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剧——苏放英
时间:2020-05-26 10:13:08

  吃完饭,两个老人家坐沙发上看电视,盛慕槐收拾完碗筷后,拿着包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取出周青蓉的包裹,打开以后,发现是一封信和一个文件夹。
  盛慕槐毕业以后,和周青蓉又恢复了联系。她前些年过得很不容易,89年歌舞团解散,她就开始在各个剧组跑龙套,吃尽了没有文凭的苦。
  直到去年,她总算获得了机会,在一部叫做《十里花街》的电影里演了一个为爱癫狂的舞小姐。虽然出场时间不到十五分钟,但她开场与男主角的惊艳一舞和后面歇斯底里的疯狂让人印象深刻,积攒了一些名气,今年初又在另一部电影里演了女二号。
  周青蓉在信里告诉盛慕槐,知名导演胡子阳要拍一部叫做《男旦》的戏,她在里面饰演一个配角。
  “这部戏的主角是民国红伶,跷功一流,电影里还有很多戏曲片段。我想现在全国也没有谁的跷功能比得过你了,就跟导演推荐了你。他看过你87年新秀赛的决赛视频,非常欣赏,想要邀请你做我们这部电影的艺术顾问和男主角的舞台替身。文件袋里有剧本,你可以先读一读。导演也想和你私下见一面,聊一聊戏。”
  男旦,跷功一流,电影艺术顾问?有点意思。
  盛慕槐把剧本从文件袋里拿出来,靠在椅背上读起来。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乾旦“荣泠春”的一生。
  荣泠春家境富裕,一次堂会让八岁的小少爷迷恋上了京剧,为此他不惜与家中决裂,加入“打死无论”的科班“鸣顺成”。他天性聪颖,青衣,花旦,武旦样样精通,拜入名伶“白月季”的门下后更是习得了一身绝技。
  十五岁时他出科挑班,一出《小上坟》立刻红透半边天,成为了现象级的巨星。
  只是再大的名角在乱世中也不过是漂泊的浮萍,他要应付日军的胁迫,伪政府军官的骚扰,和沪上黑帮公子的追求。虽是戏子,也自有一身风骨。
  抗战胜利后,他拒绝各方的邀请,坚持留在了首都,真心实意地为新社会艺人地位的提高而高兴。可没想到,往后的事却打碎了他的美好幻想。
  他逐渐失去了舞台,家产,尊严,一切。
  一次大会中,为了批-斗他“男旦”的身份,剃了阴阳头破了相的他被裹上乱七八糟的戏服,被逼踩跷从三张叠起的桌子上翻下来。
  他站在高台之上,望着下面一张张兴奋的脸凄然一笑。在顶着怪异的头发旁若无人地唱了一段流水,做了一个卧鱼后,他在观众的唾骂声中完成了最后的绝美一跳。
  影片最后给出的镜头是一盏被摔碎的宫灯,算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这个剧本写得很好,胡子阳又以极佳的镜头调度能力和讲故事水准知名,拍出来一定会成为现象级的作品。
  盛慕槐合上了剧本,心潮起伏,这个故事太眼熟了,“荣泠春”,原型不就是辛韵春吗?只是他最后没有从高台上翻下去罢了。
  人们如果爱上了“荣泠春”,自然也会想去了解“辛韵春”,了解辛派。盛慕槐当然愿意让更多的人认识辛老板,了解辛派艺术的魅力。这说不定也是她重组凤山的契机。
  现在的问题是,爷爷会怎么想呢?
  别的事情爷爷或许都会付之一笑,但最后荣泠春破了相,永别舞台,这是爷爷一辈子的遗憾呀,他会愿意将这些变成电影画面,把伤疤放大给所有人看吗?
  盛慕槐拿着剧本走到客厅里。
  爷爷在看戏曲频道音配像工程的《乌盆记》,盛慕槐就抱着剧本坐在他旁边。
  正烦恼该怎么开口,爷爷却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槐槐,怎么了?”
  盛慕槐把剧本递给了爷爷。
  盛春用眼神问她这是什么,盛慕槐靠着他说:“这是青蓉给我寄来的剧本。胡子阳导演要拍关于京剧的电影,想找我去做艺术顾问和一些片段的替身。”
  “那是好事儿呀!” 盛春说。
  “您看看剧本吧。”
  盛春于是翻开剧本,一目十行地扫了起来,盛慕槐偷偷观察他的表情,一开始严肃认真,后来有些惊讶,最后又恢复了常态。爷爷翻完之后还点了点头。
  “什么剧本,我也看看。” 李韵笙伸出手,盛春把剧本递给他。
  “爷爷,您瞧着怎么样啊?” 盛慕槐没太弄清楚爷爷的态度,试探地问。
  “很好。剧本的结构完整,很有艺术感染力,编剧对民国时期梨园界的规矩和轶事也很有了解。这个导演以前拍的电影我也看过,他能拍出好戏来。”
  “爷爷您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
  “我看这电影一定能够起到宣扬京剧的作用,我支持你去当艺术顾问。” 盛春又说。
  “不是,您没看出来这个荣泠春……” 就是您吗???
