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瑟虽哭得很有技巧,不会肿了脸, 可眼眶还是红的, 毕竟当时是真的惊吓真的委屈也是真的哭了好一会。
这眼眶红红的, 我见犹怜。
曹封在一旁竭力目不斜视,心中却暗道如此娇色,殿下可能抵挡得住?
隐王很平静,对赵锦瑟安抚道:“赵姑娘委屈了,此贼如此邪恶,我等绝不会让他逃出法网。”
顿了下,他看了傅东离一眼,“傅大人觉得呢?”
傅东离:“一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还在。”
“有两个?”隐王挑眉,曹封却是惊讶,“傅大人,刚刚我们不是见到...”
“人头我看过了,光头,是本寺真正的僧人,死的那人暗杀了他,谋夺身份。”
“可别人不应该认不出来啊。”
“苍东那边曾有易容之术,堪称绝技,七十年前曾在朝堂现世,竟是有人谋杀一品大员列人皮易容成他的模样,混迹在朝堂两年之久,刺探诸多机密用于苍东叛贼谋反,险些谋害了君主,当时举世震惊。”
傅东离姿态从容,言之有物,众人也是信的,毕竟史记也有记载。
“那傅大人为何说还有一人。”
“易容也非一朝一夕一时的事,必须了解到死者的脸型轮廓身体特征跟行为习惯,亦或者说是从寺中僧侣中挑出跟那人身体差不多的,将死者行为习惯告诉他,让他容易混迹其中。如此,这第二凶手也只能是内贼。”
“为何他自己不亲自动手,非要再引一个同伙,怕失手?但其实杀人也会留下痕迹,比如那人头显然是匆匆掩埋的。”
尸身有用,用法很邪恶,曹封不欲再提出来膈应隐王,不过人头掩埋是个巨大的漏洞,凶手并没有考虑完全,那傅东离对他的推敲就过于精致了。
也就是所谓的高估。
傅东离却问:“你见过人头?”
曹封颔首,“赵小姐扔了人头后,下属拿了,我刚刚也去看过,的确恐怖,难为赵小姐了。”
赵锦瑟暗想你还晓得人肉膈应你家王爷,就不介意人头膈应我吗?
真是的!
但表面上她只憔悴一笑,以表自己柔弱但坚强乐观的完美形象。
“是那人头有问题吧,匆匆掩埋未必是差错,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为之,因为本身在菜里加血肉就是为了对付本王。”
隐王缓缓说,却瞥到那头赵锦瑟表情微微一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但她压下了,没说话。
隐王挑眉,细细回想了下自己也去见过的人头,偏过脸,看向傅东离:“绳子?”
傅东离颔首,“埋人头,不管是故意还是随便埋的,都没有必要用绳子缠人头,而且那绳子的绳法可不是随便缠的。”
他的表情有些隐晦,意味深长。
两人对视时,隐王目光一闪,知道傅东离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及,恐内藏隐秘,所以扯开话题,“既如此,就有可能是这个团伙另有目的,不过傅大人已经有怀疑之人了吧。”
傅东离看向曹封,“那虚假的了空死的时候,你可还记得?”
“记得,应是口舌内藏毒~药,在我们不查时吞服自杀而死。”曹封回道。
“死后,他的口舌内没有毒~药,不一定是他吞了毒~药自杀,也有可能本身就没有毒~药,具体检查下他口舌腔内便知道了,若是藏了毒~药里面必有牙洞。”
“牙洞?好像是不曾见到,但~~”曹封一时觉得傅东离这话有些奇怪,“傅大人好像还没来得及检查这假了空的尸体就得知赵姑娘出了事儿,什么也没管,匆匆就走了,怎知道此人口舌内没有毒~药呢?”
什么也没管,匆匆就走了。
咦?莫非?莫非他是关心我?
赵锦瑟多敏感啊,一听就小心思荡漾了,悄悄偷瞧傅东离,后者却仿佛无所知,只应付曹封的疑惑。
“因为他死前曾说过一句话,足以证明他并没有自杀的想法,反想熬刑,也许还渴望着自己的同伙能救出自己。”
一句话?什么话?
