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热闹”是看够了,悲凉自知,临出府门,赵锦瑟理了下心绪才问傅东离:“那死者是个什么情况?”
傅东离看了她一眼,“你很好奇?”
我当然好奇啊!
赵锦瑟正想回答,忽察觉到边上沈焱的目光,顿改了口,“我这是同情人家一小姑娘,那么好看,好生可怜~~”
瞥过沈焱,傅东离不置可否,“天下间可怜的人多得是,无故枉死的人也多如牛毛,你非刑场中人,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免得可怜多了,伤神伤心。”
沈焱是王府中人,对这事儿其实也没太多情绪,反觉得赵锦瑟这话有些可笑,便也说:“就是,与其担心他人生死,不如担心下自己吧,毕竟你一入邯炀就得罪了本殿下,日后有你好受的!”
然后就甩袖走了——他的护卫来接他了,哦,那护卫手里还拿着他的扫帚,想来被嘱咐过。
还有沈炼跟林岳毕恭毕敬相送,好大的气派。
相比而言,赵锦瑟两人这边就冷清多了。
不,也不对,有林雨跟管家仆从正从街口那边寻来,十分急切,万家灯火,那般辉煌,映衬她跑出去的笑脸粲然。
这姑娘也是风雨雷电,刚刚还情绪不佳,转眼就这般阳光。
“奇葩。”傅东离低低吐出一句,转身欲走,身后忽传来呼喊。
他不理,直到身后袖子被扯住。
他转身,见到她笑盈盈塞来两个油纸包着的热烧饼,那般滚烫,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了。
“太晚了,我家爹爹担心,恐是要打我了,找我的人估计也饿了,我就不跟你去吃夜宵了。”
“所以啊,这两个肉饼你吃吧。”
“夜色薄凉,你小心啊~~”
然后也顾不得他说什么,转身又跑了,软声软语跟那些仆从解释自己的去处,既道歉又打诨,把一群人都逗乐了。
等等,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带她去吃夜宵么?
傅东离抱着两个烧饼默了半响,后才转身,心里还划过一念——出来找人还记得带吃的给她,这平时是得多贪吃?
第34章 .优秀
赵锦瑟在睡前泡浴的时候猛然想起一事儿, 惊得差点从浴桶中站起来。
林雨忙问起来, 赵锦瑟才郁郁说自己的书还在沈焱那儿,难怪她瞧着分别的时候,那小郡王特别神气,像是有一根尾巴翘到天上去似的。
敢情拿捏着她的书,怕是准备明日为难她。
“小姐不必担心,您不是说过这位小郡王殿下不是为恶之徒么,而且刚刚奴婢也跟几位家居邯炀本地的丫鬟询问了下,倒是没听过这位小郡王有哪些出格的事情。”
赵锦瑟也才放心, 身体松软在温暖的浴桶里,笑说:“傅东离也这么说。”
那位傅先生?
林雨知道这人跟自家小姐的一些渊源, 又见过他那颠倒众生的“美貌”, 更晓得自家小姐是个爱美的主儿,也就不奇怪她对他的亲近了, 但尺寸肯定是知晓的。
自家小姐啊,贼精着呢。
“他也说那院长也就是嘴上罚我, 没准明日就忘了,更别提这书的事情,毕竟也才开学,不过沈焱这人固然不是大凶大恶之徒,却是权贵子弟,如果真的要刁难我, 也是要让我出丑的。”
赵锦瑟这么一想, 又觉得心头有些烦絮, “真倒霉,赵家那事儿才没几天,就遇上这么多乱糟糟的事儿,我又要睡不好了。”
何况还死了人。
“小姐不必忧心,等下我给你按按穴,保管你一夜好眠。”林雨也理解她,正准备她做作穴道按摩助于睡眠,一扭头,某个人已经在浴桶里睡着了。
夜色深沉,都督府停尸房外也有看守暗暗打了个瞌睡,正是清秋时节,入夜既困倦,尤其是今夜有些冷,他们耐不住在通风口守夜,便是两三个都窝在了避风的地方,既能看守,又能避风,岂不美哉。
但这避风口也是眼盲之地,掐看不到停尸房外两三米远的围墙外面有一黑影沿着护城河鬼魅而来,在月色之下,他带着一黑红面具,像是唱戏的伶人所用假面,白日里看着意趣,夜里见着却是恐怖非常,仿若地狱恶鬼来了人间,正要悄然作恶。
在听声辩位后窝了许久,待里面不曾有交谈声,且有了呼噜声,他才绕道另一侧隐蔽处,悄然翻墙过。
隐魅入了停尸房。
停尸房内自有一股药草味道,这是为了作用于尸体上的药草,防腐烂,也防恶臭跟虫蚁,但还是掩不住那一股味道。
来人却仿若未决,只喃喃看着一排排过去的尸体,偌大的邯炀,若是有些案子是都督府自己处理的,自然有些死尸,他要找,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具。
这一找就用了小片刻,见了好些丑陋不堪吓人的死尸,在他心头焦躁越来越急的时候,一掀,终于见到了一具女尸。
然而这女尸在白布被掀开的时候,猛然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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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瞻果然没有多为难赵锦瑟,所谓没有“多”为难,就是直接让她抄书,五本书各自三遍。
书挺厚。
限期五天内完成。
而且要求笔迹工整,明目整洁。
赵锦瑟震惊了,不是说刀子嘴豆腐心吗?
