王妃立即说:“是,是臣妾短见了。”
容王倒是没怪她,反倒是抬手拍了拍她肩膀,算是一种宽慰。
而此刻潘娆一个人呆在营帐内,正焦急来回踱步。傅世安被皇上单独叫去谈学问了,皇后体恤他们小夫妻,所以今儿没要她在身旁伺候,另辟了间营帐来,专门给他们夫妻用。
从吃晚饭的时辰起,一直到近三更天,也没等到人回来。潘娆也睡不着,就一个人呆呆坐在灯下望着被漏进帐内来的风吹得跳跃起来的烛火。
夜已深,起初外面还有人在篝火耍闹。此番,热闹声也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潘娆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总之,当看到自己挂念的人出现在视线内的时候,她觉得好像等了有一年那么漫长。
“你回来了。”她喜出望外,立即迎了过去。
方才等人的时候,其实有些睡着了。所以这会一出声,声音便有些哑哑的,沙沙的,甜甜的,软软的,像是受了委屈在撒娇一般。
但其实,潘娆也的确是委屈的。他害她担心了,她就是委屈难过。
方才没见到人的时候,还在强撑着,这会瞧见了人,那些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便一股脑儿全都发泄了出来。她自己也不知怎的了,就是想哭,忍也忍不住。
扑过去,拦腰搂住人,她就这样把脸埋在了他胸前。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反正他也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于是她不顾形象的撇着嘴,寡着脸,“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万一惹怒了皇上怎么办?你以为你聪明你能耐,这京城就任你翻手为云覆手雨了?你不要这么自负好不好。”
“今天没出事,就是你运气好,下次不能这样了。”
“你听到没有?”
傅世安也就是最初她扑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懵,但很快,也就适应过来了。
把人圈在臂弯里,听着她聒噪的牢骚,他脸上反而浮现出了幸福宠溺的笑容。
“听到了。”他声音响在耳畔,醇厚悦耳。
“听到什么了?”潘娆又反问他,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架势。
对她的这些小矫情,小骄纵,傅世安甘之如饴。
“下次什么都听你的,娘子说什么便就是什么,我再不敢自作主张。”
潘娆哼了他一声,然后把他推开,拉着人去一旁床边坐下,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那你老实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我方才原谅你。”
傅世安眉梢轻动一下,却只是问:“只是想知道原委,不想知道我刚刚在皇上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想,我都想知道,所以你最好一字不漏的都说出来。”
傅世安就老实招了,说:“说来你可能不信,近来我总会做一些不可思议的梦。每回以为只是梦而已的时候,偏又会在现实中发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目光深情的望着近在眼前的女子。打从几年前他落魄时和她初遇,这些年来,就一直断断续续梦到和她成亲的场景。
其实皇上猎场遇难,被猛虎围困……这个梦,他也是最近几天才做的。没想到,梦境中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潘娆睁圆眼睛瞪着他,想和他说一句“你不会是诓我的吧”,但又觉得,似乎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我信你。”她说。
又忙问:“那刚刚皇上和你说什么了?没有为难你吧?”
傅世安道:“托娘子的福,皇上似乎对我印象还算不错。问了些有关学问上的事,并交代我,要好好参加科考,希望我不要让他失望。”
其实傅世安心中多少也明白,皇上这么对他,怕是也有因为他岳父潘相的原因。
潘相一家蒙冤被流放,当时皇上处罚的时候,正在气头上。眼下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皇上气消了,回过味来,未必心中不后悔。
只是,他是天子,即便心中后悔,若无合适的契机,他也不好随意赦了潘家一家的罪。
眼瞧着从前潘家千娇百宠的小女儿如今成了商贩之妻,皇上估计心中也觉得对不起潘相。如今又见他有几分才学,又救了圣驾一回,正好就把这个恩典施舍到了他身上。
总之目前来看,他算是摆脱了容王的掌控。
潘娆倒是开心:“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复习功课,莫要叫皇上失望。”
“好,我一定不叫皇上失望,也不叫你失望。”他笑容清雅。
忽然耳朵一动,目光下意识便朝帐外扫了一眼。听着外面一点点靠近,几不可察的脚步声,他心中便大概猜到了此番悄悄站在外面的人是谁了。
忽又想到之前在金陵时做的梦,既然他娶娆娘成真了,皇家猎场救圣驾也应验了,那么梦里谢隽抢他妻子……难道也是不可躲过的一劫吗?
