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哈尔滨日间温度也到十度左右了,夜间直奔零度去。所有人都是外面穿着外套,里面穿着正装, 到了面试间一脱,暖气将至未至时候冻得鼻涕直流。套裙是不敢再穿了,西装裤里塞得紧紧的秋裤。
要说现在的面试也是折磨人,一分钟演讲,再群面, 再结构面, 最后还要终面。
倪芝现在已经扬长避短, 不再找极考验群面能力的面试,投了些社科类的出版社和杂志社。这些看作品为主,还好她和沈柯在一起时候, 他比她早一年毕业,她后来大四都在考研, 等于沈柯比她早接触媒体行当两年。他们都对这个感兴趣, 在他鼓励下,倪芝零星写过一两篇稿子。
到了十月中下旬的一天,晓晓去宿舍楼里的自习室仍未回来, 几个人泡完脚冷兮兮地早早上床。
钱媛叹气,“读个破研究生有什么用,工作都找不到。”
王薇清不说话,她是拿了offer反而更烦。
最近王薇清回来住了,她男朋友本来不是哈尔滨人,在这边分公司出差期间两人在一起了,因此调过来陪她。如今看王薇清到了毕业时候,心思活动想两人一起回去天津。王薇清在男朋友和父母之间两头为难。
几人明天一早都还有面试。
很快寝室里头都是均匀的入睡呼吸声了。
凌晨十二点时,沈柯的电话如期而至。
“小芝,生日快乐。”
倪芝贴在耳边,怕吵醒她们几个。
沈柯轻声问她,“睡了?”
倪芝压着音量,“等我一下。”
她窸窸窣窣裹上厚棉外套,走到寝室外面的楼道里,才喂一声。
沈柯在那边耐心十足,“好了?”
“恩。”
除了沈柯后来自己建立自媒体团队,变成一副商人嘴脸,他一直是活得很明白的,多数时候是他在指着倪芝往前的走。
变成商人嘴脸,他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想来,他自己成了老板,就要自负盈亏,给手底下几个跟着他做事的同龄人开工资。
两人和平分手以后,说好了还做朋友。实际上,倪芝这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沈柯比她自己还了解她。平时朋友圈相互屏蔽,只有一年一次倪芝生日的时候,会简单说几句这一年的好与坏。
“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沈柯低笑,“都看不上?”
“不是,”倪芝叹气,“现在工作很难找,今天我室友说起来,我也觉得,读个研究生反而更难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
“先找个垫底的,可能会心定些。”
“恩,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主要在等我暑假实习的一个咨询公司,面试了许久没有答复。我现在就再找些社科类媒体。”
“面试很久没有答复,可能是招聘流程没有结束。也有可能,是有更合适的人选。不用着急,照我看来,如果你还算有把握,这个位置迟早会落到你头上。我们招聘新人,首选的那个人往往到了时限,就会飞掉我们去更好的。”
“希望吧。”
说到这儿,可以结束了。
他知道了倪芝近况,倪芝听出来他招新,应该团队运转不错。
“那我回去睡觉了,我室友都睡了。”
沈柯冷不丁来了句,“你今年抽烟了?”
倪芝笑,“别诈我,我保证没有。”
心里辩解就抽了两口,不算抽的。
倪芝主动岔开话题,“你今年有对象了吗?”
“没有。你呢?”
“没有,我真要睡了。”
“晚安。”
倪芝第二天被几个闹钟一起唤醒,爬下床化了个淡妆。她的五官如此,怕浓了去面试给人印象不好,风尘气太足,不像王薇清一样淡妆浓抹总相宜。
等晚上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宿舍,宿舍里一片漆黑,她们几人不知各自去哪里面试了,都没有回来。
倪芝开了灯,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居然人全在,仨一起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
“Surprise!”
“小芝生日快乐。”
“妈蛋,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关了灯我们都困得不行,就躺床上睡着了。”
确实是意外之喜,冲淡了找工作艰难的惆怅。
去年这个时间,她们研一刚入学不久,国庆又各自出去浪了。倪芝是慢热型,她们几人都还不知道她生日。
“走走走,别换衣服了,去吃火锅,你不是认识那个老板吗?”
