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
萧无瑕也叹了口气,雀跃的声音也变得低落起来,耷拉着一个小脑袋,蔫声蔫气的,“太子哥哥不知道寻了多少人,可那些人都说母后这是旧疾,只能缓和,不能根治。”
顾无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东西就是不管你身居什么地位,不管你有多少家财,没法根治就是没法根治,例如姨妈的头疼,又例如二姐的病。
萧无瑕看她眉眼微垂,神色沮丧,怕她伤心连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来得时候,母后还让我同你说,等回头开了春天气热了,就在宫里开了花宴,让你过去。”
顾无忧倒是真的回过神。
不过听这话中意思,倒是有些拿她当主角,不由楞道:“为什么?”
萧无瑕从来不理会这些事,她觉得这些事太烦了,平时要不是没有办法,她都是能躲则躲的,不过事关表姐的事,还是问了一遭的,这会便扑闪着眼睛和她说,“母后说你既然决定在京城待下去了,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躲着不见人了,有些人情来往还是得走一走的。”
她撅着嘴,“我是觉得这样很烦,有什么好走的,那些人明面上阿谀奉承,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看着就烦……不过,母后既然说了,表姐还是参加吧,反正有我陪着你!”
顾无忧听着这话,心头却是一暖。
姨妈从小就疼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在为她考虑,她脸上扬着笑,嗓音也格外的柔和,“好,等开了春,等姨妈头疼缓和些,我就进宫去看她。”
“好~”
萧无瑕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一听这话,立马笑了,“那你可得在宫里多陪我几日,我和你说,我现在养了两只孔雀,就在院子里,每天就拿东西逗它们,等你来了我让它们开屏给你看。”
顾无忧眉目弯弯,也笑着应道:“好。”
姐妹俩许久不见,有着说不完的话,说到后头还提起了萧意。
萧无瑕打小就不喜欢萧意,以前母后总拿萧意训她,她就特别不服气,总觉得这个人特别会伪装,果然……这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会小脸沉沉的,同仇敌忾的气道:“我就说她是个黑心货,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幸亏你没事,不然我绝对要同她算账。”
之前从母后那里得知外头的事,她又气又急。
若不是碍着母后头疼,加上父皇不愿现在处置代王府,她肯定是要出宫去找萧意闹的,“不过她现在也算是完了。”
顾无忧疑惑,“什么意思?”
萧无瑕看了看四周,偷偷同她说,“代王府那位周侧妃有孕了,而且我那位叔叔还上了折子,打算提周侧妃为正妃,父皇已经同意了。”
从前是萧意把持着代王府内宅,萧北勤又一直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底下的那些人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波,可如今萧意被送去寺庙,又闹出这样的丑闻,日后只怕就连想寻个好人家嫁了都难……
她对萧北勤没了用处,就算日后从寺庙回来,恐怕代王府也不会有她的位置了。
顾无忧对此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倒是也没那么恨萧意,但这条路,是萧意自己选的,好坏因果自然也只能由她自己一个人受了。
萧无瑕思维扩散得特别厉害,大约是太久没瞧见顾无忧了,什么话都想同她说,前头还说着萧意呢,这会又说起别的事,“太子哥哥马上要成亲了,二哥哥也快要定亲了。”
“他们现在都在外头开院建府,我也想要,那样我们见面就方便多了。”
“可是母后说我还小,不让我出来。”说完就耷拉着个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顾无忧看她这样就忍不住想笑,两个人已经坐在休息处了,宫人上了茶就被她们打发出去了,没了外人,她自然也没什么顾虑,笑道:“等你成亲了不就能出来住了?”
小姑娘家家的说起这个话题还是容易害羞的。
就算萧无瑕平时胆子再大,可说到底对婚姻一事还是充满着憧憬和向往,她小脸红红的,侧靠着椅子,手肘撑在茶案上托着脸,看着顾无忧,难得有些扭捏的说道:“表姐,你觉得那位沈大人怎么样?”
