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阿致——陈十年
时间:2020-05-27 09:18:59

  失足落水?孟复青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线索呼之欲出,可惜据宫女说,当时并无人亲眼看见。如今时隔多年,更是无从探究了。
  孟复青与宫女道了谢,又与圣上辞别。出了宫门,他欲往郡主府去,在半道上接到通知,新发生了一桩案子,姜家失火,烧死了两个下人。
  孟复青皱着眉头,眼神算不上明朗,他问那小使:“这也归刑部管?还要问到我头上?”
  他眼神太过锋利,小使回答都期期艾艾:“是……是姜家派人来说,一定要您去。”
  孟复青捏了捏眉心,思及阿致,听说烧的院子是阿致从前住过的,他知道阿致在姜家过得不算开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瞧一瞧。
  这事来得突然,姜致才是十分惊愕,她从前住过的院子失火?
  这消息是姜家派人来告诉她的,自从她嫁到孟家,姜家与她几乎没有往来。她归宁未曾回去,姜家也未曾来人拜访过。如今失了火,却要叫她回去看看?
  方重雪并不知这其中曲折,问:“表嫂要去瞧瞧么?毕竟是住了这么多年的院子。”
  姜致轻叹一声,回复那下人:“好,那我便随你去看看吧。”
  方重雪与她一道,二人从孟府出门,到姜家门口。这事是昨儿晚上后半夜发生的,当时夜深人静,发现的时候,已经烧了大半,还死了两个下人。
  那小厮与她汇报情况,她微愣,问:“死了谁?”
  小厮看她一眼,有些不好讲,“听说是您从前院儿里的,一个叫青茶,一个叫绿茶。”
  青茶,绿茶,她们距离她的生活已经太远了。她刚脑海里还害怕听见这几个名字,如今真听见了,怅然夹杂着一种陌生感。
  “哦。”她道。
  方重雪叫她如此,当她是伤心过度。劝慰她:“表嫂不必太过伤心。”
  姜致又觉得好笑,她不过是悲悯两条人命的逝去,要说伤心,倒还算不上。倘若她真与她们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也不可能将她们留在姜家了,方重雪想得太多。
  姜致摇头,简单解释了一番。方重雪听完,瞪大了眼睛,既有些愤慨,又带了些惋惜。
  方重雪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呢?”
  那小厮摇头,他不过是个传话的,哪儿能知道这么多。
  姜致明白,她不追问,只是问起旁的,譬如说那院子如今是谁在居住?
  小厮答:“是二小姐。”
  二小姐,便是期容了。
  “期容有没有事?”
  小厮答:“听说没什么事,不过受了些惊吓,还是二小姐反应过来,说让告知您一声,毕竟是您住了多年的院子。”
  姜致也不是傻子,倘若真是为了叫她感怀,期容已经住了这么些日子,她的回忆也不纯粹了。想来还是刘氏出的主意,为了博个好名声罢了。
  她闭了嘴,不再说话。一路无言到姜家。
  马车在姜家门口停下,恰巧孟复青也感到。二人探出头来,对视一眼,姜致笑:“你怎么来了?”
  孟复青下了马车,走到她身边,将事情告诉她,还有莲城公主的事,也一并告知了她。
  她与孟复青反应一致,亦是问:“失足落水?”
  孟复青点头:“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们二人自然而然随着小厮进了门,被遗忘的方重雪看了一眼他俩的背影,默默地跟上。姜致毕竟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轻车熟路领着孟复青到了“无成居”门口。
  映入眼帘的,是被熏得焦黑的院墙,那些黑色的痕迹,像恶鬼一般,攀附在“无成居”三个字旁边。
  姜致亲眼见了这景况,心里生出一丝怅然来。院墙都如此,昭示了里头的命运。
  她迈过门槛,草木通通枯萎,房子更是烧得只剩一个房梁架子了。孟复青以为她伤心,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姜致低头看脚下不堪的地砖,苦笑道:“我没事。”
  她先前还觉着,期容住过,只怕早变了样子。这会儿倒是觉得自己多想,这模样,真是烧成灰了,哪儿还有什么样子不样子的。
  姜致同孟复青道:“还好我将你送我那盆茶花带走了。”
  这么贵,倘若遭了这罪,未必太心疼了。
  孟复青笑,二人说话间,刘氏带着一大串下人过来。
  “哎呀,老祖宗,这事儿也太突然了。我们实在抱歉哪。”
  院子都给旁人了,这话也太虚伪。她看一眼孟复青,孟复青意会,咄咄逼人开口:“不知你特意要人知会本官一声,所为何事?”
