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不好听,确实也算是肺腑之言。
舒清妩羞愧难当,她低声道:“臣妾知错。”
这四个字说完,舒清妩听到萧锦琛沉沉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似乎包含着诸多无奈和无力。
“皇后,你得好好用膳,健健康康的,后宫没了你不行,大齐也不能没有一国之母。”
舒清妩当时把这句话要背进心里去,现在回首相忆,她才发现萧锦琛对她的身体也曾颇为在意。
现在会这么盯着她,可能也觉得她不好好用膳,怕她熬坏了身体?
如此想来,舒清妩心里便又浮起一股暖意,她前世错过这种种深意和用心,总是以为他对自己不够关注,其实他也未尝没有努力关怀过。
就比如现在这样,不过一顿饭,他就看出这许多来。
思及此,舒清妩连忙开口:“臣妾知错,以后一定好好用膳,不会再如此挑拣。”
萧锦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她这次似乎颇为诚心,才放过她:“很好,用膳吧。”
之后的用膳时光,舒清妩就很是严谨了。
她把每一种菜都尝了一遍,一口不多,半口不少,等到一整顿晚膳用完,舒清妩还有点撑。
她原本以为这一餐就此结束,谁知宫人们匆匆行来,又一人上了一盅桂圆红枣肉饼汤。
秉着好好用膳绝不挑拣的承诺,舒清妩硬着头皮,把这碗汤用了一多半,最后的结果就是,等膳桌都撤下去,舒清妩感觉腹中胀胀,很明显吃撑了。
舒清妩:“……”
陪皇帝陛下用膳真难,不仅要态度端正,还得努力吃饱,少吃一口都要被他瞪。
用完晚膳,萧锦琛就起身,对她道:“你先去如意阁歇息一会儿吧。”
舒清妩感觉胃里不太舒服,她轻轻皱着眉头,决定不憋着自己。
“陛下,臣妾刚才用得略多了些,比平常多一点点,”舒清妩低声道,“可否在后殿前略散会儿步?也好能消消食。”
萧锦琛微微一愣,他原本已经踏出荣华亭,现在又折了回来。
“你不太舒坦?”萧锦琛问。
这一次
舒清妩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不管因为如何,陪膳自己吃撑了,说出去好叫人笑掉大牙。
她小声说:“是,用的比平日里多些,就有些积食。”
萧锦琛垂眸看了看她,在莹莹的灯光里,她巴掌大的尖细小脸泛着粉红,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粉桃,妩媚多情。
他转身看向贺启苍,道:“去取山楂丸来给舒婕妤。”
然后又转身回来道:“就在前院里散步吧,这边更宽敞一些。”
舒清妩赶紧行礼,口中称是。
萧锦琛说完,倒是不着急回寝殿了,似乎是被舒清妩说动,他也觉得应该去散个步,而不是着急回书房处理政事。
两个人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待贺启苍去而复返,舒清妩用完山楂丸,萧锦琛才道:“走吧。”
舒清妩起身,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萧锦琛。
只见他依旧绷着那张俊脸,正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
“朕也觉得有些积食,”萧锦琛淡淡道,“同你一起散步也好。”
舒清妩只得福了福,乖乖跟了上去。
一刻之后,两个人已经围着游廊走了一个来回,却谁都没说话,只有身边偶尔呼啸的风,还在诉说着冬日的温情。
他们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若真的开了头,倒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两圈走完,舒清妩略微出了些薄汗,胃里好受不少,不再胀痛。
她轻轻舒了口气,觉得晚上这么走一走还挺好。
萧锦琛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吸声,扭头看向她:“好些了?”
舒清妩点点头,浅浅一笑:“是,多谢陛下。”
萧锦琛看着她温柔的笑,垂下眼眸:“那回去吧,夜深了。”
到底回哪里去,自然不言而喻。
舒清妩脸上一红,她福了福,乖巧退了下去。
萧锦琛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月轮灿灿。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1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感天动地,终于听朕一回了!
