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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蜀王当朝钦定隐王为太子,立定一个月后祭定储位,正式定为国之储君,朝野上下皆是欢庆,文武百官尽皆歌颂君王英明....
“不同意不愿意的也不敢吭声啊,毕竟烈王的党羽都被一一拔出了,瞧这段时间当街问斩跟下狱的官宦人家有多少。”
赵锦瑟暗叹皇权争斗的惨烈,但也猜到一个月后隐王若是成了太子,接下来就要跟清河郡主成婚了吧。
“大抵是这样的。”傅东离这次倒没有怪赵锦瑟提前回来,只是夜里对她更纠缠了几分,算是惩罚。
躺在傅东离怀里,赵锦瑟沉默片刻后,问:“野王怎么办?还有那太子案...真凶是?”
是隐王?隐王若是上位了,会愿意让野王洗去污名吗?
“其实有时候一个案子若是细节线索全部被人剪除,看最后谁得益最多也就能反推幕后真凶了。”
傅东离这话颇有几分深沉隐晦,还有些疲惫。
赵锦瑟怔了下,神色也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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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之前,也就是初五那日,赵锦瑟心绪不宁,总怕到时候出什么事情,就带人上了蜀国国寺大尊寺求个神拜拜佛。
那青枫山之前出了事儿,如今权贵官宦人家避讳,都不敢去了,所以大尊寺虽距离城内有些距离,香火却更加鼎盛。
其实赵锦瑟也是图着人家斋菜不错来的,这上香祭拜后,她正要往食堂去,却陡看到一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焚香袅袅的大殿内,他站在大殿之外,两人见到对方都是错愕,后来还是赵锦瑟反应快,笑了笑,从容有度地说:“小郡王来了,想来郡主也在附近吧。”
见曾在学院内朝气张扬的女孩如今已穿着端庄,但越发明媚动人,沈焱恍惚后回神,垂眸后行礼,道:“姐姐的确在的,赵大人若是要见,我带你过去。”
赵锦瑟其实不太想,因为如今岭南王府权势惊人,前景超凡,加上她跟沈焱这档子事儿,她总不太敢见那位才貌超绝的清河郡主,但自己开的口,人家也顺势同意了,总不能反悔吧。
于是稍许片刻赵锦瑟就见到了站在大尊寺月灵台前远望苍山云海的清河郡主。
说真的,虽然一直自诩美貌,但气质这东西还是差距不小的,赵锦瑟乍看到清河郡主的背影,顿愣了下,沈焱见她不走,就疑惑了,正要询问,却见这厮幽幽感慨,“你姐姐真的好美啊,我要是男的,娶到你姐姐这样的女子也是此生无憾了。”
身后的林雨表情略扭曲,沈焱的脸顿时黑了。
“那真是可惜了,你已经成婚了。”
“诶,是很可惜,下辈子吧。”赵锦瑟深觉得自己如果是男的,也一定英俊逼人,才华绝世,拐了这郡主也是好的。
“...”
沈焱忽然对赵锦瑟嫁给傅东离没那么纠结了,甚至反过来暗暗同情傅东离。
摊上这样好色的妻子,辛苦了。
清河郡主又不是耳聋的,早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本来心绪愁重,此时也莞尔,回神朝赵锦瑟笑,“赵大人下辈子若真是儿郎,也必如昭阳明朗,宽厚浩然,我亦愿投以倾心。”
她这一笑能醉死个人,赵锦瑟对女人素来很有一套,闻言也笑了,“那敢情好,咱们说定了,都把这一世的郎君抛一边去。”
清河郡主颔首,面上浅笑,抬手呼唤赵锦瑟过去,又看了沈焱一眼,“阿焱,你去看下食堂那边,我们过会就来。”
沈焱知道自己不宜在这里,也就退了,但转身时还是看了赵锦瑟一眼,心中微微定。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那便是最好的吧。
他转身离去,清河郡主留意到赵锦瑟松了一口气,思虑了下,她屏退丫鬟跟护卫,留了一些空间给两人。
“其实我一直都有些后悔,当时我知道阿焱心系于你,他来求我帮忙,我有两难,一是怕他年少不担事儿,而我王府存在敏感,将来可能护不住你。二,我看出你对他无心。所以我迟疑了,未曾直接替他出头,只能给他建议,让他先自强,但这需要时间。”
清河郡主忽然提起这件事,本有些不合时宜,但赵锦瑟知道她后面还有些内容。
“时间于他很宝贵,我当时以为是三四年光景,但没想到傅东离手脚这么快,先把你给套牢了,让人半点机会都没有。”
让君王赐婚,等于绝了所有的路。
清河郡主轻轻一叹,“但如今看来,这是最正确的事儿。”
赵锦瑟想了下,微笑:“他不做错的事儿,我也不选错的路,所以不用回头。那郡主你呢?”
