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式婚姻——楠阿珠
时间:2020-05-26 10:10:37

  平时许箴言带他玩得最多的玩具,他没有力气玩,但把它们全部叼进自己的狗窝,像是在借物思人。
  程安好担心他,把宠物医生叫到家里,医生检查后,叹气。
  “十几岁的老狗,跟人一样,生老病死很正常,没必要再救了。”
  “他身上有很多脏器都已经衰竭,治疗难度很大,而且对他来说也很痛苦。”
  “安乐死,不论对你们主人,还是狗本身,都是一种解脱。”
  程安好拒绝让密斯安乐死,因为她知道,密斯在等谁回来。
  密斯死的那天,是周六。
  眠眠特意坐在它旁边玩积木,怕它孤单陪着它,但密斯的脑袋一直向着门口。
  为了防止他一惊一乍消耗精力,程安好特意把通往院子的门打开。
  忽然间,它好像看到路过的一个熟悉身影。它突然激动地爬起,恢复曾经精力丰沛时的样子,咧着嘴,吊着舌头,一蹦一跳地跑到院子里。
  结果,只是身高跟他相像的,路过散步的陌生人。
  程安好和眠眠都担心它,追它出来,清楚地看到,它湿濡干净的眼睛,某些光亮瞬间熄灭了。
  下一秒,它轰然倒地,胸口喘不过气,只能急切地呼吸。
  没到一分钟,程安好连宠物医院的电话都没打通,它瞬间,没了呼吸。
  眠眠抱着它的尸体,一直努力地叫它名字,想把它唤醒,可它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醒不过来。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经历永久的别离,瘫坐在草地上,嚎啕大哭。
  程安好用手轻轻合上密斯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它用它的一辈子陪伴他,临死,也没等到他回来。
  眠眠突然冲进屋子里,在房间拿出他的电话手表,蹲在密斯身边,哑着嗓子拨通了他的电话。
  程安好静静容他发泄自己的悲伤,不安抚也不阻拦,因为这对于眠眠,也是一种残酷的成长。
  很快,电话通了。
  眠眠的眼泪流得更凶。
  “爸爸,密斯死了。”
  听到那边的回应,他脸上一瞬呆滞。电话挂断后,他低着头,吸吸鼻子,哭声更悲伤。
  眠眠可怜的眼神直直看向程安好,嘴角委屈地弯着。
  “妈妈,接电话的是奶奶。”
  “奶奶说,爸爸住进医院,一直没醒来。”
  “.…..”
  ***
  程安好没想到,这么快会再次回到B市。
  密斯走的那天下午,她接到了乔芝月的电话。
  她在那边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她过来看他一眼。
  程安好不知道他那两周有意或被迫参加了多少酒局,能把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大男人,喝出胃穿孔,昏迷不醒躺在医院。
  护士刚测的体温,四十一度,高烧。
  据说,在他结肠上,还检查出几处息肉,不排除有家族遗传型息肉病的可能。
  在听乔芝月说,她的外公是因为结肠癌去世后,程安好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这种肠腺癌,高发于十五岁左右青少年,越早发现越早治疗,痊愈的可能性越大。
  如果在许箴言这个年龄确诊这种疾病,几乎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胃穿孔今天早上已经做完手术,出血部位已止住,肠息肉切除后,标本送去进行病理活检,确定它的良恶性。
  可能是体内炎症未消,消炎药水一直挂着,他还是高烧不止。
  从他第一次出现,到之后的每一次重逢,许箴言就像春日挺拔的青松,在远山屹立,不声不响,沉默安稳地给她最坚定的力量。
  而这次,他骨瘦嶙峋,面色苍白若纸,紧闭着眼睛,叫他,再也没有回应。
  程安好坐在病床边,用沾湿的棉签,润湿他干涩的唇。
  她到B市已经是晚上八点,现在,窗外月色高悬,已过十点。
  月光照进来,凄白的色调,落在他眼睫之下,浓密的睫毛留下好看的阴影。
  还在杨城的时候,眠眠跟小伙伴玩在一起,有人觉得他睫毛太长像女孩子,他苦恼地忍着痛自拔睫毛。
  被她发现了,她骂了他一顿。告诫他不能因为别人定义的好坏,去做伤害自己的事。
  而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人,眠眠漂亮的眉眼,一分一寸,都像极了他。
  “许箴言,那你呢?”
  “你不是面都不露就能直接寄离婚协议书吗?现在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她叹气,肩膀软绵绵塌下。
  “会死吗?”
