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澄园会用这种与整体气质大不相符的朴素小车吗?
  犹疑间,辕座的车夫忽然向她倾身。连微被惊得猛地后退一步,却见车夫掀开斗笠前垂下遮住脸孔的麻布,露出属于青年的常年带着点笑意的面庞:
  “怎么,在担心什么呢?”
  “…姜遇?!”
  连微怔愣片刻,惊喜道。这给过她诚挚劝告的青年,许久未见,还是那么明朗活泛。
  “嗯哼。”见连微顺利认出自己,姜遇满意地轻哼一声,“军师命我来接你,上车吧。”
  入城的人不多,他们统共也没等多少时间。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谈与符骞有关的事情,他们就天南海北地瞎扯着,从早市卖的杂货扯到马车的装饰,是久违的放松。
  到得澄园门口,连微正要同门口侍立已久的婢女一同进去,姜遇突然招手,示意她到近前来,附耳道:
  “军师让我带话,说澄园里人多口杂,务必谨言慎行。当初你与将军一道去西郊别庄的事不是秘密,定会有人来问你将军的消息,若是遇见了,只需一问三不知便可。”
  连微认真表示记下。姜遇弯了弯眼睛,又小声道:
  “虽说当初建议你去找将军说清楚而非直接用毒,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你的经历,我听军师他们的话也猜出了个大概,当真是险中求胜,听说还与将军有了些许……?”
  话没说完,但那眼神和语气,但凡是八卦群众,无有不能秒懂其中含义的。
  连微被他的直接闹得微红了脸,小声斥道:“道听途说!”
  姜遇笑了起来:“不论是不是道听途说,总之我只祝你得偿所愿。将军是个好人,女子能托付给这样的伟丈夫,可是绝好的归宿了。”
  “走了!”
  他朝连微眨眨眼,放下斗笠上的麻布,转身握住缰绳,一声清喝,马儿便哒哒地又跑了起来。他的身影被马车遮挡,只从旁伸出一只手,用力挥了挥。
  连微唇角也带上点笑意,看着他转过巷角,才回身向侍女道:“带我去住处吧。”
  澄园中的景色,与她离开时几无二致。最多是因为冬深了,天空的青灰色越发明显,带得小径旁的枯枝也添了不少森冷的寒意。
  她依旧是被带到之前居住的鸿轻阁,在门口迎接她的也依然是迎露。
  进了阁中,摆设不曾变化,居住的痕迹也不曾变化。
  她上到二层的卧房,发现自己随手藏在角落的粗瓷小瓶依然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妆台的抽屉中甚至还发现了姜遇之前赠予的小药丸。
  除了带她过来的侍女没有离开,反而默默留下收拾出新一间耳房住下,一切都与离开时一样。
  她握着粗瓷小瓶把玩了一会儿,放回原处。又拿起那枚雪白玲珑的小药丸,对着窗户看了看,想到符骞的叮嘱,于是找了个锦囊塞进去,系在了腰间。
  也算是某种安慰?
  做完这一切,迎露刚巧领了中午的饭食回来。连微到楼下美美地用过了午膳,正倚在窗前榻上享受着令人怀念的安适,就听见鸿轻阁门外传来熟悉的叩门声。
  ……突然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她支起一点身子,从窗缝望出去,果然见门口一名穿着素色衣裙的姑娘带着贴身侍婢,正静静等候着。景象入眼的同时,迎露问询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付姑娘来访,可要迎她进来?”
  就知道。
  想起离去前那一批不速之客,连微颇有些头疼。但她自知这一遭试探是避不开的,只有早早地应付了,才有安生日子好过。
  只能无奈道:“请她进来。”
  这位付姑娘她从未见过,甚至不在她即将去西郊别庄时来访的那一批人中。看面相,平素该是颇有点傲气的。
  但关于符骞的传言很明显影响了她,她眼底有淡淡的血丝痕迹,进门让侍婢送上礼盒之后,甚至等不及客套一番的时间,直直便问道:
  “连姑娘,将军他可是真的出了事?”
  另一名姑娘对符骞着急关切的模样在连微看着,着实有点不舒服。她压抑住这一点不适,刚摆出茫然不知的模样,推托之词还未出口,就听姓付的姑娘急急又道:
  “若他当真如传言所说…是遭了不测,连姑娘你可知,我们这些在澄园中的姑娘,又要如何安置?”
  庾令白改口主公,是因为他默认符骞已经要独立出来自己干自己的了~
 
 
第51章 
  虽说要装作一问三不知,但连微这下懵得是切切实实:“安置?”
