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沉筱之
时间:2020-05-25 09:06:22

  柴屏蹙眉深思,“这一点本官也未想通。”
  他问王捕头:“你确定当日早上,这窃贼消失后,你再没见过形迹可疑之人吗?”
  “回柴大人的话,确定。”
  刘府尹也说:“回大人的话,当日早上,除了几个常在衙门附近送菜送酒的,王捕头他们确实没见过任何可疑之人,这一点下官也跟从金陵来的秦护卫,就是跟在云将军身边的秦久姑娘确认过。”
  柴屏愣了下:“为何要问她?”
  “回柴大人的话,秦护卫是云将军的贴身护卫,这回云将军来扬州,起先没带着她,当日早上,王捕头带着一应衙差追那窃贼时,恰逢秦护卫来衙门找云将军,下官是以问了问她。”
  柴屏听了这话,沉默下来。
  慢慢地,他眉间的疑云化去,覆上几许了然。
  “这个秦久,身手如何?”
  这可把随行众人问着了,阿久在塞北长大,没怎么在金陵住过,在场一众行伍之人,居然无人与她交过手。
  片刻,还是曹校尉道:“回大人的话,在下等虽没跟秦护卫交过手,但对云将军的身手还是略知一二的,凭云将军的本事,一气应付王捕头与十余衙差,应当不难,秦护卫既然能胜任保护云将军的职责,她的身手,不说在云将军之上,也该是与云将军相当的。”
  柴屏听了这话,淡淡地“嗯”一声。
  他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水塘子,少卿,吩咐道:“王捕头,你带着衙差,继续在府衙附近的巷弄里寻找线索。”
  “是。”
  “曹校尉,你点几个水性好的兵卫,下水搜捕证据。”
  曹校尉不解,请教道:“敢问柴大人,属下等该搜什么证据?”
  “找一找那窃贼褪下的黑衣。”柴屏悠悠道,“那窃贼没有消失,她只是用了障眼法。”
  一时间天已大亮,柴屏查完证,回到衙门里吃了口茶,似是不经意,笑问:“对了,刘大人,今早云将军与秦护卫办什么差事去了?”
  “听说是去城门口,找守城的武卫交代一下缉匪事宜。”
  柴屏诧异道:“那怎么到这时还不回来?”
  刘府尹道:“哦,云将军说她还有些私事要办,这会儿应该赶去长珲山一带了。”
  柴屏自然知道云浠去长珲山一带做什么,他沉吟片刻,似是才忆起什么,笑着道:“瞧本官这记性,今日是惊蛰,刘大人该要去长珲山,带着百姓祭山神的。这么大的事,竟险些叫本官耽搁了,是本官的不是。”
  刘府尹忙道:“不妨事不妨事,祭山神这个不定时,等曹校尉那边搜完证,下官再过去不迟。”
  “不必等他。”柴屏道,“曹校尉能否搜到证据还两说,总不能因为一个没着落的证据,把刘大人的大事耽误了。”
  他说着,站起身,笑道:“正好本官尚没见过祭山神,随刘大人同去,也好涨涨见识。”
  —*—*—*—
  这几日,冯屯的绸缎庄接了笔自金陵来的买卖,要往金陵送百匹云锦。
  冯屯成日泡在绸缎庄里,忙得不可开交,及至惊蛰的前一日,才把一应事务料理好。
  程昶见他忙碌,倒是没有打扰,但他到底是做金融风控的,偶尔看冯屯拿着账册百思不得其解,随意指点两句,倒能叫冯屯豁然开朗不少。
  这日惊蛰,程昶毕竟是客人,不好让主人等,比平时都早起了一些。
  他洗漱完,换好衣衫,刚推开门就愣住了。
  冯屯与冯果早已恭候在门口。
  他二人身后还站了两排婢女,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上尽是白裳。
  冯屯恭敬道:“菩萨大人,今日您要出行,小人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些凡衣,供您挑选。”
  程昶:“……”
  他扫了一眼,这些衣裳用料极好,云锦的、浮光锦的、软烟罗的,甚至连龙绡纱都有,样式繁多,不一而足,唯有一点——
  “怎么全是白色?”
