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人嗤笑:“怎么可能!谁能飞那么高,神仙吗?!”
隔得这么远,天又黑,只有祁天灯飞到他们身边时,才能让地上抬头的人一观身形。
坐在酒楼窗边赏灯的奚行疆也听到有人在说这话,端着酒杯一哂,心道,那我岂不就是神仙?
他慢悠悠往那高塔上看去,恰有一盏祁天灯从旁边飞过,映出塔顶的身影。他自小习武,耳目便较之常人灵敏些,看得也就比他们更清楚,那上面的确是坐了两人。
虽只能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但奚行疆总觉得,其中那个较为纤弱的身影有点眼熟啊。
不会吧?!
他一口喝完杯中酒,走到窗边再定睛一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么一眼,奚行疆就有点走神了,酒也开始喝得不尽兴,干脆起身离开。身后同伴喊道:“世子,怎么这就走了啊?”
奚行疆没回头,只往后摆了下手。
他从酒楼离开,一路去了皇宫。此刻宫门已闭,侍卫见有人站在那,警惕地走过来,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迟疑问:“这么晚了,世子殿下要进宫吗?”
奚行疆斜倚着墙:“不进去,等个人。”
侍卫不好再问什么,又走回去站岗。
他其实觉得自己多半是看错了,但总有那么一小撮念头唆使他过来求证。奚行疆抬头看看夜空明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无聊。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打了个哈欠,自嘲一笑,抬步准备离开。
刚走出去没几步远,就听见马车碾压过石板的声响渐行渐近,奚行疆在原地停住,直到那马车行至跟前也没停下来的意思,才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乞巧节不出宫吗!”
他习武耳力厉害,听到车内林非鹿用小气音催促:“快走快走别理他!”
奚行疆:“…………”
他快气死了,脚尖一点就纵身从车窗跃了进去。
把里头的林非鹿和松雨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林非鹿骂他:“奚行疆你是不是有病病!”
奚行疆阴森森盯着她:“刚才楼塔顶上的人是你吧?”
林非鹿面不改色:“什么楼塔?你在说什么,听不懂。赶紧下去,我要回宫了!”
奚行疆盯了她半天,也没能从民间奥斯卡影后脸上看出半点端倪来,不由得有些泄气。
林非鹿凶他:“再不下去我喊侍卫了!”
奚行疆气得伸手戳她脑袋,被林非鹿灵活避开了。他独自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闷闷从怀中掏出一盏折起来的纸花灯递给她:“这是我今晚猜灯谜得来的花灯,好不容易才猜中的,拿去。”
林非鹿说:“我不要,我有了。”
奚行疆不由分说把纸花灯塞她手里:“必须要!”
说完,又伸手在她头顶薅了一把,才从车窗跃了出去。
林非鹿看着手里的纸花灯,回想他那句“好不容易猜中”,觉得怪心酸的……
乞巧之后,气温就渐渐降了下来,没之前那么炽热了,林非鹿也就不再时常出宫。加之临近暮秋,太子的婚事越来越近,宫中每天进出的人太多,林非鹿就自觉不去给守门侍卫增加盘查任务了。
作为皇室中第一个娶妻的皇子,林倾显得十分平静,这场婚姻对他而言,只是稳固他地位的筹码。他对娶的是司妙然还是师妙然都不在意。
但林非鹿觉得,既然要结婚了,那起码要对婚姻和对象抱有一丝期待和欣喜嘛,不然婚姻彻底沦为政治手段,也实在太可怜了,于是每天都跑去东宫给林倾做思想工作。
林倾被她烦得头疼,故意吓她:“早知你这么热衷婚事,上次都御史来向父皇为他嫡子求娶你,就该应允!”
林非鹿果然被吓住了,眼睛都瞪大了:“什么都御史?什么求娶?”她想起什么,惊讶道:“你说冉烨?”
林倾挑眉:“你倒是知道是谁,看来也有这个意思?”
