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妈妈,您依然是我的妈妈,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但接下来,我要出手了。我知道您不会让,正巧,我也不会让。”
韩妙抿着唇不说话。
褚焉说完这几句话,褚家的佣人把大厅收拾干净,开始一盏一盏熄灭泳池边的灯光。
褚焉往回走。
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韩妙,“您知道我对您真正的讨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韩妙看着她。
她也没管韩妙,自顾自说了下去,“从您差点毁了南安开始。”
第39章
39
从您差点毁了南安开始。
那是哪一年?
韩妙有些恍惚。
她已经想不起来是那一年的事了, 是褚焉十五岁那年还是十八岁?
她记不得, 但是褚焉记得。
那是她十八岁的时候,她高考之前。
褚焉进入高中第一天就跟南安打了一架, 这一架奠定了她们两个人不打不相识的情分,两个人便这样成了朋友。
南安家庭跟褚焉家庭完全不一样, 她是个实干派, 天生有很多奇思妙想。带着褚焉炸过物理实验室, 带着褚焉逃课去陪褚焉艺考, 带着褚焉感受过很多普通人的生活。更是在杀马特的那几年把自己搞成个非主流,差点褚焉也变成一个杀马特。
如果不是她, 褚焉不会从一个豪门大小姐,变成一个接地气的豪门大小姐。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南安差点被韩妙毁了。
韩妙不喜欢南安, 她认为南安会带坏褚焉。因为南安带着褚焉有了脑子有了思考的能力, 更因为南安对褚焉来说影响太大,让褚焉开始窥探外面的世界。
养鸟的人都知道, 一旦笼子里的鸟在窥探外面的世界,那这只鸟就再也关不住了。
韩妙特意找到了她们学校,以南安教褚焉考试作弊欺骗家长的理由, 建议校方将南安做退学处理。更在学校里散布南安的成绩好都是作弊而来,散布南安与校外的社会闲散人员长期有不正当关系。
那时候的南安, 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她一直都有一个医学梦,理想就是站上手术台去救死扶伤。但是因为韩妙的横插一脚, 南安被校方约谈,更是被校方做出了劝退处理。
临近高考,突然被校方劝退,这样的事会直接毁了南安。
南安和南安的父母都快要崩溃。
南安的父母多次上学校请求,更是出动了所有的人脉,都没有办法把南安在学校里保下来。南安的父母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能让南安带着作弊的名声转学。
等褚焉再次见到南安的时候,是在她们学校的天台上。
南安坐在栏杆外面,双腿悬空晃荡,天台上的风吹着南安身上空空荡荡的校服,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能把她从天台上吹下去。
吓得褚焉声音都变了,她惊惶地看着南安,“安安,下来,你快下来。”
南安歪头,看着她,声音有些缥缈:“我明明什么都没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褚焉哭得声泪俱下,“对不起,你快下来,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求求你你下来好不好。”
南安说:“你放心,我不会寻死,我只是在想,这是为什么呢?学校老师也知道不是我的错,却还是这样逼我,难道有钱有势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褚焉的泪迎风被吹干,吹得她的脸几近皲裂。
她重重抹了一把脸,声音颤抖:“是我的错。”
“不。”南安打断她。
她突然从栏杆上站起来,吓得褚焉心眼一颤。下一瞬,她从天台上跳下来,站在褚焉面前,“走吧。”
褚焉说:“你不想跳了吧?”
“我从来都不想跳。”南安说:“因为别人我就得去寻死,那我的人生也太亏了,我不仅不去寻死,我还要好好的活着,活得更加精彩,气死他们。褚焉焉——”
南安叹一口气,“你要学会抗争啊,别人肯定是不会关心你的死活的,除了父母——”
她又顿了顿,补了一刀:“算了,父母也不会关心你的死活的,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学会抗争啊,自己得为自己的人生争取,自己才靠得住。”
时至今日,回想起当时韩妙差点把南安逼死的绝望,褚焉心里便都是恨。
她其实去求过韩妙,在见了南安差点跳楼之后,她去求过韩妙。
她站在韩妙的办公室窗户前面,窗户大开,帝都春末的风穿过高层建筑吹到她的身上,风里还带着杨树的淡淡腥味,风吹得褚焉脚下不稳,差点娇软摔倒。
还十八岁的褚焉倔强地盯着韩妙,“你放不放过南安?”
