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羽半晌才抬头。她轻轻抽了下鼻子,眼中划过一瞬的恼恨。
“一定是她。”
陈家父母同声:“谁?”
陈姝羽抿唇,恨意更深,“一定是初榕,肯定是她去跟宴岑哥——”
“你怎么又跟她搅和到一起了?”陈父突然高声,怒气明显,“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不要去招惹那个女人不要去找她的事,你不知道那是宴岑的死穴么?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陈姝羽一下子就火了,“您为什么要怪我?”
“爸,为什么连您也要说我!”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倏地红了一圈。
“是初榕!没有她之前,我和宴岑哥,咱们家和宴家不都好好的?是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后,所有的一切才都不一样的!”
“明明都是她的问题,为什么你们都在说我!”
陈父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你糊涂!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就是听不进去!人家连孩子都有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死心眼呢!”
陈母轻轻叹出一口气。跟满面怒容的陈父不同,她的脸上慢慢都是忧愁和心痛。
“孩子啊,你就听爸妈的一句劝,好吗?你好好一漂亮女孩子,聪明又能干,想要什么没用?为什么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宴家是豪门是风光,但爸妈不要求你显赫富贵啊……”
陈姝羽垂睫不语,膝上的手慢慢紧攥成拳,“你们不懂。”
“爸妈,你们不会懂的。”
她要的也从来不是豪门不是富贵。
自始至终,她想要的,就只有他。
他是她从少女时代就开始扎根的情愫,化身在她每一个梦幻又甜蜜的梦境里。
他是她所有的幻想和渴望。
她的父母不会明白这些。
没有人会懂……
陈姝羽嚯地起身,挺拔站立。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即便是在父母的面前,她也习惯端着姿态,决不允许自己有表现出一丝落魄和失态。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的。”她冷冷撂下一句话,没有再理会父母的呼喊,头也不回地上楼回房了。
尖细的高跟在楼梯上发出异常尖利的声响,一下更比一下刺耳。
陈姝羽浑身都在微微打颤。刚才在楼下没有表现出来的愤恨,无措还有难过,此时都□□裸地显露出来。
想让她放弃?做梦!
她是不会让步的。
就算最后得到他的不是她,那容初也别想如意。
陈姝羽牙关咬死,下颌微微打颤,精致的妆面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泪痕。
都要逼她?
好,那她也绝不会让容初,让他们好过。
就算是拼尽全力,就算要毁掉她自己,她也在所不惜。
**
容初又回到了她上次落水后过夜的地方。
白天清醒时再看,这栋房子比她预想的还要豪宅——可以跟她大哥新置的那栋海上别墅媲美。
宴岑破天荒亲自采购食材去了,居居也被阿姨带走洗澡,容初一个人呆在上次过夜的主卧。
她也不敢在卧室里乱看了,生怕又像上次一样,看到什么让她浮想联翩的相片之类的。
想起宴岑的那句“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容初也就没有很多顾忌了。
起居区很大,她沿着廊厅踱步,随意推开尽头的一扇门,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这应该是间配置豪华的书房,但又完全不像书房——四周墙壁到地板满满都铺置了绿幕。
容初好奇地走进去,一下子认出桌子上的东西——这不是VR眼镜么?
再看看周围巨大的绿幕,她讶异更甚。
这个男人,不是在家里给自己定制了一个VR游戏吧??
容初拿起那个VR眼睛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俯身,对着地上弯弯绕绕的电线看了好一会儿,扭头又看到旁边的工作台。
容初拿着眼镜走到操作台跟前,饶有兴致地鼓捣起来。
她的动手能力比自己认为的强出不少。没一会儿,眼睛上的指示灯就亮了。
容初心里惊喜,立刻抓起眼镜戴到头上。
视线清晰的瞬间,她瞳孔地震,整个人不由惊叫出声。
不过一瞬,她又浑身僵滞,石化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
宴岑单手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进口超市的食材区。
他会做饭,却是从来不会采购的。
但这次不同了。
既然要做给她吃的,那自然得要事事亲为,更加上心。
宴岑在海鲜区停留得有点久——她怕胖,一会儿估计也愿意多吃。他多买点低脂高蛋白的海鲜回去,到时候说不定能劝着她多吃两口……
正精心挑鱼时,手机响了。宴岑接起来还没说话,居居就在对面急切喊他。
“爸爸!爸爸!妈妈不在了!”
“什么?”宴岑一惊,“什么妈妈不在了?”
小孩着急得有点口齿不清:“就,妈咪她,她就走了!猪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说不吃饭了……”
宴岑挂掉儿子的电话后,又立刻摁下快捷键拨出一个号码。
响了两声,对面直接挂断。
他毫不犹豫地又重拨回去。
就这样一直打到第四个,电话才被接起来。
接起来也没有人说话。
宴岑微微屏息,从电流声中听到了女人细弱的气息声。
“容初?”他试探开口。
“你怎么了?”
见人还是不吭声,宴岑心里一沉。
“你是不是,又从哪里听到了什么……?”
“听到?”容初终于开口,声音略显发沉。
“这次,我并没有听到什么。”
她顿了下,气息都有点不稳了,“我是想起来了!”
“宴岑,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亚飞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宴岑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修长的指尖一直在无意识摸捏着衣角的布料。
他喉尖生涩, 上下翻滚不停。心也跳乱了节奏。
她想起来了?
真的都想起来了??
