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挥闪,谁也不见陆隽择唇角的弧度。嗯,老婆这词,比离婚可好听多了。
闹过这一遭,沈钧奕这单身party也开不下去,就此散场。两人都喝了酒,便叫来高临开车。
窗外街道冷清,枝叶被风吹的来回摇摆,底下影子也不尽生动。车子行驶的,是回江恒名都的方向,舒梨本想回郊区,但看他纱布上染红的一片,又不忍开口。
“估计是伤口又裂开了,得去医院包扎。”
“没事,不用。”陆隽择扫了前头一眼,高临当即了然,升起中间的隔板,顺便祈求陆总陆太太早日复合。
“你回去帮我包扎就行,别老占用北城的医疗资源。”
舒梨狐疑的盯他看了好一会,“其实去医院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关键是,包扎我其实……也不太会。”
“我教你。”
“……”
好的吧,舒梨暂且噤声。
陆隽择只是不想在医院包扎好后给她回郊区的机会,却不想她是真的手残。
下午在诊所都没怎么细看,只知道刀口不小,伤得也挺深,现在由她自己上手拆纱布,裂开的伤口鲜血淋漓,比远看更为触目惊心。
舒梨拿着药粉,手指都在微微颤抖,“陆隽择,这肯定很疼吧?”
“还行,能忍。”
“你刚才干嘛打得那么狠,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舒梨眯着眼,小心翼翼的给他的伤口撒药,狗男人掌心实厚,指节修长,这要是废了,他还怎么骚包得起来。
呵,光就打已经很给面子了,狠一点的,哪只手碰她肩膀,就该整条胳膊卸下来。
这样血腥的场面,他自然不会向她描述,只转念问她,“我没到的时候,那小子都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泼了他两杯酒?”
他说风和要破产……
舒梨回忆起来,避开不答。
“泼他的那酒,想想都可惜,‘雨后霓虹’,两千八一杯呢。”
陆隽择挑眉,“你身上这件上衣一万二,裤子三万六……”
“那不一样。”
舒梨在郊区住这几天,听白葭女士每天念叨菜价,加上风和摇摇欲坠的传闻,吃穿用度都节俭不少,虽然偶尔还是忍不住剁剁手,但到底是克制了些。
咋一听到两杯酒五千多,着实有点肉疼,要是让顾清染知道,铁定又要嘲笑她没有豪门太太的撒钱风范。
“不过你别说,这酒把他衣服都染的五颜六色的,第二杯我还让调酒师多加了几片柠檬,酸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挺神勇。”
不确定这俩字是褒是贬,舒梨就当是褒义的夸奖,“谢谢。”
磨蹭了好一会,才重新给他的手缠上纱布,接下来面临的才是最尴尬的问题。
“你找什么?”
“车钥匙。”
“已经很晚了。”
“嗯,所以我开车回去。”
陆隽择抿着唇,不太高兴,某人才说是他老婆,现在又堂而皇之的要与他保持距离。
“医生说,我的伤口深,容易感染,今天又拆了几回纱布,更要注意。”
“还别说,我现在头就有点不舒服。”
他捏着眉心,圈子里混久了,还真有那么点演技,除却话音里稍许可以忽略不计的别扭,还真就将舒梨给唬住了。
“刚就让你去医院处理,我,我手残,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伤口真发炎了——”
“又不会怪你。”陆隽择抬了抬包扎成猪蹄样的手,“顶多你就再多照顾几天。”
舒梨算是懂了他的意思,但现下还真走不了,自己撒药的手抖得像是筛子,包扎得也是乱七八糟,万一今晚伤口真发炎,他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想想还真有点惨,舒梨同情心泛滥,放弃了找钥匙的行举。
……
卧室大床上,两人各睡一边,不是舒梨不愿意去其他客房,但离得太远,留下来实在又没什么意义。
反正床够宽敞,她挪到最边缘,中间的位置就是再搁俩人都不会挤,从下午开始折腾,虽然中间睡了会,但舒梨沾到枕头,还是困得不行。
“舒梨?”
“睡着了吗?”
“嗯……”迷迷糊糊间听见声音,她胡乱哼了句。
“为什么想离婚?”