“就是李钦远的舅舅,沈绍沈大人。”
“先前父皇问过我的意思,可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她垂下眼睫,白皙的手指勾着自己的头发,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羞涩道:“他长得很是俊美。”
她幼时不懂事的时候,听过几个典故。
说科举头甲的三人,状元一般都是有实力,但长得不好看,估计年纪还挺大的,可探花郎就不一样了,每届的探花郎都是长得最好看的,所以她那会就想啊,她若是要嫁人就一定要嫁最好看的探花郎,才不要状元爷呢。
庆禧十七年那次,沈绍科举中了状元,她那会年纪还小,跟着太子哥哥偷溜进了琼林宴。
恰好就看到沈绍一身状元袍被人围在中间,红衣如血,灯火如昼,衬得他那张面孔更像是一块没有瑕疵的白玉。
她当时就跟痴了一般。
不过痴归痴,没过多久也就忘了,她对沈绍的痴更像是看到一件喜欢的东西,看到的时候觉得爱不释手,觉得它是天下仅有的好,恨不得日日放在身旁珍藏。
可时间久了,看腻了亦或是找不着了,也就慢慢不记得了。
前段日子听父皇提起来的时候,她还晃了一下神,差点没反应过来沈绍是谁。
后来才想起沈绍便是当初琼林宴时站在灯火下的那个男人,是那个打破她固有思维的状元郎,她便想啊,若是嫁给这样一个人也是不错的,至少他长得很合她的心意。
她最喜欢好看的人和事物了。
顾无忧听她说起沈绍,倒是没太大的疑惑,毕竟前世他们就成亲了,不过她对沈绍并不了解,也没太多的接触,倒是可以抽空问问大将军,刚要张口回答,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起来像是不止一个人,夹杂着说笑声,帘子被人挑了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紫衣青年,白玉冠,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形颀长,眉目温润且宽厚,仿佛天生带着一抹慈悲怜悯,他正转头和身后那人说着话。
而他身后那位少年一身月白色锦袍,头发高束,腰上只系一个浅绿色绣松花的荷包,也弯着一抹唇答着话。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掀起眼帘看了过去,待瞧见里面那个系着披风,穿着火红色骑马装的少女,先是一愣,继而又弯了眉眼。
原来在这。
怪不得他在外头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第102章
“表姐,怎么了?”
萧无瑕顺着顾无忧的目光望过去,便瞧见了她的太子哥哥以及一个白衣少年郎,她和萧景行一母同胞,感情十分要好,瞧见他进来也不记得沈绍的事了,连忙起身,笑盈盈地朝他喊道:“哥!”
顾无忧也站了起来,喊萧景行:“表哥。”
她喊完人就去看李钦远,瞧见他望过来的眼神,眼神露骨且毫不掩饰,她被看得两颊微红,眼中也不禁带了些羞涩,抿着唇,悄悄低下头去。
人是瞧不见了,心思却还是乱得厉害。
瞧不见人的时候,整日想,白日里吃饭的时候想,无聊的时候想,抱着十五的时候也想,有时候就连夜里睡觉都会梦见他,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等着这一天,终于瞧见了,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看,又觉得害羞,不敢看人了。
顾无忧低着头,红着小脸,细白的小手轻轻揪着腰上系着的那只香囊,也是松花绣样,只不过颜色换成了她惯常喜欢的茜色红,其余配饰和李钦远十分相同。
不,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这是前阵子她在家闲着无聊随手做的。
做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等做完了才发现,这只荷包竟是跟送给李钦远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心里羞得厉害,知道这东西最好是不要拿出去,若是被什么有心人瞧见了,免不得是要生事端的,偏偏又舍不得藏起来。
喜欢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就算现在还没法和旁人说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但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和那个人戴上一样东西的心情。
当初的红丝带如是,现在的荷包亦是。
所以明知道今天会有许多人,明知道可能会被有心之人瞧见,可只要想到会见到他,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戴上了。
李钦远自打进了营帐就一直看着她,自然也瞧见了她的动作,瞧见那只荷包的时候,他是有些怔楞的,但也只是一息的功夫,嘴角便有忍不住轻轻弯了起来。
这个丫头……
就像是为了呼应她此时的心情或是想要表达的东西一般,李钦远也轻轻握住了腰间那只被他视若珍宝的荷包,一寸一寸,爱不释手地抚过上头的纹路,就像是,握着她的手。
屋子里两声问安之后便没了声。
萧景行顺着声音回眸去看,瞧见她们也有些惊讶,继而又莞尔笑道:“我还说你们两个丫头跑到哪去了,原是在这躲懒。”
他笑着走进去,又说萧无瑕,“也不知道带蛮蛮去给父皇请安。”
“父皇那边那么多人,表姐去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萧无瑕撅着嘴说道,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眨了眨眼,“他是谁呀?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萧景行笑道:“是魏国公府的七公子。”
