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沉筱之
时间:2020-05-25 09:06:22

  定下神来,最后觉得坦然。
  雾里花灯高照,前方朗朗。
  既然路远,自己要多多努力才是。
  云浠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人群,眼前忽地一亮:“三公子,您看!”
  竹台下不远处,有一人身着粗布皂衣,正垂着眼,快步朝他们这里走来。
  正是那个手心有刀疤的仆从。
  云浠立刻道:“我去接应他。”
  程昶还未来得及叮嘱一句“多加小心”,便见云浠解下腰间的剑,握在手中,疾步下了竹台。
  人群杂杂乱乱的,刀疤人也看到云浠了。
  他加快脚程,疾行数步,正是这时,身旁寒光乍现,一左一右竟出现三个头戴土黄头巾的匪寇。
  匪寇们手举短匕,顷刻便向刀疤人刺去。
  刀疤人身手极好,然而同时应付三人,还是被阻了道。
  百姓们见这里起了兵戈,惊慌失措,纷纷朝四周散去。
  人群乱涌,云浠被阻在外围,一时间又见周遭多出五六个匪寇,招招杀机,均是想要那刀疤人的命。
  云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山匪流寇中,竟还藏着那真凶派来灭口的杀手。
  但她已来不及细想,刀疤人一人应付八人,左支右绌,眼见着一柄短匕就要刺入他的背心,云浠高呼一声“当心”,立刻拔了剑,奋力将剑柄扔去,帮他挡开了短匕。
  两人终于汇合,四周的护卫还被阻在外围。
  云浠与刀疤人背靠背站着,对他道:“这些人我来应付,你快上竹台,去找三公子。”
  “不行。”刀疤人道,“官兵来了,三公子保不住我的命,我迟早会死。”
  云浠愣了一下,提剑挡开两个扑袭上来的匪寇,问:“让你谋害三公子的人,究竟是谁?”
  “不知道,也没见过,我们管他叫‘贵人’,权势……应该很大。”
  云浠明白了。
  今日的事态闹得这么大,刀疤人眼下与人动了手,等官兵赶来,必然会把他带走。
  程昶虽贵为小王爷,却只有一个巡城御史的衔,没权力在朝廷官兵手中留下他,况乎这夜今上也在,即便程昶有法子救他,也要等今上审过以后了。
  而那个所谓的“贵人”,既然在官兵中有耳目,那么一定会赶在程昶救刀疤人之前,灭了他的口。
  因此,无论刀疤人去找三公子,还是留在这里与匪寇缠斗,最后都会落入官兵手中,都是死路一条。
  这刀疤人今日来找程昶,并不是信任程昶,而是被逼到绝境,为保命而来的。
  除非确定自己能活着,否则他什么也不会说。
  看来……今夜已不是向他问话的最好时机了。
  云浠遏住一个匪寇的手腕,反手一折,将他搡开,问刀疤人:“你能保住自己的命吗?”
  “什么?”
  “我掩护你走,你能不能保命?”
  刀疤人一咬牙:“能!”
  “好!那你一定好好活着,重新找个时机,再来见我和三公子。”
  话音落,脚尖一点,腾身而起,横剑往跟前一挡,疾退数步。直至人群边缘,剑在手心打了个圈儿,横空一扫,把迫近的匪寇逼退,同时将刀疤人一推:“走!”
  刀疤人身形极快,遁入人群,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名匪寇见刀疤人遁逃,俱是心急,当即要追,云浠哪里肯放他们走?剑尖在地上一个倒点,借力凌空翻身,跃至他们跟前,挡了他们的道。
  可她纵然武艺高强,一个人对八个人,终归力有不逮。
  加之眼前这几个匪寇下了狠心与她拼杀,招招杀机,一个不小心,一柄软剑便自她身侧袭来,直指她的脖心。
  云浠仰身一倒,堪堪避开,那软剑却像是长了眼一般,自空中一弯,犹如毒蛇吐信,跟着她仰倒。
  正是这时,身边一声骏马嘶鸣,一柄长|枪从旁刺来,与软剑缠在一起。
  长|枪绕了几绕,将软剑缠至及至,尔后往上一挑,连剑带着持剑的人,一并打飞出去。
  云浠这才分出神来往一旁看去,来人竟是程烨。
  他是追着匪寇们来此的,老远见着她与人苦斗,连忙上来帮忙。
  程烨问:“云捕快,没伤着吧?”