舒梨做了个梦,梦里的狗男人摸她的头,神情异常温柔,舒梨眨眨眼,刚凑近几步,他又变回那张波澜不惊的冷脸,身后还跟了一群莺莺燕燕。
金鹅影后,银玉兰最佳女演员,当红流量小花,国际知名模特……这些全是跟他传过绯闻的女人,舒梨掰扯十根手指,都数不清,尤其是在最中间,还看到了那个十分惹人厌的杨君伊。
她勾着唇笑,又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舒梨气急,恨不得要冲进去撕她,才跑几步,就像脱了轨的动车,无止尽的往崖底跌落。
哦,这回狗男人真的出现了,还踩了朵七色云彩,像极了盖世英雄,“嗖”的一声,他片刻不停留,与舒梨擦肩而过。
再后来,似乎有人问她,“舒梨,为什么想离婚?”
“因为狗男人他真的是狗,还……不喜欢我。”梦中的舒梨应得那是一个咬牙切齿。
沉默半响,那声音再次响起,“他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他当然不会直接说不喜欢我,不然怎么说狗男人就爱装模作样呢。”舒梨声音小了些,顾自嘀咕,“反正他打死都不肯说喜欢我,那一定是不喜欢的吧。”
“没关系,我也不打算喜欢他了。”
第五十章
轻细的嘟囔声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明明都睡着了,还带着那么一丝幽怨决绝的情绪,陆隽择沉着脸, 狠掐了下她微蹙的眉心。
梦见意中人擦肩而过且见死不救,这简直就是噩梦中的噩梦, 舒梨拼命要摆脱下坠的身体,忽地眉心一痛, 清醒过来。
“混蛋!”
她没忍住咒骂一声, 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才稍稍动缠,就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不是吃泡面没有调料包,而是与意欲离婚的老公共处一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睡觉习惯性的接近热源,之前同床共枕时,都会凑近他, 但现在,显然不合时宜。
她屏住呼吸,感受到男人鼻息平稳,应当是睡着了吧, 舒梨试探性的有了动作,刚要挣脱他的手臂,就听发顶上传来声音。
“混蛋骂谁?”
“骂你。”
陆隽择挑眉的动作掩于黑暗中, 轻笑声潺潺,舒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颇有些恼羞成怒,“陆隽择,你就是个混蛋。”
“嗯?我怎么你了。”
他打开床头灯,浅黄色的光照亮了这一方床铺,更是平添了几分暧昧。
刚才的梦境情景清晰真实,舒梨一时间分不清哪处是现实,她从床上坐起,指着陆隽择道,“你踩着七彩祥云来了,但却见死不救,就是个可恶的混蛋。”
“七彩祥云?”
陆隽择微怔,想起那天她说的话——
“……你出现,即使没踩着七彩祥云,我也当你是盖世英雄。”
他回去了解过,那是挺老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女主说起时带着对意中人的期盼与崇拜,陆隽择再次懊恼自己那日迟到的同时,仰头问她,“做梦了?”
“都一样。”
梦境和现实都一样,没有英雄救美,就是从未出现与擦肩而过的差别。
男人挑眉,“那梦里,驾着七彩祥云的是你意中人么?”
“呵,当然不是。”
“混蛋还想当盖世英雄,做梦吧。”舒梨嘀咕着,将自己惯爱抱的长耳兔布偶竖放在床铺中间,确认自己离他那侧有些距离,才长舒气,将头埋进被窝里。
其实狗男人也不算混蛋,还为她挨了一刀,姑且也算是救了她那么一回吧,但舒梨就是小心眼儿,对他缺席的那次耿耿于怀。
陆隽择看了眼充当三八线的长耳兔,再看裹成毛毛虫状的舒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罪大恶极。
男人叹了口气,“舒梨,没睡着就起来,咱们谈谈。”
“睡着了。”在被窝里憋久了,她的声音瓮瓮的。
“哦,那说话的是鬼。”
“你才是鬼!”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拉别人起来聊天,以前都不知道狗男人话这么多,舒梨掀开被子,露出脑袋,没好气道,“谈什么?”
“要不要喝咖啡?”
“不喝,会失眠。”接连说话,她也来了点精神,半靠在墙头,等着他开口。
“先说说,我什么时候成狗了?”
“啊?”
