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芝月低声抽搐,许默皱眉,不太耐烦地拍她肩膀。
“好好吃饭,哭什么哭。”
程安好放下筷子,从容地回她:“佛不渡人,人只能自己饶恕自己。”
“许箴言不怪您,您不用一直负疚,把身体累垮,心里也受折磨,这样不值得。”
乔芝月颇有感触的点头,红着的一双眼,却依旧期盼地望着她,想问一句:那你,还怪我吗?
可程安好默默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没有后文。
吃饭中途,许默想喝一碗黄豆猪脚汤,但它放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旁边三个人在打扫客厅,他下意识叫人。
“小黎,帮我盛碗汤。”
小黎说好,手脚麻利地把汤摆到许默面前,转身准备离开餐厅时,程安好勾着笑,好整以暇地问了句。
“小黎今年结婚了吗?”
乔芝月抢着跟她搭话:“三十五了,还没对象,都快成老姑娘啰。”
“应该是你们对她太好,她舍不得走了。”
“不然怎么唯独叫她过来盛汤,是吧,爸?”
程安好说得漫不经心,许默城府深,还能笑着若无其事地点头,小黎在一边,手紧紧捏住宽松的裤腿,面色煞白。
吃完饭,程安好去了一趟洗手间,里面刚好有人在换垃圾袋。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在许家主要负责清扫。
见她进来,她紧张地看了眼门外,下一秒,利落地把门反锁上了。
“小言媳妇儿,我待许家几十年了,当年我儿子生病没钱治,是夫人救了他的命,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夫人。”
“夫人从小就做不得亏心事,这几年魔怔了一样,对当家的也不关心,自己也没了以前打扮的心思,成天吃斋念佛。”
“这男人见你年老色衰就容易变心,更别说是当家这种有钱有权的人。”
“外面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我眼前的。夫人是政要家小姐出身,要强得很,我不想她被身边人耍得团团转。”
“.…..”
上飞机前,程安好久违地接到小艾的电话。
“程安好,我连夜赶到C城为你过生日,你人在哪啊?发个定位行不?”
程安好扶额叹气。
“弟弟,我还没上飞机。”
小艾在那边愣了几秒,无奈地问:“那你几点到。”
“估计得十一点了,你不用来接我,我……”
程安好刚想说,你不用来接我,我明天再请你吃饭,那边瞬间把电话挂了。
过去四年,她的生日一直是在小艾的新疆餐馆里,他学做一桌东北菜,跟他,魏姐还有眠眠热热闹闹地度过。
今年也是造化弄人,生日在匆忙赶行程中。
到C城机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她没想到她刚走出安检通道,横空一只手,攥住她手臂。
小艾戴着深蓝色棒球帽,深邃的眼藏在帽檐下,满是许久未见的高兴。
“程老师,走,我订好烧烤店的位置,只有几十分钟你的生日就要过去了,我陪你过完。”
程安好用了很大力气挣开她,眉眼里分明刻意的隔阂。
“小艾,今天不行,太晚了,我要回去。”
“没事啊,你担心眠眠,把他接出来,我刚好也想他了。”
程安好依旧坚定地摇头。
小艾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吞吞嗓子,警惕地开口。
“你跟他,又在一起了?”
她不语,在他眼里,就是默认。
下一秒,他情绪激烈地握住她手腕,扯着她往外走。
半推半就时,程安好已经被他推到副驾驶座,而车窗前面,一个清瘦熟悉的背影,在不远处紧张地盯着这边。
程安好眉目一凝,下意识想开车门下车,却发现车被他锁住了。
小艾显然也看到前面冰冷肃然的视线,他冷笑,油门一踩,直接越过他,冲出停车场。
“你就那么容易对他缴械投降,对我,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看文愉快!
第三十八章
车行驶过最拥堵的路段, 她明显感觉,小艾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只是漫无目的往前开。
程安好放弃挣扎, 余光瞥见小艾紧绷的侧脸,她垂眸, 不自觉叹气。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如果是我先约好跟你一起过生日, 你带我去哪我都没意见。”
“问题是, 是你突然跑来C城, 让我毫无准备。”
“小艾,你不能这样。”
这条路车少人少,他开车速度慢下来时,程安好才开口心平气和劝他。
小艾突然急刹车,车停在路边,他靠在椅背,冷笑,表情颇为神伤。
“意思是说我不该来?”