她莫名这样问,好像看穿了她在这场局势中的不得已。
跟隐王吗?
她本以为这两人是彼此间喜欢的,但刚刚看到清河郡主远望的背影,忽品味了几分苍凉跟孤独。
一如当初第一次见她。
“我?我也从不回头,因为已经没人能让我回头了。”
清河郡主其实年纪不小了,只是碍于身份太高,价值太高,她的婚事被耽搁至今,但这个年纪也是最好的年纪。
美貌入血骨,风华蕴神魂,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灵魂的刻度。
所以她伸手摸摸秦鱼的脑袋,像是照顾自己的弟弟,“人间能得一有情人,相守相依,大概都是上辈子积善得来的,因为这世上能如意两全的人太少太少。”
“从前便觉得你这小妹妹很好,活得畅快恣意。”
“愿日后你能更好。”
这是她的祝福。
亦是未来一国之母的祝福。
但赵锦瑟恍惚中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缥缈,好像会消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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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册立那一天,傅东离早早便起身了,洗漱之后走到床前,看着迷蒙着眼春色盎然的小娇妻,他弯下腰,轻含住了她的唇瓣,吮吻了片刻,才搂着她的身子摆正姿势,省得晚点又喊脖子疼。
“呜?你今日比往常早...”赵锦瑟本意是今天也早起的,但昨晚这人非要缠着她,凌晨时都不让睡,让她昏沉得很,而且四肢无力酸痛,根本无力早起。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傅东离说着又啄了下她的小脸蛋,瞧到上面的白嫩印了小粉红,心中暗道自己还真娶了个娇妻,浑身上下无处不娇嫩,轻轻碰一下都像是要碎了似的,还不许她留印子,她怎不说是自己太嫩了呢。
“那你是什么鸟?”赵锦瑟稀里糊涂时就喜欢胡说八道,这不,这话一说,本来要走的傅东离就转过身了,沉沉看了她些会,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才走。
赵锦瑟闭着眼好一会,后才睁开,面红耳赤,眼睛能滴出水来似的。
因为这厮刚刚竟跟她说:“那得看你是什么虫了,反正能一天到晚吃你便行。”
吃你,吃你,吃...
已不知道被换着姿势吃了多少回的赵锦瑟呜嚎了下,抓起被子盖住脑袋。
这个死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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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瑟也就小眯了一会,听到外面不远处的钟塔敲了三次钟,她撑着身体起来了,洗漱后,唤来管家询问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今日是太子初定之日,能有什么动静,但管家是傅东离手下的人,自然敏感非常,已深知今日之紧要,于是将自己差人紧密关注的事儿一一汇报,包括城内诸多军队的情况,什么巡防营什么禁军什么兵马司,若有什么大的调动,消息会第一手传递过来。
其实赵锦瑟紧张,别人比她更紧张,这些军种但凡有什么异动,城内的宗室跟官僚们保管反应极快,闻风而知草动嘛。
“也不一定,这什么官什么宗室都关在皇宫里面,真出了什么事儿,外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赵锦瑟这话让管家表情分外古怪,姑奶奶呦,什么不说偏要说这种话,万一真出事了呢?
等到中午的时候,赵锦瑟忽然想起一个事儿。
“我爹最近可来信?”
她在外,走动时期不定,赵老爹给她的心不准也正常,可问题是她送出去的信应该都是准的,亲爹应该知道她已经到了邯炀,可怎的也没几封信啊。
这不正常。
“并未,赵老爷最近可能在沿海忙了,来不及写信吧。”
“可能吧。”赵锦瑟一想也怕自己亲爹累坏了,就又安排人送信,顺便送些好东西过去,等事儿安排好了,她看了看宫门那边,不知为何,觉得眼皮子一直跳。
不太对。
“这个点,按理说太子已经入册,该有钟鸣六响才对,你们可听到了?”管家就在边侧,闻言摇摇头,神色也狐疑起来。
是延迟了,还是...有什么意外?
两人对视一眼,管家马上亲自去探问,大概半个时辰后,管家回来了,脸色发沉。
“夫人,宫城内外都戒严了,那些大臣们都还没处理。”
莫非是赵锦瑟脸色略沉,“备车,我去一趟长公主府。”
若问宫内秘事,一般官眷是手段不够的,也忌讳,但长公主不一样,她本就是皇室嫡系成员,就是蜀王也跟她亲厚,所以这事儿还得仰赖长公主。
赵锦瑟很快动身到了公主府,长公主好像也料到她会来,门口早有人等着,带人进去后直奔内厅。
“前几天才说你风风火火的,你还应承得很好,今日又急了。”长公主略有斥责,赵锦瑟却不怕,只说:“殿下这换了正装,莫不是自己也打算进宫一次?”
