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夫君少年时——宋家桃花
时间:2020-05-31 09:33:59

  从前隔几天,她就能收到临安送来的信。
  这次——
  却迟迟没有收到。
  原本还以为他是在忙,可如今想想,只怕是他觉得自己没这个脸面见她,便连信都没来了。
  “蛮蛮……”顾容听她的呢喃,刚想出声劝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才还低着头的少女突然就抬了头,在满室烛火下,她那双尚且还闪烁着泪光的眼睛熠熠生辉,像天上破碎的星辰,闪耀夺目。
  “三哥,我要去找他。”她看着他,语气果断。
  *
  此时的临安。
  已经很晚了,德丰总店却灯火通明,徐雍、丛誉并着江南的几个管事、掌柜全都没有离开,正在二楼最大的包厢商量着这件事。
  有年岁大的,这会就忍不住抱怨道:“早前就说了,让东家不要做这笔生意,咱们这么多年一直靠得是散卖,他非要和绍兴那边做生意,现在好了,货物全都损失不说,还亏了这么一大笔钱,现在再做起来,哪里来得及?”
  沈柏已经被辞去职务,可江南这边还有几个老管事,表面上服李钦远,但遇到事,便只知道推责。
  徐雍和丛誉最看不惯这样的人,分红利的时候眉开眼笑,满嘴都是“东家好”,但凡出了一点意外就只知道推卸,一点都不想担责。
  “可不是,咱们原本生意虽然不好,但每年至少也是有红利拿的,现在……”
  那人吹胡子瞪眼,显然气得不行,翻来覆去几句话后又嘟囔道:“还不如沈管事在的时候。”
  丛誉是个急脾气,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拍桌骂道:“前几次,东家赚钱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说,怎么,现在出事了,就一个个全是东家的过错了?”
  “德丰这么多年一直止步不前,被一些外来的商号
  压得起不来,现在东家好不容易把德丰的名声重新抬了起来,你们倒好,一个个只会放马后炮,那么不赞同,当初东家问你们意见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反驳?”
  “哎,你!”
  被骂的几个德丰老管事面子上过不去,刚要回骂,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
  李钦远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对峙的一群人,他脚下步子没停,深邃的目光瞥过众人,语气淡淡地问道:“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这屋
  子里的人普遍年纪都要大于李钦远,有些高出一轮,有些高出两轮,可看着这个年龄只有十七的少年郎,没有人敢小觑他,几乎在他还没进来的时候,原本坐着的那群人就都站了起来。
  不管刚才有没有指责李钦远的人,现在全都低着头,恭声喊道:“东家。”
  “嗯。”
  李钦远随口应一声,他一边解着披风,一边坐到了主位,面对这十来号人,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不带温度的目光扫过众人,而后才开口,“坐吧。”
  窸窸窣窣的一些声音后,众人全都坐了回去,只是刚才脸红脖子粗争吵的人,此时全都缄口不言。
  尤其刚才那个说道沈柏好的管事,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谁不知道现在沈柏有多惨?从德丰赶出去之后,根本没人敢再用他,欺上瞒下做假账,纵使没有被送去官府,但他的名声在他们这一行也算是彻底臭了。
  听说他们现在一家子窝在那个屋子里,整天就知道争吵,前阵子儿女定的几桩婚事,也全都吹了。
  他们虽然嘴里说着李钦远不如沈柏,但这也只是私下埋汰几句的混账话,明面上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
  李钦远手里握着一盏茶,也没跟他们算旧账,只问,“讨论得怎么样了?”
  刚离开京城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有些沉稳的少年郎,可如今,他坐在这,没有一个人会真的把他当一个少年看,他就坐在椅子上,纵然不说不做,也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根本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
  徐雍低声答道:“之前帮我们做织云锦的绣坊已经在加工了,但现在距离交货的日子就半个多月,就算赶工,最多也只能拿出一百多匹。”
  李钦远颌首,又问:“其他商号呢?”
  “其他商号……”徐雍突然面露难色,等接到李钦远投过来的目光,立马又低下头,回道:“其他商号都不肯卖给我们。”
  丛誉脾气急,忍不住,低声骂道:“那群混账东西,就是不想让我们做成这笔生意!”