钱媛冲她挤眉弄眼。
倪芝笑了,“没的打折。”
她还是换下了西装,外面穿了件勃垦第红的大衣,里面换了件同色系的针织衫和套裙。几人迎着寒风过了铁道,走到桥南街。
冷天的老灶火锅店,有种诱人的味道。
火锅味道跟倪芝第一次来时候一模一样,香辣可口,搅动人的肠胃都在叫嚣。
大伟端了火锅锅底出来,给窗边一桌送去,“你们来了啊,今天要等位,先看菜单哈,一会儿一坐下哥就给你们端锅底。”
他努努嘴,门口板凳上还坐着一对情侣。
几人不是第一次来,知道这儿生意火爆,“行,不着急。”
陈烟桥不像前些日子惫懒,店里兼职工已经到期了,他跟刘婶儿和大伟一样,厨房的门帘儿荡来荡去,他出来不知道多少回。
有时候托着托盘,上面好几盘儿菜,基本上都架在左边手臂上。
他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倪芝。
她老老实实地等位,她几个室友都在玩手机。她过一会儿哈了气,在玻璃上画了几个弯道。看陈烟桥看过来,用手指着暗示他往玻璃上看。
陈烟桥眼角抽搐,这么丑的彩虹。
他知道她说的,是他们那次在七台河的农田屋檐下避雨,后来雨停了,出了半截彩虹,挂得极低。还是那俩孩子边跑边喊,他们才抬头看的。
倪芝拿了手机相机拍,几乎什么都拍不出来。尤其是换了自拍模式,彩虹连虚影都看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彩虹就散了。
她靠着屋檐下的柱子,想着他说的那句话,“你看呢?”他究竟是让她说他会这般凄惶,还是不会?
陈烟桥左手执笔敲本子。
倪芝回了神,“我看你会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他皱着眉,“低头。”
本子上的画才映入眼帘。
是她的侧身像。
远处还有一道彩虹,虽然只是单色的圆珠笔,又丑又难画,纯粹靠意象取胜。
倪芝折服于他这样的画功,让他传授一下。
然而她在书画方面天赋之差,也算是陈烟桥平生之罕见。
“坐这边儿吧,”大伟一边儿收拾上个客人的残局,一边跟她们叨叨,“吃冬笋吗?今天刚到的货,特别鲜。”
“吃吃吃,今天是我们小芝生日,是不是送两盘儿菜。”
大伟收拾完碟子,要去端吃剩的锅底,已经人截了胡。
“咦,桥哥,我都在收拾了,你去忙别的呗。”
陈烟桥示意他,“门口有客人。”
大伟屁颠儿屁颠儿去了。
她们几人不敢跟陈烟桥开玩笑,安安静静看他收走了吃剩的碗筷碟子,又擦了桌子。
右手上的疤痕若隐若现,倪芝确信他刚才听见了,是她生日。
“我想吃长寿面。”
陈烟桥瞥她一眼,“可以。”
谁知道直到她们吃完,不仅长寿面不见踪影,而且陈烟桥没再露过面。
走的时候,钱媛替她问了大伟,“你们陈老板呢?”
大伟挠头,“好像走了,他最近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好意思啊妹子。下次再来呗,哥让刘婶儿给你下碗长寿面。”
倪芝摆手,“不用麻烦了。”
她们沿着桥南街往下走,或许是火锅店过于温暖,出来都不由自主地裹紧围巾,不习惯于室外的寒冷。
钱媛安慰她,“这位陈老板也是个怪脾气,你别在意。”
倪芝笑了,“本来就是偶尔认识的朋友,跟你说了,不会打折的。”
她怎么不知道,他是个怪脾气。
回了寝室,仍是忍不住发了微信质问。
“我的长寿面呢?”
她原以为不会等到回复。
不到一分钟内,绿色的提示跳进屏幕。
“铁路小区。”
多半个字都不肯说。
倪芝进楼道里时候,发现他们的灯坏了,她打着电筒上楼,还未走到陈烟桥住的那一层,就能看见楼梯口铺泄的暖橘色灯光。
她深吸一口气,果然是他门口敞开着。
她象征性敲了敲门,里面抽油烟机轰隆作响,她径直进去了。
把大衣脱了挂在门口的钩子上。
过了一会儿,陈烟桥一手端一碗面出来,还是上次那两个碗,一大一小。
他用胳膊肘把厨房门带上。
“来了?”
