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容璧是万没有想到,姜瑶月能将这两样事体牵扯到一起去,他突然觉得有些焦头烂额。
他张了张嘴,姐姐自小就很惹人讨厌,但皇后和孩子是自己的,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上几句才罢。
“也不是......你别......”虞容璧想了想,干脆说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姜瑶月垂眸,不依不饶:“怎么不一样?太后爱女儿,臣妾也爱女儿。”她可没忘了在那个梦里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脸圆团团肉乎乎,人才到床沿那里,生出来怎能叫人不爱。
虞容璧败下阵来,朝堂上那些朝臣们因事而争辩不休,都怕比他此刻要轻松上一些。
最后他只好说:“朕自己的女儿,自然是爱的。”
姜瑶月这才又重开了笑颜,隔着锦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那皇上将来可别忘了,还有就算臣妾生了个皇子,皇上也同样要对他好。”
虞容璧听了想叹气,竟在她面前有些不敢,怕她又被她胡思乱想了去,绕来绕去倒要将他绕进去了,他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皇后生出来的嫡子,他哪会对他不好?
不过虞容璧再度思及他的亲姐,到底不想在姜瑶月面前把话咽下去,又接着道:“皇姐是有些骄横的,有什么不痛快,你便不去理她,她也就歇了。”
“皇上怎么净拆自家姐姐的台?”姜瑶月手指轻轻戳了戳了虞容璧,眨了眨眼。
“不是朕拆她的台,”虞容璧一言难尽,关上房门与妻子窝在床上说人坏话,倒有些像长舌妇的行径,“总之朕与她相处不来。”
姜瑶月“噗嗤”一声笑了好一会儿,道:“皇上好孩子气,姐姐早就出嫁了。”
虞容璧沉默了半晌,在姜瑶月以为他不会继续说下去时,道:“皇姐这个人,从小就别别扭扭的,喜欢的不像喜欢的,讨厌的也不像讨厌的,叫人难猜得很。”
“长公主是天之骄女,若唯唯诺诺才是失了天家气派。”姜瑶月认真道。
“她不一样,”虞容璧终于将想叹的那口气叹了出来,“朕小的时候养过一只猫,大家都喜爱得很。只有她,朕抱给她看她都不看,回去之后却又对母后说也想养猫,母后找来了一只又一只她都不满意。”
“长公主是看上皇上的猫了?”姜瑶月问。
同是女子,长公主如此做法虽让人难以理解,但也不是很难猜到。
虞容璧点点头,投向姜瑶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声音却小了下去:“知女莫若母,母后看出来她是想要我的猫,怕被我母妃发现,就悄悄来问我要。”
“皇上肯了?”
“朕不肯,”虞容璧竹筒倒豆子一般,罕见地将话噼里啪啦往外倒,怕是真的与亲姐姐积怨已久了,“然后她就把朕连人带猫暗中教训了一顿,末了还丢下话,她生平最讨厌朕的猫,一点都不稀罕,若朕要同父皇和贤妃去告状,她就摔死朕的猫。”
虞容璧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眼中那丝惆怅,轻轻道:“其实朕怎么会去和母妃他们告状?”
“后来呢?”
“后来朕就看紧了朕的猫,日夜惧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被她抱走弄死了。”虞容璧自嘲般苦笑了一下,“再后来,朕索性就绕着她走,不到迫不得已不和她接触。”
还真是惨,姜瑶月暗暗咋舌,典型的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话再说回来,总不能让虞容璧以牙还牙,也去把姐姐打一顿回来。
没想到如今的虞容璧看起来冷漠又不近人,当年面对亲姐的欺压竟也一点都不骄横。
听着觉得真可怜。
姜瑶月干笑两声,忍不住语重心长地摸摸虞容璧的头,道:“那时再难,皇上如今也不用怕了。”
“因为长公主已经出宫嫁人啦!”姜瑶月打趣道。
虞容璧:“......”
他哭笑不得:“那若姐姐仍旧在宫里,朕岂不是要奉她为太上皇。”
姜瑶月仔细想了会儿,道:“理儿是这个理儿,皇上想开一点。”
只要一提起这个姐姐,虞容璧叹的气就不自觉多了起来,他又道:“不知这回是有什么事,她嫁人后几乎没有在宫里过过夜。”
“臣妾方才见了长公主,她的气色可不大好,”姜瑶月正了神色,这次没有和虞容璧插科打诨,“许是真发生了什么。”
“真有什么事她这性子也忍不了。”虞容璧想了想,还是对姜瑶月道,“不过倒可以去问问虎儿。”
“才不过三岁的孩子,他知道个甚?”姜瑶月笑了,虞容璧还真是奇思妙想。
“孩子才不会撒谎。”虞容璧不假思索道。
姜瑶月点点头,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反正她闲着在寿康宫也是无事,管一管长公主的闲事倒也是无妨。
“你困了?”虞容璧看见姜瑶月打哈欠,竟有些懊悔。
他来寿康宫找姜瑶月还是有些正经事的,谁知与姜瑶月两个人躺在床上东拉西扯到了现在。
“有一点点,”姜瑶月道,“皇上还回去吗?”