  好不容易才把德丰打压得起不来,那些新起来的商号自然不希望这个江南的老字号又起来,只要他们这次生意没成,坏了名声,以后谁还会找他们做生意?
  对于这个结果,李钦远似乎早就猜到了,脸上的神情始终保持平静。
  闻言也只是淡淡道:“临安没有,就去周边城市买,只要质量好,不拘什么价钱,先都买来。”
  徐雍和丛誉一向是服他
  的,听到这话,就连半句反驳都没有,立刻应了是,可其他管事却听得皱了眉,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江姓管事忍不住开了口,“东家,织云锦价格本来就不便宜,你现在突然要去搜罗一通,那些商家又不是傻的,必定是要抬高价钱的。”
  “咱们已经损失了一批货物,难不成还要亏本不成?”
  李钦远不紧不慢地问他,“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江管事抿了抿唇,“我看咱们还不如和绍兴那边说清楚
  ,这笔生意不做了。”
  “哦?”
  李钦远放下手中茶盏,目光扫过其余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其余人虽然不说话,但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李钦远放下手中茶盏,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上,沉静的目光在灯火的照映下熠熠生辉,他这张脸是当真俊美,纵然不眠不休劳累几天,也不损一丝风华,“所以你们觉得钱比名声重要?”
  众人不答。
  “当初沈家从一家小作坊做起,一路在江南称霸,靠得便是信誉,所以即使是一样的货物,大家最先想到的还是德丰。”李钦远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是那样的沉寂,他薄唇微抿,冷矜的目光不看众人,“这些年,德丰生意越来越差,不是因为我们的货比别人差,是因为做生意的人一味只知道认钱了。”
  “钱可以亏,但名声不能不要。”不顾那些人难看的脸色,李钦远继续说,“德丰好不容易才能起来,不能败在这几千两银子上。”
  “现在——”
  李钦远扫向众人,身上的气势骤然放开,“你们还有问题吗?”
  他身上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的渗透在屋子里,江管事首当其冲,脸色发白,哪里还敢说什么,瘫坐回椅子上,不敢吱声,室内又恢复成原本的静默,李钦远便直截了当的发了话,“既然没问题了,就去做事。”
  “与其在这互相指责抱怨,不如先把手头上的事做好。”
  他没有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对这些人而言,没有实际的成效,绝对填不饱他们的胃口,如今空口白话,倒不如等以后做出成绩再说。
  徐雍和丛誉率先应是,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其余管事也跟着离开。
  很快,这屋子便只剩下了李钦远一个人。
  屋子里的灯火经了一晚上已经有些晦暗了,又没人去挑灯芯,就显得整个屋子都变得有些昏暗起来,没了其余人,李钦远的脸色就不似先前那样一直紧绷着了,自从出事后,他没有停下,又是联系绣坊,又是拜访其他商号,不眠不休了好几日。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
  但他不能倒下,也不能让别人窥探出他的想法。
  倘若他都支撑不下去,那他底下的那些人更撑不了,这是他十七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失利,说不沮丧是假的,可他不能后退,更不能就这样认输。
  他垂下眼帘,腰上那只松花香囊在烛光下发出熠熠之光,他就这样一寸一寸,极为珍惜的抚着。
  他答应过她的。
  他要堂堂正正的娶她回家。
  
 
 
第117章 
  夜里。
  定国公府的正院。
  顾无忌看着跪在跟前的顾无忧,脸色十分难看,手里那盏好茶再喝不下去,薄唇紧抿,盯着顾无忧,没说话。
  身边常山还在劝,“这地凉得很,您身体弱,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顾无忧抬眼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顾无忌,抿了抿唇,还是摇了摇头。
  常山见此还要再劝,顾无忌却开口了,声音凛冽,隐藏着雷霆万钧,“你们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那小子要是因为这件事起不来,他就没资格娶你,我顾无忌的女儿绝对不能嫁给这样的废物!”
  到底是舍不得冲自己的女儿发这样的火。
  他喝了一口茶,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压,然后看着人继续说道,声音较起先前缓和了一些,“你和你三哥做得那些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临安,你不能去。”
  说起这个,又皱了眉。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一人跑到临安像什么样子?”