  云浠摇了摇头:“多谢小郡王。”
  直至此时,官兵也已赶到了。
  人群尚未全然疏散,匪寇们见势不好,连忙摘了头巾,想要遁入人群奔逃。
  程烨“呔”了一声,只怕抓不齐全这些贼人,连连催马,与官兵一起急追而上。
  云浠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心中蓦地想起程昶方才的话——
  “只要抓到头目,审一审,今晚有多少人闹事,分别是谁,具体计划是什么,就水落石出了。
  “而且那个发号施令的,在衣饰上,除了这个一样的地方,一定还有特别之处。”
  这些贼人都带土黄色头巾。
  那么所谓的头目,除了这个头巾,一定还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云浠的目光掠过人群,仔细搜寻,果然见得一个行踪鬼祟的人,一面摘着土黄色头巾,一面往巷弄里奔逃,然而与匪寇们不同的是,他的头巾上,还插着一根稻穗。
  云浠想也不想,登时一跃而起。
  她身姿极轻,在身侧一匹马上借力,像是凌空之鸟,几个腾身,便追至那匪寇跟前。
  手中剑一横,架在他脖子上。
  “就是你,带人来闹事的?”
  然而已无需他回答了。
  周遭遁逃的贼人见头目被擒,一时失了主心骨,不是溃散,就是当即伏法。
  不过片刻,程烨便擒了大半回来。
  程烨还在清点人数,忽听长街尽头,号角长鸣。
  由远及近的行军声震耳欲聋,人群散至街道两侧,满目畏然地看着数列身穿锁子甲,头戴红羽盔的兵马迈步行来。
  殿前司,天子禁卫。
  竟然……惊动了殿前司。
  今夜秋节一闹,昭元帝不惜让天子禁卫出城平乱,看来是龙颜震怒了。
  为首的殿前司指挥使,二品上将军宣稚行到众人身前,朝程烨点了一下头:“小郡王。”
  然后道,“本将军封圣上之命,出宫平乱,敢问小郡王,此间伏法的,可是今夜作乱的全部贼人?”
  “不是。”程烨道,“但头目已擒到了。”
  宣稚点头:“小郡王辛苦。”
  程烨解释:“归德将军误会,擒住头目的,并非在下,而是京兆府的云捕快。”
  他往一旁让了让,露出站在后侧的云浠,“便是忠勇侯府的云大小姐。”
  宣稚愣了一下,说道:“原来竟是云洛将军的妹妹。”
  又道,“其实本将军方才在瞭望楼瞧见了,云捕快真是好俊俏的身手。”
  云浠抱剑拱手:“归德将军过奖。”
  殿前司既来了人,朱雀长街很快肃清,宣稚命禁卫绑了贼人,又传今上之令,与程烨、程昶,还有不远处的宗亲们一起回宫。
  云浠看着殿前司离去的背影,略缓了一口气。
  但她并不能放下心来,姚素素至今杳无音讯,还有阿嫂……今夜这么乱,阿嫂难得出一回门,也不知她与罗姝怎么样了。
  云浠把剑别在腰间,正欲去药铺子寻方芙兰,忽听身后,殿前司行军的声音蓦地止息,顷刻,禁卫与宗亲们又朝朱雀街两旁散开。
  长街中间,远远行来一人,先与宣稚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朝云浠走来。
  云浠定睛一看。
  竟是前阵子,她去跪绥宫时,在宫门外见过的掌笔内侍官,吴公公。
  走得近了,吴公公和颜悦色地一笑,说:“云浠小姐,今上让杂家赶过来传一道口谕。”
  “命您跟随殿前司、宗亲大臣们,一道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半收不住,这更的字数勉强给我算个双更,1.5更什么的吧~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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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 
  是夜, 金銮殿灯火通明。
  殿中均是宗亲重臣,云浠不过一名未入流的捕快, 在宫门解了剑, 跟在人群最末。
  昭元帝微阖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说说吧。”
  殿中静了一瞬。
  顷刻, 一名五品大员出列,小心翼翼地道:“禀陛下,今夜金陵城之所以闹出这样的乱子, 实乃巡防之过。只是……此一月间,京郊流寇山匪勾结,聚千人之众,频频滋事,秋节前后又不能闭城, 他们扮作百姓, 混入城中, 实在是防不胜防。”
  “臣等近日已仔细排查过出入金陵的百姓,还捉了上百可疑之人出来,将他们驱逐城外三十里, 却不想……仍不慎混了这数十贼人进来,好在镇压及时, 没有伤及太多平民, 已是、已是……”
  “你想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昭元帝冷笑一声。
  “是,陛下, 臣正是这个意思。”五品大员应道。
  金銮殿里落针可闻。
  姚杭山抬起手,揩了一把额稍的汗。
  说话的五品大员是他手底下,在京房的掌事官,原还当他是个老实办事的,没成想竟蠢笨如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味地找借口?
