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温柔——柔野
时间:2020-05-24 09:46:54

  她一直没注意到,伸手去脱他的手套,“快先拿下来,处理伤口先。”
  陈叙川拧眉,第一反应是抗拒,“不用处理,擦破了皮而已。”
  说完,有血顺着手套破损处流出,光滑瓷砖上触目惊心。
  “小伙子,你这可不是普通的擦破皮,出血很严重,赶紧先过来处理伤口,小心感染。”面无表情的医生都有些着急。
  “不用了,我们走吧。”陈叙川往外走,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口有多深,但并不打算在医院处理,也就不用让她看见那些丑陋的疤痕。
  伤不是没受过,他一个人也可以处理。仅仅是担心自己手法过于粗暴,怕弄疼她,才带她来的医院。
  他转身进了楼道,她紧随他后。
  从他指尖出的血滴一滴滴落下,绽成血花,她追过去,“让医生看看你的手,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他淡淡道:“我回去之后再弄。”
  “陈叙川,”她拉拉他袖子,眼眶泛红,“你不要总是逃避了好不好,你想永远这样一辈子吗?”
  她很清楚,这是他的心结。
  那些伤疤,藏着他不愿提起深重不堪的过去。但如果永远他不正视自己,会永远爬不起来。
  稍有不慎,就会有些人拖入悬崖。
  他一直不肯说,但她也大致料到了。那些人利用他的弱点,他所畏惧的,不愿意面对的,攻击他,想让他陷于一蹶不振。
  也包括,让她对他产生恐惧与失望,远离他。
  “很难看。”他声音低沉压抑。
  “不难看。”傅嘉柔坦诚道,“我看见过。”
  “你看过?”他内心一震。
  他从不敢轻易将软弱示人,一旦有人尝试触碰禁区,他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她不一样,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自欺欺人地掩藏着,生怕她不小心踏入禁区。
  “看见过,挺久之前。”
  他蹙眉,随即自嘲般地勾勾唇角,“那你应该也知道了,就像那个人说的,我他妈有病,有病呵。”
  “他们怎么说怎么看你,也和我没关系。”傅嘉柔一字一句,“无论你到底怎样,又什么样的过去。”
  “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你。”她摘下头顶的栀子花发绳,戴在他右手上,“包括你好的,和不好的。”
  空旷的楼道,此刻静默无声。
  他双眸漆黑,挣扎无声而剧烈,如暴风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藏着掖着,真的,很累。
  他想出来了,想从死循环中解脱出来,而她朝她伸了手。
  陈叙川抱住她,手臂收紧,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眼底的阴霾却在渐渐散去。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把手给我。”她轻声道,嗓音如冬日暖风,轻柔拂过他耳畔。
  陈叙川伸出左手。
  在她的注视下,这只手不受控制地抖着,却在她触碰他皮肤的那一刻,抖动听了,不安躁动的因子瞬间被抚平了。
  她摘下他手套,左手裸露在空气中。
  新旧交替的伤口缠绕在一双手上,因为许久未见阳光,苍白皮肤和灰暗伤疤对比更为强烈,刀口滑破伤口汩汩流出血。
  他伤口在掌心,很深。
  他皱着眉,医生给他的伤口缠着纱布,傅嘉柔就坐在他身侧,左手紧扣他的右手,两人掌心之间都是汗。
  医生惊讶于他横亘的旧伤,询问原因,陈叙川选择闭口不答。
  休息室很狭小,只剩俩人。
  她半蹲着,柔软的指腹轻拂过那些旧伤疤,“你这些伤疤,是怎么弄的?”
  陈叙川没避开,“咬的。”
  这是咬得多用力,咬了多少次,才会形成这样深刻狰狞的伤疤,她不敢去想,“是…你自己吗?”