“傅东离是不是告诉你我脾气也就虚于表面,绝不会过多为难你?”
赵锦瑟猛点头。
李瞻微笑:“全蜀国的人都知道我内外兼修,怎么会虚于表面呢?你这是不服我咯?”
赵锦瑟猛摇头,正想辩驳一二。
“其实我罚你,不是因为你把书弄丢了,也不是你昨晚没有把扫地活儿干好,而是因为傅东离那黑心肝的话你也听,不知道他从小到大身边只有隔壁家猪圈里的母猪没被他骗过么,如此蠢笨~活该你被罚!”
李瞻哼哼唧唧负背而走。
赵锦瑟只想掀桌!
但沈焱还留在跟前,一脸得意。
一大早过来就得奋力抄书的赵锦瑟睨他一眼,“小殿下昨晚想了一宿才想出这旷世精奇的好主意吧。”
鸡还没打鸣就狂奔到学院提前把五本书交给李瞻,还说是她不小心落下的,李瞻不生气才怪!
这厮心机好歹毒啊,亏她昨天还认为他是个善良的小少年。
不对,是那傅东离说的!
赵锦瑟气得磨牙,沈焱看她这幅模样就更高兴了,但还是说道:“呵,对付你还需要想一宿?本殿下转瞬一想就想到了。”
赵锦瑟:“那你的黑眼圈...”
沈焱羞恼,“本殿下一夜苦读书不行么?!”
这话刚说完,刚刚出门去的李瞻回来了,“咦,你还在呢,苦读书?如此勤奋?正好,那你也各抄三遍,谅你身份贵重,又是自发自主的爱学习,那就自己往书架上挑五本。”
然后他拿了刚刚落下的一副棋盘,出门找人下棋去了。
出门的时候还轻哼:一大早狗都还没起就来吵我睡眠,当他都不用睡觉的么?罚不死你!
李瞻一走,赵锦瑟保持优雅又体贴的微笑:“小殿下,给你挪挪抄书的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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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大半个时辰抄书,也才抄了二十分之一都不到,这让两人颇为绝望,外加上课时间到了,两人也只能恹恹离开李瞻的书斋前去上课,也是巧,两人在同一班,还真是同窗。
青衣院收人是一向严苛的,能入学的最低标准就是必有秀才文身,所以连沈焱都是不折不扣的小秀才,只不过这厮乃是两年前被那郡主姐姐跟父母所逼,奋斗了一段时间考了名头,送入邯炀青衣院进学后,因为家人不在,倒是缺少了一些动力,因此学问上一直半吊子打水。
也是因此,在考学上表现不俗,又过了李瞻眼的赵锦瑟反跟他同一班。
大蜀既给女子向学,初年还是分男女的,后代代宽泛,外加太初君上大刀阔斧整改,其中一项就包括“学问之上,男女不忌。”
意思就是在做学问这件事上,男女大防是无关紧要的。
当然,尺度也有,还是不能过了朝纲道德那一层,但男女同学已经很常见。
赵锦瑟的同学就是沈焱。
对于这个安排,两人内心都是一个反应——哼!
读书是很正经的事儿,两人已经被罚,自然也没再出幺蛾子,不过赵锦瑟很招人喜欢就是了。
男子么,爱她皮囊美好又大气爽朗,女子么,喜她言语通达幽默很体贴,一时十分吃得开。
这休息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林家的命案上。
“陈家二小姐陈妍我是见过的,一向清秀雅致,性格温良,也在那木雍学院进学,听说学问不错,向来得师长赏识,没曾想遭遇如此横祸。”
“可不是么,听说凶手手段十分残忍,我听着都觉得吓人。”
姑娘们都是读书的正经人,胆子一向不大,三言两语后就不敢多对案件本身再说什么了,倒是有人家里有官场背景,消息灵通,提到了一件事。
林家要解婚约了。
“阿,那陈家愿意?”赵锦瑟适当插入一嘴。
“自然不愿意,毕竟那大小姐都已到了喜堂,就差结拜了,通俗上来说,已然算是林家媳妇,这婚事若是散了,她日后如何自处?谁家还敢再娶?所以陈家昨晚还在闹,估计今天都要动官司了。”
不是敢不敢,而是根本不想。
这邯炀城里的富贵人家尚且规矩多,何况是官家,说到嫁娶,一个个都挑剔得很。
“其实也不怪林家如此狠绝,毕竟这事儿出得实在隐晦阴森,想起来都觉得晦气。”赵锦瑟等女陡听到不远处一些男同学提及此事,他们的见解也多一致——出了这种事,那陈家大小姐是绝留不下的,万一晦气呢?
