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叙川冷笑了声:
“怎么,我怎么过我的生活,用你管?”
“我自然是管不着,只是有个事得知会你一声,父亲打算月初派人接你回家,参加家宴,毕竟你现在还没完全被扫地出门,还是可以来一趟的。”
听见“扫地出门”这几个字眼,陈叙川浓厉的眉不耐地压下,情绪初见端倪。
“看情况,没别的事我挂了。”
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以往的他很难控制自己这么平静和陈明泽讲话。
这令陈明泽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难不成将人折断羽翼,流放到清德七中,还真的让陈叙川收敛住他的情绪,控制住自我了。
陈明泽笑了笑:“也是,在那个鬼地方,都是同一类的败类聚集的地方,你这样的怪胎自然也难免可以正常过日子,你说是不……”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电话那头的怒吼,正中陈明泽下怀,他接着道:“就凭你那只不敢见人的左手,每天戴着手套掩耳盗铃,你说有病的人是我还是你?”
左手是他的禁忌,一提陈叙川便会炸。
“我手正常得很,没病,说了多少次?你他妈给老子滚远点。”
他没挂电话,伸手直接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手机顿时只零破碎。
他狠狠吸了口烟,垂眼看向微微抖动的左手,呼吸一时难以平复,耳边忽然传来一小阵动静。
窗边的人小脸苍白,樱桃唇微微张着,一双眼里带着点错愕与惊讶。
陈叙川下意识将左手踹进兜里,扔了烟,推开医务室的门往里面走。
傅嘉柔刚才打了个喷嚏,偷听直接被他发现了。
“你都听见了?”陈叙川关上门,眼神黑沉,藏着压抑中的戾气。
她其实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些什么,不清楚他周身的气场忽然降得这么低。
只是有种危险突然来临的错觉。
傅嘉柔快步地朝门口方向走,他以为她要走,紧随其后,然而——
她在饮水机前停住,取了个杯子,倒了杯热水端给他:“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谢谢你送我来医务室。”
小姑娘葱白的指尖捏着杯子,转身那一瞬,隐隐有栀子花香侵入鼻息。
接过那杯水,他狂躁不安的血液刹那间平息,眼前的人是她,不是那些或嘲讽或鄙夷的嘴脸。
万籁俱静了一瞬。
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有没有吓到你?”
傅嘉柔摇摇头,单纯认为他可能遇见了不爽的事,“你喝点水冷静一下。”
他喝了口热水,棱瘠的喉结随着动作滚动了一下,忽地他“嘶”了一声,垂眸看她:“这么热的水,你想烫死我,嗯?”
她信以为真,看着他皱眉的模样,有些抱歉道,“我帮你加点白开水吧,杯子给我。”
“不用,我自己来。”他收回杯子。
话音刚落,没等她让开,陈叙川直接俯身,两只手臂圈在她身体两侧,在她身后的饮水机里加白开水,
这个姿态是说不出地暧昧,鼻尖似是不经意地擦到她肩头,她忍不住往侧边偏了偏身子。
“别动,小心我水洒了。”他声音就在她耳边。
陈叙川起身时,在她颈侧停留了片刻,闭眼吸了口气。
这味道远比烟、比所有一切更吸引他,更令他着迷。
“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医务室的女医生领着一个生病的同学,推开休息室门口那一瞬,愣住了。
身材高大的男同学弯着腰,将娇小的女同学搂在怀中,两人正在……额,“这里是学校的休息室,你们两个注意……”
陈叙川慢悠悠地侧脸看过去,眼神很显然,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女医生被冷厉眼神震住了,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卡住,转眼再看。
身边的生病同学只剩下个背影,她赶紧追过去:“同学,你还在生病呢,快点过来休息啊!”
飞奔的同学只留下一句:“医生我什么事都没有了,吃药就行了,不休息了!”
傅嘉柔已绕开他的圈禁,心跳却尚未平息,那样的姿态,她有种被他搂在怀中的错觉。于是,她表示想先回去了。
陈叙川说:“不再躺会?”
