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呐, 只有在本性的欲望驱使里, 才会忘却烦忧。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比杜康还解愁。
完事后酣畅淋漓,孟复青伺候她穿衣服,二人出门往永安侯府去。
方重雪见他们出门,也要跟着一起来。等人到了永安侯府,才发现陆小山还在那儿坐着。他岔开腿坐在旁边石头上,给自己擦汗,见他们来了, 面带喜悦迎上来:“你们可算来了。”
姜致不解:“你一直在这儿?”
陆小山颇为自豪:“对啊,经过上回的事,我觉得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自信的眼神炯炯有神,姜致不忍揭穿, 只好说:“你开心就好。”
孟复青牵过她手,与她往前走。方重雪与陆小山落在后面,采青跟在他们俩身后。
刑部的人将这儿团团围住, 任何人不许进来。孟复青在岸上停住,看向水面,问下属:“安乐郡主的遗体是在这儿被发现的?”
下属禀报:“回禀大人,是的。经仵作验尸发现,郡主乃溺水而亡,而非死后被抛尸入水中。”
孟复青点头,看向那处,据安乐郡主的婢女说,她当时并未听见声音,是时间太久了,上前查看,才发现郡主出了事。这说明,安乐郡主当时不曾挣扎,或是无法挣扎。
孟复青微眯了眼,姜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问:“孟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孟复青还未开口,陆小山倒是率先有了结论:“我知道,安乐郡主定然是自杀。”
他说得气势磅礴,非常自信。方重雪没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小山嘿嘿笑,说:“直觉告诉我。”
方重雪微瞪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你别给表嫂他们添麻烦了。”
陆小山与她争辩:“这怎么是添麻烦呢?你看安乐郡主死的时候都没声音,如此安静,指不定就是自杀呢。”
方重雪辩驳道:“或许也有可能安乐郡主与表嫂一样被人迷晕了,而后丢进湖里呢?”
这倒也是个可能性,姜致微垂下眉眼,仔细回忆她失去意识前的画面,当时安乐郡主倚着柱子,还看着她,且神情丝毫不慌张。倘若她被迷晕一事安乐事先不知情,不可能是这种反应。她眉头皱在一块,眉间感受到微微粗砺的摩擦,她抬头,孟复青收回手:“在想什么?”
身后还有方重雪和陆小山在,姜致一时语塞,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我晕倒前,曾踉跄两步,但是安乐郡主的神情特别平静。倘若是我,我见她如此,必然会惊慌。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陆小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知道了!安乐郡主想害你!把你迷晕了,然后自杀,陷害你!”
姜致笑不出来,勉强道:“倒也不必。她与我也没有这样大的怨仇,要搭上性命,何况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定我的罪,这实在……加之她与宋世子感情甚笃,应当不会如此轻易舍下宋世子。”
陆小山挠挠头,被她说服。“你说的也有理,青爷怎么看?”
孟复青道:“用眼睛看。”说罢他拉着姜致继续往前走。
湖水颇深,幽深沉静,根本看不出来这里不久之前交代过一条人命。湖是死物,只有他们是活物。
方重雪叹息一声,道:“安乐郡主大好的年华,甚至还未曾诞下子嗣,实在可惜。”
姜致附和叹息:“确实可惜。”嘴上如此说着,她心中却忽然记起安乐郡主的话,宋世子从前喜欢莲城公主,而莲城公主走得突然?
她偏头问孟复青:“阿青,你可还记得莲城公主?”
她不曾见过莲城公主,只听说过其人貌美,性格可爱。后来去世的时候,上京百姓还一阵惋惜。
孟复青为她不经意的称呼心弦撩拨,陆小山与方重雪落在后面,他伸手勾住她的手指。姜致微愣,听见他说:“见过几面,是一个很好的人。”
姜致与他走向亭中,“那……你可曾听说过,莲城公主与宋益的事?”