程安好深吸一口气, 男人无理取闹起来,也真是要命。
“你非要这么想,我有什么办法。”
小艾紧握方向盘,颇不甘心地侧头看她一眼, 然后低落地伏在方向盘上。
“我就是来得太晚,你头也不回跟他又走了。”
“你当初怀着孩子也要一个人离开他,难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我没有。”程安好语调骤降, 回答时斩钉截铁。
“我跟他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但我跟你之间,我一直明明白白分得清楚。”
“很久之前我就告诉你,我只把你当朋友。”
“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愿意,但对你硬生生扯上别的感情,我做不到。”
小艾的手重重锤在方向盘上,看她的眼眶红了。
“为什么做不到?”
“我在你身边四年,你跟他结婚,才只有一年时间。”
“我的四年比不上他的一年?”
程安好静静看着他,笃定温柔的眼眸清明一片,又像蒙了黑夜的迷雾,一派乌蒙和隔阂。
“我第一次见他,是十七岁。”
“你也经历过那个年纪,一切喜欢和讨厌都那么简单,那些强烈的情感,对很多人来说不久之后就变成过往云烟,但有的人,不是这样。”
“我就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类,见过他最耀眼的样子,其他人在她眼里都变成了泛泛之辈。”
“时间确实是一个霸道不讲理的东西,但它没有对你偏心。”
“如果我十七岁没有遇到他,如果我二十七岁没有在相亲局上跟他重逢,或许我们是很适合彼此的伴侣。”
“然后像世界上很多平凡夫妻一样,在相濡以沫中慢慢磨合感情。”
“但是,没有这种如果。你对我,应该是年少时没得到的心心念念,或许是不将就的执念。”
“不巧,这种执念,我也有,甚至比你更深。”
说完这番话,看到小艾眼里的动容,她长舒口气。
“很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今天说清楚也好。以后,我还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适合你的人。”
她边说,望了眼窗外,食指放在开门按钮上。
“所以,能让我下车了吗?”
小艾低头,没有回话。
长睫之下紧闭的双眼,不用猜也能想到,一定写满悲伤。
很快,安静的车厢里响起解锁的轻响,她按下按钮,果然,门开了。
“再见,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改天我请你和沈老师出来吃饭。”
最后嘱咐两句,她下车,车门再次关上,他像逃离般把车开走。
环顾四周,小艾不知不觉把车开到新兴开发区,这里刚开始建设,一到晚上,可以称得上人迹罕至。
在她忧心怎么打车回去的时候,随后开来的一辆熟悉的林肯,停在离她两米处,摁响了喇叭。
喇叭声刺耳,可以听出,车上的人心情不太好。
***
一路上,程安好看得出这不是回丽水的路,但许箴言一副讳莫如深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她也不想主动招惹。
她闭眼,微微合眼休息。
旅途奔波,加上刚才在小艾车上精神高度紧张,她现在很累。
一时昏睡过去,到达目的地也没反应。许箴言下车抽了两支烟,让她在车里多睡了半个小时。
等她醒来,脑子混沌,一时恍然。
“你怎么不叫我。”
他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扶下车,另一只手,把一直挂在胳膊上车里备用的西装外套披她肩上。
“零点反正过了,多睡会也没事。”
他语调如常,只是习惯性的严肃清冷。她听了心里莫名愧疚。
他特意来机场接她,因为小艾的突然出现,他错过了跟她挨着零点过生日的机会。
程安好主动握了握他掌心,抬头,看到眼前陌生的环境,一时惊讶。
这里有点像新修建的高档小区,出了进门的几栋三十层以上的电梯房,其他地方,开发商都豪气地设计成小庭院式别墅。
里面的建筑风格偏向田园风格,乳白色的路灯四周朦胧着细小的飞虫,是这里光线的唯一来源。一进去,就闻到不知名的花香,不是刺鼻的香味,是能弥留于鼻息许久的舒心味道。
黑暗中,一切看不太真切,但莫名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许箴言牵着她,走到靠西南方向的一桩橙白相间的别墅。