长公主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倒把查案那一套用我身上了,不过你来了也好,人安不安全跟在宫内宫外没关系,要看在谁身边。”
这话霸气了,赵锦瑟对此表示十分赞同,而后跟着长公主前往宫城。
果然不止赵锦瑟一人察觉到宫城内有异,大门口已有其他官眷跟宗室来问,但都不得进,然而长公主的座撵一来,城门守军无权阻拦,只能让人进去。
坐在撵上,赵锦瑟往外看了下那些官眷,其中有两个还是她认识的,放下帘子,她眉头微锁。
“殿下觉得这宫内...”
“怕自投罗网么?”长公主已年迈,但一双眼仿佛看透岁月痕迹,直入人心。
赵锦瑟轻轻一笑,“怕就不来了。”
“可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赵锦瑟眼底晦涩,“刚刚那守门的将领似乎是白氏的人。”
皇后母族。
那问题就出在皇后了,还有珏王,难怪长公主说她们可能是自投罗网。
“但前有烈王谋反,诸军更在君上掌握之中,又是立太子的紧要关头,皇后跟珏王势必没有足够的力量强行逆转,除非...”
要说皇后跟珏王谋反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君上自己本身出了变故。
长公主对赵锦瑟的欣赏就在于此,因为她们都不是一般女子,不会困于闺阁之中,对朝政也都有敏感,也就谈得来。
对牛弹琴什么的,长公主从幼年便不屑为之。
“怕是君上龙体有碍,不得不中断册立大典,而龙有碍,凤辅之,如今皇宫内外第一以皇后诏令为尊,所以内外安插了白氏的人马也不奇怪,但要说他们敢谋反,那是万万不能的。”
长公主对皇后比较了解,后者谨慎,在军权实力完全不够,朝堂人马也不够的情况下,谋反是最蠢的人才会干的事儿。
皇子谋反都有可能被抄家问斩。
只要君王不顾念父子之情,那还是亲儿子,若是换了老婆什么的,自古一般就一种结局——株连。
再换一句话说,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君王对她这个一国之母也就表面上的尊敬,并无实质感情,若是皇后之位动摇君王权益跟国之根本,舍了一个换另一个也不难,甚至朝野也不会反对,所以一般当上皇后的,若非最差的境地,是绝不会谋反的。
长公主笃定如今朝中时局的危机就只在于——皇上并到了,太子没法册立了。
至于宗亲跟文武百官乃至于她长公主跟赵锦瑟这样的官眷,皇后如今也不会轻易动。
“或许,她要的也就是这个结果。”长公主轻轻说,赵锦瑟也下意识握住长公主枯黄但温暖的手。
皇后在拖延时间,她要让隐王无法上位。
在长公主两人所在座撵进入皇宫前往正殿的时候,时间往回拉长,一个半时辰之前。
龙武大殿,蜀王高坐在上,礼官高诵檄文,隐王穿着太子正服从殿外缓缓走来,他距离储君册宝越近,珏王的眼就越深沉,且他也轻瞥了下对面站着的野王。
野王地位不高,在众皇子里面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但他失落已久,旁人也不太在意,只是当一眼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会下意识发觉一件事——这位皇子虽冷落孤独,却坚毅如磐石。在这样威严而激动人心的时刻跟场合,他眉眼低垂,像是半点慌张都没有。
这帝位,他不在意么?
而在文武百官看来,太子崩了后,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几个皇子里面摇摆,隐王不必说,自是独一份,但烈王珏王野王其实也都不算差劲,如今烈王算是栽了,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剩下这两个虽是输了,但...有人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傅东离。
此人一身黑棕重绸的朝服,衬他英挺俊拔,清贵华美,更比仙人之姿的隐王多了一些摄人的威严跟手段,霎时看来恍若仙神之王。
几个阁老对视一眼,眼里晦涩。
其实真真要算起来,最出色的该是这位吧,可惜,这位的血统就是一个谜。
他们纠结了许多年都没能得个结果,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若是这样的厉害出色都不足以让君上恢复他的玉牒之尊,不立他为一国储君,那就只能证明他并非君上血统。”
几个阁老昨晚吃酒讨论此事,最终寥寥叹息。
好在隐王也算不错了,至少比起烈王珏王这些更圆满一些。
至于野王,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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