舒婕妤娘娘:然后本宫就吃撑了……
1《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清·纳兰性德
☆、第 71 章
第71章
两人许久都没温存过。
萧锦琛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烦闷,也可能是晚膳用得比较实在,反正这一夜萧锦琛是分外有劲头,贺启苍在殿外提醒了三回才终于安稳下来。
等他待要走的时候,舒清妩已经起不来身了。
这一次皇帝陛下看起来比较满意,他回头看着努力想要起身的舒清妩,对她道:“你歇着就好。”
舒清妩却有点急了。
她刚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干,立即就哑着嗓子说:“陛下,之前上元节时陛下曾金口玉言,承诺臣妾若是辩解无误,就给臣妾升位份的。”
萧锦琛:“……”
别说,这事还真是忘记了。
一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道:“圣旨已在草拟,你莫着急。”
这就说明他不会食言,舒清妩松了口气,瞬间躺回龙榻上:“陛下慢走。”
萧锦琛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蛋红彤彤的,额头还出了一层薄汗,倒是没怪她无礼冒犯,大步离开了如意阁。
待回到乾元宫寝殿内,萧锦琛才回头淡漠地看了一眼贺启苍。
“这次你忘了提醒朕,念在并无大事发生,且饶你一回。”
萧锦琛说完,坐回御案前:“伺候笔墨。”
贺启苍突然被训斥一句,倒是不委屈,他确实没有提醒陛下。
在迎风阁时陛下曾金口玉言,但毕竟这事令太后颇为不愉,倒是没必要火急火燎应诺,萧锦琛对太后是什么态度,贺启苍心里很清楚。
养着惯着随便她们胡作非为,张家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枯萎不堪。这几年太后把宗亲得罪了个遍,朝臣里也没多少熟人,张家便是外戚,在盛京也没多少人愿意搭理。
毕竟,大家就是再想攀爬,也没得跟傻子合作的道理。
一般而言,陛下就是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就等看他们自己把自己给败光。
就说舒婕妤这事,太后头几日本就不痛快,萧锦琛淡然处之才是对的。这几日想起来,给个补救,也算是表达一下对太后的不满,拐弯抹角提醒一下太后,之后她就能老实一阵。
且这毕竟不算事什么特别要紧的大事,贺启苍以为当时陛下不过是顺势一言,既安慰太后又赏罚公平,谁知陛下还真当了个事来看待。
最要紧的是,他没催,陛下也忘了,还是叫人家苦主婕妤娘娘亲口问到面前,这错只能贺启苍一个人背。
但贺启苍能说什么?贺启苍只能低眉顺眼承认自己错了。
陛下是最英明神武的,他是万万不可能错的。
因着是临时册封,所以萧锦琛也没叫秉笔中监,自己直接提笔就写,写到最后却顿了顿。
他突然有点犹豫。
毕竟没有立即履行承诺,对于萧锦琛来说违背了他一贯的原则和习惯,因为如此,或许舒清妩还要被人
嘲笑,萧锦琛越想越深,到了最后竟是觉得只册封为昭仪不太稳妥。
在这种事情上面,萧锦琛从来都没犹豫过,他只是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毕竟今夜同舒清妩的闲聊颇为愉快,他似乎应当给些奖励的。
萧锦琛停下笔,抬头看向贺启苍。
虽说他本身就没有特别多喜怒哀乐,但贺启苍毕竟伺候他多年,猛地被他这么一看,顿时觉得膝盖一软,差点就没跪下去。
“陛下?”贺启苍讨好地问。
萧锦琛仔细回忆,却还是发现自己完全没关心过这样的事,于是便问:“若是舒婕妤升为嫔位,是否一定要搬宫?”
对于后宫里这点事,他是真的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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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启苍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他竟然在思考这事,且看他一脸严肃,仿佛在深思什么国家大事一般,甚至还煞有介事问了问他。
贺启苍当即就想:婕妤娘娘好大的面子。
不过他还是立即回:“回禀陛下,宫中虽说各宫都有定数,但来回搬宫实在劳民伤财,不仅要耗费大量的人工,且家具花园等都要重新布置,所费巨甚。”
萧锦琛淡淡看着他,等他说完。
贺启苍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声音更轻了:“若是近期不立淑妃位,舒娘娘能升为嫔位,倒是可以先搬入后殿,待以后另立淑妃娘娘,舒娘娘再搬也不迟,毕竟娘娘才从锦绣宫搬入景玉宫,来回搬家也是很累的。”
“若是娘娘真能升位,还是不搬家的好,”贺启苍道,“臣看娘娘很喜欢景玉宫,那里也确实更舒适一些。”
宫里虽然有宫里的规矩,但许多事情都要看陛下,陛下觉得可以不搬,嫔位也可住景玉宫,那舒清妩就可以不搬,踏踏实实住在这,省事又舒心。
萧锦琛若有所思点点头,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折子,突然把刚写好的那一份扔到一边。
等萧锦琛写完,看也不看直接对贺启苍道:“明日就办,你亲自办。”
贺启苍一目十行看完,心中一颤,讨要地问:“陛下,这回给舒娘娘的赏赐,臣可拿不准了,还得陛下亲自指点。”
从去岁十二月到现在,也不过就一个月时光,这一个月来舒婕妤似乎也没侍寝几回,却似乎在陛下心里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过完年直接升为婕妤,现在不过因为迎风阁的一席话,就跟坐风筝一样一飞冲天,倒是谁都没能想到的。
贺启苍
整日跟在萧锦琛身边,最是知道他每日到底都在忙些什么,正因如此,舒清妩的这份特别才难能可贵。原来贺启苍并李素沁对舒清妩格外尊重,是因为知道这几年舒婕妤总会飞升,便是最后也不过是个嫔位娘娘,也肯定断不了恩宠。
陛下别看总是冷着脸,却是个念旧人。
他们这些从毓庆宫就一直伺候他的宫人,除了真正犯过事的,其余众人皆是留在身边,甭管到底有没有本事,能不能伺候好人,只要有旧情分,就不
会被抛弃。
是,人人都说皇帝是九五至尊,坐拥三宫六院,享尽世间繁华。男人朝三暮四是常有事,便是女子,也容易喜新厌旧。
但贺启苍却觉得,他们这位陛下一定不会如此。
如今能对舒婕妤另眼相看,哪怕以后当真厌烦了,也不会弃于不顾。
若真如此,这何尝不是打自己的脸面和眼光?