  听到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 这些姑娘们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符骞死活, 而是未雨绸缪地想起了自己的退路?
  这也太现实了。连微有些咂舌。
  “是呀。”付姑娘神情不安又焦虑,“这, 我等在澄园里,都被视作将军禁脔, 如今这般……也不知下一个接手的会是谁。姐姐才从外头回来,可有消息?”
  消息倒是有, 奈何不能说。连微摇摇头, 遗憾道:“出去这些天, 我也不过是在西郊别庄的小院里住着,每日种种花逗逗狗, 除了第一日就再没见过将军,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付姑娘匆匆赶来, 原本对这唯一的例外抱了很大希望, 被连微这么斩钉截铁地一说, 因奔跑而发白的脸色顿时更惨败几分。
  她不死心道:“真的没有任何消息吗?也不一定是关于将军的, 哪怕是谁得了势,谁又吃了挂落呢……”
  知道这些, 也能让她提前抱抱大腿,未来发生变故时也能更轻松些。
  “都是姐妹,姐姐就帮帮忙吧!若肯透露一二,付娥感激不尽!”付姑娘见连微面露难色,咬咬牙, 又道,“来日姐姐有事,我定全力以助!”
  真不知他们都是从谁那儿得来的消息,一个个着急忙慌成这样。连微看着她脸上急色不似作假,不由得想道。
  口中说辞还是咬死了开始那一套:“不是我不帮,实在是力有未逮。”连微的愁苦之色简直要满溢出来,“我在那小院子里日日只有一个侍婢相伴,压根无人过来,出又出不得,就和软禁也没有两样,哪里帮得到你呢?”
  付娥的眼神往连微脸上瞟了又瞟,许是看她懵然无知的模样实在真实,终于放弃了继续追问,颓然道:“好吧,看来姐姐确是不知。”
  她目的极其明确,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不死心地道:“若姐姐新得了消息,请千万遣人来同妹妹说一声,定然重重酬谢!”
  “自然。”连微应得爽快。
  付娥这才带着侍婢走了。
  连微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卸下脸上无辜和懵懂的神情,同新住下的那名叫清霜的婢女吐槽道:“她也太着急了,生怕人看不出她急着找下家呢。你们将军选人还真是不挑,见着相貌还行的就收了吗?”
  话里话外,有那么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
  清霜垂头道:“姑娘自然是其中最美的。”
  ……要、要你说啊?!连微仿佛被这一句话挑明了内心深处的想法,面色微红,扔下一句“和你的主子一样不会说话”就匆匆回了楼上。
  发誓这个下午都不下来了 。
  然后很快就被迫倒了这个flag。
  在时隔不久,第二名姑娘就携礼来访时,连微隐约明白了付娥那么急匆匆地赶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为了抢在大部队前头好拿第一手的消息啊!
  消息的流传开始缓慢,到后面就越来越快。没多久,整座澄园都知道第一次有人从西郊别庄活着回来了。
  并且这人还是他们最容易见着的,与将军有过亲密接触的人。
  一时间知道的都飞快往鸿轻阁赶来,不知道的被动静惊动,了解情况之后也往鸿轻阁来。
  连微一开始还能挨个请进鸿轻阁,说两句话奉一杯茶。到后来人多了,未免大家挤在阁中无处可坐,面面相觑的尴尬,她索性让迎露清霜在院中摆开一排桌椅,请人都坐到外面去。
  “赏花”。
  澄园之中一片热闹,但连微回来的消息却不只是在澄园中传开。与连微想的自己决不会引人注目不同,细心者已经有发现她的不同寻常,乃至加以关注的。
  白曼青身姿优美地跪伏在一张宽大的榻前,为榻上的男人按揉着小腿。男人懒懒趴在厚实的熊皮上,微阖双目,忽然出声:“与符骞一同去西郊别庄的女人今日回来了,你可知道?”
  白曼青手上不停,温顺地道:“妾未曾听过。”
  男人哼了一声,翻过身,支起一点身子,挑起白曼青的下巴,暧昧地摩挲几下:“你这两日一直在爷这儿,自然没处听去。”
  白曼青朝他勾起一个顺从又带点媚意的笑。
  男人的手紧了紧:“你说,符骞那家伙…会是这女人杀的吗?”
  白曼青目光微垂,想起了月余之前自己才见过人。那人虽然明艳不可方物,但眼神灵动而纯澈,不像是有坏心的人。
  口中却道:“说不好呢,毕竟是枕边人,也好下手。”
  “是啊,说不好呢。”男人哈哈地笑了,“多有嫌疑的身份啊。既亲近,又与符骞相处了最后那段时间,还是庾令白经手过的人……嗯?”