曹封猛然想起来了,也自发朝隐王重复了这句话。
“不管你对我用什么样的逼问手段,我不会说的,你永远不会知道。”
隐王闻言品味须臾,笑了,“的确没有自杀之念,可他却迅疾死了,自是有外在力量暗杀了他,而这样的暗杀若非提前有人对他下毒,就是在当时有人在附近~~动了手!”
已经很明显了。
傅东离没有再说话,连当时不在场的赵锦瑟都飞快列出了一个巨大的嫌疑人。
曹封虽是武将,思虑比这三个聪明人慢了一步,但也马上反应过来,“是他!了问!!他当时在场,我还记得他见到了空后往前走了一步,那一步~~恐足够让他用暗器在旁射杀。殿下,我马上带人前去缉拿。”
得到隐王应允后,曹封马上带人离去。
店内梵香清雅,隐王负背在后,目光幽幽扫过赵锦瑟跟傅东离,还未说话。
赵锦瑟就主动说道:“殿下跟傅大人恐是还有公事,小女先行告退。”
隐王自然应允,等赵锦瑟退出去后,傅东离听到隐王笑声。
“傅东离,你这师妹可真聪明啊,难怪青衣院士收她为徒弟。”
“是挺聪明。”傅东离没有反驳。
“本王原来还以为是因为你对她别有偏爱,故意求了院士收她。”
这是试探了,或者也算是七八分的确定?
这次傅东离也没有反驳,只是不置可否,“我是求了,可院士没答应,后来倒是自己收了。”
承起转折,半真半假。
隐王也没再深究,只续了刚刚傅东离没有接下去的话题。
“那绳子~~”
“苍东叛逆已过七十年,当年也确被前朝完全剿灭,若有残留,也只是小虾小鱼,不成气候,不过苍东是苍东,苍东背后却还有更久远更可怕的源头。”
隐王沉默,因为他也想到了。
“苍东非一般地方叛党,他们重邪术,收迷徒,以恶念诱导控制,渐成神秘莫测牢不可破的组织,当年在前朝盘踞苍东十年之久,一直为朝廷久攻不破,虽然出于对渊帝国以及百年前大蜀一些秘事的隐晦,史书并未记载,但历代皇朝内部大多知道这些苍东叛党衍生出来的源头——它曾横行诸国,以谋略党政操控乱世征伐。”
隐王言语轻缓,自带从容,但说到最后的时候,言语沉重了一些。
“碧海潮生阁。”
它已灭,但百年前总有人活下来,带着留下来的那些超凡能耐蛰伏衍生,渐成气候。
“青衣袅去,世上再无碧海潮生。”
“苍东也再非苍东。”
“这世上总有旧人去,新人起,权欲不绝,征伐不止。”
傅东离的语态更平静凉薄,却说透了一切。
而这,本该是这世上最高高在上的那个统治阶层才知道的隐秘。
隐王愣了片刻,后才露出不明意味的神情。
“我倒差点忘了,傅东离。”
“你也曾在宫里住过。”
“父王亲自教导过你。”
——————————
咯吱,门开了,傅东离一步步缓缓下台阶,那神情一如从前平淡,但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被隐王揭开的记忆一角在他心中掀起的风浪。
非毁灭,只是不平静。
但这种不平静在他看到赵锦瑟后,从不平静变得——更不平静!
因为这厮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背影有些纤薄消瘦,看起来分外可怜孤单——身边的林雨被傅东离直接忽略了。
莫非,她又哭了?
傅东离抛开了思绪,步伐略大了一些,上前,正要说什么~~陡看到赵锦瑟正在——用小树枝逗蚂蚁,特别来劲儿。
“....”
还真是心宽似大海啊,都是浪。
“佛门净地,一只蚂蚁也是一生命,你怎忍心?”傅东离凉凉开口,林雨识趣,见他来了就自发退了几步远,只看着,不听。
赵锦瑟不起来,只扭头看他,“我没杀它们。”
“可它们正在找吃的,以己度蚂蚁,若是有人阻碍饿极了的你找吃的,你会如何?”傅东离随口一句逗她。
赵锦瑟也随口一句回:“阉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往哪看的。
傅东离:“....”
猖狂如斯,成何体统!