韩妙皱眉看着她:“那是个坏孩子,焉焉,你不能靠近她。”
褚焉咬牙看着她,“我不管她是不是坏孩子,我只要你放过她,你不能毁了她一辈子。”
眼见她是真的要爬上窗台,韩妙眼中这才多少有了些慌乱,“你下来,我们好好说。”
“不可能,你不放过南安,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褚焉的态度十分坚决。
韩妙也很坚决,她冷哼一声:“你跳吧,你跳了我还是不会放过南安,就算你死了,这个孩子也会你被毁掉。”
褚焉顿时愣在当场。
她皱眉看着韩妙,眼里的泪快要忍不住了。
她问:“妈妈,你真的是我妈妈吗?”
如果不是褚父突然进来打断她们,褚焉当真会当场崩溃而跳下去。
可褚父突然进来了。
一见这阵势,褚父惊住,他问:“焉焉你在做什么,快下来。”
褚焉却直直看着韩妙:“妈妈,你放不放过她?”
韩妙叹息一声,脸上带了安抚,“好,妈妈答应你,妈妈会放过南安,再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你下来好不好?”
-
一夜梦醒,醒来都还记住梦里发生过的当年往事。
当年韩妙答应她的,她会放过南安,让她下来好不好。
褚焉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愣神。
一晃眼这么几年过去,韩妙确实没再过南安的麻烦,却也不让她们两个人来往。
如果不是南安的父母通情达理,这样的事,换做其他父母早就不许南安跟褚焉做朋友了,但好在有南安的坚持,两个人的感情才能这么多年的维持下来。
南安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是南安教会她,人只能靠自己去抗争,更不能为了别人去死。
如果不是南安,这些年她早都抑郁了。
褚焉微微叹息。
她从床上下来,客厅里,韩妙已经起床在等她了。
韩妙坐在餐桌前看资料,听见她的脚步声,头都没抬,“吃过早餐去公司。”
褚焉嗯了一声,没接话,韩妙似乎也没有想跟她说话的想法。
母女俩同在一个餐桌,沉默地仿佛两个人之间有一堵厚厚的墙壁。
吃过早餐,韩妙擦了擦嘴,才缓缓开口,“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我,你看,当年我就说那是个坏孩子不许她靠近你,结果呢,现在你变成这个不听话的样子。”
褚焉动作顿住,顿时觉得嘴里的粥也变得不香了,即使这是阿姨用尽心思熬出来的虾仁粥。
她把碗放下,擦了嘴,站起来:“我吃好了,您自己走吧,我开车过去。”
说罢,扬长而去。
韩妙含笑摇头,跟身边的阿姨闲聊,“你说这孩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兔子有礼貌?妈妈的话也不听了。”
阿姨能说什么?
阿姨什么话都没说。
韩妙也没想跟阿姨聊天的欲|望,她站起身,慢慢往外走。
走出去的时候,褚焉的跑车正好从院子里开出去,马达轰鸣的声响在院子上空。
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深,笑着问:“海市都处理好了吧?”
钱秘书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眼睛也看着褚焉开出去的车,闻言,恭敬回答,“今晚就会有结果。”
韩妙:“走吧。”
褚焉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
她一个挂助理岗位的,上班上出了老板的既视感,别说是高管层对她不满意,基层对她也不满意。
到了公司,褚焉提着水果盒子上去。水果盒子是家里阿姨准备的,她本想带来给秘书办的人分。
也算是对这段时间影响她们工作的一个回报。
她还给秘书办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只等褚鹤鸣回来,她走的那天再送给秘书办的人。
才道秘书办门口,办公室门没关,她便听到了里面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你们说这大小姐什么时候走啊?来公司这么多天,除了添乱,正事啥也没帮上,工作上还是小褚总靠谱。韩总不会真想把家业交给大小姐吧?”
“瞎说什么,上层的事也是咱们能吃瓜的。”
“没事,反正现在钱姐不在,咱们就当吃个瓜。你们说韩总跟褚总之间最终谁能赢?”