  最后一声“嗯”被他拖长了调子发出来,显得别有一番意味。
  白曼青仰头,对上男人半眯的眼睛,心中一颤,立时应道:“是。妾明白了。”
  ·
  日暮。
  澄园之中,连微正无奈地安抚伏在池边亭台栏杆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那场临时起意的小小“花宴”,在众人确信连微确实没什么独家消息之后已经飞快地散了——大冬天的,在外头吹着风看花实在不是什么好体验。茶才倾入杯中就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温度,也就是在入口时堪堪不至于令人感到寒冷罢了。
  但来访的其中一人见众人告辞,却不仅不退,反而上前扯住了连微的衣角:“你骗人!”
  连微见宛冰语皱着一张白皙的面庞控诉似的看她,自己则略有些走神地想着,两次见这姑娘,她仿佛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兴师问罪了。
  “你明明是同将军一起出去的,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宛冰语察觉到她的走神,提高了音量。
  “具体情况我刚才都已解释过了。”连微两次看她,都觉得这姑娘并没有太深的恶意,所以倒也还有耐心,“你在这里与我纠缠,不如回自己的院子等着。”
  “不。”宛冰语执拗地不肯走,“将军若是出了事,我怎么能还能好吃好睡!”
  “……”连微伸手想安抚地揉揉宛冰语的脑袋,被猛地躲开。她也不生气:眼眶红红的姑娘看起来实在是没有多少杀伤力,倒像是在撒娇似的。
  来得这么些人中。竟只有这姑娘算得上对符骞有几分真心。曾经的小冲突早就不被放在心上了,就冲这个,连微也觉得心软,她不能吐露真相,只好道:“你就算折腾自己,将军的境况也不会因此就好转了呀。”
  宛冰语就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你果然知道什么!将军她没死对不对!”
  连微:……
  宛冰语已经振奋起来,快步走进鸿轻阁,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我要在你这里等将军回来!”
  ……这怎么行?且不说她这房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个人通传关于符骞的事,就是她和宛冰语,也远不到能抵足而眠的关系。
  毕竟鸿轻阁这栋小楼,并没有什么客卧。
  连微抚额,只好狠心道:“原是不想断你念想,现在看来还是只能直说:虽未亲眼得见,但以我的观察,将军他……凶多吉少。”
  宛冰语一下僵住了。
  她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滚滚而下,还未及出声质问,就听门外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门外的人也适时向前一步,走出檐底那片阴影。
  是白曼青。
  她像是才刚外出回来,披着一身靛色绣青翅凤鸟的长斗篷,正弯腰去捡刚才惊吓之余掉在地下的木盒。将木盒又提在手中,她才抬起眼,目光流转间带着震惊。
  “当……当真?”
  连微只能也沉痛点头。
  宛冰语见是白曼青来了,霎时转身扑进她怀里呜呜地哭起来。白曼青虚虚揽着她的腰背,熟练地哄了几句,就见她的情绪竟慢慢稳定下来,随后不知白曼青又哄了点什么,宛冰语竟收了哭声,上来别别扭扭地给她道了句歉,然后提起裙子匆匆跑开了。
  “……?”连微不可思议地看向白曼青。后者神色自若地冲她点头,自顾自在宛冰语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个两个的都是自来熟。
  但白曼青自来熟也不是第一次了,连微适应良好,甚至还觉得暌违已久,有些亲近。于是只好奇问道:“你同她说了什么?”
  “只是寻常的宽慰,占了冰语平时比较依赖我的便宜罢了。”白曼青轻轻带过。
  “听闻你终于回来,本是出门买了些小菜淡酒,想找你小酌一杯,”她提了提手中盒子,“却没料到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连微看着她,觉得这人并不像是太过伤心的模样。
  白曼青也不掩饰:“实不相瞒,我在将军手下只是讨生活,故而听到消息时不算难过。妹妹与将军颇为亲近,我本以为这一杯酒是喝不成了,现在看来,”
  她美目轻轻从连微面庞上转过,“妹妹与我,大约是同一种人?”
  “姐姐要这么认为,倒也没错。”
  连微已经被锻炼得能淡然喊出姐姐妹妹这样的称呼了。
  “那可太好了。”白曼青浅笑,“这一杯酒是否还能喝得?关于来日要何去何从,我倒有些想法,想与妹妹分享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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