倪芝点头,她自动自觉往沙发旁边靠,给他挪了位置。
陈烟桥把两碗面放茶几上,跟上次的红油担担面不一样,这回小碗里是清汤,上面卧了个蛋,烫了青菜,洒了点儿葱花。
显然是一人一碗。
“你怎么……”倪芝问了一半儿,又觉得做两碗面也是他的自由。
他把筷子递给她,“我还没吃晚饭。”
或许是知道她晚上才吃过火锅,没多少余量了。
长寿面不过是象征性的一点儿,她吃完要去洗碗。
陈烟桥制止她,“放那儿吧。”
倪芝顺从地推到茶几的角落。
他一边吃着面,继续使唤她,“去电视机下的抽屉。”
看她眼神疑惑,又补充一句,“坏的那个抽屉。”
她不知道他要拿什么,她今天穿得是毛衣裙,半蹲下来以后毛衣被挺翘臀部撑得饱满。
“里面有个白色的蜡烛。”
倪芝上次已经熟悉了他这个抽屉结构,很快翻出来,是那种家用蜡烛,“这个?”
“恩。”
等她放在茶几上,陈烟桥掏出打火机,低头点燃。
顺手又点了一支烟,叼着烟跟她说,“上次停电时候买的,将就着许个愿。”
说完他也不看倪芝动作,起身去关灯。
倪芝闭着眼睛,滚过一遍愿望,透着眼皮感受到灯按下去,就剩眼皮底下蜡烛的微光。
她再睁眼,一室昏暗,仅剩烛光,连大门都被掩上。
“要吹灭吗?”
陈烟桥拦住她,指了指茶几上一截黑管,“赔你的,当生日礼物了。”
倪芝低头拿起来,正是子弹头,因为放在蜡烛旁边,外壳有一丝丝微暖。
她才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去烧纸那天,她丢了个Ruby woo下去,陈烟桥说余婉湄不喜欢这个色号,她开玩笑说该赔她一支。
其实谁都知道,余婉湄再也无法享用人间颜色了。
陈烟桥看她握着口红管沉思,清咳一声,“打开。”
口红旋开那一刻,倪芝就呆住了。
口红尖被雕刻成花瓣,是她腿上纹身的形状,一模一样,一半盛开而一半凋谢的玫瑰。像盘桓在她指尖的花蕊,口红随着口红管的旋转,层层绽放,片片枯萎。
倪芝语气惊讶,“怎么做到的?”
陈烟桥勾唇,“用打火机凑近烤,等软化了就开始刻,再放冰箱定型。”
他说得轻松,口红有多易碎易折,女人比男人清楚得多。
慢慢地,烛泪似去了倪芝的那双丹凤眼里。
陈烟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祝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烛光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温柔地像天边火烧云,又像火光吞噬了她的理智。
“送人礼物,总要亲自送到手。”倪芝低声说道。
她顿了顿,“帮我涂上?”
陈烟桥借着烛光看她,她跟火锅店里时候不一样,刻意又描了眉眼。拉长了她原本就细长且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线条。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优势,红唇涂抹地明媚,勃垦第色的针织衫远比冷色调的衣服提她气色,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两人对峙许久。
陈烟桥伸手拿过烟灰缸,把烟头在里面掐灭了。
“你想好了?”
倪芝目不转睛地看他,“什么?”
陈烟桥又勾了勾唇,笑得有些陌生,烛光跳在他眉眼间尽是侵略感。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倪芝面无表情,握着口红管的指节用力而发白。
陈烟桥移开视线。
他淡淡地开口,“闭眼。”
倪芝听懂了他话语间的意味,眼底的烛光摇摇曳曳,似要滴下泪来。
陈烟桥终于失了耐性,欺身过来,用右手掩了她的双眼,触到她已经湿润的颤动的睫毛。
他刚抽完烟,指尖尽是烟草味,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腕上的佛珠拂在她鼻尖,又痒又涩。
她手里捏着的子弹头被他拿走,他远不似以前避讳,几乎是裹着她的手夺走的,茶几上轻微地响了一声。
下一秒,她的腰被紧紧箍住,她唇上压上来的,是带着烟草气息的温热唇瓣。
第38章 枸杞
倪芝从未尝过这么苦的吻。
起初是颤抖的, 陈烟桥十年没有碰过一点儿荤腥,压着她的唇, 似戒了毒的人重新沾着一点儿毒品, 既克制又忍不住放纵。
倪芝颤得比他更厉害,唇隐隐在哆嗦, 泪水终于淌下来,湿了陈烟桥的佛珠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