  过了几分钟,静谧的房间,针落地声也清晰可闻,她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下一秒,她几乎恶毒地断言:“死了更好。”
  可嘴上就是这样说着,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越擦越多。
  委屈,心慌。在死神面前所有的人性,都变得特别脆弱。
  她抱住他闲置在外的左手,伏在病床上痛哭。
  爱干净的许箴言,应该有几天没有洗澡,身上透着明显的汗味,而他却不自知。
  程安好吸吸鼻子,不嫌弃地把眼泪蹭在他衣袖上。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短短两周,成了这幅样子。
  但她清楚知道,她宁愿他要强地不肯说出一句质问或挽留的话,她宁愿他从头至尾误解她的初心与用意,也不要,她爱了这么久的人,苍白颓然地睡在病床上,等待死神的宣判。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
  这章前天就写好,但一修改,就改了一小时orz
  这章抽15个红包吧,前五+随缘十
  看文愉快!
 
 
第四十二章 
  许默因为逃税漏税被判刑, 许家所有产业都受到牵连,许氏传媒市值一夜蒸发百分之六十。
  入狱前,许箴言最后和许默见了一面。他像是一夜老了十岁, 眼神悲痛苍白。
  父子俩面对而坐,一时, 谁也没开口。许箴言说了句:“好好保重,出来, 一切都能重来。”
  许默眼眶瞬间红了, 对讲机那头, 声音沙哑哽咽。
  “儿子,爸对不起你。”
  “你从来不倚仗家里,家里却拖累了你。”
  “许氏是我这一辈子的心血,我不求它还能像以前一样飞黄腾达,我只希望它不要因为我毁于一旦。”
  “.…..”
  许箴言走出监狱时,日光照得他突然有些眩晕。
  他爸的乞求和希冀,他看在眼里。
  下台阶时不自觉踉跄一下,他很快稳住身子。
  从小到大他一路太过顺遂, 山雨欲来时,他是男人,不能倒下。
  这些年他虽然自立门户,积极开创自己的电竞蓝图。但电子竞技作为一种新兴娱乐产业, 本身,与传媒行业不能完全泾渭分明。
  这些年他跟许氏有过合作,许默坚持把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转让给他。
  这百分之二十,和许默在牢狱里的期盼,成为舆论风口浪尖之时压在他身上的重担。
  他忘了自己请过多少人吃饭,求人办事不同于简单赴会,对方给你倒酒,没有不喝的道理。
  喝酒时还得赔着笑脸,尽管灌进去的就像硫酸一样灼烧着胃。但除了生理的不适,还有心理的恶心。
  他抗拒这个圈子的虚伪,成年后尽量远离,这次却不得不回到这个漩涡中,不能自拔。
  很多次,他回家时是深夜,醉得糊涂,刚进门整个人就倒下了,手里拿着的手机,还停留在拨号界面。程安好的号码已经点出来,可他没有一次,按下拨通。
  知道她带着孩子已经睡下,他不想打扰。
  还有就是,他对她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他怕他们彼此身上全是刺,把对方伤得体无完肤。
  每次老保姆扶他回房,还有在房间里已经睡下却一直失眠,等他回来的乔芝月,她们看到他这幅样子,都不忍心。
  乔芝月甚至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哭,言语里苦苦哀求。
  “阿言,我们不要公司了,你别这么作践自己。”
  他摇头,用热水吞了一把止疼片,艰难地弯腰,把她扶起。
  “妈,很快就好了。”
  “爸犯的错,该罚就罚,但该是我们的,我不会让别人轻易抢走。”
  说完,一个人默然回到房间。
  连续两周,都是这样。
  她们都知道,这件事爆发后最两难的人就是他。
  他放不下程安好,但她从未搁浅的恨意是一把利刃,靠近,就是两败俱伤。
  家人的过错,别人无法原谅,但割不断的血缘让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就像茫茫大海里坐在一叶孤舟上的人,风和海浪是他前行的动力,但顷刻,也能无情吞没最后一丝生机。
  所有的苦闷和沉痛无法纾解,酒精的刺激和麻痹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那份离婚协议,一周前他就拟好,一直没有给她。
  签完字,决定把它邮寄去C城那天,他又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回来时,代驾刚走,停车场角落突然冲出一群流氓,把他推倒在地,冲他肚子最脆弱的地方,拳打脚踢。
  酒精麻痹小脑,人的平衡感丧失大半,他站起,手是抖的,拼命还击之后,被身后蜂拥的人再次踹倒。
  胃部烈火灼伤般的痛,他脆弱地倒在地上,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意识丧失前一刻,他还在想:她收到离婚协议书,应该会高兴吧。
  这段感情终于解脱,她不用再背负痛和罪孽,被迫跟他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群猛然冲出的人来自何方,可能是许默,也可能是他结怨的对象,要把他置于死地。
  最后一刻,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丽水厨房里,那个专心致志包饺子给他做夜宵的倩影。
  那时,他们刚结婚不久。
  他的胃口被她养的刁钻,俱乐部里选手点的外卖也吃不惯了。
  饺子煮好,热气腾腾。
  她端到他面前,笑语盈盈,小脸儿泛着水蒸气的雾气,愈发白嫩。
  “正宗的北方水饺来了!”
