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之农门长女——金波滟滟
时间:2020-05-23 10:07:42

  “也许她不会去,也不必被批评,但是你觉得你告诉她的话错了吗?”
  鲁盼儿认真想了想,自己是真心想田翠翠好的,“没有。”
  “只要你说的没错,也就不用后悔。”
  鲁盼儿就点了点头,“杨老师,我没事了。”
  “瞧瞧你的模样,怎么能出门?”杨瑾笑着起身拿起毛巾,在盆里打湿拧干,“擦擦脸吧。”
  鲁盼儿不好意思地笑了,擦了脸却不肯将手巾还给杨老师,“我来洗!”打了水将手巾洗干净晾在架上,“杨老师,这下我走了。”
  “不许走!”杨瑾板着脸,打开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说着自己也剥了一颗放到口中,“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
  又香又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糖也变得软软糯糯,怪不得杨老师喜欢吃大白兔奶糖,鲁盼儿眯起了眼睛,“真是好吃呀。”
  还说长大了,但其实还是孩子,又哭又笑的。杨瑾觉得有趣,却没有说,只将一把糖塞进鲁盼儿的手中,“大白兔奶糖不只好吃,还有营养,七颗就等于一杯牛奶。”
  牛奶,鲁盼儿没喝过,但杨老师说了,肯定就是好的,她想了想,从那把糖中数出五块留下,“我带回家让大家都尝尝。”
  杨瑾就笑了,“其余的也拿着,那是给你的——多吃大白兔奶糖能长高。”
  鲁盼儿只得拿了,却看看杨老师的腿——杨老师个子高,腿也长,过去带着他教大家跳远时,几大步就跑到了沙堆前,然后一下子就跳很远,一定是因为吃了许多大白兔奶糖。不过呢,“我没吃过大白兔奶糖,可现在也长得很高了,比我妈都高。”
  杨瑾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得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其实身高受遗传的影响最大。”
  鲁盼儿丝毫没觉得,倒是兴致高了起来,“杨老师,你爸爸和妈妈个子都很高吗?还有大学教授每天都干什么呢?”
  “我父母个子都高,”杨瑾微微一笑,回想起往事,“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大院子里住,青色的砖,黛色的瓦,屋顶上有镇脊神兽,翘起的屋檐下挂着铜铃,风吹过来便会叮叮响。院子里有几株紫藤,还种了一片花草,屋里最多的就是书柜,里面都摆满了各种书籍。天气好的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就在紫藤架下看书。偶尔也会来人,或是他们的同事,或是他们的学生,大家喝着茶谈起起文学、美学、建筑、考古……我那时还小,向他们问了好就静静地坐在一旁,时常听得入迷……”
  看着鲁盼儿眼睛眨也不眨地听着自己讲故事,杨瑾笑了,从刚刚的包裹下面拿出几本书,“这次我托人买的最多的还是书,有空儿时读读书很好,能长知识,增见闻。”
  原来包裹下面就是书,先前被大白兔奶糖挡着,鲁盼儿又因为气丽雯姐缝了包裹一直回避着不看,此时就笑着指了最上面那本的封面问:“杨老师,上次我们队里挖出来的铜钱是不是与这个一样?”
  去年九队一户人家的房子倒了,重新翻盖时挖出了几十个铜钱,原要卖废铜铁,却被杨瑾看到拿一元钱换了下来,“你倒还记得——看起来很像的,但其实并不一样,那些钱都是寻常的清代钱币。”
  “而书上画的都是极少见的古钱。”杨老师就点着封面钱币上的字给她看,“这个是靖康通宝,极稀少的古钱。”
  “是‘靖康耻,尤未雪’的靖康?”
  “不错,”杨瑾点点头,“靖康年号不过用了十六个月,所铸的钱币本来就很少,再经过乱世,如今发现的只不过几枚而已。”
  “但是,不管是少见的靖康通宝,还是常见的清代钱币,都是前人传下来的,我们都应该珍惜。”
  鲁盼儿想了起来,“家里还有几十个铜钱,是给做毽子玩的,回去我就拿来给杨老师一起保存吧。”
  “你既然知道,好好收着就行了,不必给我。”杨瑾却又嘱咐她,“这书,还有铜钱的事,都不要对别人说起。”
  鲁盼儿就想起了杨老师的成分不好,其实在九队,并没有人会记得这样的事,但是公社那边就不一样了。当初公社广播员病了,爸爸本来最先推荐的是杨老师——杨老师的声音比丽雯姐还要好听,他在学校给大家读课本的时候,跟收音机里的一模一样,自己最喜欢听,也常常默默地学着他的语音语调练习,但是就因为杨老师的成分不好,最后还是丽雯姐去了。
  再想到田翠翠的遭遇,鲁盼儿突然懂了,若是万局长发现了杨老师的这本书,还有那些铜钱,一定会比对田翠翠还要凶狠,她轻轻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坚定地说:“杨老师,我保证不会传出去!”