“我没什么大碍了,不用躺了,”而且,这儿太过逼仄,再呆下去她可能会心跳过速。
他太过于不确定,她完全捉摸不透。
医务室门口,屏幕碎裂的手机躺在地上,可以想象它主人是多么用力将它甩到地上。
一点都不留情面。
傅嘉柔弯下身子,捡起手机,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碎裂的屏幕干净不少。
她递还给他,眼神恬淡而温和,“陈叙川,你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他眼皮微抬,左手不动声色往兜里塞了塞,“是啊。”
另一只手接过手机,取出电话,随后直接把手机抛入垃圾桶,再看向她,嘴角一抹轻嘲,“所以,没事你少招惹我。”
“……”谁招惹谁。
-
教室里,几个刚比完赛的男生散坐在桌上。
齐万见陈叙川进来,从课桌上弹起来,“大川,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怎么打都打不通。”
何天笑道:“我还以为川哥你被那妹子绑架了嘞。”
其他人附和道:“对对,还还是软禁的那种。”
“那样也还行。”陈叙川淡淡道,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牵扯了下嘴角,眼尾上扬的弧度很愉悦。
何天顿时不寒而栗,“咋不撕票呢,还软禁。”
齐万倒是觉得很不错地笑起来,“瞧瞧川哥这笑得够美滋滋的,跟我们几个在一起时,从没见过,啧啧。”
“谁跟你在一起?滚。”陈叙川说,“比赛情况怎么样,比分多少?”
“当然是我们赢了啊,你都不知道你走了我们赢得有多惊险,特别是最后一分钟,还好有天哥的夺命三分球……”齐万滔滔不绝。
说完,他狐疑地看着陈叙川:“这些我都给你微信消息了发过去了,你没看手机啊?”
“还能怎么着,川哥那时肯定醉倒在温柔乡了,还管你发的消息?”
陈叙川不置可否,指尖捏出一张电话卡,“嗯,手机碎了,没看到消息。”
“又碎了一个?”齐万惊讶道,“川哥你是真的豪,这都第几个了都。”
据他所知,陈叙川每隔几个星期就得碎个手机,跟不要钱似的。
“碎了就再买呗。”他轻描淡写。
何天倒是察觉出端倪,“是你家那些垃圾玩意儿又来恶心你了吧,老早看他们不爽了,川哥,你就不该接那恶心人的家伙的电话。”
“嗯,接了试试看。”
试试看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那么容易被言语挑拨以及,不那么容易被激怒。
事实上他还做不到,但凡提到那只手,伤疤被人血淋淋掀开,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冷静。
清德七中大门,校园里海拔一等一的几个人,引来不少同学瞩目。
清德七中平日里不开放是成文规定,然而,这种规定对纪检队的人而言,形同虚设。
他们可以随意进出,不受干扰。
说的好听些,这是管理纪律的人有的特权,说得不好听些,那就是无人敢管的有恃无恐。
陈明泽早等在车里,车窗揺下来,眯着眼睛看去,那几个高大人影中最为挺拔出色的,正是陈叙川。
看来过得还不错,他那些不堪的过去,似乎完全没对他造成困扰。
周身几个人围绕着他,却怎么也掩藏不住,他身上隐藏的冷峻孤独的气息。
陈明泽刚推开车门,没来得及下去,车门忽然被一脚踢回去,身材高大少年冷着脸看着他,“回去。”
“我来看看你,作为你的兄长。”陈明泽不动声色地下移视线,笑了笑道,“顺便看看你这只手恢复得怎么样。”
陈叙川额上的青筋忽然显现,拳头握住,忽然被何天扯住,“川哥,冷静点,别上套。”
其他几个人的拳头早就蠢蠢欲动了,都被何天给劝下来了。
陈明泽看着玻璃窗的裂缝,慢慢地驱车离开,随后问后座的人:“都拍到了没?精彩时刻,虽然暂时没有以前精彩。”
回到住处,门“砰”一声关上,陈叙川将包往地上一甩。
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地点缀着城市的夜,阳台的灯没开,陈叙川一侧的脸隐没在夜色中,在黑暗中,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
这样的手,害怕来自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视线。
尤其是她的。
今天下午的他,差一些,便会脱离控制,她没有露出的应该有的惊恐,在他意料之外。
那双眼睛,于他而言,如同一剂良药。
晚修时,老师给她打电话,批准她因身体不舒服留在宿舍。
但关键是,她根本……没请假。
不用想,也是谁给她请的假。
此刻的宿舍空无一人,傅嘉柔翻来覆去,半点困倦都无。
清醒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
她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几个画面。
他抱着她奔向医务室时的紧张与温柔。
他在门口把手机砸在地上时的失控。
他喝水时棱瘠的喉结以及忽然俯身的危险气息。
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这样的不确定,捉摸不透的温柔。
耳边手机震动,陌生来电,她犹豫着要不要掐掉,却恍然想起了另一种可能性,按了接通。
“小皮球,身体好点没?”