姑娘们这边忽而沉默了,一个个神色复杂。
倒是赵锦瑟睨了这群人一眼,暗暗把这些人人家全部剔除了自己的未来结亲名单。
不是她自夸,不论家世,她觉得这些个男儿读着圣贤书却还迷着信,半点担当体贴也没有,自然一个也配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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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赵锦瑟在李瞻书斋抄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抄书,刚出书斋,陡看到隔壁书屋出了一人,可不就是傅东离!
赵锦瑟拦住了他,兴师问罪。
傅东离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从容解释:“大抵是我离开五年,老师脾性变了吧,不过你没想过为何老师对你如此另眼相看么?”
另眼相看是这么用的?
赵锦瑟皱眉,有些戒备跟狐疑,“我自然奇怪,我一新进学的学生,他为何对我如此严苛,打听过了,也不见他私收其他学子增书,莫非是想招我为关门弟子?”
“为何不呢,你毕竟聪明灵活,他爱惜你人才也不为过,越喜欢,越想磨砺你,若是你蠢笨如猪,他才懒得刁难你,是以他如此罚你,不是因为我骗你,而是你太优秀了。”
他蔚然叹息,诚恳无比。
怎么说呢,赵锦瑟是一个很有警戒心的人,看人很有一套,平常人很难糊弄他,可这个傅东离说的话实在深得她心。
诶,就是太优秀了,没办法。
当然,也不排除今日的傅东离穿了一袭白衣,玉冠典雅,淡化了他本质的凉薄清冷,加上他可以缓和语气跟眉眼,所谓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也不外乎如此了。
愣是把赵锦瑟看愣神了,回神时已然记不得要找傅东离麻烦,马上就喜滋滋起来,“那好吧,我也只能勉强接受了~不过你这是要去哪?查案吗?”
“为何要查案,我只是一介白衣。”
“那你昨天还插手了。”
“插手?昨天不是因为你肚子饿,所以我不得不带你蹭吃的吗?”
“....”
这人好生狡猾,滴水不漏。
第35章 .反推
不过赵锦瑟也有杀手锏, “哦, 你提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 欠沈焱的那一笔钱翻十倍, 你我平分也得各出一百两。”
本来用不着这么多的,可恨那沈焱缺货一个, 竟说他堂堂王府子弟给的礼金怎么能跟平民百姓一样, 于是甩手给了比旁人多好几倍的礼金, 这再翻十倍就足足有两百两。
对于普通人家已是巨资, 对赵锦瑟倒是还好。
然而钱还是拿回来的。
长得好看也没用!
傅东离闻言,想了下,更加温和道:“钱财之事以后再说,咱们来聊聊这个案子吧。”
赵锦瑟要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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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你现在不主动插手, 要等都督府自己来请你?”
赵锦瑟有些惊讶,“那你为何昨日又插手了,还挺强势, 我看那林岳林大人十分为难哦。”
“那不是插手,是出面,以告诉都督府的人, 我在。”
傅东离喝着茶,神色平静, 却留意到这姑娘目光躲闪, 好像在思索什么, 嗯, 怕是已经猜到他一些过往了,却是不问,难为她耐得住。
“可是按照流程,这件案子十有八九要转移到御廷司啊,都督府犯不着上心,又何来请你相助断案。”
“看来你也晓得这些流程。”傅东离的问题不算突兀,赵锦瑟很随意就说了:“因为我怕我来邯炀又遇上什么人命案子啊,这有备无患嘛。再且说了,知法才能守法嘛,我一向都是好姑娘。”
我看你是想熟知律法好应付那些权贵刁难,要么就是有利于自己折腾人。
赵家就是一个例子。
傅东离也不说破,只吹了下杯子里漂浮的茶叶,道:“问题就在于都督府跟御廷司的司法职能素有交叉,这是君上为了避免御廷司的司法权力一家独大,导致律法为专人所用,而不能全权用之于民。但凡事有利有弊,弊端就在于职能交叉时,律法上又没有解释清楚,比如若是刑事案,但这刑事案只是百姓之间普通仇杀情杀,不涉及更高层次的利益关联,按理都督府也是可以自行调查处理的,不必转交御廷司,因为都督府本就有管理邯炀治安职权。御廷司那边唯一能发作的只是林家的官家身份,然而这次林家觉得晦气,巴不得脱身而出,并不会主动上报给御廷司,所以这案子的主动权在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