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阿致——陈十年
时间:2020-05-27 09:18:59

  这时候,采青脚步声想起,她过来通知他们饭已经做好了。二人便起身去屋里用午饭。
  ◎
  午后,姜致与孟复青在房里歇着。她想起她们在郡主府,郡主的房间是郡主的房间,宋益的房间又是宋益的房间。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家中主君一间院子,嫡妻一间院子,倘若有妾室,再划分院子。
  她与孟复青各自坐在矮榻一边,她伸出脚去轻碰了碰孟复青,孟复青抬起头,一脸不可说的表情看着她。她连忙说:“青爷欠了我点什么吧?”
  孟复青微微皱眉,不太明白她话中意味。“哦?说来听听?我不是连我在内,全都给你了吗?”
  这一句把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姜致撇嘴一想,好像也是。那她干嘛还要计较这些小的?她又收了声。
  她收声,孟复青倒不依不饶:“嗯?欠什么了?”
  他手已经伸过来,姜致灵活躲开,孟复青无奈收回手,撑在小桌上,好整以暇看着她。“要我说,是阿致欠了我的。”
  姜致污人不成反被污,睫毛迅速眨动,“什么啊?我可没有!”
  孟复青却那么认真地同她声讨,从眼神到表情,全如方重雪所说——吃人似的。
  他说:“欠我一个白头偕老。”
  姜致觉得好笑,他们如今不过才二十几岁,尽管已经不算青年,但距离白头可还有些许年头。如今便要讨白头偕老,未免太心急了些。
  她又好气又好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别过头去,不与他搭话。
  孟复青看着她侧脸,眉目微垂,思及当年当日的光景,心中不禁自嘲地笑。当日她不信他,选的那样决绝,抛下他一个人,什么白头偕老,都是虚言。
  既然许诺了他的,便要践行才是。
  她别过头去,不过一会儿时间,就又忍不住转过头来,“阿青,这个是什么意思?”
  孟复青这回伸手将她整个人搂过来,扣在怀里,“别动。”他接过她手里的兵书,与她解说。
  天气很热,肉贴着肉还是热乎得很。姜致忍不住地挣扎,最后还是放弃。她根本挣扎不过孟复青,她怀疑自己当年学武还是学得太懒,否则今日此时,便打得过了。
  她叹口气,又想喝冰镇酸梅汤。于是唤采青:“采青,准备两碗冰镇酸梅汤来。”
  孟复青听她说完,忽然又心情大好。他微松了手,给她活动空间,但仍将她禁锢在怀里,同她认真讲说。
  采青很快端了两碗冰镇酸梅汤来,她对二人这粘糊劲儿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能应付自如,连神色都不变。她甚至隐隐欣慰,少爷终于开窍了。
  姜致拿过碗,吃了满满一口,冰爽与酸甜都在口腔中炸开,味蕾得到满足。她思及他们如今的处境,不知是叹什么,“哎。”
  孟复青扶着她的勺子,就着尝了一口。姜致护食:“你自己没有吗?你这毛病……”
  孟复青轻叹了声,手搭在她腰间,下巴搁在她肩上,“可是我就是想吃你的。”
  姜致微哂:“倘若我有什么不治之症呢?还会传染给你怎么办?”
  孟复青答得理所当然:“那就死同穴。”
  一碗酸梅汤叫他说得都变蜂蜜水。
  ◎
  翌日早晨,三人一起去往郡主府。刚出门,便碰见在门口蹲守的陆小山。于是三人变四人。
  当然了,还有刑部的官员。
  下车的时候,有一只鸟掉了一坨鸟屎落在陆小山头上。陆小山嗷嗷叫了好一会儿,冲进门要去处理。
  三人无语,略等了等他,才一起去见宋益。宋益却等了他们很久似的,他精心地打理过,衣裳换了新的,胡茬也刮了,不过眼下的乌青还是出卖了他这几天睡得不好的景况。
  宋益说:“你们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只有变态才会明白变态。
 
 
第45章 眉峰碧(1)
  他们来了。
  宋益这么说着, 他坐在那儿,并不起身。姜致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同,他仍旧是落魄且憔悴的, 可是却忽然像找到了光明似的。
  姜致没说话,看向孟复青。孟复青勾唇, 看向宋益:“世子在等我们?”