想到此,傅世安眉心重重拧了起来。
“你怎么了?”潘娆察觉到了,忙关心问。
傅世安却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点别的事情,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了。”说完,傅世安便搂着人轻轻一点点压了下去。
潘娆知道他要做什么,脸红,偏了头说:“这里是外面,会有人听到,还是不要了。”
“我轻点,尽量快点。”他亲她眼睛,诱着说,“不会有人听到的。”又问,“你不喜欢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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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2】
潘娆本来是不肯的, 觉得这是在外面,万一叫人听到就不好了。可耐不住傅世安磨,加上她也的确想念他的好, 于是在对方的软磨硬泡下,也就半推半就了。
可即便她肯, 也只肯一次。后面任身边的人怎么磨,她恁是不松口。
傅世安虽贪欢, 却能克制。本来也不是非得急在这一时, 不过是觉察到了谢隽窥探在外面, 他才有此一举。如今既然计已得逞,既她不再情愿,他自然不会勉强。
加上天也晚了,想着她也累,便只搂着人便入了梦乡。
而此刻外面的谢隽,依旧立于夜风中。脑木腿麻,他早已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其实方才反应过来帐篷里二人是要做何的时候,他就该走的。只是忽然想到那日朱锦帆对他说的话来, 他便没走。
自小生长于英国公府,皇亲国戚,一流权贵。其实,早在谢隽还未弱冠、大概十七八的时候, 房中就放了人。
不过,谢隽从小眼里心中只有一个人,房里的丫头, 自然看不上,也从未想过宠幸谁。
夫妻间的那点事,他的确从未尝过。从前倒是被朱锦帆拉着去逛过青楼,不过,他素来洁身自好,即便去了那里,略坐坐也就罢了,从未越过矩。
他从未想过,头回这般清晰知晓男女之欢是怎么回事,竟是偷听了他心爱之人的墙角。
谢隽此刻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怕是也不比活着好多少。
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冷风中站了多久。总之浑浑噩噩的,总觉心口堵着块巨石头,压得胸闷,喘不上气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数日后,他在房中见到了邱香,也不知怎的,忽然吐出一口血来,这才好了些。
胸没那么闷了,气也没那么堵了,仿若压在心口的巨石沉了下去般。
邱香比谢隽大一岁,如今已有二十四了,是几年前谢隽的母亲世子夫人选了送到儿子房中来的。邱香长得并不多好看,不过还算周正,其胜在办事稳妥性子温顺,可靠。
见爷吐了血,邱香吓闷了,忙大喊请大夫来。
“不必了。”谢隽阻止了,只吩咐丫鬟端茶水来给他漱口,之后交代了下去,“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许传出去,尤其是不能让夫人知道。”
当时的时候,邱香是应了下来的。不过,她到底是世子夫人崔氏的人,加上又老实憨厚,隔了几日,去世子夫人那里请安,被其几句话一盘问,她就把这事情说了出去。
“什么?隽儿竟然吐过血?”崔氏又惊又怕,暂且也管不上邱香的知情不报之罪,追问,“隽儿现在身子如何?”
邱香忙跪了下来说:“这几日奴婢一直盯着公子,生怕他出事。不过,好似就那日吐了血后,就没有别的异样了。”
崔氏还是不放心,毕竟是自己儿子。
“有些病,最开始是瞧不出来的,但其实已经伤及根本。若真等到日后出了问题再请大夫来瞧,早就迟了。就奉我的命,去请府医过来候着,待隽儿一回来,即刻让大夫去瞧。”
“是。”邱香应命去请府医了。
但崔氏还是不放心,亲自去了儿子院子一趟。
谢隽如今供职于城郊边防营,偶尔军务忙的时候歇在营里,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早出晚归。这日踏着月色回来,诧异的发现母亲竟然在。
“儿子给母亲请安。”谢隽脚下步子只是停顿几息功夫,便忙上前去请安了。
崔氏身边还站着府医章大夫,谢隽一看到章大夫,基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下意识朝邱香那里瞥了眼。邱香一直埋着脑袋,不敢看主子。
崔氏极为关心儿子身子,见他回来了,忙对章大夫说:“快,去给隽儿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不愿让下人们告诉母亲,谢隽是怕母亲担心。如今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且又带了府医过来,谢隽自然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