既然不成体统,那自然是要好生教育教育的。
毕竟他可是她半个老师。
“你不会。”
“阿?”赵锦瑟觉得这厮看不起她,那可不行!
“经商天才,聪明绝顶,自会权衡利弊,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若是有损你自己的欢愉,你便不会去做。”
被夸是一件很爽的事儿,赵锦瑟素来喜欢听好话,但她舒爽过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阉了他,有损她的欢愉?
赵锦瑟盯着傅东离,傅东离也明明白白瞧着她。
清风绮丽,远山高雅,正人君子,坐怀不乱。
没错,这是傅东离。
在佛门净地的傅东离。
彼时,赵锦瑟就一个念头——这姓傅的恐是被邪人下降头了。
第62章 .心肝
佛门清幽, 山灵空雅,凉风一缕来, 蚂蚁一线走。
一男一女对望,如斯美好。
该是一个美妙故事的好开始。
赵锦瑟捏紧了小树枝, 起身, 手指清捋了下衣裙,然后才优雅着美貌,清妩着谈吐, 回以一句:“欢愉是不可替代的,但人不是。”
脱离世间女子之规范,落在其他男人眼里怕是要视为浪荡。
可她在傅东离面前言行无状也不是第一次了, 一次次试探, 一次次了解, 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也就敢在他面前说什么样的话。
其实林雨说错了,对傅东离撒泼撒娇,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因笃定了他会惯着她。
所以她敢说, 也不怕他恼怒,不过前提是这人还是傅东离。
“傅东离,你可记得你欠我三千两银子?”
她突兀来一句, 没头没脑的。
显然是试探了。
怎么, 以为他中邪了?
傅东离故作思考,“嗯?好像记得, 仿佛是欠了, 不是不是三千两。”
赵锦瑟吓了一跳, 手脚发麻,莫非,莫非他真的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是三千六百五十两。”
“你我还立了协议,每日一两,有借有还,十年为限。”
赵锦瑟:“???”
傅东离踱步走来,慢悠悠的,闲散得很。
“我每日还你一两。”
“但前提是你每日都在。”
“这样可好?”
这次轮到他不等赵锦瑟回答了,又补了一句。
“人的确是可以替代的,但被替代的人若是不能给你带来欢愉,那就只剩下痛苦了。”
他走到她边上,侧腰俯身在她耳边轻说了一句:“很痛很痛,很苦很苦。”
这话特别阴森阴险阴鸷。
很吓人。
是威胁。
这绝对是威胁。
赵锦瑟硬生生打了一个哆嗦,顿时没了劳什子换一棵树的想法。
因为她要换的可能不是一棵树,那是黑山老树妖啊!
霸道得很。
不过么,搞刑侦的人想来会一手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手段,所以又问她:“那些个吃食这次也让随从带了一些,你可要拿一点路上吃?”
大概也快离开这儿。
赵锦瑟本想拒绝,但认真考虑了下,还是答应了。
她只是怕被报复而已。
真的。
————————
在外人看来,此案毫无头绪,毫无声息,但在知情人看来~~
“结束了。”清河郡主看着外面渐明朗的天气,幽幽吐出一句,转头却见自家弟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思虑素来敏捷,见状便是敛了下眸子,但并不说什么,直到沈焱寻了个理由跑出去,边上老妇才担忧。
“小郡王这般~恐怕未来不宜~~”
清河郡主看向窗外,神色莫名,后才说:“别人说了,就算自己听了,不管对错,心有个地方总是空的,苦痛欢愉都由不得自己。”
“既愿他如花儿灿烂天真,又愿他如苍木康健强大,这人间哪来双全的事儿。”
她垂眸,含着苦笑。
“总要有一个女人来教他长大。”
一如当年,总有那么个男人出现,来教她平生唯一之痛苦。
——————————
世家权贵们未知此案结果,因为隐王跟寺院内部隐秘处理,一副朝廷绝密的样子,众人是惜命保身的,于是也没人探问,只一一让仆人收拾了东西离开清枫寺。
赵锦瑟也自在其中。
马车列队极多,因有卫队相互,倒也安全,官道之上井然有序。
赵锦瑟到底是受了惊吓——也不知是因为那人头,还是傅东离。
回到府里之后就对外宣称病了,其实真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