  “我当然相信你。”杨瑾笑了,他刚到红旗九队时,牢牢记着父亲临终前叮嘱自己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几年下来,却知道红旗九队的大多数的人都是淳朴善良的,自己能在这里平平安安的,多亏他们,尤其是鲁副书记一家人。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鲁盼儿的心事也就没了,笑着回家了。
  没几天就到了端午节,工地放假三天。
  队里每人一斤糯米几天前就发了下来,鲁家发了五斤,爸爸是公社的干部,并不在队里发糯米的范围之内——不过,公社干部的定额更多,每人二斤,罗书记早让人送来,一共七斤糯米,鲁盼儿提前三天泡上,每天换两三次清水。
  去年自家园子里种的大黄米,还留了五斤,只要提前一天泡就好,与糯米一同包在粽子里,不但能多包一些粽子,味道也好。又有粽叶、马莲、红枣,样样也都准备妥当。
  王巧针坐在丈夫的自行车后座上回了家,进门就急忙洗手,“得赶紧包粽子,这东西煮得时间长才好吃呢,别误了晚饭。”
  这时候太阳已经斜了下去,院子里便有一大片阴凉,娘几个就在阴凉下包粽子,包好了放在大铁锅里,又洗了八十个红皮大个儿的鸡蛋放在上面,满满一大锅,点了火煮了起来。
  鲁盼儿拿了数学书坐在灶前,一边看书一边看着灶——粽子要煮两个小时以上才行,中间不能停了火。她语文、历史、地理、政治、农业基础知识都学得好,尤其是语文的作文,从来都是最高分,但是数学却略差一些。
  前几天杨老师去工地前给她送来一本高中的数学书,让她提前看一看,这些日子,鲁盼儿有空儿就看书做数学题。
 
 
第8章 缝纫机票
  粽子煮好了,揭开锅盖,一股清香之气弥漫了整间屋子,这时粽子还不能吃,要一直放到锅里的水自然凉了,粽子里的糯米才会劲道,粽叶的味儿也会更渗进去。但鸡蛋却早熟了,又染了粽子的清香气,比平时的滋味要好得多呢。
  跃进、丰收和丰美不顾烫手,各自挑了几个红皮大鸡蛋就跑了出去,队里的孩子们一年到头只有在这个节日可以随便吃鸡蛋,他们也一起玩顶鸡蛋的游戏,比谁的鸡蛋壳最硬。
  王巧针把鸡蛋一个个剥了皮对半切开摆在盘子里,放在粽叶上煮出来的鸡蛋颜色早变成了深色,看起来就有食欲;又炒几盘家常青菜,给丈夫倒了一盅酒,“你喝点儿吧,解解乏,这些日子太累了。”
  鲁满堂就有滋有味儿地喝起了酒。
  盼儿剥了个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她觉得这样才能品出鸡蛋里的香气,又问:“妈,田翠翠现在怎么样了?”
  盼儿一直跟田翠翠好,就是难得的大白兔糖还让自己捎过去两块,王巧针就说:“她绝了上高中的心,跟着她爸下了工地,干活儿也肯出力,就是不太爱说话。”
  又从衣袋里掏出几张布票,拿出其中的两张说:“这十尺布票就是田翠翠给的,还说什么也不要钱,只说家里用不上。”
  红旗公社这边每人每年只发几尺布票,九队因为工分高家家多半买布了,而八队穷,总有许多人家舍不得买布,妈这次过去修水渠,就拿钱换了些。鲁盼儿就猜,“田翠翠的布票是她准备上高中用的。”
  “你也不用太担心她,人总得经些事儿才能长大呢。”王巧针看出女儿心里难过,就劝她,“就说我吧,小时候娘家日子过得好,家里有铺子有伙计,我只做点针线活儿,十指都不沾阳春水儿,后来你姥爷姥姥没了,下田种地不也过得好好的,如今又有了你们几个,再没有不知足的了。”
  鲁盼儿过去就隐隐约约知道妈妈的娘家成分不好,后来嫁给连房子都没有的爸爸,现在听了果然心里又释然一些,“田翠儿虽然上不了高中,但她聪明能干,将来也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这就是了。”王巧针说着就把家里的布票也都拿了出来,重新查看了一遍,“总算凑够了,明天我们去供销社买东西。”
  鲁盼儿也接过来数了一遍,又有些心疼,“妈,花了多少钱换了这么多布票?”
  “布票不算什么,”王巧针笑着又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票说:“这个才不容易得呢。”
  鲁盼儿接过来一看,十分惊讶,“缝纫机票!”整个九队还没有一台缝纫机呢,她还只在万红英家看到过,踩动缝纫机,只一小会儿工夫就能缝一件衣服,特别好用。当时万红英只让她和田翠翠站得远远地看着,碰都不许碰一下的。
  王巧针就指着鲁满堂说:“红旗公社因为修水渠得到省里的表扬,奖励了两张缝纫机票,因为你爸的功劳最大,罗书记就分给咱们家一张。”
  盼儿就笑了,“爸,你真行!”