  嫌今上今夜的怒火烧得不够旺,赶着添一把柴禾吗?
  姚杭山喉间憋着一口血,只恨不能冲上前去捂了他的嘴。
  昭元帝凉凉道:“你的意思是,今夜这些贼人还来得少了?你还有功了是不是?”
  “回陛下,不、不是。”五品大员道,“臣只是、只是……”
  “朕记得你姓李,眼下是枢密院在京房的掌事官?”昭元帝道。
  不等回话,紧接着吩咐:“来人,把他身上这身官袍扒了,杖三十,让他滚出宫去。”
  “是!”殿中侍卫领命,即刻将人拖了出去。
  夜沉沉的,殿外落杖之声清晰可闻,近乎要敲在殿中每一个人心间。
  片刻之后,侍卫进殿回话说:“禀陛下,已行完刑了,李大人说……谢主隆恩。”
  昭元帝又冷笑一声。
  “枢密院的人何在?”
  有了前车之鉴,姚杭山、罗复尤,兼之几名枢密院事出列,俱不辩驳,叩拜道:“禀陛下,今夜金陵巡防不严,实乃臣等过失,请陛下降罪。”
  昭元帝懒得理他们,撵苍蝇似的摆摆手:“挪到一边跪去,碍眼。”
  姚杭山等人领命,膝行至殿侧。
  昭元帝默坐了一会儿,略沉了口气,想着事已至此,责罚降罪都先暂时缓一缓,当务之急,是要把眼前的乱子平了。
  他唤来宣稚,仔细问了问今夜贼人闹事的情形。
  宣稚一一答了——贼人几何,本事如何,分别在哪几处作乱。
  末了道:“眼下这些贼人因何闹事,是否只为抢掠,尚且不知。好在在京房的统领,南安王世子调兵及时,抓捕了大半贼人,京兆府的云捕快更是擒住了其中头目,想必只要仔细审过,一应案情便可水落石出。”
  昭元帝“嗯”了一声,移目看向郓王:“就让——”
  话未说完,他蓦地想起前阵子,老四连个山贼头子都审不好,嫌恶地看他一眼,改主意道,“罢了,归德,你带着殿前司的人去审吧。”
  “末将领命。”宣稚应道。
  昭元帝环目殿中,问:“至于京郊那群不怕死的,你们当中,谁去把这事解决了?”
  宗亲与朝臣们四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裴阑出列:“禀陛下,末将愿带兵前去京郊平乱。”
  “给他们脸了!”昭元帝面沉如水,冷声道,“区区千余贼人罢了,值得朕动用一名三品大将军?”
  上回他派了一个四品将军过去,抓回来的山贼头子怎么说来着?
  “我们山头七个老大,我就是个小幺,你们以为端了我就是一锅端了?还早得很哩。”
  实在是挑衅朝廷,目无尊法!
  程烨请缨道:“陛下,臣乃在京房七品统领,愿带兵平乱。”
  “你是郡王世子,这事轮不到你。”昭元帝道。
  殿上一众朝臣与宗亲们面面相觑。
  这……品阶高了不行,爵位高了的也不行,可这么一个月下来,是人都看出来了,京郊的乱子是个烫手的山芋,不好摆平,放眼朝廷,谁还有这个本事?
  殿中一时寂寂然。
  良久,昭元帝忽然开口问:“忠勇侯云氏女可在?”
  云浠愣了下,步至殿中,跪拜而下:“回陛下,臣女在。”
  昭元帝看了云浠一阵,片刻,提了句不相干的:“朕记得,几年前,你随云舒广回金陵,曾进过宫,朕那时见过你。”
  忠勇侯云氏一门镇守塞北,功高志伟,回金陵那年,昭元帝曾亲自设宴,在宫中宴请云氏一家。
  “是。”云浠道,“臣女便是在那一年得瞻天颜。”
  昭元帝笑了一声:“朕还记得,当时你在宴上耍了一套枪,居然打败了朕两个侍卫。云舒广说,你自幼跟着他学武,在塞北那几年,还跟着你哥哥云洛上过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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