拿出钥匙,推开门,一进去,她被他伸手紧紧扣住腰,门嘭地关上,她被抵在门背,细细密密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下来。
今天他格外急切,也更粗鲁。
她肋骨间的皮肤被他指腹慢慢揉捏变红,他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程安好实在喘不过气,隔着衬衣狠狠掐了把他精瘦的腰间,他闷哼,如大梦初醒。
终于隔开一段距离,却还是,低头,惩罚性咬了下她的唇瓣。
“许箴言,你是不是吃醋了。”
程安好抬头,眼神直直撞进他心里。
两人不是扭捏腻歪的热恋期情侣,自然来不了一个霸道深情,一个全然不知的偶像剧戏码。
许箴言表情一瞬间滞愣,最后,认命地叹口气,弯腰抱住她。
“嗯。”
“我烦他。”
他说不清楚开车在后面跟着他们,因为前面突然发生车祸,他不得不改道重新追上他们时,他复杂的心情。
想骂她太轻信他人。如果他今天不在,这么莽撞跟一个男人上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真正接到她,看她在他车里安心地睡过去,他又不忍心了。
一路凌乱的心情,压抑到进门时,全部爆发。
程安好低头,望着两人相隔毫厘的脚尖,笑了。
“许箴言,我不是你,我跟他从开始认识起就是普通朋友,我没有让人膈应的过去。”
她的话平静背后,是重逢以来第一次剥开过去那些事,针锋相对。
程安好在黑暗中摸索墙壁上灯的开关,总算找到时,她按下去,浅橘色的灯光亮起,与之伴随的,是不知从哪传来的生日快乐歌。
灯亮了,四周的环境看得真切。室内的装潢是她喜欢的暖色调,她一直不太喜欢丽水黑白分明,太过强硬的装修风格。
客厅,是她喜欢的木质家具,地面铺上柔软的白色地毯。背板偏中国风的水墨设计,竹制镂编的茶几上,摆着一大捧含着娇露的玫瑰。不知那个角落里摆放的投影仪,投射在墙上的画面刚好是那天在游乐场结束时他温柔的额头吻。
算起来,这算是他们难得的合照。
他们都过了玩浪漫的年纪,但这里的场景,从设计到开关的排布,都是他用空余时间一点点布置而来。
程安好停下所有动作,站在那里,一时震撼。
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
“之前没有跟你认真交代,匆忙结婚,也没给你应有的安全感。”
“我许箴言,结婚之前谈过一次恋爱,对象是我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同学苏温尔。”
“我跟她算是水到渠成,对彼此熟悉,也能跟上彼此步伐,到特定的年纪,理所当然就在一起了。”
“虽然谈过恋爱,但在爱情里我不是主动的一方。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告诉我谈恋爱应该去看电影,节日应该送女孩子花,一般她说我做,我比较迟钝,不会在爱情里主动追求和要求什么,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这样就好。”
他松开她,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旁边嵌入墙的玻璃橱柜边。
橱柜里,摆满他这里年得到的荣誉。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自己热爱什么,但我想过一辈子的人,不理解我的热爱。”
“我们分手了,我伤心过一段时间,也曾经为没有跟她好好沟通,把她一个人抛在国外内疚过。”
“一起长大的情分,再加上她一个姑娘,在我身上花了五六年的时间,多少顾念往日的情分,她回来后,屡次做出过分的事,我想我能坚守底线,不用对她赶尽杀绝,但我的心软伤害了你。”
“对不起,时隔四年,程安好,我才认真地跟你道歉。”
“结婚时说要给你圆满的婚姻,我也食言了。”
“但我真的觉得自己够幸运,能碰上你,被你惦念那么多年,你也能理解我的事业。”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身上有很多缺陷。谢谢你,愿意等一个不完美的我这么久。”
说到这,他停顿,伸手,把壁橱的门拉开。
金灿灿的奖杯,琳琅满目。
“所以这次跟你重新开始,我会学会向你坦诚。”
“让你走进我的世界,看到我,不管是事业还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