容初消失后, 宴岑常常会不自觉回忆两人相处的点滴。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她的骄矜, 她的脾气,她对他的眷恋和柔情……
宴岑这才后知后觉:给他生下孩子, 留在他身边的这个小女人, 或许比他想象还要喜欢他, 在意他。在意到他的举动和言语,都轻易牵动着她的情绪。
——这样迟钝的意识只让他更加后悔愧责。
这三年来,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抱着希望,就期待有一天能再见到她。
到时候,他一定会告诉她他都明白了,明白她对自己的心意和感情, 也知道她当初对他有什么样的期待……
可宴岑怎么都没想到, 再见到她时, 她眼中只有波澜不惊的陌生感。
她居然把什么都忘了。
她忘记自己喜欢过他, 也不知道,不肯相信他有多想念, 多在乎她。
现在她又想起来了。终于, 都想起来了……
那,她有没有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喜欢他?
宴岑的心头突兀一跳。
会的吧?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和唯一, 还有了孩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虽然有不愉快,但依然是刻骨铭心的。
以前她是不记得了,可现在她都想起来了,怎么可能轻易释然。
可宴岑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不上是因为容初刚才在电话里不友好的冷淡,还是……
可他不是已经跟她坦白了那些么?
他们以前是有矛盾和误解,但那是事出有因的苦衷,她现在都明白了啊……
宴岑一路忐忑,期待又隐隐的不安。当他到达大厦大堂的会客厅时,居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去领成绩单的小学生。
容初一个人坐在卡座里,看起来十分平静。
宴岑盯着女人的脸观察了好几秒,并没有在她脸上看上任何波澜,没有他期待的恢复记忆后的兴奋悸动——她甚至都没怎么抬眸看他。
男人落座,容初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宴岑探寻般看了她一眼,翻开那份薄薄的文件。没看几行,他就倏地沉了脸色。
这是一份关于孩子抚养的协议,内容跟他们之前口头商议过的差不多,居居六岁之前,大多数时间都会和妈妈在一起。
但这份协议多了个强调的重点:居居和妈妈在一起生活时,要求他不得无借口随意探视;两人关于孩子的交接也更明确,他基本没有和她直接碰面的机会了。
——总之就是刻意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宴岑合上文件,黑眸沉沉。
“容初,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容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宴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她挑起淡色的猫眼冷冷看男人,“我今天不是说过了么,你我保持距离,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这样对大家都好。”
宴岑紧紧盯着那张明艳精致的脸,企图从她的波澜不惊之下,看出点别的东西。
“容初。”他轻缓叫她,“你说你记忆恢复了,那你都记起来了什么?”
“我记起来了一切。”容初倏地转眸看他,眸光泠然如刃。
“我记得自己之前有多愚蠢,才会做出未婚先孕这样的事。我也想起来自己有多幼稚,才会在生完孩子后还不明不白地呆在你身边。”
她自嘲般轻嗤,“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宴岑心头一跳,定定看着牵唇冷笑的女人,“容初,你——”
“不过过去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了。”容初平静又坚决,“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重蹈覆辙,重复自己之前的错误。”
“‘后悔’?‘错误’?”宴岑立刻反问,长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榕榕,你想起我们的从前,唯一想说的就是‘后悔’和‘错误’么?”
容初反笑,“不然呢?”
“我难道还要留恋怀念一下么?说实话,我就是十分后悔。我觉得那样的从前,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宴岑一震,完全怔住。
他死死瞪着她,薄唇微微开合两下,本就低磁的声线更哑:“错误?”
“容初,你真觉得遇到我,我们的感情,我们经历的一切,还有我们的居居……这些都是错误?”
容初低垂眼睫,两手在咖啡杯上轻轻摩挲,“我不后悔生下居居。居居不是错误。”
她抬眸看他,平静的眸底终于泛起细小的波纹。
她一字一句的:“你,你才是错误。”
宴岑面色瞬变,薄唇失了血色,黑眸却更暗沉,翻滚出更为浓烈的情绪。
“容初。”他低低唤她,长眼克制般用力地闭了一下,下颌上却滚出咬肌,就连桌侧上的手,都绷出筋脉明显的骨节。
“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
“那时候情况特殊,我知道之前让你受了委屈,但有些时候我不得不——”
“不得不?”容初挑眉,“你真的是迫不得已么?”
不等男人说话,她刷地从包里掏出来个盒子,重重扔到他面前。
“宴总,你还记得这个么?”
宴岑目光滞住,眉心微动。
不用打开,他都知道那是什么——她当年落水时戴的那条项链。
栏杆毫无预兆地断裂,周围的保镖没来得及抓住落水的她,只抓到这串断裂的项链。
宴岑也把这件首饰视为她最后留下来的东西,这几年一直小心翼翼收藏在书房。
“你去书房了?”他问她,“那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些VR图像,那你就该知道,我和居居有多想你才——”
“我更想知道的是,”容初截断男人的话,目光发紧,“我落水前的那个晚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宴总,那你时候说过些什么,自己还记得吧?”
宴岑看着她,慢慢低眸,“那场宴会,我本来是打算公开介绍你,同时公布我们的婚讯的。”
容初一愣。
男人很慢地眨了下眼睛,“你那段时间在生我的气,一直不开心,我都是知道的。我本想打算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好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稍顿,浓眉轻拧,“可集团高层竟然在那个时候联合向你发难。我当时只想着先带你回去,保证你的安全——”
容初忍耐般闭眼,“够了。”
“宴岑,我问的是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了什么?”她弯唇讽刺,“难道你也失忆了不记得么?”
“好,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当时为难我的不止是你的家人和员工,还有你!你也是和他们同一战线的!”
“我没有!”宴岑厉声否认。
“你没有?”容初无声哂笑,“那是谁质问我有没有泄密?又是谁怎么都不肯信我,非要我‘说实话’?”
宴岑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