“哦。”萧无瑕反应过来了,“你就是那个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啊,我听几个皇兄说起过你……”她是个没心眼的,想到什么就说,被萧景行敲了下额头,又被顾无忧扯了下袖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这话实在不大好听。
她捂着额头,有些愧意地朝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不好。”
李钦远早已习惯这样的话了,对他而言,别人怎么看他,他一点所谓都没有,只要他心里的那几个人觉得他是好的,那就够了。
他仍旧站得八风不动,面不改色,摇摇头,嗓音又淡又透着股无所谓,“没事。”
萧无瑕平时见惯了那些阿谀奉承,还是头一次瞧见李钦远这样的人,不免又多看了他一眼,又想到沈绍是他的舅舅,都说外甥像舅,她有几年没瞧见沈绍了,不由看得更仔细了,一副想从李钦远的脸上瞧出几分沈绍的痕迹。
可看来看去,还是摇了摇头。
唔。
不大像。
她记得那个沈绍长得特别温润,跟块玉似的,这个李钦远瞧着就有些风流不羁了,虽然长得好看,但跟个刺头似的,看着就刺人。
她不喜欢。
收回探究的目光,又想到什么,萧无瑕张口说道:“就是你之前救了表姐吧,谢了啊,我听说那天很危险,要不是你,我表姐肯定出事了。”她虽然没出宫,但也听母后身边的人说起那日的凶险。
李钦远这个名字,她也是那个时候记下的,所以刚才怕表姐不知道沈绍,她才会用“李钦远的舅舅”去介绍人。
听她说起这个,李钦远的面色倒是温和了一些,就连眼中的笑意也夹杂了一些暖意,声音也软了下来,“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丹凤目往她身边的顾无忧看去,正逢她抬头,两人眼神相撞,小姑娘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似的,身形微颤,忙又红着脸躲开。
他瞧着瞧着,眼中的笑意便越深了,倒也没一直盯着人看,看上一眼,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萧无瑕对李钦远那句“这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反应,打完招呼就牵着顾无忧的手回了座,可萧景行却有些诧异地看了李钦远一眼……他跟七郎虽然有些年没见面了,但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
七郎这人,对在意的人可谓是两肋插刀。
但想入他的眼,让他把你记在心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哥哥,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萧无瑕一边剥着葡萄,一边去问还杵在那不动的萧景行。
萧景行回过神,也没再细想,笑着引七郎入座,又让宫人上了茶水,才温声说话:“我有些年没见到七郎了,刚才瞧见他便想找个地方和人说说话,哪里想到,你们两个小丫头也来了这边。”
都是沾亲带故的,又有他这个兄长坐镇,倒也不必介意什么男女大防。
说完便又去看顾无忧,语气关切的问道:“先前你们书院发生的事,我也听到了,蛮蛮可有什么要紧的?”
顾无忧笑笑,“没事,那日……”
待得时间久了,她心里的那股子羞意倒也去了不少,这会便光明正大地看了人一眼,见他坐在圈椅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握着茶盏,白衣锦袍铺在椅子上,身后的高马尾顺着坐姿有些倾斜,有几缕头发还被压在了手心上,比起太子哥哥端坐的身姿,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可顾无忧就是喜欢他。
上辈子的大将军,她喜欢,现在的李七郎,她也喜欢。
只要是他,凭他是个什么样子,她都喜欢……见他也看着她,微微掀起的眼帘下是一双夹杂着温软春水的眼眸,让人瞧着心肝一颤,想躲又躲不掉他的天罗地网。
便只能看着他,望着他,好似天地之间只有他:“李公子来得及时,救了我,我没受伤。”
她说得语调温软,可坐在那边的李钦远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李公子?
李钦远还是头一回在人前听到小姑娘这样喊他,不由挑了眉,看着人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露骨,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称呼,他喜欢她娇娇地喊他哥哥,也喜欢她蛮横起来,虎着小脸喊他李钦远的样子,便是七郎也好,唯独这个不亲不近的李公子让他心生不爽。
想不顾旁的,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亲她的耳朵,咬她的红唇,把人欺负得泪眼汪汪让她改了称呼。
不过现如今,也只能想想罢了。
“这事的确是多亏七郎了。”萧景行想起侍从回禀的那日情形也有些后怕,他虽然同生的只有长平这个妹妹,但蛮蛮也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姨母去得早,他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表妹的。
刚想再说几句,外头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