“嗯,好点了。”她手紧紧地握着手机,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你今天帮了我挺多的,谢谢你。”
“你这不是给了我钱,我拿钱办事。”语气是调侃的,然而声音意外地沙哑低沉,“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她顿了片刻,“你……还好吧?”
他垂眸,视线落在正在平复的左手上,“不太好。”
“那……学长你要不要早点休息,”她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会,别挂。陪我说说话可以么?”
半晌后,“好。”
恭喜陈叙川喜提电话
第24章 chapter24
光线从窗外渗入,陈叙川睁开眼睛, 手机还放在枕头边上。
他将它放在耳边, 静静地听着,隐隐听见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如同一片羽毛挠过他心上。
昨晚两人没说什么,大部分是他问她答, 乖得很,不让挂电话就不挂。
直到他说着说着, 那边没了动静, 他叫她名字, 叫了两三声,得到一声含糊的答应, 猫咪叫般细软。
“晚安。”他没挂电话,放在枕边, 双眼闭上。
听着她若有若无地呼吸, 仿佛她在枕边, 眼睛安安静静地阖闭, 睫毛落下淡色阴影,盖着被子, 睡姿格外乖巧。
他一觉到天明,通话仍未被挂断,那她应该还没醒。
呼吸比昨夜更绵长。
陈叙川干脆先不起床,靠在枕边,听着她那边的动静, 听着听着他呼吸莫名乱了,那顺便…平复下每日例行的燥火。
傅嘉柔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视野内还是灰暗的,她掀开窗帘一角,眯起眼睛,天空已然明媚亮堂。
她揉揉眼,忽然想起什么,睁着惺忪的眼拿起枕头边的手机。
“!”心里一激灵,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
屏幕上竟然显示着……通话中?!
通话时长达到了八个多小时,并且还在继续中,傅嘉柔下意识便想掐断电话,想起什么,指尖一顿。
鬼使神差地,傅嘉柔把手机放在耳边,静静地聆听。
他睡觉打呼吗。
他睡觉没有一点声响的?
时间还早,她正准备躺下,动作小心翼翼。好似怕惊扰到电话那边的人,他应该还在沉睡中……吧。
这么想着,有个想法冒了出来。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很轻很轻“喂”了声。
等了两秒,那边没有任何响动,傅嘉柔放下心,又说了个“早”。
“在,”嗓子嘶哑,慵懒,“早上好。”
“………!”猝不及防传来他的声音,傅嘉柔下意识,摁断了电话,心跳快得俨然如同做坏事被抓包一般。
通话结束了。
一共九个多小时。
恍然间回忆起昨晚,他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话语,最后的记忆是他问“要不要听一首歌”,她应了“嗯”。
一夜过去了,耳边还隐隐回旋着,他低低地哼唱的嗓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她睡着了,就这么睡着了。
她昨晚应该……没有说梦话吧,也没有打呼噜吧,如果有的话,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傅嘉柔将手盖在脸上,懊恼地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应该没有说梦话吧,她不记得自己有类似的习惯。确认清楚这一点之后,她心里大石落地,打算起床。
手机亮了,来了条新短信。
“你想不想知道你昨晚说了什么梦话?”——陈叙川。
“……”不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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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嘉柔换了新手机卡之后,并未通知何念青,除了联系了两三个一中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