虞容璧本想说不回,但一想到这是在寿康宫,且太后和长公主都在,便有些失了兴致,一时间又悔恨,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竟就这么放姜瑶月来了寿康宫住。
“回罢,”虞容璧又添上了一句,向姜瑶月解释道,“朕明日还要早朝,怕扰了你。”
说罢便起了身,一拂有些凌乱的衣裳下摆,姜瑶月的床塌上又香又暖,一想起外头的寒风,他便开始留恋。
姜瑶月也跟着起来,随意拢了拢头发,将一把青丝归于右侧,然后过去替虞容璧整了衣襟,又道:“外头天冷,皇上可要小心身子。”
她周身依旧萦绕着那股幽香,此刻两人靠得极近,虞容璧几乎就要问出来:“皇后用的是什么香?”到底被他忍住了没有出口。
饶是如此,虞容璧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贴了贴,姜瑶月的纤手还在他的衣襟之上,面对面的两个人便离得更近了。
“朕前几日让教坊又排了新舞,本想带你去看,今日晚了,等明日吧。”虞容璧比姜瑶月要高大半个头,伏下身子在姜瑶月耳边说道,“皇后等明晚,朕来找你。”
姜瑶月捏了捏自己被虞容璧吹得发红的耳垂,娇赧一笑,点了点头。
听小皇帝讲那过去的故事
第28章
既是昨夜得了虞容璧的话,姜瑶月便存了心要稍稍打听打听长公主的事
太后也不是不想知道, 她对女儿上心, 自然是比姜瑶月更着急,这些姜瑶月都看在眼里。
晌午后用过午膳, 太后又在长公主面前旁敲侧击问了几回,还不敢问得直白了, 生怕女儿不高兴,但虞令琼熟视无睹, 一点都不接话。
兴趣缺缺的样子, 懒懒靠在那里。
姜瑶月自然不敢去触这位公主的霉头, 虞容璧小时候尚且要被她教训,直到如今还耿耿于怀, 她便更要当心着些了。
好在长公主为人是矜傲,但对姜瑶月这个弟妹倒也不算冷淡, 偶尔说上几句话还颇有些和颜悦色。
只是有几回, 姜瑶月发觉虞令琼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出神, 神色间也略有哀伤。
不过姜瑶月立时便想到了, 虽已有了个儿子,但虞令琼小产不过半年, 自己又怀着身孕,怕是叫她触景伤情,想起自己已没了的孩子。
思及此处,姜瑶月悄悄往边上挪了过去,退出长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内, 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在一旁玩耍的虎儿身边。
姜瑶月早有准备,她拿了块枣泥酥,拉了虎儿过来,喂到他嘴里,还问:“好不好吃?”
小孩子最是嗜甜,在他们眼中只要是甜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再加上太后这里又岂有不能入口的吃食,自是最为精巧可口。
虎儿人小嘴也小,一块儿不大的枣泥酥,他分了三四次才完全吃完,舔了舔嘴巴,才道:“舅妈,好吃!”
童音清脆稚嫩,看着面前孩童憨态可掬的模样,姜瑶月不由地笑了,她笑起来愈发柔善近人,虎儿自然愿意多亲近她,一时向她身上靠去,说:“舅妈好好看,舅妈身上好香。”
姜瑶月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说话,你们宣德侯府竟出了你这么个人精。”
虎儿才几岁大,姜瑶月说的话其实大半都听不懂,只知道大约是在夸他,于是咧开嘴笑了,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乳牙。
姜瑶月又道:“与你娘在宫里多留几日好不好?舅妈如今也在这里住,小虎儿陪陪舅妈。”
虎儿使劲地点了点头,圆圆的眼睛看着姜瑶月,装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声说:“舅妈我告诉你哦,虎儿也觉得这里好玩,家里一点都不好玩。”
“那改日也叫你舅舅来和你玩。”姜瑶月说着,又问,“家里如何会不好玩,你爹娘就你一个,还不是你最大。”
这样看来,虞容璧说的竟然也没有错,小孩子的话最好套,想来长公主此次入宫小住,十有八九就是与丈夫有了点不愉快,两人闹了脾气。
虎儿听了姜瑶月的话突然有些委屈,低下头看了看脚尖,趴到姜瑶月耳边说:“爹娘总是吵架,每回娘都哭。”
“你又知道什么?”姜瑶月故意打趣儿道。
虎儿年纪虽小,口齿却颇有些伶俐,他立刻红了脸道:“我就睡在床上,看见的,爹走了娘就哭。”
姜瑶月忍不住去摸了摸虎儿的头,许是因为也将有孩子,她看见虎儿这幅样子竟说不出的怜爱心疼。
她想了想之后,柔声对虎儿道:“大人有大人的事,那些都是虎儿现在还不明白的,但是虎儿要记住,你爹是你爹,你娘也是你娘,这些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知道了吗?”