萧锦琛是个非常有原则的坚定派,他自己选的人,便是以后觉得此人不堪大用,也到底不会翻脸无情,做那残暴君主。
看现在萧锦琛这表情,就知道他正好心情。--
所以贺启苍这么嬉皮笑脸的作态,萧锦琛也没生气,他只是瞥他一眼:“贺大伴深得圣心,怎么这会儿不知道如何当差了?”
贺启苍“嘿嘿”一笑,也是看他难得放松,还能玩笑几句,也跟着贫嘴。
“陛下,这您就不知了,份例内的金银药材布匹珠宝自然都是定数,品级也分毫不差,但舒娘娘毕竟家底薄,去年做才人时,自己添补不少,手里应当也没存下什么体己。”
萧锦琛不了解宫妃如何生活,贺启苍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陛下您是不知道,宫里这群眼皮子浅的东西都如此,去岁舒娘娘是才人,若是想吃用些顺口的,便要自己使银子,以舒娘娘的俸禄和家世,怕是不怎么容易的,”贺启苍说得很平静,“若是使了银子还能办成事的倒也算好的了,最怕那拿钱不办人事的,那才叫糟心,宫里年年都是如此,倒也不是多特殊的事。”
“就是娘娘才入宫不久,那会儿日子估摸着好不过不了多少,不倒贴就不错了,更不要说攒下什么银钱。”
其实这些萧锦琛能不知道吗?他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对宫里太过熟悉了,只是他心里装的事太多,轻易不愿意为这些事费心思。--
贺启苍这么一说,他立即就明白过来。
“如此,赏赐中就多加五百两银,”萧锦琛顿了顿,又道:“珍惜药材也要加一些,毕竟她看着身骨不是很硬朗,繁花缎和素缎也都多赏赐两匹,让李素沁挑颜色即可。”
萧锦琛说到这,顿时觉得好零碎,于是直接大手一挥:“干脆把赏赐都翻倍,你跟李素沁看着挑就是了。”
如此说完,萧锦琛觉得特别痛快。
大概是突然办了件好事?萧锦琛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这些口谕下达出去,他就觉得特别
满足。
在满足中,甚至还有些喜悦。
这些情绪他很久都未曾感受到了,此刻突然涌上心头,倒是让他有些愣神,竟是突然有些不舍。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开心过,过年的时候未曾有,战事大捷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大抵是认为边关战事一定不会失败,还因此折损数千士兵,便是顺利打赢西凉,他也不觉得如何开怀。
然而今天,就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倒是特别有满足感。
萧锦琛回味了一下,可能是那种雪中送炭的感觉让他很满足,从而产生了愉悦的心情?
贺启苍站在边上,看着他一会儿挑眉一会儿抿唇的,最后甚至还笑了起来,顿时觉得腿肚子打颤。
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不过萧锦琛到底没功夫理他,挥手让他下去安排,便深吸口气继续批奏折。
趁着心情好,就多处理些国事吧。
而舒清妩此时正在酣睡中。
一夜好梦,待舒清妩早上再醒来时,洗漱之后坐到膳桌前,却发现今日的早膳格外丰盛。
光白案御厨亲手做的蒸点就准备了不下十种,每一样还都异常精致繁复。
舒清妩看着特地过来陪膳的李素沁,倒很是疑惑:“今日这是怎么了?御茶膳房竟是如此的热情。”