  宋益点头:“是,我在等你们。”
  孟复青说:“世子如何知晓我们要来?”
  宋益微微抬起下巴,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光彩, 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似的。宋益说:“我知晓孟大人一定会来, 因为孟大人想必许多事情要问我。”
  孟复青点头:“不错,孟某今日前来的确是有许多事情想问问世子。这些事情或许和郡主的案子有关,或许也无关。”
  宋益笑:“孟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我一定知无不答。”
  他连茶都没有准备,屋子里也并没有其他下人伺候。
  孟复青轻捻指腹,第一句便直言起莲城公主,“世子可还记得莲城公主?”
  宋益点头:“莲城啊,我自然是记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可惜……”他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一种怀念的神情,片刻后怀念又转为惋惜与后悔。
  他说:“我不该与她交好。”
  孟复青亦笑:“或许世子是想说,你不该与她相爱, 是吗?”
  宋益似乎被他逗笑,大笑起来,这笑毫无征兆, 忽然而起。姜致在场之人皆迷惑不解,他为何而笑。
  宋益笑得眼角都泛出泪花来,他拍着桌子点头,“确实,孟大人说得对,我不该与她相爱,白白害她性命。”
  孟复青微敛了神色,不知是劝他还是陈述事实:“世子不必自责,或许此事与世子并无太大干系。”
  宋益一拍桌子,怒目而视,“如何没关系?若非是我,她怎么会死得这样早。”
  孟复青眼神犀利起来,投过去:“世子知道些什么?”
  宋益依旧大笑,他瘦弱的身躯在狂笑不止的动作里显得越发单薄,像是在狂风中不堪支持的树叶。
  “孟大人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为何还要问我?”宋益道。
  孟复青直直看着他:“猜测,在断案中是最不可取的。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虚妄。”
  宋益接过他的话:“所以孟大人是来问我要证据吗?大人为何确定我就有证据?”
  孟复青摇头道:“孟某什么也不知道,还请世子赐教。”
  宋益起身,走到旁边不远处的栏杆上坐着,他的动作很缓慢,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姜致不由得盯紧了他,听见宋益说:“我也没有证据,我只是听见了安乐她喊莲城的名字。在深夜梦醒的时候,她深陷梦魇,却叫着莲城的名字,还说着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这实在奇怪至极,对吗?”
  他微微抿开唇,看向他们,而后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对。这太奇怪了。于是我便着手去调查,尽管这事已经过去多年,可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叫我查出了一些端倪。这端倪与安乐有关,却叫我不敢相信。”
  他语速慢下来,双目失神,“我如何能相信,我的枕边人,竟是这样的人。”最后这句趋向于喃喃自语。
  孟复青表情平静,这与他们的猜测别无二致。姜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观宋益的样子,分明还有话没讲完。她直觉接下来的话十分不寻常,甚至危险。
  宋益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失神道:“可是无论我怎么不信,这都是事实。这血淋淋的事实,像巴掌一样拍在我的脸上,叫我不知所措。从前我与莲城这样好,我不可能做到熟视无睹。可是……安乐,”他停下来,“安乐原也是这样好的人。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如清冷的月光一样。我待她也是真心实意啊。”
  他的语调低下去,呼吸都变得绵长而又轻缓。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她,我挣扎过,但我不能。”他闭上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姜致呼吸紧张起来,她盯着宋益。
  宋益却看向孟复青,说:“想必孟大人也猜到了吧。”
  姜致于是看向孟复青,孟复青此时的神色很平常,平常地像在吃饭喝水。越是平静,越叫人心中不安宁。
  姜致出声询问:“知道什么?”