  “哦,因小人听说,天上的仙人常着素衣,所谓仙衣如云,大繁至简,白衣飘飘。”冯屯道,又诚惶诚恐地问,“难道不是白色?那小人这就命绣娘重新赶制新的衣裳,就是不知菩萨大人喜欢穿什么。”
  程昶:“……不必了,随便穿就行。”
  他本想说就穿身上这一身儿,思及冯屯准备这些白衣颇费功夫,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想了想,又道,“不张扬的就行。”
  冯屯称“是”,在一应白衣中仔细拣选一番,挑出一身素白香缎,呈给程昶。
  程昶接过,从里屋换了出来。
  素白香缎纯粹干净,称着倾洒在他周身的春晖,整个人如覆清霜,山河作的眉眼里掺了一丝寒凉,竟比春芒还扣人心扉。
  冯屯差点没看瞎了眼。
  片刻,他小心翼翼:“这个……好像有点张扬。要不,菩萨大人您换一身?”
  程昶点头:“行。”
  接过冯屯重新给他挑的一身浮光素锦,去里屋换了,片刻出来:“这个呢?”
  浮光锦如雾如水,穿在程昶身上,周遭春晖尽化云烟,称着他淡而凉的眸光,仿佛下一刻就要踩上云阶,步上天穹。
  冯屯则差没跪下来给他磕头。
  好半晌,他才回缓过心神,为难道:“这个……好像也有点扎眼。”
  随即重新自一应白衣中挑选,拣了最素净的递给程昶。
  程昶接连又换两身,一身是一身的风华,却无一身不是张扬的。
  小半个时辰后,程昶穿着最后一身云缎,自屋里出来,问:“还不行吗?”
  冯屯:“……”
  程昶:“还要换?”
  冯屯:“……”
  这时,冯果道:“不换了不换了。”
  菩萨大人长成这样,换什么都没用。
  冯屯小心翼翼地问:“菩萨大人当真一点法力都没有了?”
  “怎么了?”
  “是这样,”冯屯十分为难,“菩萨大人气度清雅,仙姿玉容,凡间服饰实难遮掩。倘菩萨大人不想张扬,只能自己捏个决,暂且掩一掩您的姿容了。”
  程昶:“……”
  真是佛道不分家,捏个决都出来了。
  程昶:“我真的一点法力都没有了。”
  冯屯闻言,一时间一筹莫展,回过头,将冯果望着。
  冯果想了想,道:“菩萨大人,仙姿还是小事,今日毕竟花朝,长珲山一带想必十分熙攘,您下了马车,挤在人群里,应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您的仙姿,主要是这张脸……”
  “小人知道了!”冯屯脑中灵光一现,一手握拳,在另一手的手心里一敲,“只要菩萨把脸遮起来就好了。”
  他想了想,紧接着又道:“帷帽只有女子才带,菩萨大人可以撑伞。”
  说着,就吩咐下人去取了把伞来。
  程昶万没想到,他今日早起,单换衣就换了近一个时辰,此去长珲山本就不算近,再耽搁下去,今日怕是见不到扬州府尹与京里来的钦差了。
  程昶接过伞,撑开来,说道:“走吧。”
  随即便朝院门走去。
  伞面上半面留白,半面泼墨山水,伞下公子一袭白衣,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走在石径上,已是一场风光。
  冯屯:“……”
  冯果:“……”
  程昶走到院门,回过身,看他们还未跟来,问:“不走吗?”
  算了,就这样吧。
  只有这样了。
  冯屯冯果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食言了,今天还是没见到,自罚胖三斤,明天真的能见!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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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几人方走到宅邸门口, 有一家丁亟亟来报,说:“老爷, 昨夜府衙下令, 说今日出城运送货物的商贩只能走水路,眼下东关渡那里排长龙, 大约要等两个来时辰才能登船。”
  冯屯问:“为何?”
  “不知道,好像是衙门里丢东西了,出城要严查。”家丁道, “走水路要慢许多,金陵要的这一批绸缎,咱们是今日送,还是等明日再送?”
  冯屯想了一下,说:“今日送吧, 明日还不知道能不能解禁呢。”
  家丁称是, 随即往铺子那头去了。
  门口的厮役牵来马车, 程昶问:“今日铺子里有人要去金陵?”