  “你说这个呀。荣泠春的一生跌宕起伏,开头很精彩,结局很悲凉,可我却比他幸运。” 盛春笑着说,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剧本是以他为原型的。
  李韵笙看完后说:“世人总喜欢妖魔化咱们梨园行,但这个编剧看出来是做了不少功课。荣泠春的故事拍成电影,一定会让许多人留下不能磨灭的印象,他值得。”
  “不过编剧还是听信了一些小道消息,比如这个沪上帮派的邱大爷,说他替荣泠春摆平了这个那个麻烦,荣泠春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其实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反倒是他差点把两人困在香港,无法归乡。
  盛春噗嗤笑了:“师兄,荣泠春是个虚构的人物!”
  “虚构也得讲究实际啊,那黑帮的大少爷能是什么好人?” 李韵笙把剧本拍在桌子上。
  ***
  既然爷爷没问题,盛慕槐也就表达了想和胡子阳见面详聊的意愿。
  在周青蓉的牵线下,两人在一个咖啡厅见面了。他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导演,才华横溢又充满了想象力,而且对盛慕槐很是客气。
  他说:“我看了盛小姐的决赛视频,真是令人惊叹。我也打听过了,你就是目前全国唯一的辛派传人吧?”
  盛慕槐点头。
  胡子阳不禁喜形于色:“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我这剧本就是以辛韵春辛老板为原型的。当然为了艺术冲突我们对他的人生轨迹作了一些修改,但是我还是想尽力还原辛派的舞台。我看过辛韵春先生《小上坟》的录像,那可真是惊为天人。”
  “是啊,辛老板的风采有谁不会为之倾倒呢?” 在吹辛老板彩虹屁的方面,盛慕槐一向不遑多让。
  两人对辛老板的剧目和京剧名伶的一些心理和惯习做了一番探讨,盛慕槐的话似乎给了胡子阳很多灵感。
  他一边唰唰地在一个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一边说:“盛小姐,你说得太好了,咱们开机后还要多交流。”
  他把笔记本啪地合上,说:“就这么定了!你就是我们剧组的艺术顾问,我会尽快和你们单位沟通好。现在咱们还在选荣泠春的扮演者,这个人一定要有男旦的那种气质,等主角人选定下来以后,估计你得帮忙培训两个月。”
  “那当然没有问题。” 盛慕槐笑着说。
 
 
第78章 
  胡子阳方面很快就和青年京剧团取得了联系, 因为他有相关的人脉和背景,很顺利地就让领导答应了让盛慕槐加入电影拍摄的要求。
  只是副书记还想让胡子阳从青年团里再选几位其他的演员,比如他的亲戚赵玉壶就可以当个小配角嘛。
  胡子阳倒是没拒绝, 还亲自来青年团选人了,不过看了一圈, 最后根本没多瞧一眼赵玉壶,反而给了武旦柳青青一个龙套角色。
  这可把副书记和赵玉壶给气坏了。
  但其他的同事都真心为盛慕槐高兴, 特别是当年一起从新秀赛出来的包月和李衣依。她们行当和盛慕槐不同, 没有太多的竞争, 又见识过盛慕槐的跷功,非常欣赏辛派艺术。
  包月说:“槐槐,我总说你一定还有舞台的,这机会不就来了吗?不管别人怎么抢,有本事的人就不会被埋没。” 她说抢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赵玉壶。
  她实在太不喜欢赵玉壶了,这个小姑娘跟她搭档演《宇宙锋》,接不起戏不说, 还从来不管自己这个主演的意见。两个人的宿舍挨得近,每天晚上赵玉壶就把收音机开到最大声放流行音乐,怎么说都不听,吵得包月都要神经衰弱了。
  李衣依温柔地说:“咱们谁不是苦练了十几年功夫, 现在反而不如歌手明星了。希望你们这部电影能让大家多了解些京剧吧,只要能多一点演出机会就好了。”
  柳青青也叹了声气。她一直以为有个稳定的工作,能把工资寄回家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后来才发现其实自己也很渴望舞台。毕竟那么多年的苦功练下去,谁不想有机会展示呢?