  孟复青却摇头:“我并不知。”
  宋益又笑起来,他仰着头,“原来还有孟大人不知道的事么?孟大人猜到了吧,是我杀了安乐。”
  “是我。”他又笃定地补充了一句。
  姜致惊愕不止,抬起头看着宋益,又看孟复青,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益闭上眼,流出眼泪来。他说:“那日安乐与我说,要给孟大人挑个谢礼。我当时已经快被仇恨和不解撕裂,我心中有一个想法。”
  “那支人参盒子上,我下了些药。安乐与我说,她觉得孟夫人对她有所误会,所以想与她说说话。”
  他看向姜致,真心实意道:“抱歉,将你牵扯进来了。不过我原意是要自首的,定然不会牵连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莲城是落水,我便以同样的方式,将安乐按入了水中。她也接过了那个盒子,所以失去了知觉。这实在不公平,莲城死的时候,定然痛苦极了。可是……”
  他停住,惨然而笑。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宋益居然从他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刺去。
  姜致呼吸几乎停滞,手上动作却快了一步,那杯盏撞在宋益手腕上,匕首哐当落在地上。他们身后的人立刻跟上,将宋益控制住。
  姜致大口喘气,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知是该怀以怎样的心情。
  不止姜致,陆小山和方重雪也是如此。几个人除了孟复青,皆是一脸沉重。唯有孟复青是泰然自若的,他向来如此。
  刑部的人员将宋益带回了刑部,几个人心情沉重地出了郡主府。
  孟复青说:“直接进宫面圣吧,此事越快解决越好。”
  他看向姜致,询问姜致意见。姜致没什么意见,茫然点头。他们二人的事,陆小山与方重雪本不方便参与,不过他二人也算目击证人,到底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孟复青将此事告知了太后与皇上,皇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安乐于他而言,不过是政治牵扯,没多少感情,如今得到解决,他反而轻松。至于太后,莲城公主是她的亲女儿,安乐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只觉得头痛,听完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
  “孟卿此番功劳甚大,朕心甚慰。不过此事毕竟与你们牵扯,奖赏便没有了,朕给孟卿放几天假吧,孟卿与夫人好好玩一玩。”
  孟复青谢恩,几个人从皇宫出来,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孟复青见她如此,揽过姜致肩膀,悄声道:“我告诉阿致一个秘密。”
  姜致茫然抬起头看着他,“什么秘密?”
  孟复青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第一次见到阿致的时候,是在夏天。”
  她苦笑:“这也算秘密吗?”
  孟复青反驳:“为何不算?一年可有四季。”
  姜致反驳:“可是也有很多个夏天。”
  孟复青却答非所问地点头:“对,还有好多个夏天。”
  几人步行到可乘马车处,姜致与孟复青坐一辆,方重雪与陆小山一辆。
  方重雪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难免有些戚戚,她幽怨道:“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陆小山也应和:“对啊,情字害人啊,日后我还是当个俗家和尚好了,总归我家的香火有我哥传承。”
  方重雪无语地瞪他一眼,恨不得骂他,可惜身份有别,她还是不敢这么嚣张。她只好别过脸去,不与他说话。
  陆小山还在继续感慨:“娶老婆事情也太多了。”
  方重雪听得心烦,没忍住道:“那你打一辈子光棍好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如此。”
  陆小山摇摇头:“这话可不好说,先前柳和之那个案子,可不就也是因为情而起。”
  方重雪没赶上柳和之的案子,有些茫然。陆小山又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与她聊起柳和之的案子来。
  另一边,姜致心情不快,孟复青无奈摇头道:“我再告诉阿致一个秘密。”
  有了前车之鉴,姜致兴致缺缺,掀起眼皮瞥他一眼。
  孟复青说:“宋益之所以会听见安乐喊莲城的名字,是因为安乐想让他听见。之所以他能查到那些,也是因为安乐想让他查到。”
  姜致直起腰,“为什么?”
  孟复青说:“她与柳和之,一点证据没留下,可见她心思缜密。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当真还能查到什么吗?甚至于那盒子,她也早就知道了,你信吗?”
  姜致不说话了,她看着孟复青的眼睛,想说她不信,可是她内心深处又在动摇。于是最后什么说不出口。
  只能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
  一朵很大的云从他们马车上空飘过去,在蓝色的天空底色之下,缓慢地跟着移动。
  孟复青说:“或许是她良心发现,”他笑着摇了摇头,“或许,是背后还有别的筹谋。”
  筹谋什么?
  姜致不知道,她不想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
  圣上既然准了假,哪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姜致先前想去寺庙祈福,于是便决定去郊外的寺庙祈福,顺便玩一玩。
  方重雪在京中没有好友,自然也要跟着来,顺便求一求姻缘。陆小山不知又犯了什么事,被他爹罚了一顿,也要跟着他们出来。
  姜致有意撮合他们,一行人便又结伴而行。即将出城门的时候,姜致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听见孟复青问她:“阿致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不提还好,一提她又想起了自己即将二十四岁的惨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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