  鲁满堂一直听着娘俩儿说话,却只默默地喝酒,现在才说:“罗书记是厚道人,知道你妈一直特别喜欢缝纫机,自己都没留,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了。”
  王巧针特别开心,“过去我娘家就是做裁缝的,我小时候家里就有缝纫机,缝东西可快了——这台缝纫机来的还真恰到好处,明天去供销社买回来,正好给你们做被褥,做衣服。”
  说了一会儿闲话,粽子已经凉了下来,娘俩儿把粽子从锅里取出来,先盛了两份,一份送到奶奶家,一份给杨老师,其余放在盛了清水的大盆子里,这样粽子能保存好几天也不坏。
  第二天是端午节的正日子,鲁家人一早吃了粽子和鸡蛋,六口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供销社。
  家里只有一台自行车,又从陈队长家借了一台,鲁满堂前面带着丰收,后面带着跃进,王巧针前面带着丰美,后面带着盼儿,乘着早上的清凉一会儿就到了公社大院。
  供销社里的人已经很多了,这段时间整个公社的劳力都去修水渠,放了假买东西的人当然就多。
  王巧针在家里早算好了,带着盼儿买了棉花、布料和被面,又有牙刷牙缸等用品,林林总总的一大堆。
  可是,鲁家人最盼着的缝纫机却没有到。
  这两台缝纫机是专门奖励红旗公社的,因此早说好了要送到红旗公社的供销社,可是昨天竟没有送到。鲁满堂打听了回来告诉媳妇,“供销社徐主任帮我们打电话问了县里,缝纫机要下午才能送到红旗公社。”
  王巧针这才放下心,“只要今天能送来,我们就等着。”
  鲁满堂就拿起一包东西,“走,到我办公室里等。”
  盼儿和跃进在公社中学上学,去过几次爸爸的办公室,可是丰收和丰美却是第一次来,听了竟十分高兴,“太好了,我们去爸爸的办公室!”
  公社办公室和供销社都在一个大院,与供销社是一样的平房,走进大门就是一道长长的走廊,白色的墙下端漆了一米多高的绿漆,与一排木门同样的颜色,每间木门的门框上都钉着一个木牌子,鲁满堂就在写着副书记的那道门前停下,拿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吧。”
  屋子里两张木头办公桌,两个木头柜子,墙上的钉子上挂着两顶草帽,墙角放着脸盆架,搭了一条毛巾,东西都很平常,唯有一个夹了一叠报纸的报刊夹显出与众不同的风格。
  鲁盼儿很喜欢看爸爸办公室的报纸,其实公社大院的一面墙上用木头修了雨遮,下面张贴报纸,每天一早就换了最新的,可是坐在办公室里拿着报纸夹看又不一样。她就把报纸夹递给丰收和丰美,“你们在家里读不到报纸,现在多看看。”又拿了爸爸的搪瓷缸去打开水。
  公社大院一直有人值班,白天的时候总有开水。
  鲁盼儿端了满满一大缸开水往回走时,就听人有叫自己,抬头一看,“丽雯姐!”
  章丽雯正站在广播室门口笑着向她招手说:“过来广播室玩儿呀。”
  鲁盼儿一直对广播室很好奇,可是那里并不是随便能进的,因此听了丽雯姐的话十分心动,就赶紧答应,“我把开水送回去就来!”
  跟爸妈说了一声,她就跑了出去,跟着丽雯姐进了广播室。
  广播室是单独的一间房子,里面又隔成几间屋子,丽雯姐就打开最大的一间屋子带她进去看,“这里就是扩音机房,你们在外面听到的就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其实播音并不难,平时打开收音机,再接上扩音机就行了,只有紧急通知的时候,才需要我们播音员直接广播。”
  “这里是发电室,襄平县电力不足,我们公社经常停电,可是即使停电了广播也不会停——这个就是柴油发电机,发电时先要用摇把摇动,很沉得,我根本摇不动,所以每次停电时罗书记就会来帮忙摇发电机……”
  “这是录音室,瞧,这个就是录音机,公社的消息就是在这里录的,然后再播出去——我们晚上也轮流在这间屋里值班。”丽雯姐说着打开录音机给鲁盼儿看。
  鲁盼儿看得特别用心,可她却只看,一点儿也不伸手乱动,丽雯姐好心让自己进广播室长见识,自己可不能弄坏东西,录音机、收音机可都是贵重的物件。
  直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她才放松了一些,看看那那窄窄的小床,和上面堆着的衣服用品,“丽雯姐,在这里睡觉不舒服吧。”
  “那也比在工地劳动或者在九队干农活强啊!”
  如果丽雯姐不借调到广播室,就得参加修水渠,或者在九队干农活,鲁盼儿听妈妈说她力气很小,只要干重一点儿的活儿就会病倒,有时还会累得哭了,到年底分的口粮和工分都特别少,几乎养活不了自己,所以广播室有这个机会爸爸就推荐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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