  赵玉壶看见了包月的眼神,还以为她们在笑话自己,脸涨得红了,走过来撂下一句话扭身就走:“没有舞台的人才要去电影里当替身呢,花几个月时间,连脸都见不着,得意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包月无奈地摇摇头。
  ***
  和胡子阳导演合作的事情也并没有改变盛慕槐在团里的地位,接连好三个月她也就演出了三四场戏,还都是配角。
  赵玉壶有天还故意问她:“盛姐,是不是胡子阳导演把你给忘了?我要是你就会给他打电话,可千万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呀。”
  可事实上,胡子阳还真和盛慕槐通过好几通电话,除了讨论剧本和梨园行的一些问题,就是诉苦。
  诉苦主题也只要一个:饰演荣泠春的演员太难找了。
  这个人既要有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俊朗,又要有旦角特有的姿态与神韵,扮相要美媚,身材要修长,还得自带一段风流。
  这样的人物,在大陆成名的影星里找不到,港台演员又有着文化、语言的种种差异,实在难办。
  “要么到戏曲学校的小生演员里找找?” 因为国内早已经禁止男旦,盛慕槐出了这个主意。
  “我已经去过首都好几个戏曲学校了,长得俊朗的学生有,可是感觉都不对。” 胡子阳摇头:“他们嫩得就跟豌豆苗似的,饰演少年版的荣泠春都勉强,到后面需要阅历的时候,更是完全不行。”
  诉苦了好几次,就在盛慕槐以为胡子阳都绝望了的时候,他又给她打电话了,那语气里透着兴奋劲儿:
  “我找到了演荣泠春的适合人选!前些日子去国外机缘巧合见了一面,那长相、气质都太符合了,我有种感觉,演荣泠春的就是他了。不过他是圈外人,家世工作都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胡导亲自劝说,还能有人不答应吗?”
  “国内的名气在人家眼里不值一提。” 胡子阳苦笑,“不过我会继续争取的,我已经把剧本给他寄过去了,就看他怎么回复吧。”
  爷爷在屋子里择菜,看盛慕槐又在跟胡子阳打电话,等她挂了电话说:“这拍电影选一个角那么难啊?”
  “一般选角没那么难,可要选出能演荣泠春的人就难了。” 盛慕槐说。
  爷爷这下笑了,把手上的菜放下:“怎么说?”
  盛慕槐搬了把凳子坐在他旁边,帮忙择菜:“胡导演说了,荣泠春‘既要有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俊朗,又要有旦角特有柔媚与神韵’,这手啊、身段啊,走路的姿势啊,都有讲究,可不是一般人能演出来的。” 盛慕槐一边说一边举着菜做了几个姿势。
  爷爷说:“可惜呀,要我年轻时候还能演这个荣泠春呢,现在他们得另请高明了。”
  盛慕槐:……爷爷您清醒一点,荣泠春就是您年轻时候啊!
  ***
  没想到胡子阳跟她说完以后又没有动静了。时间已经到了冬至,屋外飘着小雪,京剧团组织了一次集体在食堂包饺子吃饺子的活动。
  赵玉壶坐在盛慕槐的对面,笑着问:“盛姐,你那个电影的事情到底怎么样啦?怎么这么久都没听到消息?”
  盛慕槐手速很快,几乎两三秒就能包出一个挺立饱满的饺子,她手下不停一边说:“还要等等。”
  “还等啊,我看再等都要等黄了。” 赵玉壶捂嘴笑,看上去非常地做作。
  “黄了也跟你没关系啊,毕竟你没被选上。” 盛慕槐微笑着将刚包好的饺子放进盘子里。
  从赵玉壶进团开始,盛慕槐就经常一个人在排练厅里练功,以致于赵玉壶以为她是个好捏的包子,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
  她语速变快了些:“每出团里的戏我都要上台,这拍电影也没时间啊。盛姐,你也别本末倒置了,要多争取上台演戏呀。”
  “在台上演木头人的话搬几个砌末上去也行啊。” 盛慕槐话音刚落,李衣依就笑了。她的师父是程派大家,在首都京剧院任名誉团长,所以一贯没什么人敢惹她。
  事实上,能坐稳主角位置的人都是有背景的。
  赵玉壶气得磨牙,下定决心要让盛慕槐和她的跟班柳青青以后永远没有上台的机会。
  就在这时,盛慕槐的传呼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屏幕显示了胡子阳的号码。
  “哟,谁呀?”  赵玉壶还想继续嘲讽。
  “你说黄了的那个电影的导演。” 盛慕槐把传呼机收起来,起身离开。
  她冒着细雪到外面找了台公共电话拨回去,胡子阳兴奋的声音传来:“他答应了!”
  “荣泠春?”
  “对。他已经定了明天从美国动身,后天就到首都,你和我一起去机场接他吧,咱们电影终于可以准备开机了。”
  “好啊,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职业的?” 盛慕槐问。
  “保密,明天咱们就在接机口等着,看你能不能把我们的荣泠春给找出来。” 胡子阳笑着说。这导演一贯都是这种浪漫主义文青风,盛慕槐也习惯了。
  回到食堂,包月特意当着赵玉壶的面问:“槐槐,是导演又给你新消息了吗?”
  “嗯。说男主角的演员终于敲定了。接下来我应该有两个月的时间对他进行培训,然后电影就可以开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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