  刘氏怵他,笑容一顿,道:“这火起得蹊跷,这才着人请孟大人来。”
  孟复青一记眼刀扫过去,刘氏讪讪。姜致抬头,看见期容。期容在刘氏身后站着,微弓着身子,有些不愿见人的样子。
  期容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立刻便低下头去,眼神躲闪,像是见了鬼似的。
  姜致记得小厮说她受了惊吓,移开视线。刘氏叹气道:“这火起得,把期容吓得够呛,差一点期容也出不来了。后来青茶和绿茶被抬出来,人都烧成焦炭了,又让期容瞧见了。她如今精神不大好。”
  姜致点头,劝道:“那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吧。”
  期容听了她的话,似乎像得到解脱,立刻同刘氏辞别。转身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叫丫鬟扶住了才没事。
  孟复青看刘氏,问:“你且说说,这火如何蹊跷?”
  刘氏便道:“丫鬟婆子都是谨慎人,昨夜却都说睡得沉,哪儿能个个都睡得沉啊?孟大人你说是不是?而且这火是后半夜起的,来势汹汹,我们发现走火之后,便让人来救火,根本救不下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
  孟复青看着她:“有什么证据吗?”
  刘氏拍手道:“这倒没有,只是我的猜测。还请孟大人调查一番。”
  孟复青冷笑一声,道:“夫人当我们刑部是干什么吃的?这事你不会去找衙门吗?”
  刘氏被他镇住,只能干笑:“这……这不是想着,孟大人与老祖宗二人伉俪情深,老祖宗的院子发生了这事,这才……”
  姜致看一眼孟复青,孟复青显然被这句话取悦。他脸色稍缓,似乎又可以商量。
  姜致正想说,不必如此,他已经大手一挥,叫人去喊尹松过来。
  姜致把话都咽回去,刘氏见状,继续献殷勤,要留他们用了午饭再走。姜致想拒绝,孟复青已经应下。
  于是只好又吃了一顿尴尴尬尬的饭,孟复青还一味地替她夹菜,她吃得不好意思,他们看得也不好意思。
  好容易回家路上,姜致抱怨:“你干嘛要答应?”
  孟复青眨眨眼,一双勾人的眼睛无辜得很,“我见她们虚伪得很,想来阿致从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今日不过告诉
  他们,日后阿致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她泄气,“也没有什么苦头啦,就是不太开心。”
  孟复青道:“嗯,我知道。”
  方重雪坐在一边,只觉得自己跟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她不应该在车里,她应该坐车顶。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孟复青的恐惧稍稍缓和,倒也只是稍稍。毕竟表哥只有在对着表嫂的时候,才会和颜悦色,如沐春风。对着别人,还是那副眼冒绿光的吃人阎罗样,譬如刚才。
  姜致一声叹息,说起那院子来,也想起青茶与绿茶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孟复青语气慎重,他斟酌片刻:“我也觉得,这事不简单。”
  姜致啊了声,问为什么。孟复青道:“你还记得上回家里进贼那事吗?我怀疑,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你的什么东西来的。他们在家里找了一番,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又去姜家找。”
  这假设如此大胆,姜致简直不敢置信。她微张着嘴,问:“可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孟复青看进她眼底,像某种蛊惑:“阿致好好想一想,或许有呢?”
  姜致微眯了眼,脑子里只浮现出情宗皇帝赏的那些东西。她茫然地看着孟复青,告诉孟复青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又到了紧张刺激的猜谜环节,安乐之死与阿致的身世。
  猜一猜嘛。
 
 
第44章 如梦令(9)
  她将整件事的首尾, 那些导致她处境的曲折,都尽数告诉孟复青。
  孟复青静静听着,表情不显山不露水, 甚至还有隐隐的心疼。
  姜致哪里能想到,他竟瞒得这样滴水不漏。
  他抬手, 将她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安抚她委屈又释然的目光, 带着某种诱惑的意味, 指引着她, 告诉她:“嗯,没事了。”
  姜致回忆起这些年来的苦楚与不悦,原本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孟复青这一句,只这一句,轻易地让她红了眼眶。她埋头在孟复青怀中,抽噎着,抱怨着。
  孟复青轻抚她发, 声音温柔地哄她,安慰她。
  方重雪担忧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毕竟也不是谁都能看见孟大人这模样的。这样的孟大人,说出去都会以为她撒癔症。何况此时此刻, 她还听见了表嫂的身世。
  她此前没有深入了解过表嫂的身世,只是对表嫂今年二十三岁表达了惊讶。原来竟是如此,她才二十三岁未嫁。
  她心中亦在思考, 那情宗皇帝实属不正常,为何要管一个后辈的婚事。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声。
  她低垂着眉眼,自然看不见孟复青快速掠过的一眼,带了些蒸腾的杀气。她只觉得忽然后背一凉,哆嗦一颤,抱着胳膊没反应过来。
  方重雪又问:“这事也太奇怪了吧,表嫂已经将东西都留在姜家了,他们总不能想要那份圣旨吧。”
  方重雪摇头,只觉得不能理解。
  孟复青倒是嘴角微不可闻地挑起来,说:“或许呢?”