  他也不是真的那么死板。
  自打从顾容口中知晓李钦远这几个月的作为,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满意的,私下也一直让人打探着,今天刚下朝的时候,常山就把这事和他说了,自然也包括蛮蛮做得那些事……
  他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去。
  可他的容忍绝不包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跑去临安。
  且不说李钦远和他的赌约还未完成,就说德丰现在的状况,半死不活的样子,李钦远自己都分身乏术,蛮蛮一个人跑到那,每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顾无忧知道爹爹不可能同意。
  就连刚才三哥听到那番话,也二话不说阻拦了她。
  可她还是想试试。
  让她待在京城,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都不管,她会急疯的。
  其实——
  她现在就已经很着急了,刚才从三哥那边出来,就小跑着来到了爹爹这,但她还是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和爹爹说话,这个时候,她越不能着急,尤其不能哭。
  要不然爹爹更加不可能答应她了。
  “爹爹,”
  顾无忧抬头看着他,语气坚定,“我要去。”
  顾无忌没想到自己好言好语说了这么多,得到的还是这样的回答,他脸一沉,刚要说话,就听到顾无忧继续说道:“外祖母和我说,当年外祖父不同意把母亲嫁给您,您在王家跪了一晚上,是母亲后来陪着您,他们才同意的。”
  见他神色微顿,似乎是在想那桩往事。
  顾无忧也没起来,膝行着到了人的跟前,细白的小手抓着他身上的绯色官袍,仰头望着他,“爹爹,母亲喜欢您,所以她不顾自己柔弱的身体也要在雨中和您同跪。”
  “我也喜欢他。”
  “这样的时候,我想陪在他身边,即使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我就是想陪着他。”
  她嗓音温柔,语气却执拗果断。
  常山早在父女俩说起旧事的时候就退了出去,此刻,这偌大的屋子只剩下父女两人,顾无忌垂下眼帘看着顾无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个月的礼佛让少女整个人都变得沉静了许多。
  这张从前和成黛只有几分相似的面貌,如今竟好似能够重叠起来。
  烛光摇晃。
  他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一年的景象。
  磅礴的大雨,他跪在王家门前,廊下的灯笼都被风雨吹灭了,他脸上全是雨水,脊背却跪得挺直,就在这时,有人撑着伞到了他的身边,那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把手中的伞撑在他的头顶,轻叹一声后,手上柔软的帕子一点点擦拭过他的脸颊。
  看到她出现。
  他又是高兴,又是焦急,握着她的手,让她走,生怕风雨坏了她的身体。
  可她却只是满目温柔的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握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跪在那个风雨不停的夜里。
  回忆渐渐消散。
  眼前出现的是他们的女儿。
  她也是那么固执,那么执拗,不哭不闹,却让他毫无办法。
  顾无忌喉间一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抬起宽厚的掌心覆在她的头顶,哑着嗓音,问她,“你就非去不可?”
  顾无忧毫不犹豫地点头。
  顾无忌沉默地看了她良久,须臾之后,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你先回去吧。”
  并没有给人一个答复。
  顾无忧虽然心中焦急,但也知晓这个时候说得越多,反而越惹爹爹不快,她轻轻应了一声,又起身朝人敛衽一礼才离开。
  等她走后。
  顾无忌一个人静坐许久,才朝外喊道:“常山。”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常山走了进来,低声问,“您有什么吩咐。”
  顾无忌淡声吩咐道:“明日你亲自护送小姐去别庄养病。”
  常山一愣,抬头看着顾无忌,见他望着半开轩窗外头的兰花,半响才反应过来,低低应了一声“是”。
  *
  翌日。
  定国公府一大早就开了门。
  常山亲自领着一队精兵,护送“顾无忧”往东郊的别庄养病,一路上并未遮人耳目。
  这病来得稀奇,至少定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十分奇怪,为什么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五小姐今日突然就病了,还得送去别庄养病,可主人家的事,他们哪里敢多言,顶多是心下腹诽几句。
  而此时的摘星楼。
  那个本应该在马车里的顾无忧却好端端地坐在软榻上。
  顾瑜和顾九非今天也没去上学,就在屋子里陪着她,相比顾九非的沉默,顾瑜的话就多了,她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顾无忧,又气又急,“你知道临安是个什么情况,就这样过去?要是路上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顾无忧柔声宽慰道:“我坐得是三哥准备的船,他吩咐徐管事亲自运送货物去临安,还派了不少护卫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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