  冯屯道:“回菩萨大人,是。哦,就是上回菩萨大人您指点过小人的那批买卖, 眼下已做成了,金陵那头赶着要货。”
  程昶“嗯”了一声。
  他若早知道绸缎庄有人去金陵, 大可以跟船同去, 眼下冯屯冯果为了带他去看祭山神,费了这么大一番周折,倒让他不好多提了。
  长珲山在扬州城东, 离东关渡很近,从冯宅驱车而往,大约要大半个时辰。
  程昶一行人等到了长珲山已是辰末,春光正好,山脚下,河堤旁,满是出来祭山神,过花朝的人。
  程昶下了马车,撑着伞,跟冯屯冯果往山上走。
  长珲山其实不高,祭山神的地方就在半山腰的望春亭,程昶早上因为换衣,耽搁了一阵,到了望春亭,只见一名穿着五品公服的大人已带着周遭百姓在拜了。
  说是祭山神,其实不然。
  这里的人信奉的是四季神,就如秋节要拜秋神蓐收一样,惊蛰这日,祭的其实是春神句芒。
  程昶看着那个身着公服的府尹大人,一时间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待他点完香,颂完唱词,回转过身来露出一双鱼泡眼,程昶才蓦然忆起来。
  这不是当初在东海渔村捡到他,一路护送他回金陵的刘府尹么。
  当时这府尹想跟云浠抢功劳,还被程昶撵过,跪在程昶腿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程昶还当他这双鱼泡眼是哭出来的。
  眼下想想,这刘府尹除了抢功劳这事做得不地道,护送自己回京的路上,还算尽责。
  程昶有些踌躇,不知当不当与刘府尹招呼一声。
  而今他想回金陵,只要跟着冯家的货船就可以了。
  可是冯家毕竟是寻常百姓家,他的踪迹一旦曝露,被陵王的人盯上,冯家非但保不了他,还可能因他遭来横祸。
  还是让朝廷的人马护送自己回金陵妥当。
  程昶如斯想着,正准备上前,忽见人群另一侧,有一列兵卫引着一名身着三品公服的人走来。
  三品公服生得一副慈眉善眼,一笑起来,分外平易近人。
  正是柴屏。
  程昶愣住了。
  握在伞柄的手倏然收紧,手心里瞬间渗出凉汗。
  却不是怕,是恨。
  皇城司的滔天烈火重新浮现眼前,火海吞天沃日,就是这个人,命人锁上了他唯一的生门。
  烈焰仿佛自他胸中焚起。
  程昶一时间难以平静,但他是个清醒的人,知道眼下与柴屏对上,于他没有半点好处。
  何况周围这些穿着巡查司禁卫服的兵卫,一看就是柴屏的人。
  程昶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随即转身就往山下走。
  冯屯觉察到动静,忙与冯果跟了上来,问:“菩萨大人,您不看祭山神了吗?”
  程昶只管往前疾行,并不作声,直到临近山脚了,才问:“东关渡是不是在这附近,我想跟船去金陵。”
  “倒是在这附近。”冯屯为难道,“就是小人府上去金陵的船是货船,并不很舒适,菩萨大人想去金陵,小人可安排一只……”
  “不必安排。”程昶打断道,“只要快。”
  去长珲山不远就是淮水水堤,临近午时,已有不少女子在水堤旁挂花纸,放花灯,沿堤而行三里,就到东关渡,程昶一路疾走,因步子太快,到了一个拐角,不期然与一身着褐袄的老妇撞了个满怀。
  褐袄老妇跌退几步,险些摔倒,程昶连忙将她一扶,说道:“抱歉。”
  褐袄老妇“哎”了声,刚欲说“没事”,一抬头,只见伞下公子一袭白衣出尘,眉目如同墨画,明明温柔,却又凌厉非常。
  她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只见公子又执起伞,匆忙往渡口那里去了。
  眼下午时将至,东关渡十分繁忙,好在冯屯一早就让家丁来此排长龙,眼下冯家的货船已装载完货物,准备起行了。
  渡头的家丁一看程昶三人行来,愣了愣,问:“老爷,您怎么来了?”
  冯屯想着菩萨急去金陵,办的应当是济世救人的大事,等闲不能与外人道哉,便道:“到底是咱们与金陵那边的第一桩买卖,我不放心,跟去看看。”
  家丁连声称“是”,在渡口与船头搭了木板,引着冯屯几人上船。
  一时起了风,船身轻晃,冯果上了甲板,似有些不舍,朝长珲山那处望了一眼,说:“今日来的怎么是这个钦差呢?”
  冯屯应道:“是啊,我也纳闷呢。”
  冯果叹道:“那日那个好看的女将军怎么没在呢?我还想着今日来长珲山,能多看她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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