  方重雪啊了声,“为什么啊?又没什么用。”
  孟复青目光低下去,落在怀里的妻子身上,他抬手,摸上阿致的耳垂,漫不经心道:“或许,还有什么秘密呢?”
  姜致抽噎中抬起头看着他,不解道:“没有什么秘密啊。”
  孟复青不反驳她,顺着她的话头点头。“嗯,没有什么秘密。”
  几人心事重重回到家中,有句老话写得好,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何止逢雨,简直就是连人都淹没了。
  姜致轻啧一声,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烦得要死。她看一眼孟复青,问:“你饿了吗?采青,饭食可备好了?”
  采青应声,当即派人去准备。采青走后,姜致又问孟复青安乐郡主一案可有头绪。孟复青只笑:“有一些头绪,又不知算不算头绪。”
  姜致来了兴趣,“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孟复青手指轻敲在桌面上,压下眉骨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安乐郡主杀了莲城公主。”
  这猜想何止大胆,简直是……骇人听闻。姜致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往孟复青跟前凑近:“你是认真的吗?”
  孟复青点头,“嗯。虽然我没有证据,所以这只是个猜想。莲城公主逝世多年,当年的一切都无从得知,而唯一知情的安乐郡主,也已经死了。这几乎是个死局,所以,也只能是一个猜想了。”
  姜致处在震惊之中,未曾回过神来,在她的记忆中,安乐是一个很得体的女人。如此歹毒之事,她实在难以置信。
  “你是如何由此猜想?”她手在桌上画圈圈,咬着唇道。
  孟复青抬起头与她说话,“直觉。她与你说起莲城公主,其实是故意透露给我们的信息。莲城公主与她关系不错,她完全有机会下手。而且,情之一字,总是害人不浅。”
  他说到最后一句,有些苦笑的意味。
  姜致未曾察觉,揪着他话中的东西追问:“可是莲城公主不是意外落水吗?”
  孟复青点头:“是,她越是意外,越是显得蹊跷。安乐,”他微顿,“她并不简单。你以为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姜致回忆起安乐的音容笑貌来,说:“得体的大家闺秀,带着些端庄的架子,有些清冷。”
  孟复青笑起来,她不明白他笑什么,听见他说:“她冷静,且心思缜密,同时心狠。”
  姜致皱眉,不明白他的这些评价从何而来。孟复青继续道:“当初柳和之一事,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丝毫不见慌乱,她撒了谎,她与柳和之关系并不单纯。她也明白素心与柳和之的关系,可是她不仅没有觉得有什么,还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似的。她引诱柳和之爱上了她,同时冷静地又抽身而去。”
  他冷静地陈述着这恐怖且荒诞的一切,姜致微眯着眼,并不是很明白。
  “她当时还与你说,从小大家都喜欢姐姐。我也问过宫里的老人,他们说安平郡主从前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后来也不知怎么,长得越来越跋扈难驯。这是因为安乐误导了她,安乐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她的话,安平不会怀疑,对吗?”
  姜致顺着他的逻辑点头,“可是,没有证据。”
  孟复青继续往下说:“而莲城公主自幼与宋益感情甚笃,安乐郡主看不过去,她想要破坏,于是她又使用了同样的招数,她接近宋益,诱惑宋益,同时误导莲城。”
  最后,孟复青说:“当然这一切都是推测,其中的真相,某一部分或许可以从宋益口中得知。”
  姜致听得后背发凉,“安乐郡主……心思如此深么?”
  孟复青微垂下头,他明白安乐,因为他们有相似之处。心思深沉?他心中勾唇,他承认这一点。
  他笑起来,笑容很温柔,“我们明日,再去问问宋益吧。”
  姜致想起宋益那单薄的身躯,有些不忍心她叹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说。孟复青明白她的不忍心,她也明白顾全大局,最后还是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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