“我押褚总。”
“我押韩总。”
“我也押韩总。”
“你们再乱说话,真让别人听见了明儿就能把你们开了,好好工作吧,不管韩总褚总,谁赢了咱们不都得工作。他们自家人的事,咱们跟着瞎激动个啥!”
.......
办公室里静了片刻,之后便是正常的工作交流。
褚焉笑了笑,能坐到这些职位的,谁说没脑子清楚的人。
她在公司这段时间,最大的感受莫过于全公司都深陷在褚鹤鸣跟韩妙的争斗中。整个公司分成了三个派系,公司自己的人戏称为皇后党、□□、还有保皇党。
现在整个公司的人都在看,最后是哪个党能赢了这场胜利。
她在外轻咳了一声。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她脸上勾了抹笑,徐徐从门口走进去,“你们都在?”
众人面面相觑,不太确定这大小姐刚刚听去了多少,气氛不由有些沉凝。
还是刚刚劝着众人的那个秘书接话,“都在,准备去吃午饭了,褚小姐跟我们一起吗?”
他只是随便问问,一般褚焉从不跟公司内部的人一起去吃饭,要么是去找朋友,要么直接翘班回家。
他还以为这次也是这样。
不成想,褚焉笑盈盈看着他们,应了:“好啊。”
秘书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看着他,都恨不得扇他。
这缺心眼的,为什么要问?
公司老板的女儿跟他们一起去吃饭,他们还怎么在饭桌上八卦。
秘书吞了吞口水,有些磕巴,“真真要去啊?”
“当然。”褚焉说:“来公司这几天还没好好跟你们聚聚。”
她把带来的水果盒子拿出来,“这是给你们带的,等会都尝尝吧。”
众人接过,但眼神都还是懵的。
褚焉坐会自己的位子。
一个办公室的人没人敢动。
她不知道,这办公室私下的微信群已经快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大小姐不会真的要去吧?
——去就去呗,不就是一起吃顿饭吗,你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啊,别瞎吃瓜。
——亮哥威武,我刚刚都吓懵了,以为大小姐是跟我们开玩笑来着。
——算了,来都来了。
行吧,来都来了。
众人秉承了这个原则,表面毫无波动,实则内心已经在荡起波浪。
时间刚到,褚焉站起身,“去吃饭了。”
办公室好一阵凌乱,褚焉站在门口等了两分钟,才算把所有人都等齐,一起下楼去找吃的。
褚焉还跟着其他人挤了电梯,结果,整趟电梯就只有他们这个部门的人。其他部门的人本想上来,在看见最中间站着的褚焉之后,又齐刷刷把脚撤了回去。
电梯里一片沉默。
褚焉笑了笑,问:“我很吓人吗?”
“不不不,不吓人。”众人齐齐摆手。
吓人倒是不吓人,但是又是老板的女儿又是大明星的,怎么想怎么跟他们正常人有距离。
这个距离也就是银河与太阳的距离吧。
等到了楼下大厅,阵势更是吓人。
不知道是公司的哪个人在群里宣扬的这个消息,大厅里齐刷刷都是人,看见他们部门之后,众人默契地绕开,留出了个中间的空子。
褚焉:???
怕她怕成这样?
她顿时也没了一起吃饭的兴致。
她叫住秘书办的人,才要开口,门口居然有人叫她——
“焉焉。”
她一抬头,章璋抱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站在公司大厅,正微笑地看着她。
褚焉:......
时值饭点,大厅里来往都是人,这个片区还正处在商圈中心,更是人流密集。
而现在,这些人都在看着他们。
褚焉顿时心梗得无法言说。
她浅浅一笑,交代秘书办的人:“你们自便吧,我不跟你们去了,想吃什么就去吃,今天的所有开销我买单。”
秘书办众人:卧槽惊喜!
褚焉看着章璋,敛了脸上的笑,神色平淡,“你怎么来了?”
章璋今天穿了一身铁灰色正装,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标准的富二代打扮。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另一只手单手包花,闻言,挑眉看着她,“我来接你去吃饭啊。”
褚焉顿了顿,提醒他:“我昨晚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听明白了。”章璋说:“但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几年了,表明心意而已,你拒绝是没有用的。”
褚焉深深地看着他,“你这样我可以告你性|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