孟复青目光逡巡在亭子周边,回答姜致的话:“宋益与莲城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是甚好的,不过更多的,我与他们也不熟识,明日我问问圣上。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亭子里没什么东西,桌子椅子都是寻常之物,椅子上放着一个锦盒。孟复青走近,姜致道:“这便是那日安乐郡主送给我的东西,里头是一支人参,按理说,没什么不寻常的。”
孟复青松开她的手指,抬手拿了锦盒,盒子下面沾了些白灰,盒子里确实只有一支人参,没有夹层之类。他送到鼻子边嗅了嗅,也没闻见什么异味。
桌上的茶水自那之后也没人动过,孟复青抬手捏起茶杯,轻晃了晃,里头的茶水无色无味,似乎也没什么寻常的。
孟复青皱眉,阿致不会无缘无故晕倒,她体魄尚可,除非被人下药。药不下在茶水里,那只能是在那日的吃食里。他招呼下属过来,“你去问问永安侯夫人,吃剩的东西在哪?带些回刑部。”
下属应是,很快告退。
姜致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永安侯夫人昨日以性命起誓,说此事与她无关。”她沉吟。
孟复青嘴角噙着笑道:“她只说安乐的死与她无关,并不曾说你的晕倒与她无关。”
姜致被他的谨慎折服,她竖大拇指:“日后我必然不能犯事被孟大人知晓。”
孟复青笑,问她:“你想犯什么事?”
姜致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事。”
他们说着话,忽然陆小山与方重雪大喊:“表嫂,快来!”
孟复青与姜致走过去,听见方重雪道:“这里,下面,有痕迹。”
姜致顺着她所指看下去,确实看见一处划痕,蹭掉了柱子的一点漆。孟复青抓着栏杆,翻身下去查看,道:“确实是某种尖锐器物摩擦蹭掉了一块。”
陆小山有些激动:“那我们去查来的宾客,谁身上携带了尖锐器物,排查可疑人员。”
姜致摇头:“来的宾客太多,这样费力不讨好,且天气炎热,换衣裳也正常。”
方重雪点头:“对啊。”
孟复青轻松翻过栏杆,“只有那处有痕迹。不过宏图大业,总是容易毁于细枝末节。”
这会儿的日头已经往下掉,尽管如此,还是晒得晃眼。想是之前孟复青派去的人已经见到了永安侯夫人,她又急匆匆赶过来,与他们见过礼。
“妾身今日奔波,便换了身衣裳。孟大人要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孟复青道:“不必麻烦夫人。不过夫人的府门,这几日怕是要为刑部留一留。”
永安侯夫人点头:“妾身明白的。方才大人差人来问吃食,可是有什么问题?”
孟复青摇头:“不过例行查看罢了。”
永安侯夫人点点头,“原来如此。”
便再无话,亭子他们已经查看得差不多,孟复青踏出亭子,又招来几个人,叫他们仔细勘察,不能漏过蛛丝马迹。
嘱咐完,孟复青便同永安侯夫人告辞:“夫人止步,我们先走了。”
出了永安侯府,姜致问:“咱们现在去哪儿?”
孟复青看了眼天上太阳,道:“宋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上章把那个夫人忘了,你们自己想象一下,她去打了个酱油。【捂脸】
第41章 如梦令(6)
郡主府一片愁云惨淡, 开门的小厮都苦着张脸,临走还深深忘了姜致一眼。姜致有些难堪,毕竟她作为一个嫌疑犯, 此时此刻还敢大摇大摆上门来。
孟复青半个肩头晃过来,将她挡在身后。姜致心里一阵温暖, 她悄悄伸出手,扯了扯孟复青的袖子, 道:“要不我不去了?”
孟复青勾过她中指, 轻笑安抚:“无事。”
方重雪也应和:“没关系的, 表嫂。”
姜致只好跟在孟复青身后,迈过府门。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走到堂屋,宋益背过身子在等。他的背影十分萧索,整个人仿佛都失了力气似的。
姜致心里越发内疚,尽管她不是凶手,到底还是给人增添了一根稻草。她只能将自己整个身躯都藏在孟复青宽阔的背后面,低着头,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益转过头,分明才几个时辰,他已经像变了个人,双目失神, 目光涣散,像强撑着精神似的。
宋益看向孟复青道:“孟大人来了。”
他眼神流转之间,泄露出巨大的悲伤, 这种悲伤感染了姜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给人揪着,不上不下地疼。恩爱夫妻,一方离世,另一方要如何才能熬下去?
她在此刻,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共情。
她抬头看前面的孟复青的后脑勺,想起他说过的那些白头偕老,恍然觉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实在奇怪,怎么会呢?
她低着头,眨着眼睛,回过神来,听见宋益开口:“其实我也相信,此事非孟夫人所为。孟夫人眉目和善,如何会做这种事呢?”