林非鹿差点把脑袋摇飞。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上次在紫玉林冉烨会挨打了。
但奚行疆那里也是一个问题,她想到就头疼,凑到林倾身边使出自己的撒娇之术:“太子哥哥,如果奚行疆来跟父皇求娶我,你们可千万不要答应啊。”
林倾好笑地看着她:“你不喜欢行疆?他如今可是年少有为的少将军,京中无数女子仰慕,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人踏平了。”
小五这种时候就总是很有道理,她说:“既然这么多人喜欢,我又何必当个坏人横插一脚,请给京中广大少女一个机会吧,好事总不能被我们皇室中人占完了呀。”
林倾:“…………”
林非鹿求了半天,得到了林倾的保证,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下,又开开心心说起他的婚事:“我听说过几日嫂嫂要进宫来给皇祖母和皇后娘娘请安,到时候我去看一看,太子哥哥有什么想问嫂嫂的吗?我帮你问。”
林倾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必,你别过分热情吓着人就好。”
问来问去,问好问坏,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多此一举。
夏去秋来,当皇宫的树叶飘落,秋日的气息就逐渐浓郁起来,举国关注的太子的婚事也终于逼近。
林非鹿却在这时听闻了宋国国君病重的消息。
消息能从宋国传到这里,可见这不是近两日的事,恐怕已经病重一段时间了。
林非鹿在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刻就预感小漂亮恐怕是要回国了,按规矩来说,质子回国,是要先宋国那边派人过来协商,再经由林帝批准。
但等来等去,等到距离林倾的婚事都只有两日,宋国那边不见人来,林帝这边也没有放宋惊澜离开的意思。
林非鹿觉得,宋国那边恐怕是早已忘记这里还有个皇子。
国君病重,宋国朝政又那么混乱,怕是已经内斗起来了。
第67章 【67】
太子的大婚仪式十分繁琐, 宫内宫外每一个环节都务必保证不出差错,搞得这么严阵以待,林非鹿都有点紧张了。
这时候当然没有什么伴郎伴娘闹洞房, 整个婚礼过程都透着庄严肃穆的气氛,太子妃八抬大轿入宫后还要跟太子一起拜天祭祖。
林非鹿远远看着, 只觉得新娘的凤冠霞帔看着都重,穿着这么重的衣服还要爬那么高的阶梯, 三跪九拜, 姿态端庄走来走去, 真是太累了。
一直到中午仪式才算结束,太子妃被送入东宫,宫中则大宴群臣,宫外设宴六十席,犒劳天下百姓,与君同乐。
按照大林的习俗,这婚宴要一直持续到晚上方结束,届时太子才可入东宫见新娘, 坐帐挑盖喝合卺酒。
林非鹿听完只有一个想法:新娘子这么累,还要从早上饿到晚上,也太惨了吧!
这一日的皇宫比举办任何国宴团圆宴的时候都要热闹,总是森严的宫殿也多了几分平日难见的喜气洋洋。无论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都受邀参加, 然后呈上贺喜之礼,就连全国各地的地方官都早就将礼物运送到京,恭贺太子大婚之喜。
林非鹿还在宴席上看见了冉烨, 一对上她的目光,冉烨赶紧小心翼翼地移开了视线,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看来上次奚行疆留给他的威慑力不小。
林非鹿吃饱喝足,趁着休息的空档,跑去奚贵妃身边问她:“娘娘,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太子妃吗?”
奚贵妃专心致志剥着手中一颗荔枝,眼皮都没抬一下:“想去便去。”
倒是旁边的阮贵妃听见这话,端着酒杯凉悠悠道:“恐怕不合规矩。”
奚贵妃这才偏头看了阮贵妃一眼,很淡地笑了下:“倒是头一次听说妹妹还知道守规矩。”
阮贵妃被她噎了一下,当即就想甩脸色,但这是在太子的大婚之宴上,□□本来就对阮氏一族十分敌视,她若是此刻黑脸,难免留下话柄。
只能忍了,垂眸冷笑了一声。
林非鹿眼观鼻鼻观嘴,袖下的手指却悄悄朝奚贵妃竖大拇指,她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浅淡眉眼间的笑意终于柔和了些,淡声道:“去吧,别闹出大动静就好。”
林非鹿应了一声,就高兴地跑走了。
走到殿外时,奚行疆正跟平日他关系好的那群公子哥坐在不远处的池阁里玩投壶。那壶也摆的十分巧,居然在一只乌龟背上。那乌龟浮在水面,慢腾腾地游动,岸上的人便争先恐后往它背上的木筒里扔箭头。
林非鹿看了两眼,觉得奚家到如今着实是没落了,这个奚行疆浑身上下,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属于少年将军的英气和沉着啊!
跟那些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
她痛心地摇摇头,无视他们继续朝前走去。奚行疆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壶里扔箭,有些心不在焉,却箭箭必中,毫不费力投完手中箭,觉得没意思极了,转头随意一瞟,枯燥的神情顿时就变得鲜活起来。
林非鹿走了没几步就被追上了,奚行疆照常是随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才笑眯眯问:“小豆丁,去哪呀?不好好参加你太子哥哥的大婚之宴,居然胆敢偷溜出来。”
林非鹿气愤地把被他揉乱的头发摸顺,凶他:“走远点!别挨老子!”