  “不是我,我母亲。但这不是她的错。”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她。
  他从未想过向人提起过往,更别说她,怕她失望恐惧,怕她就此离去。
  然而此刻,小姑娘垂着眼,很安静认真地听着他说,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悄然落地。
  陈叙川缓声道,“她双相情感障碍很严重,容易情绪失控,也有暴力倾向伤害自己,以及身边人。”
  他也有,轻度躁郁。
  左手会抖,情绪偶尔在两极游走。
  只是还未说出口,护士便推门进来道:“小哥,你这个伤口比较严重,加上这只手受过很多旧伤,皮肤很脆弱,很容易感染。所以,我建议你留在医院休息一晚,明天换药。”
  陈叙川拒绝了,“谢谢,不过应该不需要。”
  实在不想她受惊之后,还得呆在这种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一起身,还没能牵到傅嘉柔的手,他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绷了一晚上弦,此刻终于断了。
  -
  如同溺水一般,刺骨冰凉的海水钻进他皮肤,他似乎被人抓住了双腿,不停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
  冰冷不停蔓延到四肢百骸。
  少年站在空荡荡的走廊。
  整层楼除了他没有其他人,某个紧锁着的房间,东西被摔在地上,传出支零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哭泣与叫喊声,混混沌沌。
  少年用钥匙开了门。
  脚边立即摔来个玻璃杯,碎裂成无数块,某块碎片擦过他脚踝,血珠直往外冒。
  女人披头散发,拿着小刀划着,注意到他靠近后大吼,“滚啊,离我远点!”
  这是他的母亲。
  她徘徊在极度沮丧与极度失控的极端,歇斯底里地模样,刻进了他骨子里。
  他抢走她手上的刀子,扔开。
  她并未清醒,反而用头撞墙,他紧抱住她的头,阻止她自我伤害。
  下一秒,歇斯底里的女人低头,死死咬住他的手,浑身都在发抖。少年咬着牙半声没坑,如果这样可以阻止她伤害自己,那他受点伤,也无所谓。
  直到手上皮肤皮开肉绽。
  她尝到浓重的血腥气,意识那一刻开始回笼,涣散眼神汇聚——她看清身边搂着自己的人,是陈叙川。
  他的手上,赫然又多了个血淋淋的伤口。
  他却抱住她:“妈妈,你别怕。”
  女人脸庞憔悴而绝望,搂着他鲜血淋漓的左手痛哭流涕,“小川,对不起,妈妈也不想这样的,对不起,痛不痛?”
  少年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口,用衣袖擦女人脸颊的眼泪,“一点都不痛。”
  下一秒,她又用力推开他,大喊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还我,你能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听见没!”
  他流着泪,死死不肯松手。
  没有人理解过她的病,都只简单粗暴指责她精神有问题,所有人渐渐远离了她,避她如蛇蝎。
  她渐渐抗拒医院和药物,对人避之不见,独自呆在空旷无人的三楼。
  他们任由她自生自灭,只要她不出来见人就好,其他随便。
  但他做不到,这是他的母亲,他爱她。
  初二那天放学,他人生第一次得到奖状,他第一个就想告诉她。
  还没回到,他老远便,有许多陌生人聚在他家门口,场面颇为混乱,前面那块空地处,拉了红色警戒线。
  少年走过去,却只瞧见那片地上都是湿淋淋的,似乎被水冲过,他拉住一个人询问道:“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把他推到后边,“走走走,小孩子别靠那么近,别碍事。”
  奖状掉在地上,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留下脏脚印,他急忙捡起,拍干净尘灰,护在身前。
  还没给母亲看过呢。
  他穿过拥挤混乱的人群,挤进家门。
  进了客厅才发现,一堆大人坐在客厅里,面色整齐划一的严肃,不知说着些什么。
  这其中,包括许久未曾露过面的父亲,冷着一张扑克脸。
  “陈叙川,过来这边。”
  父亲叫他,但他没心思搭理,跑上楼,一心想把奖状拿给母亲,她肯定会开心。
  想到这儿,他紧紧拿着手上的奖状,满心欢喜跑上三楼。
  三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长长的走廊空旷孤寂,他放慢了脚步。
  这肯定说明,现在的母亲状态是好的。
  很奇怪,房门是开着的,窗帘随风飘动,他以为母亲站在窗帘后,笑着道,“妈妈,今天我在学校跑了八百米比赛,得了第一名,你看看这个……”
  他拉开窗帘,灿烂的笑容却凝在唇角。
  窗帘后只有大开的窗户,空无一人,往下看,是那片水冲过的空地。
  “妈妈?”他心里一阵慌乱,许久不见回应,“你别藏着我了,妈妈?”