猝不及防的,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上面赫然是“狗男人”三个大字。给别人起的绰号被抓个正着,舒梨心虚掩面,打算来个死不认账,不开口,不道歉,不理会。
“看网上的解释,‘狗男人’不是褒义词。”
“舒梨,我很伤心。”
狗男人这还演上了?后一句声音格外低沉落寞,活像她是个抛夫弃子的渣女一样。
舒梨按捺不住,反手拨了他的电话,不想男人看都不看就将手机丢她怀里,舒梨瞧了眼,面红耳赤的转移话题。
“你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冷静期还要多久?”
“早过了,现在是离婚期。”提起离婚这事,舒梨觉得还是在电话里说显得更有气势,“明天我会把离婚协议书再给你寄一份。”
陆隽择突然意识到,她刚刚半梦半醒间说的话,都是真切的,她真的不打算再对他投入感情,“离婚”俩字说得丝毫不带犹豫。
“哦,你寄吧,反正我不同意。”
“你说什么?”
“我不同意离婚。”
窗帘被风吹动两下,灯影模糊的房间里,两人因离婚这一话题陷入僵持。
舒梨不解,“老爷子病了,陆氏还需要你撑着,他不会再操纵你联姻,你喜欢谁就能娶谁,为什么不离?”
“我喜欢你,已经娶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笑开,“陆隽择,原来只要是在床上,你都会胡言乱语。”
“不信?”
她摆明了是不信他的话,陆隽择顿时有些头疼,“离婚的女人不好嫁,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好表现表现?”
狗男人放低了姿态,加上之前那些彩虹屁,不得不说,舒梨是真的动摇了,她甚至想体验体验,狗男人所说的表现,究竟是什么样。
啧,自己可真够磨叽的,兜兜转转,又被同个男人再一次诱惑。
“嗯……睡觉了。”她扭过头,轻应了声,钻回被窝里,小心脏不由自主的扑通直跳。
陆隽择没想到他有天要追回自己的老婆,写彩虹屁,高冷人设就此崩塌也才勉强取到第二阶段的攻关指南。
至于该怎么表现,他想了想,赤步走到阳台外,向明天……哦,不,今天领证的沈钧奕请教。
……
这张床睡了近两年,醒来时,跟往常没什么不同。懒懒的打了两个滚,舒梨隐约闻见门外的一阵烧焦味。
上周两名职场女性煤气中毒的新闻忽然跃入脑海中,她心下一咯噔,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跑出房间。
客厅里雾蒙蒙的一片,掺杂着焦油味,着实呛人,看方向是从厨房蔓延过来的,该不会是阿姨做早饭忘了关火吧?
浓烟太呛,舒梨打开了客厅的全部窗户,正犹豫要不要先打个119时,就见厨房走出个人。
“咳—— 今天早饭出去吃。”
他声音沙哑,舒梨眯眼瞧了好一会,才确认眼前这个碎发凌乱,颇为狼狈的男人是陆隽择。
“阿姨没准备吗?”
“放假。”
“那你……”
男人放下手中的盘子,洁癖让他不忍直视脏兮兮的衬衫,直拧眉道,“我洗个澡,等会带你去喜园。”
窗开了有一阵,烟雾散去,舒梨看清桌上摆的两盘子烧焦物,从一丁点幸免于难的颜色勉强看出是煎鸡蛋,但整体品相,简直不忍直视。
舒梨觉得,不管自己有多喜欢陆隽择,也绝计做不到像偶像剧女主那样,硬着头皮吃掉一整盘,随后再给他各种爱的鼓励,这盘炭一样的东西,吃完会不会中毒都不好说。
生怕陆隽择会用期盼的眼神看她,舒梨余光见他出来就赶忙撇开视线,她不吃,一口都不要吃。
陆隽择倒是没打算让她品尝,换了身衣服出来就将两盘煎蛋倒得一干二净。
早上的小插曲未免太过窘迫,舒梨看他穿得一副人模狗样,没忍住提及,“你在厨艺方面,天赋为零。”
“是厨房的锅用得不太顺手。”他面不改色。
不要脸!
舒梨后悔没把他的作品拍下来,加个美颜滤镜,让狗男人慢慢欣赏。
喜园这个点很热闹,陆隽择也不知道找了谁才得了桌空出的位置。
“虾饺,灌汤包,无骨凤爪……”也不管两人吃不吃得了,他将舒梨喜欢的都点了个遍,夹菜沾酱,格外殷勤。
“待会我有个会要开,你回江恒再睡会,中午一块吃饭。”
“不用了,待会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