三岁的小孩儿自然懵懵懂懂,饶是虎儿再是聪敏,也难以理解姜瑶月的意思,只是似懂非懂罢了。
虎儿胖乎乎的小手捏了一下衣摆,竟道:“可是爹不理我,爹从来都没和我玩过!”
“你爹可是宣德侯,宣德侯是很忙的。”姜瑶月笑道。
然而虎儿只继续重复道:“爹不理我,爹也不要抱我。”圆圆的小眼眨了眨,立刻就泛起了泪光。
起先姜瑶月还真觉得大抵是宣德侯真的忙,顾不上家中的妻儿,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可以说是稀松平常再正常不过。
可一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平,倒让姜瑶月觉得有些奇怪,小孩子最不会说谎,也最是敏感,定然是真的有了什么事,才会叫他如此难受。
眼见着虎儿就要哭起来,姜瑶月连忙哄他,将他搂到怀里,轻声说:“虎儿不哭,有舅舅和舅妈在,外祖母也在,不会让虎儿受委屈的。”
虎儿竟也算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他揉了揉眼睛,便将那包了的一包泪忍进去了。
姜瑶月看了愈发心疼。
到了晚上,姜瑶月在灯下托着腮等虞容璧,灯花“噼啪”响着,姜瑶月拿着一把小银剪子去剪灯花,才剪了两下,虞容璧就来找她了。
虞容璧来寿康宫无论是昨天还是今日,其实都没有避着人,更不怕被太后知道。
今日严姑姑还在姜瑶月身边伺候,看见虞容璧来也不惊讶,反而笑着道:“奴婢先退下了,皇上和娘娘好好说说话。”
见严姑姑退下,虞容璧倒也不介意其余几个宫女,反而扫了姜瑶月一眼,淡淡道:“怎么都不换衣服?”
昨夜他走前是告诉过她要带她去教坊的,姜瑶月自然是牢牢记在心里,但姜瑶月白日因着虎儿的话,一时有些牵肠挂肚,不知该不该管这个闲事,竟也忘了要将自己收拾妥当。
姜瑶月迎了上去,一边笑道:“是臣妾的错,该打,臣妾这就去换。”
虞容璧挥挥手,示意让她进去。
不消片刻,姜瑶月便在绿檀她们的服侍下换了衣服挽了发,莲步轻移,袅袅而来。
姜瑶月穿得是寻常宫女们的衣衫。
虞容璧只看她一眼,便干脆问:“怎么这幅打扮?”
她身姿窈窕纤细,但该有的一点都不马虎,这会儿换了宫女的服饰便愈发伶俐婀娜,与她素日全然不同的风情。
姜瑶月等到过去虞容璧身边,才道:“这般才行事方便。”
这倒也是实话,虞容璧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皇后的衣裳再轻减利落那也较其余要繁复,相比之下宫女的衣衫可就轻便得多了。
“走罢。”虞容璧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就先出了门。
姜瑶月紧随其后,还不忘转头与绿檀她们道:“本宫去去就回,你们好好在栖梧阁待着。”
等走出寿康宫大门,姜瑶月登时瞪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教坊所在的清苑在皇宫的西北角,离寿康宫有不少路。
自然不能在冬夜寒风中步行。
可明显她面前也并未见到什么轿辇,寿康宫的大门口只停着一匹马,由秦公公牵着。
姜瑶月后退两步,无奈道:“皇上,臣妾又不会骑马。”
而且她又怀着身孕,虽然身形还未显,但这高头大马对于她来说,显然还是有些不便的。
虞容璧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也不接姜瑶月的话,直接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还未等姜瑶月挣脱,便忽地将她打横抱起。
吓得姜瑶月惊呼一声,又恐这是在寿康宫门口,被里头其他人听见,姜瑶月赶紧捂住了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斜坐在马上,虞容璧也随之翻身上马,毫不拖泥带水。
整套动作都如行云流水。
姜瑶月不由地怀疑,虞容璧之所以如此熟练,还不知私下里与多少位美人做过同样的事。
话再说回来,真要骑马那他还不如去找袁妙嫣,就算不能一人一骑在宫里跑个畅快,也比她扭扭捏捏不敢上马要来得爽快得多。
何苦来哉?
不过姜瑶月还是下意识搂住了虞容璧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