  有人从楼下上来,“别喊了,你妈跳楼自杀了。”
 
 
第56章 chapter56
  傅嘉柔坐在病床边,看着他。
  陈叙川双眼紧紧阖闭, 眼皮有一层浅浅的褶皱, 薄唇干燥苍白,左手缠着白色纱布。手指不时动一下, 睡得极为不安稳。
  他倒下那会,她简直吓坏了。
  医生说, 他身体其实并无大碍,晕倒是心理负荷过重且神经持续性紧绷所导致, “你不用过于着急, 他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他真的很累。
  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吧。
  着急也没有用, 所以在这段时间,她报警了。
  警察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 从傅嘉柔感觉被跟踪的那些日子看起,警方发现一名持续跟踪她的可疑人物, 并判断出, 恶意袭击和跟踪她的人, 是同一个人。
  那天晚上之后, 陈明泽给李明博打了一大笔钱。
  李明博在网吧通宵,快天亮的时候, 他回到自己租住的出租屋。进门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他不耐烦地开了门。
  门口的人身穿黑色制度,“警察。”
  听到这两个字,李明博还没反应过来, 双手忽然被人反剪到身后,冰冷的手铐铐住他手腕。
  “你们怎么回事,是不是抓错人了?”他赖在地上吼道,“我他妈是守法公民,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警察面无表情道:“李明博,十九岁,休学在家,目前涉嫌恶意袭击他人,现在对你实施逮捕,如果你不肯配合,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他哥和他保证过的,陈叙川绝对不会报警,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
  前往警局的路上,李明博慌乱之中,拼命思考着如何开脱,如何反驳陈叙川的话。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压根没见着陈叙川,而是那个女的,傅嘉柔。
  他妈的她为什么,她怎么…还在?
  一切都和他哥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警察问向她询问。
  她生得很漂亮,惊惶的表情在她脸上显得楚楚可怜,“对,是他,一直跟踪我,昨晚要不是……”
  李明博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他每晚都跟在她身后,偷拍她的照片。他没想到,这些都在监控录像留下了证据。
  “妈的,我才不是冲你来的,我是对陈叙,”他说到一半顿住了。
  “所以你是冲着两个人来的,傅和陈都是你要袭击的对象。好的,我知道了。”警察面无表情地在本子上做笔录。
  傅嘉柔眼神冰冷地看向他,没了刚才的惊惶。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李明博却感受到了她的厌恶及嘲讽。
  他吼道:“你为什么诬陷我,我不就拍了你几张照,有暴力倾向的人不是我是陈……”
  “请配合调查。”警察打断他。
  傅嘉柔转身,不再看他。
  旁边的女警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小姑娘,我们会保护你和你同学不再受伤害。”
  “好,谢谢姐姐。”傅嘉柔笑了笑,想到还躺在医院的陈叙川,她叹了口气。
  面对伤人刀子上的指纹,街区监控录像,受害者的伤口鉴定证明,以及他花钱请来的帮凶的证词等如山铁证,路上想到的脱罪之词,全都没了用处。
  最后,李明博无话可说。
  “我可以打个电话吗?”他只想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可以证明我不是恶意袭击。”
  “哥?喂,我现在在警察局,你能不能跟警察解释一下我……”
  “你好,我现在这儿信号不好,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陈明泽说完,生怕他和自己扯上关系似的,把电话挂了。
  “……”李明博静默了几秒。
  “手机还过来。”警察道,李明博紧紧握着手机毫无反应,另一只手捏着拳。
  陈明泽就这么对他?
  “你想想,我可以不费劲就能把陈叙川弄到清德七中。所以,你尽管按照我的方法去搞,不会有任何风险。”
  “你是我弟弟,我和你保证,事成之后可以接你来陈家过日子。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大可不必担心,你还不相信哥吗?一切都有我担着。”
  因为陈明泽信誓旦旦地保证,所以他才敢毫无顾忌,但是,他说的担着,就是这么担着?!
  他铤而走险,鞍前马后,到头来就换来一个“电话一挂,六亲不认”的后果?
  真他妈信了陈明泽的邪,才会听他的话,不管他了是吧,但你陈明泽也绝对别想做甩手掌柜。
  傅嘉柔往外走时,忽然听见李明博道,“这件事不是我策划的,是有人指使我做的。”
  “是谁?”
  “陈明泽。”
  -
  陈叙川像是陷入了漫长的梦境,昏迷两天,还未清醒。
  这几天,她请假没去训练,守在他病床外。
  何天也来了,傅嘉柔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听了她对来龙去脉的大致描述后,他怒不可遏:“我他妈就知道,是陈明泽两兄弟搞的鬼,无论川哥到哪里都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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