他嗓子像在火里烫过,沙哑,令人不住地起鸡皮疙瘩。言辞之间,隐忍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好像这股气没了,他人就要倒下来似的。
姜致低着头,目光不忍,落在孟复青的后背衣裳上。
孟复青先是表示了歉意与哀悼,但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有什么感□□彩。姜致恍然想起,他同旁人说话一直如此,神色淡淡,只有与她交谈的时候,会如同桃花蜜里浸泡过一番似的。
孟复青道:“不过,为了调查事实的真相,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世子。第一个问题,安乐郡主在亭子里的时候,世子人在何处?”
宋益低下头去,似乎在回忆,“我当时,与沈侍郎等几位郎君在闲聊。”
孟复青点头,又问:“郡主此前几日,可有什么身体不适?或是,可有说过些什么不寻常的?”
宋益摇头,眼睛里闪着泪花:“没有,安乐身体一直很好,也没说过什么不寻常的。她前几日,还让我给孟大人挑一件谢礼。我们还在商量,要在家里设个宴,请孟大人过来。”他回忆起那些美好时光,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方重雪到底是女子,比较感性,她劝道:“世子节哀。”
宋益擦了眼泪,重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孟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孟复青又道:“郡主可有与人不和?”
宋益摇头:“安乐与人和善,从不曾有与人不和的。”他说起此事,神情愈发悲伤。
孟复青点头,他没什么再问的,问起那个发现安乐郡主不对的丫鬟来。宋益立刻派人去叫丫鬟来,丫鬟眼睛还肿着,可见伤心至极。丫鬟行了礼,便将当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我当时在那儿守着,郡主说,只与孟夫人说几句话便好。可是过了许久,也没动静,甚至连说话声也没了。我有些害怕,便喊郡主,没人应答,我便往前走了几步,只看见孟夫人趴在桌上,却不见我们家郡主。我上下张望,忽然瞥见湖中漂着一个人,那是郡主的衣服,我当时就觉得不敢,连忙喊人来。然后……”她哽咽起来。
孟复青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情况,又问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这丫鬟所答,与他们在现场所看见的,都对上了,没什么问题。
最后,孟复青问她:“你跟了郡主多久了?”
丫鬟抽噎道:“我是郡主十四岁那年跟着郡主的。”
孟复青哦了声,结束了对话,最后叮嘱他们,可能之后还要配合查案。宋益表示全力支持,临走的时候,他握着孟复青的手,力道那么大,语气那么诚恳:“孟大人,请您一定要抓到凶手。”
可谓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孟复青公事公办道:“宋世子请放心。不过,明日可能还来叨扰世子,我们想看看郡主的房间。”
出了府门,连陆小山这个缺根筋的人都感慨:“宋世子与郡主感情可真好,我觉得郡主不可能与柳和之有点什么的。”
姜致抬起头,看向空旷街道,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曾经莫名地笃定,郡主与柳和之肯定有些什么,可如今她去了,宋世子如此言辞恳切,情分必然是真的。
她矛盾了。
姜致叹口气,这会儿日色西沉,天边的晚霞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天地被渲染出一种肃穆的气氛,在这肃穆里,陆小山问:“接下来我们干嘛?”
孟复青淡淡道:“各回各家。”
几人在街口分道扬镳,孟复青几人回孟府,陆小山回陆府,马车悠然行驶,晚霞那诡异的光彩随着他们的行进渐渐消失。孟大夫人备了饭菜等着他们,进来那一刻,姜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在身处困顿的时候,这种温暖的光辉就格外地照人。
姜致有些兴奋,孟复青在吃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此刻他们已经洗了澡换了衣裳,关了房门,熄了大半的蜡烛,他长臂揽过小妻子的肩膀,问:“为什么这么高兴?”
姜致顺势靠着他的胸膛。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温度和气息都让她有安全感,她便放肆起来。她抓过孟复青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指腹,漫不经心回答他的问话:“就是高兴啊,家的感觉。”
孟复青眸色微暗,她过了十年近乎放养的日子,他微微收紧手臂,下本蹭着她头顶。
“嗯。”
姜致想起十日的期限,不禁发散思维,“倘若我们十日后要一起赴死……”
孟复青回答地一本正经:“那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
姜致瞬间换了位置,被他困在席子和胸膛之间,她推拒:“中午才……”
孟复青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手已经落在竹席上。竹席生凉,他手生热,姜致下意识地收缩腿,尽管隔着一层布料,她还是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