奚行疆:“?”
他顿时捧腹大笑:“你刚才说什么?好哇,小豆丁也学会说脏言了,看我不告诉你太子哥哥。”
林非鹿说:“你是小学鸡吗!还告状?”
奚行疆疑惑道:“小学鸡是什么?”
林非鹿超大声:“奚行疆就是小学鸡!小学鸡就是奚行疆!”
奚行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感觉你在骂我。”
林非鹿加快脚步:“你明白就好!走开,别跟着我啦!”
可不管她走多快,最后甚至都用上轻功了,奚行疆还是闲庭信步地跟在她身边,甚至夸她:“轻功进步很大嘛。”
林非鹿没脾气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奚行疆,你知道你这个样子,以后是娶不到媳妇儿的吗?”
奚行疆抄着手斜眼看她:“胡说。”
林非鹿语重心长:“你看看同你玩得好的那群公子哥们,哪个还没娶妻?就是没娶正妻,妾侍也收了好几房了。太子哥哥还比你小一岁,如今也娶妻了。你再看看你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奚行疆耳后顿时红了一大片,气急败坏道:“我哪里丢人了?!我还不是为了等……”
却没把话说完,一下抿住唇,恶狠狠地看着她。
林非鹿等了半天没下文,转头淡声问:“等什么?等我?”
他脖颈更红,好像牙根都咬紧了,在她神定气闲的打量中憋出三个字:“不行吗?”
林非鹿说:“别等我,没结果。”
奚行疆:“?”
他似乎抓狂了,英气的五官都被气得有些扭曲,梗着脖子道:“那你把我玉佩还给我!现在!”
林非鹿说:“现在不行,不在我……”
奚行疆咬牙切齿打断她:“必须现在还!过了这个时候,你就再也不准还了!”
林非鹿神情淡淡的:“玉佩在奚贵妃娘娘那里,你现在可以去找她要。”
奚行疆涨红的脸一下就白了。
属于少年的胡搅蛮缠迅速褪去,只留下有些无措的苍白。
林非鹿看了他一会儿,心中还是有些微微不忍的。这简直就像撩了个高中生又对他始乱终弃,良心这一关实在是过不去啊。
她叹了声气,放轻声音:“就这样吧,以后别闹了啊。”
奚行疆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
林非鹿都打算走了,才听到他低声问:“小鹿,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非鹿脑子里瞬间闪过一抹身影,又被自己飞快否决。
都是高中生,你在想屁吃!
她说:“没有。”
奚行疆受伤地问:“那为何拒绝我?”
林非鹿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叹,不得不拿出绿茶终极武器。
她眨眨眼,无辜地说:“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你当哥哥呀。”
奚行疆:“?”
林非鹿补上一刀:“世子哥哥跟太子哥哥,景渊哥哥,林廷哥哥一样,都是我的哥哥呀。”
奚行疆:“…………”
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两人对视几秒,在林非鹿无辜又无害的眼神中,奚行疆神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一直想听她喊一句世子哥哥,现在这一声世子哥哥,恐怕要成为他终生的噩梦了。
林非鹿确定他不会再跟上来,才松了口气,继续朝东宫走去。
此时的东宫里外也都守着人,她现在跑来看新娘子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非鹿从后墙飞了进去。
候在太子妃门外的都是些老嬷嬷和丫鬟,她轻而易举就避开她们,又往殿门的位置扔了两块石头,趁着她们走过去查看时,飞快跳下来推门钻进屋。
太子妃的寝殿又大又华丽,房间里一应摆设全是大红,看上去十分喜庆。只是屋内静悄悄的,桌上搬着两根很长的喜烛静静燃烧。珠帘之后,凤冠霞帔的太子妃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端端正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听见声响,她还以为是进屋来照看喜烛的嬷嬷。这喜烛要从现在燃到明早,寓意着白头偕老。
林非鹿轻手轻脚走过去,走到床边时,侧着弯腰往上看了看,只看见新娘子露在外面一截雪白的脖颈。
她小声喊:“嫂嫂。”
司妙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去掀盖头,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有些拘谨地放在身前,迟疑道:“五公主?”
之前她进宫来请安,只有五公主会喊她“嫂嫂”。
林非鹿笑道:“是我。”
司妙然跟她接触了两次,觉得这位五公主性格十分讨人喜欢,对自己很是亲昵喜欢的样子,对她印象也很好。听见是她,拘束的坐姿才终于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坐得端正,轻声细语问:“五公主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