  “这是我爸教我的手艺,绝对正宗。”
  “.……”
  “你还想吃我爸做的水饺啊?没问题,我们抽空回H市看他就能吃到了,他一定很高兴。”
  那时人好月好,有人尚不知,他多想这样一辈子。
  ***
  程安好从检验科拿到结果,给主治医生看过后,再次回到病房时,许箴言意外地醒了。
  乔芝月跟老保姆在病床前忙前忙后,他脸色依旧苍白,没有太多精神。
  无意往门口瞥一眼,却看到了她,他马上从原来瘫软的姿势坐直,眼眸下垂,喉结使劲吞了吞,仓促避开她的眼神。
  乔芝月看到他醒来,心里的重担放下,余光见程安好过来了,欣喜地看了眼他,轻声对她说:“阿言醒来了。”
  知道程安好心里对她有隔阂,在她进来后,乔芝月自觉走出房间,把私人空间留给他们。
  如果是四年前的乔芝月,她绝对不会这样卑微自省。这段时间发生的太多事,她心力交瘁,也终于认清了,她这一辈子,亏欠最多的人就是许箴言。
  除了给他生命,他们做父母的,好像一直在以他们的自以为是伤害他。
  程安好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结果单,然后扔在病床上。
  “结肠上的息肉是良性,死不了。”
  她声音凉薄,没太多感情。
  她也不会告诉他,当医生宣布不是恶性肿瘤时,她心里松了多大一口气。
  许箴言颔首,手握那张结果单,指节紧绷着,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眠眠呢?”
  “昨天晚上见过你,让我哥带走了。”
  小孩子不适合长期待在医院。
  他轻嗯了声,又没了后文,房间一时陷入静默。
  最后是程安好忍无可忍,直截了当地问他:“许箴言,你不解释一下?”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想演苦肉计?还是想一命换一命?”
  他笑容苍凉,干涩的唇艰难蠕动,低声反问,问她也问自己。
  “一命换一命,你就能不计前嫌吗?”
  “而且,不也没成功吗?”
  听他这样自暴自弃的态度,程安好毕竟在医药领域工作,与生命打交道,职业习惯和私人情感让她忍无可忍。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却不想,从前坚硬挺拔的身躯变得这样弱不禁风,她轻轻一推,他皱眉,吃力地背靠床头,鼻息微重地喘气。
  程安好指尖微颤,仓促收回。
  “许箴言,你病得不轻!”
  他不语,身体缓过刀口的疼痛,再次对上她的眼,一时恍然。
  “离婚协议书签好带来了吗?”
  听他说出这句话,程安好心一沉,望着他,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抱歉,走得太急,忘了,我这就回去,把它带过来。”
  “许箴言,我发现不是你病了,是我。”
  “我有病才急急忙忙从南方赶到北方,特意来看你这幅不欢迎的嘴脸。”
  说完,她转身,甩门而出。
  她紧抿双唇,面色沉郁地准备离开时,一直在坐在门口守着的乔芝月拉住她。
  “小程,别走。”
  “我知道,之前我跟阿言他爸做了很多错事,但那些,不该许箴言去承受。”
  “你不知道,他这些天有多难过。他想见你,又怕你见到他会难受。”
  “他一直是闷声不吭但很有担当的孩子,他要是故意说了伤害你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这些天我看得明白,他那是故意逼自己推开你,明明刚才第一眼看到你,他整个眼神都亮了。”
  “你别走,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只替儿子着想也罢。我真的怕,怕你就这么走了,他又跟以前一样。他现在的身体,再来一次,绝对在死门关里出不来了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